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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声平淡,面色却不如先前那般轻松。

有些话都是不愿与同僚说的,但他愿与许稷说,这信任来的莫名其妙,但格外理所应当:“按说天下暂安,理应休养生息弥补这些年来的长久巨耗,但朝中已复起奢靡之势,对地方的盘剥只会变本加厉。你到高密之前也该知道,许多地方杂税多得惊人,惹怒百姓,后果会很不堪。”

王夫南说着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掷进水泊之中,转开话题:“既然水多,就用水之利不好吗?”

他说着看向她,眸光明亮。许稷微蹙眉,转头看向这广阔水域,若有所思。

湿地湖泊,自然也有可用之处。

行了将近一天,日薄西山,两人皆是饥肠辘辘。许稷拿来千缨准备的食盒,寻了草地坐下来开吃。而王夫南也在对面坐下来,瞥了一眼她的食盒,没有说话。

千缨替她准备得十分周到,其中用心是一眼即可辨的。

许稷很节制地吃着,也不说要分给他。早上她看他吃,眼下则轮到他看她吃,好像十分公平。

但她吃了一半便不再动筷子,食盒推给王夫南:“十七郎要吃吗?”

王夫南接过来,将剩下一半吃完。

千缨若知道了恐又想杀了他吧,他收拾食盒时不禁想。

因实在太晚不便折回,许稷便打算宿在城北馆驿。可到了馆驿一问,却说只剩下一间空房。那伙计见他二人犹豫,便道:“二位官人宿一间不好吗?还省钱嘞!总不至于一个宿客房一个宿柴房吧!”

最终许稷开口说:“宿一间。”

“好嘞!”伙计拎着钥匙就带他二人去,点了灯,并热情送上洗漱温水,道了些“祝君好眠”等话,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两人都困极,只因昨晚几乎都没有睡。

因是许稷付的房费,故许稷理所应当睡床,而另一人则只好委屈睡地上。

许稷简单洗了个脚便窝进床里睡觉,王夫南则铺开蔺草席,吹灭了灯台。

先是一片黢黑,待适应这黑暗,便隐约可看见黑暗中的人与物。

王夫南坐于蔺草席上,能看到许稷侧睡的背影。

他很困了,但睡不着。

多年未考虑过男女情.事,如今一发不可收拾,却又不得不忍耐克制。

他可以将心全给她,但她未必会接受。

她有自己要走的路,且只要她还想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她与他,就没有可能朝夕相伴。

他甚至明白她与千缨之间的互相依赖,若她以官员身份继续活下去,千缨就会以宦门夫人的身份伴她终生。

千缨对她来说,或许是相伴一生的亲人,而他对她来说,恐怕只是秋晨之露。

☆、第40章 四零争财权

馆驿客房外的走廊里有人来回走动,也有人轻声细语说话,衬得这夜更安静。王夫南盘腿而坐,实在坐不住便悄悄起身出了门。

他前脚刚走,许稷便睁开了眼。

分明很困了,却如何也睡不着,不由辗转叹气,起身剥了一块饴糖吃。

大约是来自家中的熟悉味道令人心安,吃完这块饴糖,她觉得好多了,便再次躺下睡觉。

由于后来睡着了,她竟不知王夫南是何时回来的。只知道自己睁开眼,便看到王夫南正于蔺草席上打坐,面容平静,看起来莫名有几分潦倒与困顿。

她迅速掀被下榻,披上外袍,戴好幞头,径直走到那蔺草席前,看了一眼明亮矮窗:“大帅,天已大亮,该走了。”

王夫南睁开眼来。

他未束抹额,又仅仅穿着薄中衣,看起来没有太多身为将领的气势,反而瞧着有些可怜。

眼窝略凹进去,是没休息好的表现。

见他毫无回应,许稷决定关心他一下:“大帅没睡好吗?”

王夫南抬首,直来直去:“若我说没休息好呢?你会心疼下我吗?”

许稷闻言心中一咯噔,他却霍然起了身,瞬间从仰视姿态变成了居高临下,垂眸看了一眼许稷的心脏位置,目光又上移复看向她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既是你不在意的事,有询问的必要吗?”

好差劲!许稷面上毫无波澜,心里想的却全是千缨的忿忿骂辞。

她风平浪静地微笑,然后俯身捡过足袋及鞋子,弯着腰穿好,站直了看他一眼:“大帅还是将衣裳穿好吧,某在馆驿外候着。”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王夫南拍额一阵懊恼。

若逞一时口快都是傻子,他必然是头号傻子。

许稷那种冷硬心肠,怎可能因他一两句气话心软?

王夫南唉声叹气穿戴整齐出了客房,无精打采下了楼梯,而许稷早已等在了馆驿外的蒸饼铺子里。

棚下寥寥坐着几个行路的人,许稷低头喝热水,余光瞥见王夫南走过来,便放下陶碗,示意他在对面坐。

可王夫南偏偏不遂她愿,径直往她身旁一坐:“你吃了甚么?我要吃一样的。”

许稷毫不在意地挥手示意伙计过来,又替他喊了份一样的粥与蒸饼。

两人各自低头用早饭,许稷速度显是更快些。她将食物都塞进肚腹中,正要起身,王夫南却霍地抬手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坐下:“你急着做甚么去吗?”

“春征正忙,昨日已荒废了一天,今日自然要早些赶回县廨。大帅若无事慢慢行就是,但请允许某先告辞。”许稷说着拱手,姿态自动放低。

“你这样做事吗?喊我过来,眼下又要将我丢在这里。”

许稷居然无言以对,只好继续坐着等他吃完。

“大帅的抹额没有束好。”她好意提醒。

王夫南恰低头吃蒸饼,闻言立刻转过头来:“你就只提醒一下吗?”

“不然呢?难道要下官给大帅束吗?”

“不可以吗?”王夫南手抓蒸饼,看一眼她正处于空闲状态的双手。

许稷未再多狡辩推辞,坦荡起身,手伸至他脑后解开那抹额,又往后稍退一些,将抹额贴上他发际往后收,一丝不苟系好,侧头一本正经盯着他的脸看了看,认真地说:“这回好了。”

她一脸的无所谓,王夫南心中却波涛翻涌静不下来。

在这种事上她可真是高手哪,姿态坦荡得令人不敢乱想,却偏偏又将人心搅得天翻地覆。

太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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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这顿早饭吃完,两人便踏上归程回高密县廨。

抵公廨时又是下午,许稷正要去公厨填肚子,陈珦却急急忙忙拦住她:“明府,快看这个!”

他说罢将文书递给许稷,又偏头看了一眼跟着走进来的王夫南,躬身推手匆忙行了礼。

许稷将文书看完轻皱眉,转头去看王夫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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