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1 / 1)
点了两出,还有些意犹未尽,一旁紫瑶都忍不住笑了:“娘娘不必游移不定,其他宫的主子也会点戏,您没有点到的戏码,指不定别人要了,到时候都能看得着的。”
杜芷书想想也是,便把戏单交了回去,却听李昭仪轻声说着:“陛下待娘娘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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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赶巧了,陛下一直有孝心。”
杜芷书解释着,李昭仪也只是会心一笑,而后二人聊起了小时候趣事,便也渐渐忘了这一茬。
夜里,杜芷书看话本子晚了些,便被吴嬷嬷念叨着:“大病初愈,哪经得起娘娘这般折腾,赶紧休息去。”
杜芷书倒是乖乖地任由嬷嬷抽走手中的话本,突地反手握住嬷嬷,郑重道:“谢谢。”
在吴嬷嬷面前,杜芷书多是撒娇逗趣,难得这般语气,吴嬷嬷一顿,心中明白她所指何事,只叹了口气,“娘娘也说了,这宫里您只信老奴和紫瑶丫头,老奴伺候了娘娘半辈子,娘娘要做的事情,老奴豁了性命也要替娘娘办好,只是……”嬷嬷心疼地看了眼杜芷书,道:“只是老奴心疼娘娘,事有轻重,以后莫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了。”
杜芷书双手圈住吴嬷嬷的腰,顺势侧头靠在了嬷嬷怀里,糯糯的声音,说着:“嬷嬷与紫瑶也是不同的。”
吴嬷嬷任由杜芷书抱着,怜惜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却已是这大梁宫的女主人了!大梁后宫是建安城各族权势的漩涡中心,却要让一个十七岁的姑娘撑起她身后的家族,何其艰难!
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娃娃仿佛还在眼前,转眼,却又变了......心中感慨着,嬷嬷亦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杜芷书的发顶,杜芷书生母早逝,嬷嬷又没有一儿半女,便一直将皇后看做亲生女儿,哪家母亲舍得好好的闺女进宫来受罪啊,可怜杜夫人丧的早,否则二小姐与三小姐都不该是这个命!
照顾嬷嬷年纪大,平日都是紫瑶来伺候皇后入睡,今日难得皇后粘人,嬷嬷便陪在她床头,像小时候那样,唱着童谣哄着娘娘入睡。待娘娘呼吸平稳后,才是替她掖紧了被角离开。
夜色愈来愈深,一片静谧中,突然传来细微的声响,杜芷书坐起身,道:“你终于来了。”
从窗口跃入的黑衣人顿住身形,很快反应过来转身要走,却听杜芷书说着:“良公公,既然来了,何必急着离去,本宫已等你几日了。”
黑衣人已到窗口,却又停下动作,转身,不可置信地看向杜芷书:“你,你怎么……”
“本宫怎么猜到?”杜芷书轻笑了一声:“起初也不是很确定,不过看你停下步子,便知道没有猜错。那日本宫生辰,你不是刻意想引起本宫注意么?”
“是!”良公公索性大方承认。
得到对方爽快的回答,杜芷书却没有了起初的镇定,犹犹豫豫,终是问出:“你,是谁?”
皇后已经叫了他良公公,自然知道他是谁,这一句看似多余的问话,良公公却是听懂了,说道:“奴才出身蜀地苴族,家道中落,族人先后离开蜀中,各奔前程。两年前一场疫病,家中再无族人存活,奴才也只得离家,想着来建安城寻家族堂哥,辗转许久,却得知堂哥战死沙场的噩耗,这事,想必娘娘比奴才清楚。”
杜芷书颤着双唇,若人有心查探,要得知赵九禾来自蜀中并不太难,可还知他是古时苴族后裔却不容易,“你找上本宫是何意?你堂兄为国马革裹尸,虽遗憾,却也荣耀。”
良公公冷笑:“这话娘娘居然说得出来!堂兄与十来名将士不过受命出城迎接粮草,却为何直面鲜卑一万大军?鲜卑将士虽骁勇,却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亏得堂兄曾家书回来,说遇上了个蕙质兰心想厮守一生的女子,甚至将有苴族图腾的衿缨相赠,堂兄如今在天上看着呢,娘娘当真问心无愧?”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赵九禾倾身替她系上衿缨时的话语还言犹在耳,那时的心悸她总忘不了。杜芷书低下头,屋里本就是黑漆一片,她眼角落下的那滴泪水便也不会被旁人看见。
“你是要为你堂兄报仇?”杜芷书问着。
“奴才若说是,娘娘是立刻喊人么?”
