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厚黑日常[清]_分节阅读_19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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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的清洗也开始了,八月的整个下半月,仅以顾怀袖所见而言,真可谓是半城商铺都空了。

不是萧条,而是换了人。

沈恙无法容忍自己身边存在的不稳定,所以辣手从头到尾地梳理了一遍。

上至沈恙身边的主簿和会馆的掌事,下至各个店铺分号之中的账房和掌柜,里里外外全部理了一遍,等到事情结束,也便差不多是九月半了。

秋日里落叶已满江,天霜河白,又是九月初三钩月凉甚。

忙完了的沈恙跟一直不怎么忙的廖逢源终于碰了头,两个人坐到一起,听闻张廷玉夫妇九月底便打算回桐城,索性请了两人过来坐坐。

顾怀袖跟张廷玉,对那罗玄闻之事皆绝口不谈。

这一位背叛过沈恙,可谓是个有野心的人,就是本事上差了一点,眼力上差了一些。如今沈恙还在江宁,罗玄闻根本不出去,整日里只待在小院儿里,曾问张廷玉借过几本书看,倒也安生。

咬人的狗不叫唤,顾怀袖平白对罗玄闻的存在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预感。

他也不是没有过飞黄腾达的时候,曾在沈恙手下做事的罗玄闻,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底下每天过去的是成千上万白花花的银子;如今他没了一指,虽只是左手,可毕竟不再是个全人了,还一无所有,是报应也是代价。

张廷玉肯救罗玄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一则,罗玄闻多年跟随在沈恙的身边,对他的事情几乎是了如指掌,包括对沈恙整个人;二则,此人能在沈恙手下爬到二把手的位置,代他管着那么多的事情,并且处理得井井有条,可知此人颇有能耐;三则,此人沉不住气,正如顾怀袖此前之断言——不堪大用,他会在不合适的时机背叛沈恙,固然是沈恙技高一筹,可若是他自己够聪明便能沉住气,另谋时机。

这样一个很有本事,也算是聪明,可有一点点致命缺陷的人,最好掌握了。

张廷玉看中的便是这种有瑕疵的人,更容易拿捏。

蠢人太蠢不能办事,真聪明的人不会真心为你办事,只有这样有本事又不算顶顶聪明的人,用起来才放心。

所以张廷玉且养着罗玄闻,也不担心他是不是要跑。

张廷玉的身份,就是他的护身符,到底是张英儿子,一点也不担心。

顾怀袖曾讥讽他官二代,张廷玉也不喜欢旁人提到他的时候只说他是张英的儿子,可真正要到可以动用这身份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从不会觉得有什么羞耻。

厚黑厚黑,精髓便在此处。

顾怀袖与张廷玉,皆算是精通此道之人,彼此心照不宣,所以基本对罗玄闻的存在只字不提。

沈恙那边一大堆的事情忙,似乎也终于没继续找罗玄闻了。

而今,那边发了请帖来,却是到了秋天赏花的时候了。

廖逢源作为巨贾,在江宁扬州等地都有几处园子。

沈恙这样的人就不必说了,听闻平日里熬粥用的是珍珠粉,泡茶的水来自虎跑泉,喝汤只喝第二碗,水晶蒸糕只吃皮儿……

你要问喝汤的第一碗哪儿去了?倒门口祭财神爷了;你要问那水晶蒸糕馅儿怎么办?沈爷吃剩的东西一律往江里倒,断不给人吃……

总之这一位沈爷每天吃穿用度都要花出去千儿八百的银子,好歹用的是他自己的钱,顾怀袖听了只当是个败家爷们儿罢了。

沈恙在江宁统共有三座园子,一座在郊外,依山靠水;一座在外城,半园子的花草,半园子的女人;一座在内城,这倒是清净,全仿着苏州园林的精致细巧走。

假山湖石,红枫黄菊,绿池青瓦,雕花窗,圆洞门……

顾怀袖与张廷玉一道走着,走到一半便道:“光是一个沈铁算盘便如此奢侈,我看皇宫里都未必有这精致气。”

张廷玉跟她摇了摇手指,“这话可说不得。”

