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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各处
“这,这,这……”乐昕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敬镇怎会有这样大的胆子,他打听李四虎的事,就不怕被人拿住查问?”
“怎的没有?”甘毓对女婿的莽莽撞撞也有些恼怒,“他就是叫李四虎身边的人拿住了。你以为他是如何得知糖瓷蝙蝠佩的事情,就是他被人拿下,李四虎听说有人与他生的像,亲自去牢房问询他,将糖瓷蝙蝠佩给了敬镇看,问敬镇可曾见过。”
乐昕无暇顾忌什么侄女婿的安危,着急的追问,“李四虎亲自问的,那他可说了其母的出身?”
“要是没说,我们何必来寻你?”乐明摇头唏嘘,“李四虎说他生母从小就被卖给百戏班子,却一直记得自己是姓乐的。他生母离世前,一件事是叮嘱他带着胞妹回三泉县找李氏族人认祖归宗,一件就是以后若有本事,就找到乐家的人,想法子让他外祖母进乐家的家谱,再把坟茔迁进乐家的祖坟。还有……”乐明咳嗽两声,掩饰般的道:“还要把人跟大伯埋在一起。”
乐昕面上骤然阴沉下去,却并未暴跳如雷。
甘毓和乐明一看心中就有了底。
甘毓先道:“亮知,你我心里都亮堂着。眼下西北军休整,先头两日不过是叫人试探一二,别说神武大炮,就是火铳都没用出来,光是些步卒,已让你防守的十分艰难。再说城中缺粮,朝廷为了保住关内道等地,连粮草都不肯送来,更别提派遣官兵来支援守城。至于沈安邦说用官仓的粮食,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清楚。府城衙门里的粮仓只怕早就空的能跑马了。再说让城中富户大族捐粮捐银,这些大户早就将要紧的几脉儿孙都迁走了,他们绝不会出这份银子。纵使有,又顶什么大用,你拿那些银子,真能给沈安邦找来五万青壮守城不成?神武炮一响,就是一滩血肉,你给再多的粮食银子,那些百姓都不愿意死无全尸。这城,你是守不住的。”
“是啊大哥。”乐明在边上敲鼓,“以前咱们是没有第二条路走,只怕降了也没个好出路。既有敬镇的机缘巧合,咱们为何不接下老天给的恩赏,反要为朝廷去卖命!”他说着冷笑,“大哥,沈安邦出身敬国公府,生母又是大燕的陵阳郡主,他身上流着宣氏的血,自然不愿降了西北。咱们乐家,仍在寒微,跟沈安邦可大不一样。”
乐昕闻言静默片刻,颓然喃喃,“你们让我如何开的了这口。”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甘毓却听明白了,赶紧道:“亮知你放心,老夫人是明事理之人,此事关乎乐家上下百来口人性命,老夫人如何会拿捏不出轻重。再说将来就是合坟,自然是老夫人居左,那外室居右。至于族谱上……”他朝乐明使了个眼色。
“就写个贱妾便是。”乐明在边上道。
“连坟都合了,还在乎这个做甚。”乐昕苦笑着摆摆手,叹息道:“罢了,到时就让她当个贵妾罢,总归是为了咱们乐家。”
甘毓和乐明放下心头大石,和乐昕一起商量如何投诚的事。
“既决定投效,咱们就得拿下点真本事。我的意思,趁着今夜就拿了沈安邦。”
“不妥不妥。”甘毓毕竟年岁大些,出言就反对乐明,“不可太过心急。沈安邦在泰安府管理卫所十年有余,亦有些零零碎碎的人脉,此等大事不比其它,事成之前一丝风声都不能泄露出去,要知道泰安府终归仍在大燕治下。”
