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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即便是郡王之子,生存依旧艰难,温良辰如今看向他的眼神,倒是比之多了几分同情。

“知道就好!”秦安佑高高昂起下巴,眼中满是厌弃,朝着秦元君指指点点,“你只不过是婢生子,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莫以为考上童生,便了不起了,以你的身份,莫要出去给父王丢脸才是。”

秦元君将身子弯得更厉害了,他静静地等待对方说完,直到秦安佑没了话说,方抬起头来,聚焦眼神,慢吞吞地答了一句:“二哥教训的是。”

“二表哥!你……”温良辰皱了皱眉,欲打断秦安佑之言。即便秦元君身份不高,却也是堂堂正正郡王之子,大家都是庶出身份,二表哥和三表哥何故如此贬损他人?

“表弟莫要和他多说话,我嫌不干净。”见温良辰帮着秦元君说话,秦安佑心中不满,连看都不愿看他一眼,不作多余分辩,竟拂袖离去。

秦守佑侧着头,也用古怪的眼神盯着秦元君,直到秦安佑在前唤了半天,方和“表弟”温良辰告别,急匆匆往前奔去。

眼见以至此,温良辰颇觉无语,心中一股内疚袭来,若不是她多嘴,秦元君便不会遭受侮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像父亲院内的竹子,有那“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的坚韧气节,心下忐忑不安,生怕将他给折了。

“四表哥,你没事罢?”温良辰往前走一步,抬头想看他的脸。

她自小锦衣玉食,未曾受过艰难辛苦,外界风波,都被母亲一力扛去,不知他人艰难,说的便是她。

虽然她调皮捣蛋惯了,却知晓同情他人,包容他人,从放火反救火一事便能看出,她是一个本心善良的姑娘。

小良辰伤害了他人,却哑口无言,落入两难境地,于是,她蔫了,彻底蔫了。

秦元君微垂着头,看着她肉嘟嘟的小脸,面色风平浪静,全无丝毫波澜。

唯于那眉间清淡的一丝褶皱,暴露出他此时的情绪,似乎,并不大美妙。

温良辰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感觉到表哥身上投下来的阴影,仿佛令整片晴空都消失了,转为成幽暗夜空。

那阴影分明不是黑暗,而是从四方涌来的绵密潮水,堵得人胸口窒息,毕竟温良辰年幼,张了张嘴,如同濒死的鱼,竟不知该如何接下话。

温良辰心口砰砰直跳,出自本能想要继续道歉,却见秦元君错过她的眼神,以一种极为平淡的神态,看向远方二人的背影。

她仿佛有一种错觉,对方不是竹子,而是一块包着温暖外壳的冰雕,站在他身边,无形中有一股刻骨的冰凉,深入她的骨髓之中。

即便他一身鲜衣,状似淡然。

“四表哥,我不是故意……”温良辰急忙开口,却突然被秦元君挥手打断。

这一次,速度似乎快了一倍。

“本是事实,不必介怀。”秦元君淡淡道,那双眸子依旧清澈,干净得几乎透明,如明镜面,如无暇玉,瞧不见丝毫杂质。

温良辰歪着头,总觉得他的气质突变,与方才完全不同,但有什么不同,她又回答不上来。不过,运气好的是,她终于能感觉到身体中传来的暖意。

“表弟,我先走了。”秦元君垂着头,恭谨地弯身,遂行了一礼。

然后,温良辰便瞧见,他依旧是那副慢动作,一板一眼地转过身,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离开,踽踽独行。

庄外平坦的大路上,黯淡夕阳下,唯余他一人的背影,孤独,却不寥落。

温良辰喉头一动,心中莫名的,多了一股难过的酸楚。

*

自告别了诸位表哥,温良辰抄小路回去,心中索然无味,一路上,那些花草、虫鸟,一瞬间都变了味失了宠,引不起她丝毫的兴趣。

这种低迷的状态,持续至用完饭,襄城公主一个细节不落,将她行动尽数收入眼中,心中不禁怀疑:莫不是方才出去,被人欺负了不成?

襄城公主朝温驸马使了个眼色,温驸马呆愣了片刻,犹犹豫豫地顺着妻子的眼神,看向一脸落寞的女儿,好半天,方才反应过来。

襄城公主严肃地抿嘴,温驸马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温声问道:“良辰,你在想什么?和为父说说看。”

“啊?”温良辰猛地抬头,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她瞪着大眼睛,干笑两声,掩饰性挥了挥手,“父亲,我什么都没想。”

那做贼心虚的表情,跃然脸上。

襄城公主双眼微眯,显得眼神越发锋利,她冷声道:“你回来是否碰见了宸佑,他可有对你说什么?”

