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不想复国_分节阅读_53(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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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着实是没想到圣上会亲自察看过往案件,竟还看得如此仔细。

他拎着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暗暗祈求老天爷保佑,不要被翻出什么纰漏来。

自上任豫州牧辞官了三个月,上面叫他代理全州事务,他便以为这就是要他接管豫州、准备做下一任豫州牧的意思。高文璟心里一乐,未免有些洋洋自得,许多事情就做得不那么稳妥了。

尤其是……

正想到要紧处,便听到沉默了许久的圣上开了口:“崇玉,你看看这个。”

高文璟心里一滞,便见薛景泓将一本折子撂在了那白衣青年的面前,声音暗沉。他抓心挠肺地想凑过去看这是哪个案子,又实在不敢贸动,只得心神不宁地僵立在原处,竖起了耳朵。

穆崇玉放下墨锭,拿起那本折子细细翻看,愈往下看,眉头皱得愈紧。

“陛下,这……”穆崇玉看了看薛景泓,又看了眼立在桌案后的高文璟,目露迟疑。当着高文璟的面谈论这个,怕是不大好。

薛景泓却是一笑,温声道:“但说无妨。”他下意识想去抚上穆崇玉总是泛着凉意的指尖,却又硬生生克制住了。只用一种默默无声的、充满鼓励的目光注视着穆崇玉。

薛景泓的目光如此热烈,穆崇玉不用抬眸便能察觉到,他抓住折子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缩,面上却不肯显露分毫。他深吸一口气,徐徐道:“高大人实行的这保甲法表面上看寓兵于农,十户为一保,每户出一保丁,闲时务兵,忙时务农,可谓两全其美,然而这实施下来,想必会有很多波折漏洞。”

“其一便是凭白加重了农民的许多负担。”穆崇玉叹了口气,沉声道:“豫州虽然受战乱波及不多,农民尚能够守住自己的田,可毕竟不比往昔太平盛世。高大人可有统计过自己治下,各个农户家里还剩多少壮年男丁?可曾估算过,到底有多少农户能够出得起这保丁?若是出不起,是否会出现强行征兵的情况?我知高大人广施仁政,定不会为难百姓,只是这政令颁布下去,底下人如何执行便是另一说了。”

高文璟被问住,满肚子话噎在喉咙,答不上来。

豫州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他当然知道今时不比往日,各郊县多的是妻离子散的,只有老人小孩在家苦苦支撑的农户,可这不是没办法么。战乱年代,不多备点兵力,怎么安心呢?

只是怎么想着,却不敢说出来,生怕顶撞了圣上和这看起来身份高贵的青年。

穆崇玉却是看出了高文璟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又道:“这其二便是兵力不精,滥竽充数。我知高大人为着护卫城池考虑,要屯兵保甲,可这从农户中强征过来的保丁到底得不到正规的、严格的训练。高大人让保长农闲时亲自集合保丁,进行军事训练,这样虽能节省军费开支,却养不出真正的军士。既无真正的军士,待到战火打响之时,也依然是无兵可用啊。”

“高大人初衷是好的,只是这政令到底有许多疏漏,还须认真探讨才是。”穆崇玉体谅高文璟良苦用心,遂在最后添了这么一句。

这一番话说得高文璟哑口无言。其实这保甲法乃是上一任豫州牧在临行前告诉他的妙计,他觉得好便拿来用,竟没想到这后面会有如此多的疏漏。

他站在那儿,越想越觉得穆崇玉说得字字珠玑,脊梁骨都流出一道汗来。

他惶恐不安地抬眸瞄了眼薛景泓,头埋得很深:“是臣思虑不周。”

薛景泓淡淡开口:“无妨。趁这保甲法施行时间尚短,立即停了吧。”转而又别有深意地道:“既然崇玉能看出这保甲法的种种弊端,不若就有劳崇玉协助高大人修订政令,重新制出一道完备的法令才好。”

穆崇玉从善如流地答了个“是。”高文璟却连连道“不敢”,又谦让道:“理应是我协助宗大人才是。”