“的确不能太过仓促。”乐昕想了想道:“不如今日仍旧收拢一笔银子交给沈安邦,先稳了他心神,咱们想法子与大都督那边通一通消息再做定夺。”
“如何通消息?”乐明反问,“沈安邦早已疑心我们,守城的俱是他心腹,咱们手上不过三两个会点拳脚功夫的随从,如何悄悄出城传递消息,只怕消息没传出去,人头倒已先落了地。”
一说这话,三个人一脸愁容,坐了几个时辰都想不出好法子。眼见天黑,只得先打起精神置办宴席,打算先将泰安府的人都借机请来,一面打探下彼此的心思,一面降低沈安邦的戒心。
泰安府城中心思各异,城外西北大军驻扎的军营倒是一片从容和乐。
李四虎已率军与李廷恩会合,此时就坐在李廷恩对面大口大口的吃面。
李廷恩给他夹了两筷子鸭脯,靠坐在白虎皮上翻阅兵书。
李四虎吃完一抹嘴,“大哥,我吃饱了。”声音就浑似打雷一样响亮。
李廷恩早就习惯他的憨直,笑着招手示意他坐的近些,仔细打量一番,才缓缓道:“四虎,你这个子,怕不会再长了。”
李氏的男儿,大多都生的高大挺拔,李四虎更是其中佼佼。李廷恩身高已是近七尺,李四虎看着却比李廷恩高了足足一个头。
李四虎听这话就嘿嘿笑,“都是大哥养得好。”他才到李廷恩身边时,才吃了不少苦头,生的并不算如何高壮。因精于算术,他最早是在李廷恩安排的产业里做账房。后来李廷恩发现他有习武的天赋,尤其是在箭术一道上颇堪造就,令人专门教导,最后就有了一个箭法如神的虎将军。也因习武,李四虎饭量陡增,慢慢生的健壮如牛,颇是威武。
“怎是我养的好。”李廷恩失笑,“大哥给你吃的,和廷逸他们可没什么不同。”
“正是因此,四虎才能有今日。”李四虎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认真道:“大哥恩德,四虎一日不敢忘却。”
李廷恩没有多说,拍拍他的肩膀,将兵书收起来,“待攻下泰安,你就带着乐家的人先去为你外祖母迁坟罢。”
帐篷中一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李四虎才低声道:“大哥,我不想认下乐家这门亲戚。”
李廷恩扫了他一眼,轻声道:“四虎,此事,你听大哥的吩咐。”
李四虎没有吭声。
李廷恩在心中叹气,没有再就此事多言,吩咐他先回去歇息。
李四虎憋着一肚子话走后,李廷恩让人将从西北赶来的赵安叫了进来。
赵安作为最早跟在李廷恩身边的老人,又一手帮助李廷恩组建谍卫司,监察李廷恩麾下文官武将,是李廷恩心腹中的心腹。
他一进来,就被李廷恩安排坐下,还亲自斟了茶。
赵安是斥候出身,行事讲究干脆利落,一口喝干茶水,直接就道:“您猜的没错,涂天刀那小子这回是真中了美人计。”
李廷恩笑了笑,没接话。
赵安就继续道:“余汜河送给涂天刀那妾室姓焦,唤美娘。属下令人去查过,面上看起来就是自小被人卖入青楼养大,实则这焦美娘年幼时的事早已找不到一个人证,连当时将她卖到青楼的人牙子都已意外身亡,更别提焦美娘的父母家人。跟在涂天刀身边的人回报说,焦美娘不仅擅琵琶舞曲,吟诗作画,还认识小篆。属下得知消息后,让人用火漆封信试探过她,结果她潜入书房,把火漆拆开,看过信后又封了回去,涂天刀全然察觉不出痕迹。”
小篆常用作军中登记兵士军牌,火漆封信亦大有学问,寻常的青楼女子怎会明白这些东西?
