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_分节阅读_14(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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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不是高大郎头一回办货了,高家老两口偏疼长子,晓得他报了虚数,也只有睁一眼闭一眼的,不然高大郎哪能在外头请这个吃酒请那个搓澡,狐朋狗友一大班,全是跟在身后蹭吃帮闲的,一日的流水倒有好几钱银子,公中给的这些零花哪里够他花用。

秀娘甫一接过去手一沉,缩了身子直往东屋看,见高老太太还在哄着小孙子,她才敢把银子拢到袖子里,吞吞吐吐也说不出感激的话来,低了头:“娘那儿,姐姐先瞒着吧。”

丽娘手里捏了蜜豆糕正逗蓉姐儿,啧了一声:“知道,还用你来嘱咐我,赶紧的补上去,等王四郎发达了,有多少陪我都要。”

秀娘一辈子最怕欠人情,念了姐姐的好,告辞出去了,高家老太太未必不知道,还是那张笑呵呵的脸,丽娘送到屋门口:“我不送你了,俊哥儿老太太一个哄不住呢。”说着转回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腿,把高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

秀娘走一段路就把蓉姐儿颠一颠,感觉银子还在怀里,再往前走,走了一段她又觉好笑,这么沉手的银子,捂在怀里甸甸的,砸在地上还不得“咚”的一声响,这才快步往家走了,才到门口就见梅姐儿耷拉着脸。

一看见秀娘就围上来:“嫂子!昊哥儿来了,说二姐姐跟二姐夫在家里打破了头!”

昊哥儿正蹲在门口拿竹片子去挖钻缝里的蚂蚁窝,一抬头看沈氏来了,眼睛一圈张开嘴大哭起来,哭了半日也没有眼泪,干嚎着踢腿儿。

秀娘把蓉姐儿往小姑子手里一放,蹲下去问他甚事,昊哥儿还在抽抽哒哒:“我爹说,银子进你家就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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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文清说一句话要掉三句书袋,昊哥儿只捡了最难听的一句,秀娘气得一噎,气都粗了,往里头去把整锭的银子放到王四郎枕头底下,他听的分明,闷了头不作声,秀娘瞪他一眼:“叫你别沾那些个,如今倒好,被自己的外甥瞧不起!”

拿了槿娘给的那个荷包儿出去,怕昊哥小人儿弄失了,牵了他的手往汪家去,还没拍开门就听见里面砸锅摔碗的声音,汪文清粗了嗓子吼:“泼妇!泼妇!”又是一阵砸,槿娘扯了嗓子喊得响,指鼻子指眼睛的把汪文清逼到了墙角,他横竖就只有一句:“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秀娘拍开门就见一地狼藉,槿娘头发也散了衣服也花了,脸上还抓了几道,汪文清更惨,手上一条条血道子,两个人都争红了眼。

秀娘从袖子里摸出荷包,拍在桌上:“二姐点一点,这里头可一文都没少。”

汪文清看着弱,这时候却有力气,一把攥住了放进怀里,甩甩袖子往后头去了。

槿娘原本给的时候就不乐意,拉不下脸这才给了,汪文清跟她一吵她就又是怄又是悔,把脾气撒在他身上,两人原是出个主意装作争吵不休,让昊哥儿去王四郎家把银子要回来,谁知道越吵越真,倒真的打了起来。

槿娘把头发一拢,扯扯嘴角:“实对不住,若有旁的能帮上忙,你再开口。”

秀娘看着软和也不是全无脾气:“倒不敢再劳烦二姐,我那里事儿多,得赶紧着,就不帮你的手了。”说着踩了一地的碎碗碎盘子往外走,出了汪家大门长出一口气,真是人情更比春冰薄,这一个个的大小姑子,还比不过邻居。

她回去就把事儿当着王四郎的面说了,原来还要瞒着掖着,如今一概不往好听里说,王四郎默了半晌,把脸往里一扭,一声不吭。

他一整个夜里没有睡,伤口虽痛得不能翻动,头却动个不停,到天明的时候他对着来给他换药的秀娘说:“等伤好了,我就去北边。”

☆、四郎贩茶出泺水(补齐)

春风吹绿柳梢头,街头巷尾的大姑娘小媳妇都脱了厚袄换上薄裙的时候,王四郎的伤也好了个彻底,伤筋动骨一百日,他虽是皮肉外伤,也养了一月有余,等身子好了,就到乡下去,跟茶农讨起近乎来。

泺水下头分了好几个乡,王家是大姓,单姓聚居在一处,一个村子里少有外姓人家,论起来都是叔伯兄弟,拐着弯的沾着带旧。

村子当中被条大河截成一半,东边靠水,西边靠山。靠水的那一边养蚕桑鱼荷,靠山的那一边伐竹种茶。王四郎打的就是茶叶的主意。

若不是陈大耳相托,他这辈子也不曾出过泺水镇,跟沈氏两个最多去过泮水一趟,还是纪二郎家的老太太作寿的时候去的,那地方不比泺水富裕,浅水养不活鱼虾,土包种不了竹茶,比清水门王家村不知道穷了多少。

