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根攻略_分节阅读_77(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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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芸众生,皆是命如草芥,无人例外。

心口猛地被击上一拳,狂闷。帛锦缓缓吐出口气,就要开始了。

天,在这种节骨眼上,开始下雪。

很轻,很细的那种。

这雪花,特别夺目,比明晃晃的刀子还亮。

第一、二刀。

祭天地,用他的血、用他的肉。

不残忍,却是扎扎实实的两刀。

冰凉凉的感觉,瞬间麻了帛锦的半边脸。

帛锦,心底冷笑。所谓凌迟,不过就是让他身体每个部分一步步坏死,最后拆完人生的全部罢了。

没什么稀奇。

第三刀。

副刀手粗着脖子吼出凌迟的刀数。

雪,继续零落飘着。

运气真好,雪比血多,所以他死不了,很长时间会死不了。

对此,帛锦无悲无哀,堂堂正正地躺着。

萧彻没去刑场,因为龙体抱恙。就算他去了也是假惺惺悲哀,没意思。

如今,他的君威浩荡。

身旁把脉的太医摇首,端着医骨,一颗善心向帝王劝道:“陛下,万万不可过度操劳。”

萧彻裹紧一领锦袍,含笑但问:“汤药度日,朕还能活多久?”

“陛下……”

“久病成医,朕自己心里有底,说实话吧。”

“悉心调养,六、七年不是问题。”很复杂的措词。

萧彻垂目,嘴角一扬。帝王气质相当露骨。

暖阁外,有鸟悠悠啭啭地清唱。

萧彻挥手吩咐宦官:“又是画眉鸟,兴许是天寒寻不到食物的缘故。去,给它喂些鸟食。”不知为啥,宝公子临死咽下最后一口气,还会有空瞧眼窗外的画眉鸟。

不管是不是自己多心,萧彻从此对画眉上了点心思。

一旁伺候小太监伶俐地应了声,退了出去。

不消一刻,鸟食送到。

暖阁外的小太监边喂边冷得跺脚,呐呐怨道:“那么冷的天,这画眉鸟难道不南迁,这不是自己找罪受?”

这话正巧被走出阁门的太医听到,老人家捋长须,欣然答道:“只因画眉是只留候鸟。”

“太医你刚刚在说什么?”不知何时,萧彻已经走出殿阁,站于廊下。

“皇上……臣说,说……”太医忐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你刚刚说画眉是什么?”萧彻近身再问,双手微颤。

小太监躬身,口快率先回答:“太医说,画眉只是留侯鸟。”

“什么?”萧彻眉心一动。

“画眉是只留候鸟。”

“留侯鸟……留侯,只留侯啊。”原来如此。

萧彻退后半步,旋即空落落地一笑。缓缓步回殿堂,轻轻弹落肩上的雪屑,面容勾勒出君主的和善与慈悲,“也不知帛锦被挨到第几刀了。”

这是,第几刀了?

帛锦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从第几刀开始,他就开始听不清报数了。

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血水可能已经浸透了整个身躯。

不开窍的帛锦,现下身上开了多少窍,他真的不知道。

周身的热血,蒸散细白的雪子。

每一刀渗出的血,融化着每片小小雪花子。

帛锦没闭眼,眼皮遇见今冬最温暖的雪。

好似起了一点风,无数的雪花在他周围盘旋。

意识越来越模糊时,眼里好似见到个非常非常可憎的人影。

而且,这该死的人影越晃越清晰。

眼睛一阵刺痛,雪与血珠子迷了整双紫眸。

眼底这抹虚影,眨眨亮亮的眼睛,宝光璀璨地傻笑:“侯爷,你长得真好看!”

“我对侯爷一腔赤忱,死生不计!”