李廷恩唇角微弯,轻轻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姓焦,看样子倒是老熟人。”
被李廷恩这么一说,赵安也想起来了,“您是说焦家。”旋即又觉得不对,“她真要是焦家的人,为何又用了这个姓。”
“迷心之计,她用焦姓,正是要人打消疑虑。”李廷恩神色淡然,语调不疾不徐,“大燕原本鼎盛,如今却危如累卵,最早的根由,便是永王起兵叛乱。永王为与朝廷成对立之势,不惜引塔塔人入中原肆虐为患。后塔塔人退走,永王占据山南道等三道之地,以此为凭借养兵蓄谋,成为朝廷心腹大患。不仅如此,他还四处驱逐流匪入朝廷治下州府,致使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原本他是想用软刀子一块块割了大燕这片肉,只是他当年万万没想到,他在前面征战,背后的永王妃和永王世子却趁机杀了焦侧妃,以致自身阵脚大乱。”
赵安蹙眉,“永王的王府在复州襄阳府,焦家又是襄阳府世族,永王是不得不依仗他们。当年您用一招釜底抽薪之计帮着焦家报了焦侧妃之仇,迫使焦家投效您,谁知后来……”
当时原本是查探得知永王府的嫡长子实则为王太后所出的六皇子。当初永王携王妃入京,永王妃与王太后同时生产,王太后产下一子,却是天生有六指,先帝下令要处死六皇子,王太后不忍。正好撞上永王妃的儿子胎死腹中,王太后便将六皇子当做永王妃所出,又求先帝封了六皇子为永王世子。王太后摄政多年,文臣数度要求王太后还政,与王太后间几成水火。当今的昭帝为了要回权柄,利用大都督来对抗王太后。王太后既步步紧逼,几次三番对大都督下手。隐隐约约猜出王太后与永王世子有关联后,大都督就下令以朝廷的名义联络焦家,对永王世子下手,以此打击王太后。
谁能想到如今大都督起兵了,焦家因还有个外孙留着皇室血脉,又站到永王的一边去。而永王,隐隐绰绰的,在大都督的威逼下,反而与京都那边缓和了关系。
哪怕是刀口上讨生活不苟言笑的赵安,都觉得这事情变得有些可笑了。
“涂天刀之事……”赵安难得有些犹豫,“您看是不是再点点他。”他并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只是此时并非料理涂天刀的好时机。
李廷恩摆摆手,“再看看罢。”他目中寒意大盛,“众人都以为涂天刀是个十足的莽夫,我这回且看一看,这个莽夫,到底真愚还是假忠。”他话锋一转悠然笑起来,“倒是好计。芙蓉面惑我手下打江山的大将。天下人人皆知西北军重军律,若涂天刀有过不惩,轻则将领效仿,重则败坏军律,以致军中糜烂。若按律处置,涂天刀难逃一死,江山未定,为点银两就先斩功臣,如何能不人心浮动,谁还敢忠心不二的追随于我?”
赵安心底一凛,脸上的神色已然变了。
李廷恩却浑然不觉,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摇晃了下茶盏,看它从清澈转为浑浊,失笑道:“好一滩浑水。”
“若涂天刀果真是被蒙蔽,大都督您……”
“那就给他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李廷恩轻描淡写放了茶盅,“若他心中有数,还借力打力依仗功劳以为我不敢动他……”他一顿后一笑,“那就只能给下面那些人一个机会了。”
虽然不能十足摸清李廷恩的意思,不过行到这一步,若真能将李廷恩的心思完完全全猜出来,赵安才真会觉得心里不安。他又报起谍卫司其它查探得来的消息,“万世子他们一直被圈禁在府中,每日有人送日常用度进去,性命暂且无忧,只是京都咱们剩下的人手不多了,只怕真有个万一……”
沐恩伯府的世子万重文是李廷恩的师兄,当初都拜在出身永溪石氏的石定生门下。只是沐恩伯府世代都是皇商,银子堆得比山还高,万重文奢侈享乐,风花雪月是一把好手,于经义一道上却着实没有天赋,最后万重文自请出了师门,回沐恩伯府做个料理家业的世子,然则与李廷恩之间,一直保持着兄弟一般的情谊。李廷恩在西北扩充实力那几年,万重文便在京中为他奔忙。李廷恩起兵后,万重文这些站在李廷恩一边的人自然受到牵连。不过他们根基深厚,牵连勋贵太多,没有确凿证据,朝廷也不敢贸然下手,只能将人都先圈禁在府中。
此时赵安说起来,李廷恩并不如何担心他们的安危,实在不行,自有人在最后关头站出来。他道:“师兄他们暂且不必担忧,谍卫司在京都布置人手不力,若非紧要关头,决不能再动用。”
赵安应诺,又道:“五姑娘用谍卫司的线送信来,说起了李芍药之事。”
“喔……”李廷恩想起这事,“此事我来知会珏宁。”
赵安知道李家这位五姑娘李珏宁是李廷恩的掌中明珠,十分溺爱疼宠,因而没多说什么,又提了提几件军务,便退出去了。
李廷恩起身写好一封书信,叫人送回西北区,然后将从平叫进来,吩咐道:“你去问问关道长,何时东风才至。”
擅长观天象的关道长不一会儿就掀开厚厚的门帘进来,埋怨道:“大都督就让老道人喘口气罢,才带人做了几百盏您说的那天灯,这会儿又要登高台观风向。”
李廷恩没有理会他,只是平静的道:“本将新得了三朵上好的雪莲,听说关道长近日炼丹正缺几味好药,本将原本想吩咐人这就给关道长送去。既道长累了,这雪莲就先放一放罢。”
关道长屁股还没坐热就蹦起来了,一迭声道:“我不累,我不累,你看看我这红光满面的模样。”关道长谄媚的将脸贴到李廷恩跟前,“大都督,雪莲这就给我罢,省的我几个师兄师弟来了,又分扯不清楚。”
李廷恩拿了笔圈军报,晾他一会儿,眼角余光瞥见对方抓耳捞腮实在撑不住了,这才吩咐人把雪莲送到他帐篷里。
关道长脚步凌乱的蹦回去后没半个时辰,就差人传消息过来,明日亥时一刻,东风可至!