杜芷书摇摇头,刚刚在他进来的那一刻,杜芷书没有喊人,是因她信他不会伤她,上次他手下留情,便说明事有回旋。
“可否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后,本宫将这条命给你。”
“如果奴才不肯呢?”
“那本宫现在喊人,你也活不成!”说完,杜芷书认真看着良公公:“本宫倒是觉着,你并不想要本宫的命。”
“的确,我不要你的命。”良公公望着窗外天际,缓缓道:“苴族赵家百年前何等风光,先祖英勇驰骋沙场,奈何子孙不孝,未能继承先祖遗志,致使赵家败落。堂兄当初来建安也是为了有机会报效朝廷、恢复赵家昔日荣光,堂兄出师未捷身先死,如今赵家只剩我一人,身在建安城中,才知报仇无路、报效无门,窘迫下无奈入宫。再遇娘娘,只希望娘娘能帮我完成心愿,便当是还了欠堂兄的债。”
杜芷书没有说话,二人静默了许久,良公公又道:“一切全凭娘娘,若娘娘不愿,我也不强求,老实说,上一次我是真想杀了娘娘为堂兄报仇,堂兄爱娘娘至深,娘娘却可转身为后,薄情至斯!可转念一想,娘娘是堂兄最为心爱的人,堂兄在世时视娘娘为珍宝,若我真伤了娘娘,堂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慰。”
说完,不待杜芷书反应,便从窗口一跃而出,消失在溶溶夜色中。
☆、第18章
戏台搭在清心殿内,杜芷书过去时,却听见元妃戏谑的声音传来:“哟,皇后娘娘可算来了!让咱几个等着也就算了,可陛下和两宫太后都早到了呢。”
戏台子前,众人都是落座,只陛下身旁空着一个她的位置。相对于其他宫妃,杜芷书确实算姗姗来迟,却是故意为之,周婕妤的事情难免有人心中有气,她若不显出一点脾性,倒真以为好欺负了。她时间其实掐得刚刚好,赶在大戏开锣前也不算太迟。
“娘娘大病初愈,动作稍缓也是情理之中。”李昭仪帮衬说着。
因为周婕妤的事情,元妃对李昭仪有了嫌隙,如今又见她公然顶了自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回嘴,张太后却是轻咳一声,制止了元妃。
“快过来让哀家瞧瞧。”张太后很是亲昵地冲着杜芷书说道,笑容亦如慈母般亲和。
杜芷书走到张太后面前,正要行礼,却被张太后拉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喜道:“好在没留什么斑点,气色也恢复红润了。”说完,又突地叹了口气,哀婉道:“好孩子,可怜受了这一场罪啊。”
“谢母后关心。儿臣本该早些过来,偏巧橙香那丫头笨手笨脚打翻了药碗,待宫人再熬一碗,耽搁得晚了点,这不,橙香还在锦荣殿挨着罚。”
“哀家也刚到,无碍的。倒是你姑母担心你,刚不见你来,姐姐频频往外头探去,过去与你姑母说几句话吧。”张太后笑说着。
杜芷书行完礼后,正欲往杜太后处走去,却听她道:“行了,你既身子无碍,便到陛下边上坐着吧,陛下日理万机,难得抽空陪着大伙儿听戏,莫耽搁时辰。”
杜芷书点头,亲姑侄间少些规矩也无碍,遂缓步走到陛下身边,坐下等着听戏。
铜锣开响,大伙视线便都转往戏台上,怀腔虽是民间小戏,故事却有滋有味,杜芷书听得入神之际,耳边却传入一句轻音:“背上的红点也都消了么?”