“宸佑表哥?我并未碰上他。”温良辰眨了眨眼,这句话答得却是十分坦然。

不过,她却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主儿,见襄城公主口气不悦,心道,母亲为何会提起宸佑表哥,莫非是怕他和我说什么事儿?

“女儿不明白,母亲这是何意?”温良辰转了转眼珠子,人小鬼大地开始套话。

襄城公主却哼了一声,忙撇过脸去,故作正常道:“你别理这个小子,没得便宜了他。”

温良辰却觉得,母亲似乎生气了,以致于声音不稳。

温驸马却是闷声一笑,看向女儿的眼神中,竟带着几分揶揄之色。

温良辰嘟着小嘴,挠了挠头,愈加不明所以。

☆、第5章 命悬线

而今处于尚未开化年纪的温良辰,即便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自家二舅和她娘定过口头亲事。

她自幼聪明机灵,越是不得而知之事,偏要费那个脑筋去细想,谁知在此事上碰了壁,父母皆守口如瓶,令她心中急如火烧,夜幕降临,捂在被中小丫头眼神亮如星辰:

宸佑表哥的身上,到底有何秘密?

这秘密挠得她全身痒痒,半日都不得解脱,最终,温良辰干脆掀被子坐起,一拍自个儿的小脑袋:“他不来,我自去!”

她转了转眼珠子,心道:“听说表哥会在西山围场练箭,母亲不允许我入内,我在附近转转,总能碰上他。”

于是,便有了第二日,温良辰前去围场一事。

西山围场原本是前西山大营后的两座小山罢了,内无猛兽,风景秀丽,适宜踏青,之所以唤作围场,乃是纪念前朝几位将军及女将军,毕竟,女将军曾经打过鸟的地方,不好意思叫座山罢。

西山围场夹在襄城公主与和郡王御赐庄园之间,距离不远,行过去极为方便,温良辰平素野人惯了,襄城公主从不拘着孩子,说是去访景,勉强同意了,命嬷嬷和小丫鬟四人好生跟着。

庄子内有巡逻,即便有事,唤上一声,便有人来瞧。

西山围场远远没看上去那般小,温良辰玩得意犹未尽,运气好逮到一只山鸡,心中得意,将其扔给嬷嬷拎着,交待着回去给母亲炖上,顺便补补身子。

路上又踩了十几朵蘑菇,她曾从附插画的书上得知,此蘑菇可食用,温良辰准备寻厨子瞧瞧,若能吃便一块炖了。

玩了一大清早,并未瞧见秦家表哥的身影,温良辰蔫蔫地坐在树下,往后一翻,躺在软垫上,打了一个盹儿。

谁知这盹儿甚是久,期间,居然还做了一个梦,梦中甚是诡异,暗夜下,有一双眸子黑沉如渊,仿佛吸尽了整个世界的光亮般,她心中猛地一突,黑夜短暂聚拢,接而消散,散落点点星光,美得仙境。

等她醒过来之时,天色果然有些黯了,温良辰揉了揉脑袋,转头问时辰。

鱼肠蹲了下来,绞干帕子,轻轻擦她汗湿的额头,关切道:“姑娘,您方才流汗得厉害,鱼肠不敢唤您,如今您终于醒啦,咱们得赶紧回去。”

“是时候该回去了。”温良辰捂嘴打了个哈欠,从垫子上起身。

一路回去甚是无话,大约是小路的缘故,起风之后,吹得人身上发凉,温良辰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心道奇怪,怎么还在流冷汗。

脑海中不断传来微弱难闻之声,温良辰皱起了眉头,心中甚为古怪,转身面对路旁的茫茫草丛,指着草丛道:“你们可有听见声音?”

鱼肠摇了摇头,面露疑惑之色,道:“未曾听见。”

温良辰只觉那声音怪异,但又情不自禁地想要凑过去,她拨开路边的草丛,侧耳倾听,挥手道:“你们过来,真有声音。”

鱼肠和嬷嬷均过来瞧,不过一会儿,鱼肠捂嘴惊道:“姑娘,奴婢也听见了。”

大约是人的闷声。

人为何会发出闷声?