第二日的亥时,乌黑静谧的空中次第亮起一阵星火,星火自东向西而来,错落有致,慢悠悠朝泰安府中而去,直到高高的飘荡在泰安府城中上空,在无数百姓窥视的目光下,忽的接连炸开。伴随着惊呼声和畏惧声,许多人以为是西北军的神武大炮落下的雷火,无数人抱头鼠窜的躲藏。谁知散落四方的东西在半空打了几个旋,接着轻飘飘降落到地面,并未有传说中的轰鸣大作之声,反倒似下了一场斑斓花雨。有胆大的百姓偷偷开门出来在地上一看,才发现这落下的亦非花瓣,而是巴掌见方的五彩纸片。纸片上写的字,俱是宣扬西北的安民之策。
一时间,城中人心浮动。
连日辛劳的沈安邦还未睡熟就又被人唤起来,先是让空中突如其来的灯火吓得半死,以为李廷恩欲用鬼神之术迷惑百姓,继而看着灯火炸开又担忧对方用了神武大炮一般的神兵利器,折腾来折腾去看见纸片上的字,才知道这是一场鼓动百姓的计谋,气的半死。
“把那些愚民都撵回去,谁再敢私下谈论叛军,即刻抓起来斩首!”沈安邦顿了顿,低声吩咐亲卫,“把刺史府那五十人调回来。”
原本他以为西北军今晚就要攻城,为防乐昕这个不忠不义的里应外合,这才分了五十个心腹亲卫去把刺史府围起来。眼下既然不是,那就没必要先将脸给撕破了,否则岂不是成了他这个卫所将领逼反执政文官?
亲卫依言去把人都唤回来,却并未察觉到刺史府上空有一盏漏网之鱼正在徐徐降下。
三日后,李廷恩大军攻城,只佯攻了一个时辰,指挥守城的沈安邦就被带着城中富户前来劳军的乐昕拿下。乐昕的长子乐域混乱中一刀斩下沈安邦的头颅,接着乐昕打开城门,率城中百姓恭迎李廷恩入城,河西道门户泰安府,就此入李廷恩囊中。两月后,李廷恩领军乘胜追击,连下六州十七府,河西全道尽成李廷恩治下。
消息传回滁州的时候,孙青芜正在与来参加早春会的姑娘们寒暄。得知消息后,孙青芜先是欢喜,继而就担忧起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来参加花会的人都极有眼色,原本便是为了巴结孙家,既然主人家有事,她们就很识趣的一一告辞。
☆、第21章 一更
孙青芜把客人送走,直接去了孙太夫人屋里,“娘,说是大都督攻下了河西道,那三房的五叔他们……”在看到屋中端坐的人后,话音不由戛然而止。
孙太夫人看了一眼女儿,脸上四平八稳,好似方才根本就没人说话一般给女儿介绍客人,“青芜,快来给厉三奶奶见礼。”
孙青芜惊愕的看了一眼面前这容貌枯槁,看起来十分憔悴,像是四十来岁的妇人。不过她立时就收敛容色,给厉三奶奶行了个福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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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三奶奶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了,站起身来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该是我给您见礼才是。”眼下谁不知道面前这位孙姑娘的身份呢,纵然大都督没有一锤定音,看大都督对孙家几兄弟的重视,这位以后至少也是个妃位罢。她哪敢要对方给自己行礼。
见她是真的不自在极了,孙青芜只得又受了她回的半礼,这才坐下。
孙太夫人看厉三奶奶复又坐下后都还心神不宁的模样,就出言安抚她,“不管她以后是什么身份,你以前帮忙咱们孙家,又比她年长,受个半礼算什么。”言语中有些含糊,却并没有否定孙青芜日后的前程。
厉三奶奶当然听出来了,笑的有点涩然,“您说的是。”半个字不敢提以前。
看她是没办法放开,孙太夫人也不勉强,温声和她说起先前的话,“你娘家的事情,老身会想法子。只是你也知道,纵然老身膝下几个不成器的都在大都督麾下做事,若果真涉及军务,只怕也帮不了多大的忙。”她笑了笑,语气越发缓和,“听说厉三爷经玉大人的引荐,如今亦是谋术司下面的人,你可有让厉三爷打听过?”