陛下这句话音量不大,加上戏台上声音嘈杂,旁人又离得稍有些距离,便都没注意到。紧挨着陛下的杜芷书却听得清清楚楚,脸上顿时火辣辣的,那夜陛下替她抹药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里,霎时没了听戏的兴趣,却又不得不死死盯着戏台,只状似无意应了一声:“嗯。”
杜芷书紧绷着神经,过了好一会没再听见陛下的声音,想来刚刚或只是他随口的一问,虽不想去在意,却怎么都再听不进台上的戏文段子,浑浑噩噩地,一出戏已近尾声。
下一出戏是杜芷书亲点的,算是怀腔里她最喜欢的一出,才收敛了心神,想好好看着这一出戏,陛下的声音却又传来:“今晚朕帮皇后仔细查看一番。”
查看?杜芷书乍一听云里雾里的,联想起上一句问话才是明白过来,这回脸上更是泛红,已经不能淡定的回应了,低着头,迟迟不说话。
“世间哪有这般刻薄的母亲,三个女儿都该是心头肉啊,王母嫌贫爱富,欺侮三妹,要遭报应的!”张太后看着戏,连连感叹,眼角亦有些湿润,“皇后也是家中季妹,看了可有感触?”
半晌,不见皇后回话,众人都是诧异,张太后也转过身来,只瞧见杜芷书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皇后?”
杜太后出言提醒,声音里带了几分凌厉,杜芷书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却有些茫然。
“皇后旧时在家虽也排行第三,却是受宠得很,臣妾可是瞧见过杜将军对皇后的疼爱,还曾暗暗羡慕过。”李昭仪适时的出声,打了圆场。
这出戏的故事杜芷书是知道的,听李昭仪这么一说,便猜出张太后的问话,答道:“爹爹对芷书还算疼惜,虽母亲早逝,却有两位姐姐爱护,姨娘们对芷书也颇为照顾。”
“皇后这一病,架子倒是大了许多,听个戏得让太后等着,如今连问个话都懒得答了。”逮着机会,元妃可是使劲地挖苦。
杜芷书本想赶忙跪地认个错,念在她大病初愈、精神状态不好,诚恳些也不会被追究,却有一只大掌按住她的大腿,不让她动弹。
只听陛下带了些笑意道:“皇后或许不爱听怀腔,朕既逼着大病初愈的皇后陪着听戏,也不能怪皇后觉着无趣出神了。”
经这么一说,大家也是笑笑,转而继续听戏。虽然解了围,杜芷书却是低着头,心里暗暗咒骂着陛下,刚刚她出神还不是他害的!
“朕倒是枉做好人了?”
又是轻轻一句,吓了杜芷书一跳,扭头看向陛下,有些惊愣,陛下怎么知道她心里的抱怨?
“认真听戏,你不是喜欢这出么,下回可不知什么时候再听得着。”
重光帝的眼神很是专注地看着戏台,倒显得是杜芷书听戏不够专心了,杜芷书抿着唇,此时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哪里还记得深思陛下最后的那句话。
宫中少有戏看,一场戏折腾到了巳时,虽有些意犹未尽,却都身子乏了。戏听到一半时,何公公过来传话,陛下便先一步回宣政殿处理政务,这般勤快的帝王倒真是少有。
杜芷书才出清心殿,却有宫人拿着一块熟悉的玉佩过来,杜芷书看过后,虽有些不解,却不得不又重返了回去。
殿内只剩下戏班和一些收拾东西的宫人,瞧见皇后亲临,吓得跪了一地:“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今儿唱王三姐的伶人尤为出彩,本宫想瞧一瞧真人。”
领班的回禀道:“里头收捡得很乱,怕污了娘娘的脚。”
“不碍事,只聊两句罢了,其他人都退开。”
杜芷书走进去后,屋子里果真是乱的很,下脚的地方都没几处。跟在后头的紫瑶见状都是皱眉,待看见屋子里的人时,那眉头更是深锁。
眼前嬉皮笑脸的伶人打扮的公子哥却是皇后娘舅家的表哥,杜夫人在世时,他还曾在杜府住过一段时间,是以紫瑶也认识。此人虽与纪太医是孪生,性情却相差很大,纪太医为人严谨,他却是轻佻浪荡,杜夫人去世后没几年,杜将军便下了命令,不许这个浪荡子再踏进杜府一步。
杜芷书环顾四周,确定屋子里只有纪存德一人后,才是拧眉问道:“你怎么会有大姐的玉佩?”