可这偏偏是实话。

真论精致婉约,北方园林可没法儿与南方相比。

他们往前走了一路,过了回廊竟然看见一片小湖,一条长道延伸出去,最中心有一座两层的湖心亭,可那长道却没接到湖心亭上。

木板铺的栈道前面系着几只小船,船边摆着几根桨橹,两名小厮跟两名丫鬟请了张廷玉与顾怀袖上船,然后摇着船,这才到了湖心亭。

顾怀袖皱着眉,一副嫌弃表情,扶着张廷玉的手上了楼梯,这才瞧见两位正主儿。

今儿都是带着后园女眷来的,沈恙有几名妾室,都生得弱柳扶风,韵味儿十足;一旁的却是顾怀袖认识的廖逢源夫人刘氏。

她二人先相互厮认了,这才见沈恙那几名妾室。

顾怀袖一看便知,沈恙这几名妾室,都是瘦马出身。

扬州的瘦马分三等,一等瘦马学琴棋书画,歌舞诗词,舞文弄墨妆容点缀,无所不通,床上功夫也是一流;二等瘦马则略通文采,多学管账记账打算盘,可谓富商巨贾操持家务;三等瘦马厨艺女红,亦是相当出色。

这些人每每从贫苦人家挑选出来,姿容艳丽,养上几年,由弱柳扶风而成倾国倾城之态,便由牙婆和养瘦马的人货与商贾。以扬州盐商养瘦马之风最盛,因而谓之“扬州瘦马”。

传闻第一等的瘦马往往要上千两银子,便是千五也不为多。

如今站在顾怀袖面前的,可不就是一溜儿的瘦马?

人太多,顾怀袖也记不住名儿,只依稀记了个姓氏,知道给沈恙管内宅账本的一个姓陆,可若问她到底是哪个,又说不清了。

前面几位爷开始叙旧喝酒,湖上却过来两条画舫,下面站了个身段窈窕的姑娘,便在乐声之中起舞。

顾怀袖看得一皱眉,倒是刘氏仿佛习惯了,旁边那几名瘦马更是习以为常,根本见怪不怪。

沈恙只隔了一道屏帘,一手搭着酒壶,抬了小指指着下面那起舞的:“这是前儿有人送上来的瘦马,廖老板看看怎样?张二爷?”

廖逢源咂咂嘴,“下面人送给沈爷的,必定是最好的,哪里用得着老头子我来品评。倒是张二爷,往日不怎么来江南,怕还没见过吧?”

见是没见过,可听过的就多了。

张廷玉只笑道:“张某不懂。”

“料想你们二位也不懂这里头的意趣。”

沈恙摇了摇手指,却起了身,走到栏杆旁,将手中一壶酒的酒盖给拧紧了,里头有机关,一扭便不能出酒。他抬手便将这一壶酒扔下去,“听爷的话,跳支绝活儿,爷赏你酒喝。”

顾怀袖这边已然好奇,只问沈恙那几名小妾:“绝活儿?”

一身穿大红水袖衣裳的杏眼女子道:“张二少奶奶有所不知,那是前一阵下面人送上来的新人,似是姓苏,叫什么不清楚。下面人调教过,能在活的算珠上头起舞,以双足拨动算珠衍算,厉害着呢。”

这算是什么怪癖?

顾怀袖是不能明白。

一旁又有个人拈酸道:“还不是看着沈爷对算数痴迷,所以投了这机?”

她这一说,杏眼女子便不说话了。

杏眼女子便是沈恙小妾陆氏,原是二等瘦马出来的,可因着能打一把好算盘,还颇通算学,很快得了沈恙的喜欢,一路到了今天这位置。她原是因着算数而起来,今天也有人能在算盘上起舞,大出风头,引沈爷喜欢,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沈恙园子里的女人太多,她们勾心斗角她们的,沈恙只作壁上观,一点也不阻拦。

现在,他只看着下头苏姓瘦马在特制的算盘上起舞,姿态柔弱不胜风,冰肌玉骨,随着乐声轻轻打节拍,沉醉其中。

“啪、啪、啪啪……”

这是玉足轻点着算珠,使其碰击出来的声音。

苏姓瘦马体态轻柔,颇有当年赵飞燕鼓上起舞的轻盈弱态……

然而,沈恙的眼底其实没有美人,只有那算盘的声音。

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五去五进一,六上一去五进一,七上二去五进一,八……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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