温良辰心脏突突直跳,没来由觉得紧张,她并未细想,只顾挥手吩咐道:“都跟上,莫要发出声音。”

嬷嬷是温良辰院里的老人了,听见温良辰的命令,赶紧小声劝道:“姑娘,天将黑,咱们别过去了,万一碰上了,碰上……”

“胡说!”温良辰小脸一黑,转过头来,气势陡然拔高,神色不悦:“你爱去不去,我是定要去的。”

她今日来此游玩,是想寻宸佑表哥了解情况,这片围场也只有他们两户人,前头有人的声音,万一是宸佑表哥,她为何不过去碰碰运气?

再加之她如今年幼,本身便有浓浓的好奇之心,连父母躲闪言辞都不放过,何况是送来眼前的异状?

嬷嬷被唬得一愣,惊觉自己失言,忙垂头不语,等回味过来之后,又叹:方才姑娘那模样,和公主殿下真相像了,女大肖母,果然不错。

温良辰领着嬷嬷和丫鬟们进入草丛中,轻手轻脚,未发出半点声音,连拨草之声都被风吹沙沙响也盖了过去,足下偶尔有湿黏之地,她们尽量小心避开。

距离越近,那闷声越明显,听起来还像是人难过的叫声。

莫非是有人溺水?

温良辰心中兴奋,颤抖着右手,拨开眼前最后一蓬草丛,远方豁然开朗。

只见不远处一片泽上,一名高大强壮的黑衫男人,正抓着一名少年的脑袋,用力往水里按。

“唔……咳咳咳……”

少年的双手拼命挣扎,将自己抬起来呼了一口气,又被男人死死摁下去,他往男人手使劲掐抓,不过,其动作已然无力,根本对男人造成不了任何损伤,显然已到强弩之末。

温良辰脸色“唰”的一白,双腿发软,吓得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她连想都未曾想,也不管那少年是谁,转头低声吩咐道:“救人!”

鱼肠见此情此景,吓得嘴唇发白,拉着温良辰的右手,哆哆嗦嗦小声道:“我们唤人过来罢,兴许那人被吓着了,便跑了?”

温良辰直觉有些不对,摇了摇头,心道:我若是杀手,胆敢杀害富家少爷,便定要杀死了的,岂会单独逃走?

况且那少年身形小,凭借男人的力道,完全可以将其扛起,再行逃走,待得二人跑出了一定的距离,便能发现她们使诈。

一旦发现没有威胁,少年的性命堪忧。

为今之计,只有从男人手下救出他!

温良辰眼珠子转得极快,她看向在场的四人,板着小脸,一个个分配任务:“我们在他后方三尺之地停下,大喊一声,再一涌而上吓他一跳,鱼肠你个高,你负责砸晕他。”襄城公主给女儿挑的丫鬟都是大高个儿,除了鱼肠之外,另外生的两个膀大腰圆,平日水都能提两桶。

鱼肠小脸一白。

少年眼看便要呛死,温良辰已经迈步走了出去,随手捡了草地上一块大石,将其递给身后的鱼肠。

鱼肠紧张得快要昏死过去,只觉得手中握的不是石头,而是一块烫手山芋,想丢又不敢丢,生怕坏了姑娘的救人大计。

五人小心翼翼,在男人后站好了位置,男人心中怪异,忽觉得身边多了些什么东西,待一回头,温良辰恰好下了命令,清喝一声:“冲!”

只见五个小丫头和老嬷嬷扑了上来,因为人多兼冲力太大的缘故,男人竟然被四人给扑倒在地,待得反应过来想要抬手抬脚,后背却传来几下剧痛。

温良辰手握金钗,咬着牙根,在他后背狠扎三下,面上慌乱,心更乱如麻。

她不停地说服自己,此人乃行凶暴徒,罪不可赦,理论当诛,扎几个窟窿而已,算是为死在他手上的人讨点利息!

金钗磨得锋利,温良辰又是下了重手,男人身上窟窿血流如注,即便如此,两个丫鬟和嬷嬷与他奋力扭打在一起,眼看便要压不住地上挣扎的男人,皆转头望向手握石头的鱼肠。

“鱼肠!”温良辰红着眼睛,转过头去,对手足无措的鱼肠吼道。

鱼肠吸了吸鼻涕,以袖子擦了下糊了一脸的泪水,忽然尖叫一声,抖着筛糠便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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