厉三奶奶一下子泪如泉涌。
看她哭成这幅模样,孙太夫人和孙青芜对视一眼,多多少少心里有数了。
孙太夫人暗自唏嘘,人的命,真是说不得。以前的厉三奶奶管家理事风风火火,处事八面玲珑,膝下虽只有两个女儿,却将陪嫁丫鬟所生的庶子抱在身边养的贴心贴肺,算是女子出嫁后过得圆满的。谁知一朝南迁,对婆家掏心掏肺后,落得个如此下场。看看这模样,若不知情,只怕以为是哪家的管事婆子,实则不过二十几许罢了。
为了婆家人顺利到滁州,连娘家人都没顾上,留下好几个娘家兄弟仍在河西,这会儿又讨得什么好?女人啊,再是精明厉害,要遇上个靠不住的男人,这辈子就算毁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得看自己能不能想明白。
孙太夫人让人给她端了盅参茶,温言细语的安抚她,“你不必太过忧心,黄家虽是桉州的望族,可已三代都未出任朝廷官职。只要不跟大燕有瓜葛,大都督连百姓都秋毫不犯,又怎会对黄家动手?”
要在以前,孙太夫人定然不能这样直白的说厉三奶奶的娘家已经没落无人做官了,这是揭人伤疤。而眼下么,无人做官是福非祸。
可惜的是,正是因黄家三代无人做官,厉三奶奶的几个兄弟又不成器,才会在厉三奶奶带着大批嫁妆出嫁,黄家老太爷老太太又双双去世后无人约束,以致快速衰败没落,连南迁的银子都掏不出来。而厉三奶奶顾得了婆家就顾不了娘家,原本打算到滁州后当了首饰就想法子再把娘家人接来,难以两全其美,最后选择给丈夫纳妾添个庶子延续香火,而把娘家兄弟就此留在了河西。
厉三奶奶泪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要脸面了,看孙太夫人可亲,一肚子苦水倒个干净,“我为了厉家,娘家兄弟都不要了。我的燕姐儿,他们为给个庶子治病,想要卖去做童养媳就卖去做童养媳,对外还说我是得了疯病。要不是您前些日子遣人来看我,朱大夫人也给我送药材来,只怕他们还不肯把我放出来。他能巴上玉家,还是我把嫁妆里一副文忠公画的静思图舍了出去。我做了这么多,厉家没一个人记着我的好,背地里恨我还藏着东西。这些我都不计较,眼下不过是听见点风声,想让他帮我打听打听娘家兄弟的处境,他就当着姨娘的面斥责我,婆母叫我过去说教,把我关在佛堂里数佛米。今日要不是您府上办春会,点了名的给我下帖子,我……”她捂了嘴痛哭,“我是连厉家的门都出不了。”
不到万不得已,没有哪个大家正室会这样向外人诉苦。孙太夫人和孙青芜静静听着,都没有怪责厉三奶奶的突兀。
没有娘家人在身边,女儿舍出去做了童养媳,还要受到夫家的薄待,天长日久,若不找个人说说,岂不是要将人活活逼死?
想到女子不易,孙青芜心下戚戚,上去亲自给厉三奶奶擦泪。
厉三奶奶抓住她的手,目中藏着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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