自打王四郎去了一趟江州府,便觉得眼界开阔,他销货的时候也没少跟当铺的伙计讨交情,拿出自己那一份钱请人吃回酒,叫上两盘猪耳朵白切肉,那伙计还只当他乡下人进城,带着炫耀的心思把城里各铺子都说了一回。

王四郎瞄准的就是茶叶铺,茶叶轻易存放,比绸缎更易运送,只要把口儿封紧了,不受雨水不霉坏,就能贩得出价去。

他几回去江州府,专找了个风评好的茶叶铺子跟那个掌柜的来往,托他带自己一同上路,那掌柜的本来就跟人拼了船,走水路既轻便又快,赶着清明之后新茶上市,把南边的茶贩到各地去,越是远,价越是贵。

他吃了几回饭,便答应下来,横竖是条大船,王四郎一个人能带多少货,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收了几份薄礼也特意嘱咐了王四郎两句,叫他收好了茶叶直管往江州府来,赶早不赶晚。

王四郎常年住在乡中,虽则家里不种茶,可也看过别人采茶炒茶,知道分辨好坏,王家也好几个本家家里是种茶叶的,卖给外乡来的茶叶贩子,不如卖给王四郎。

他手里没有本钱,五两银子一斤茶叶都买不来,舍了脸每家一斤的赊账,转了二三十家,好歹收了两筐,一共二十斤,背在身上就跟宝贝似的,这些加起来就是三百两的本,他如今只有五两的开销,哪里赔得起这许多。

这一回是下了狠心,这一单只能赚不能赔。王四郎说到做到,一能起身走动就往北边去了,身边带着赔偿之后还剩下来的五两银子当本钱,他一走不要紧,沈氏却没了着落。

家里一下子失了主心骨,万事都由沈氏一个人操持,更别说还欠着帐,虽凑够了银子,可王老爷回来跟何知县扯皮一番,算是正真撕破了脸,银子饶了十两,交了二十两上去。

剩下的八两王四郎带走五两,还有三两余下做姑嫂三人的开销,沈氏盘算来盘算去,怎么也不够到王四郎家来的。

外头山高水长,他这么一出去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别说三两,就是十两也不够母女两个过活的。总得寻个营生有点进项才能过得下去,沈氏思来想去,把梅姐儿叫到跟前:“原爹说要接你过去,我见你不愿意便罢了,可如今家里这般模样,你过去,便少一个人开销。”

梅姐儿闻言顿住了,她自然是不乐意去的,可既然沈氏都开了这个口,她又知道家中不比往日,连沈氏也要搬回娘家去的,便默不作声点了头,转回去收拾东西,把这些年攒下来的都锁到小箱子里头。

沈氏打算把屋子赁出去,泺水镇中也有人养蚕,镇子里比不得乡下,乡下能盖了大屋熬蚕,镇子里的人屋房舍却是有数的,每到这个时候便有人把屋子租出去,一季也能得上千把文钱。

沈氏也是无奈才搬回娘家,家里只有女人门户难支,也不好时时麻烦徐娘子,她出嫁之前是跟丽娘住一个屋的,屋子浅窄,姐妹两个睡在一张床上,如今搬回去带个蓉姐儿还是成的。

她托了哥哥说项,沈大郎一听就应下来,回去就把那间屋子里堆的杂物清出来,他都无话,孙兰娘更没甚好说,潘氏嘀咕了半日,想到蓉姐儿能来,也就应下了。

姑嫂两个把两边的屋子搬空了,东西全堆在正屋里,把西边两间屋空了出来,租客看看了地方问两边能不能打通,免得绕来绕去的麻烦。

沈氏看看梅姐儿低着头,应了下来,那租客知道沈氏爽快,也不计较银钱,两间屋并院子厨房先给了一贯钱。

沈氏收了这钱数出一百个给了梅姐儿:“到了那儿不比家里,你凡事忍着些,有甚事跟旁人不好说就跟爹说,他总会看顾你。”

其余的钱沈氏收进了荷包,就算是住在娘家,她一个出了嫁的女儿也不好白吃白喝,除了做活,还得贴补一些,她绣活儿还得过,绣上些绣件等着货郎来收,一方绣帕总能卖出三文,这一贯钱半贯用来买绸布跟五彩丝线。

蓉姐儿知道换个地方就不是自己家了,可她最得疼爱,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扔到床上,咯咯笑着去找潘氏,一下扑在她怀里,潘氏喜得不行,拿出柿子饼给她吃。

孙氏正进进出出帮着秀娘收拾东西,走过院子瞧见了,一日不说话,到了夜里沈大郎回来见她不乐,她才道:“一样是女娃儿,怎的娘偏偏喜欢蓉姐儿,就是不喜欢咱们女儿。”