穆崇玉现化名为宗裕,高文璟听到薛景泓唤“崇玉”还一直以为他唤的是“宗裕”呢。

薛景泓面上含笑,不置可否。

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断更了,感觉自己已经没脸了……顶着锅盖逃跑

第46章 情意难背

四月艳阳天, 气温虽还不算太高,然而大中午的站在日头下面, 仍旧晒得很。

穆崇玉立在河边的堤坝上,看了看脚下平静无波的浅滩,目光顺着远处修建堤坝的劳役延伸出去。

这是流经豫州的最大一条河流, 河堤年久失修,已难当其用,故而他和薛景泓在察看豫州民情时, 提出要加固堤坝, 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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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们二人便是来河堤亲自督察施工。

穆崇玉望了眼站在右前方被拥簇着的薛景泓, 心情复杂难言。

他从未想过,薛景泓会为他考虑到这般细致入微的境地。

穆崇玉要做豫州牧,薛景泓怕高文璟不服, 便逐一地翻看他过往的案件公文, 挑出毛病来让穆崇玉一一指出改进。

穆崇玉身份不明, 薛景泓便帮他捏造了一个身份, 让他正大光明地站在这里。

如此几次三番, 效果竟非常显著。几日前, 穆崇玉提出“近日虽是大旱, 但大旱过后必有大雨,须加固河堤未雨绸缪”之时, 高文璟已是再无质疑,神情间从刚开始的犹疑不满,已变成了现在的敬服恭顺。

原因便是穆崇玉审过的十几桩案件, 一桩桩一件件都能体察入微,揪出错误,并改进得完美精益。

然而只有穆崇玉自己知道,若没有薛景泓的一旁坐镇,自己又哪能这么悠闲自在地翻查案件,慢慢地竖起威严?

薛景泓似乎心有所感,他微微侧头,正撞上穆崇玉望过来的视线,笑容一展,大步走了过去。

“崇玉提的建议果然及时,若不是这回探查一番,岂能发现这河堤已经残损到如此地步?”他毫不掩饰嘴角的笑意,目光仿佛浓稠的糖浆一般粘在穆崇玉的脸上。

穆崇玉微微低下了头,目光闪烁。

薛景泓的目光却不肯离去,他笑意未减,看到对面青年的鬓发上沾了一朵柳絮,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拂掉。

眼下高文璟和曹主簿都在前面远处亲自监工,旁边无外人,薛景泓的手就有些不愿离去了。

他顺着那柔软漆黑的乌发,慢慢滑向穆崇玉被日头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那细腻的触感让他的手指忍不住轻颤。

他已在豫州蹉跎了不少时日了,顶多再过两三日时间,他便不得不离开了。

“崇玉……”万般情绪压抑在喉间,薛景泓暗哑着嗓音低低地唤道。

穆崇玉仿佛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慌忙躲开薛景泓的触碰。他抬眸瞥见薛景泓瞬间黯淡下来的目光,握紧了拳,终是不忍心退开,就那样僵直地站在原地。

薛景泓不得不收回手,改为握住青年肩头,声音闷苦:“崇玉,再过几日我便要走了,你……”他本想问一句“你会想我么”,临到嘴边却又怯懦了,干巴巴地改口道:“你定要保重自己。”

穆崇玉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猛地抬眸看向薛景泓,直通通地看到他眼底:“陛下的情义,我已知晓。”

那时在客栈里,他因为薛景泓突如其来的举动而震惊万分,整整几天几夜都在胡乱猜疑,这个人对自己是真的如他所说,有一份极为珍重的情?还是仅仅在戏弄自己?试探自己,打乱自己的阵脚?甚或是玩弄自己,把自己当作女子一样轻薄?

他百般猜疑,百般不得其解。直到后来慢慢冷静下来,又看到薛景泓为他做得种种体贴入微又恰到好处的安排,才微微动容。

这个人当日所说的,不像是作假。他救了自己多次,要把南燕还给自己,让自己做豫州牧,又亲自为他铺平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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