筋骨断离的声音。

依稀,帛锦听到自己喉口滚出一记叹息。

神作孽哦,怎么会安排自己与这么个人狭路相逢?这人,彻彻底底是个花痴,是个毫无道德感的花痴。

男人,贱命一条,从不能靠信仰爱情存活于世。

但帛锦想,能见识了这么个花痴,此生足够刺激了。

彻寒的雪天,蒸腾的血气,氤氲着,缓缓勾画出某人灿烂的笑,及其虚幻。

然而,依旧是花痴无匹,真诚无朋。

数以千计刀光血影里,让这样的笑容,更加清明无垢。

好似,他们之间距离只差一点一点,就那么一点点星沫子的距离。

帛锦心一横,最后一次死心眼,他死心眼地去信。

不拒绝了,心不开窍就不开窍吧。

粉身碎骨的血,滴滴飞溅入咽喉,一股子腥咸。

无数雪花落下,一片落在帛锦的唇上,

最后,缓缓融化。

清清凉凉,又温温热热,如情人的亲吻。

帛锦的瞳仁好似不受控制,慢慢地,慢慢地在放大。

此时,围观的人群,“哗”地一声左右分开。

身着龙袍的萧彻还是来了。

道道冕旒晃动,隔开萧彻与帛锦的距离。雷打不动的儒雅天子,来等帛锦断掉最后一口气。

帛锦费力扭过头,嘴角漂亮地一记飞扬。

这一生,我来过,遇见了一个人,他叫阮宝玉。

苍天,细雪,见证!

尾声

这年,牛家村来了名外乡客,这爷多少有点缺心眼,有事没事都会跑到村外半里空地,独自站在大树下。有人路过,他就歪着脑袋,看看人家后脑勺,好像在等人。

太阳再毒,他也去。

雨再大,他也去。

等啊,等啊,半个人影都没见他等到过。

村里人暗地赞叹,异乡客真乃独树一帜的铁人。

两个半月后,铁人还是没等到要等的人,索性在大杉树下,路边茶摊的对面,立了个炒栗子的摊位。

这新摊老板人不大会认人,只记衣衫不记人的秉性,面皮子却生得好看,所以生意一开始就很火。

总之,有钱和美丽一样,皆是种错误,膀大腰圆的地痞很自然地找上了门,恨声恨气地向人讨好处费。

他们是拍着胸脯来,抽着耳光走,被好看的摊主滋润地送上几个烫烫的栗子后,再不敢在这块空地惹事生非了。

由此,更多机灵的小贩子纷纷转移来这里做生意,空地成了街道,商业街。

对此变化,栗子摊主没有意见,他安分地卖卖栗子,瞧瞧人后脑勺。瞧瞧人后脑勺,卖卖栗子。

栗子是时货,过了月头,便没了。摊主也不贪心转搞别的产业,省下银子过日子,天天在茶摊喝茶吃李子蜜饯,耗到下一年栗子上市的日子。很亏的生活方式,却与他摆摊情况相同,天天如此,风雨无阻。

风雨无阻,天天如此。

如此安定地过了几年。

某年秋,寒雁横空。栗子摊,迎来了位贵客。贵客风轻云淡地试尝一枚栗子后,半眯着笑眼,示意要称上几斤。

摊主点头,却见远处知府领着一干官员,心急火燎地追来。见了贵客,赶紧齐齐跪下,音带惶恐地高唱,皇帝陛下。

摊主方与街上的乡亲们一同领悟,这是君主微服私访。

顷刻,跪下一大片。皇帝颔首微笑,却独独只拉起了摊主:“朕来,只想与你说说会话。”

随后,传言当今天子与小摊主在茶摊聊得万分投机。

有几个耳尖的还号称,自己隐约听到摊主问皇帝,有没有想过放过阮宝玉他们两个。皇帝沉了好一阵,才答,有过。

无名的小村,当然不晓得,皇帝说的是谁。不管是谁,皆是他们高攀不上的人物,所以所有名字均无关紧要。

据说帝王临走前,动了动嘴唇想再言语些什么,可最后啥也没说,只嘴角浮笑,重重拍了拍摊主的肩膀,走了。

天子欲言又止的态度丝毫没影响到摊主情绪,他依然贤惠地卖着他的栗子,继续一门心思地守望他要等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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