其实这个道理孙氏也不是不懂,外孙女跟孙女怎有一样的,潘氏是盼着有个孙子的,她操心沈家后继无人,却不必去操心王家。

疼爱蓉姐儿也有几分是做给孙兰娘瞧的,她不搭手照顾妍姐儿,也有跟媳妇别苗头的意思。沈大郎是潘氏头生儿子,还是唯一一个儿子,宝贝了那么多年,娶了个媳妇进门竟没给添一个小孙孙,儿子还向着媳妇,她这里还没说上两句,牛脾气就上来了,护媳妇护得老娘肝疼。

沈大郎话虽不多,人却明白:“秀娘来只有好的,你且看娘还盯不盯住你。”老实人也是精明的时候,蓉姐儿正是要人看的年岁,她又跟潘氏亲近,没道理看了外孙女却把亲孙女扔到一边,潘氏不沾手也得沾手。

兰娘正好趁着得空把全付精力放到熬蚕上去,沈家因着根上不是本地人并不会养蚕,可孙家是在泺水乡下的,家里几代养蚕织布,几个姊妹都灵巧,若不然潘氏也不会叫媒婆去她家里说合。

清明采完了茶,就到了熬蚕的时候,孙氏跟几个镇上一道养蚕的人家租了空屋一齐熬蚕。家里人人都不闲着,能看孩子的就只有潘氏,她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一向同间壁开角店的陈阿婆要好,便拿了自家卤的鸡爪腌的脯肉去店里贩,也好赚个零花。

秀娘一回来就被潘氏叫了去帮着剥花生,拿油炒一炒撒上盐粒儿就是最便宜的佐酒小菜,手掌心那样大的碟子,一碟儿摆上二三十粒,倒好卖个三文一碟。

秀娘手里的钱还没动过,不意竟有了这样的新财路,绣件儿做的慢卖得贱,整个镇子的大姑娘小媳妇哪个不会绣,给货郎五文一方的收了去,还不如一碟子花生得利多。

她是急于赚几分银子回来的,沈家的钱全捏在沈老爷手里,潘氏就是想多做点小本专卖也无本钱,只好用个百来文买点花生回来,炒好了再拿出去卖。

秀娘动的却不是这个脑筋,若是炒花生好卖,那自然米团子卤鸡爪子都好卖,她把半锅花生炒好了,盛在干净食盒里送到陈阿婆的脚店里。

陈阿婆家把屋子的墙打通了,临街开了个脚店,挂上布番做起生意,不过也就是沽些酒,卖与船家脚夫,或是街坊四邻打上一角配饭吃。

她家里原也推了车出去做生意,庙会节庆很能赚上一笔,后头家里富了,置了绸机雇人织绸去贩,才停了这个营生,脚店留着就是给陈阿婆消遣的。

一间院子就只有陈阿婆跟一双孙子孙女住,她儿子媳妇在乡下盖了大屋,每到这时候便盯了乡间蚕农熬蚕,秀娘抱了蓉姐儿过去,陈阿婆的孙女儿宁姐儿比蓉姐儿大上几月,正跟在哥哥安哥儿屁股后头玩拍花牌,见到秀娘进门往里喊了一声:“打酒!”

她小小的人儿就在脚店里进出,见是个生面孔还以为秀娘是来买酒的,陈阿婆一掀帘子出来眯了眼睛就笑:“是秀娘子,家来啦?”

秀娘把食盒交到她手上:“刚炒得的,又香又脆,我还加了虾皮粉呢。”这些东西在泺水不值什么,秀娘又是想要借了陈阿婆的地头卖吃食,把她多数出来的十个钱塞回手里:“哪值这许多。”

陈阿婆也没推辞,打开食盒捏一个吃了,秀娘炒的滋味自然比潘氏要好,潘氏舍不得油又舍不得盐,哪如这个酥咸香脆,笑眯眯接过去,她自年轻起就开了脚店,来往的人多看的事儿也多,邻居了那么些年倒开口劝她:“上了山还要下山,哪有人一辈子都站在山尖尖上,你也莫急,总会好起来的。”

既说到这个,秀娘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把话头提了起来:“我当家的出去贩茶,女人家难支门户,这才回了娘家来借住,我瞧着阿婆的脚店酒有十好几种,小菜儿却不多,我有几样拿手的,不知道阿婆能不能行个方便。”

两个大人在说话,小的已经玩在了一起,蓉姐儿原还怯怯的扯了秀娘的裙角,探了半个头出来,眼睛直盯着宁姐安哥两个在拍的花牌。

宁姐儿穿着嫩黄色织绸团花的衣裳裙子,白净净圆团团的脸盘,头上扎了绒花,扭头看见有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儿盯着她瞧,走过来拉了蓉姐儿的手,把自己那份花牌拿出来给蓉姐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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