而后见纪存德嘻嘻笑着不答话,便猜出:“你胆子忒大!竟敢偷到大姐头上,大姐发现后,定要扒了你一层皮。”
“嘻嘻,等大表姐发现,那也是以后的事情,有娘娘在,我可不怕。我听大表姐说,是娘娘央着侯爷救下我的,果真还是娘娘念旧情,总归是一家人嘛。”
“谁和你一家人!”调戏官家小姐,与有夫之妇通奸,一桩桩一件件,要不是看在逝去母亲的面上,杜芷书根本不会让姐夫帮他!
“冒充戏班伶人进宫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你要找死本宫可不奉陪!”说完转身要走。
纪存德冒死进宫,好不容易见到杜芷书,哪里肯让她就这么走上,伸手就要拦她,却被紫瑶狠狠拍落:“什么身份,也敢碰娘娘。”
“啧啧啧,这不是紫瑶妹妹么,别这么凶,板着脸人都不水灵了,可惜了这张漂亮脸蛋。”轻佻的语气一如从前。
杜芷书憋着气,道:“本宫帮你一次是情分,你若得寸进尺,莫怪本宫不念旧情,紫瑶,叫人进来把这个伶人乱棍打死!”
“别别别,表妹…不对,娘娘,小的该死,掌嘴还不行么。”说完,倒是装模作样真抽了自己两个耳光,见杜芷书不再动作,才讨好道:“娘娘也不想小的整日游手好闲了,咱们总归是表亲,小的混得不如意不也丢了娘娘的颜面么,娘娘要不干脆给小的谋个差事,小的一定修身养性,痛改前非。”
杜芷书一个眼色,支使了紫瑶到门口守着,才对纪存德说道:“本宫不是让大姐养你在府上白吃白喝了么。”
纪存德瘪瘪嘴:“那安阳侯府哪是人待的地方,一个个下人狗眼看人低,私底下都议论说想不到娘娘会有这样的表亲,他们若只是说小的也没怎样,可丢的是娘娘的颜面,小的绝不能容忍。”
“少来,你能干成什么差事,好好一个纪家都叫你败光了,孪生弟弟也不与你往来。舅父在地底下怕是要被你再气死一回!”
“我能干的可多了,山西大旱娘娘知道吧。”
杜芷书挑眉:“你还想发灾民的昧良心财?怎么不怕天打雷劈!”
“不是不是,娘娘误会了,山西大旱,已有许多灾民落草为寇,山贼势力渐大,如今正与朝堂为敌,听闻陛下一直在思量派兵剿灭,我想着我也算学了点功夫,如今只缺个机会,娘娘只要肯帮个忙?”
杜芷书冷哼一声,他那三脚猫的功夫当初连府里花匠都打不过,还指望剿山贼?杜芷书转身不想再理会他,“你若再胡搅蛮缠,出了这间屋子可就要被侍卫扣住,到时本宫也保不住你。”
“娘娘,看在我死去的姑母、您的母亲的份上啊,姑母以前最疼你、我两个了……”
杜芷书这回没有停下脚步,纪存德嘴甜,小时候确实很讨母亲欢心,母后病重时也还念叨要见他,可若是知道了他如今这副德行,怕是很难过!
出了院子后,杜芷书脑海一直回荡刚才纪存德的那句话,山西,还缺个领兵剿匪的将领。
☆、第19章
出了清心殿,扑面热气袭来。六月底的日头最是毒辣,近午时,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一轮烈日,没有风的大地像蒸笼一样,尤其四面宫墙围着,热气不散,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杜芷书想起前年的夏日,那时的杜府也是这样的闷热,杜芷书待在放了两盆冰块的屋子里不肯出门,赵九禾当时跑到她的窗下,悄悄说能带她去一个凉快的地方,她虽不信有这样的地方,最后还是跟着出府了。
平坦的田畴,青青欲滴的软柔柔的稻苗,苍苍翠翠的丛丛蕉叶,在风中摇曳,呈现了一片生机。两人赤着脚在溪水里追逐,冰凉的溪水没过脚踝、拂过面颊、沾湿衣裳,霎时透心的凉快......
因为陷入回忆,杜芷书步伐很慢,走到不远处的凉亭却遇见宜寿宫的绫姑姑,看样子,是刻意在等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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