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她正想着,便听染萃在那嘟囔道,“……怎地大过年的还要上朝呢?今日已是除夕了,不是应该休沐么?”
曲莲回过神来便道,“如今朝中还未安稳,便是皇上也是十分忙碌的。”
染萃听她这般说道,脸上便显出些犹豫来,待服侍曲莲穿了衣裳,终是自个儿忍不住问道,“大奶奶,如今金殿中的那位……可就是,可就是当日住在咱们府外书房院子的那位瑄大人?”
曲莲一顿,转脸看向她,面上便有些端凝,“你怎得这么问?”
染萃一看曲莲神色,自己便有些慌了,正支支吾吾的搪塞,便听曲莲低声喝道,“说!”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温柔和气。
心中正忐忑,又冷不防被曲莲喝了一声,染萃“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嘴头倒是伶俐了起来,倒豆一般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离开庐陵前,奴婢自个儿去寻了画屏,本想问问她怎地还不回来,难道真想跟着那位瑄大人?那位大人虽是十分人才,奴婢却总觉得他深不可测一般,况且画屏若是跟着他,不过是做人妾室通房,何苦来着。奴婢劝了她一会,她却执意不听,只说那位大人自是人中龙凤,她也不想着高攀,只愿一声伺候。奴婢听了这些本就有些疑惑,后来咱们离了庐陵,却不见了画屏身影。奴婢、奴婢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有了方才的念头。”
曲莲坐在桌边,听着她絮絮的说着,待她说完,才叹了口气让她起了身,又道,“这件事万不可再与旁人提及,便是世子爷也不行!你可知晓了?”染萃起了身,忙不迭的点了头,又呐呐道,“那、那画屏怎么办?”
曲莲闻言便笑了笑,看向染萃道,“画屏自是有她的造化,当初她自个儿愿意去服侍,便有了今日的结果。”见染萃站在一侧思忖,她便打趣道,“怎么?你可是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有眼无珠?要说论颜色,你可比画屏好了不少。”
染萃蓦地瞪大了眼睛,见到曲莲脸上的笑意,这才晓得不过是被主子打趣,她立时便将脑袋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道,“奴婢如今入了贱籍与宫中的贵人们相比,就像书中所言是云泥之别。但是奴婢更知道,日子总是自己过的,便是锦衣玉食也比不上自在逍遥。况且大奶奶为人和善,服侍大奶奶总比服侍那位要安心许多。”想了想又红着脸道,“奴婢知道,大奶奶定会给奴婢寻一门好亲事。”
曲莲听她这般不害羞的说出这样一番话,竟被她逗得扑哧一笑,正待开口时,裴邵竑却撩了帘子走了进来,还带着一身的寒气。
“怎得这么高兴?”还没进来,便听见曲莲笑了一声,裴邵竑心情似也不错,此时便从袖袋中掏出几个打成金鱼的小金裸子扔给染萃,道,“难得你能逗大奶奶开心,这些便赏你了。”又好奇道,“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
染萃接了那小金裸子,只一眼,便道,“真好看!”
这金裸子是八分的小金锭融了后重新铸成了金鱼形状,又兼有巧手的匠人细细的雕琢一番。如今拿在手里,不过拇指肚大,却活灵活现的,便是条条须子都是根根分明。曲莲瞧了一眼,便也道,“这般精细,恐怕是宫中的赏赐。”
裴邵竑便点头道,“正是宫中赏赐,我瞧着有几袋子金鱼裸子十分漂亮,便拿了一袋,如今年关你打赏丫头们也好看些。”一边说着,便将那袋子金鱼裸子递给了曲莲,有笑看了一眼染萃道,“倒是先便宜了这丫头。”
曲莲闻言,便随了他打趣染萃,“正好留着给自己做嫁妆。”
染萃平日里虽然脸皮稍厚,此时听曲莲在裴邵竑面前这般打趣,面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便红了一片,只匆匆给裴邵竑行了礼,便低着头小步的跑了出去。
裴邵竑见这般,便问道,“你们方才到底在说些什么?”
曲莲此时面上便收了笑意道,“这丫头竟瞧出了新皇的身份。也是我平日有些大意,带着她去了那院子两趟,不想便被她瞧出端倪。”见裴邵竑面上也有些严肃,便又道,“世子且安心。这丫头平日里虽有些多舌,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大事上,却从未见她多言,我瞧着她一年时间,是个知道轻重的。今日提起这件事,也是因为担忧画屏的处境。两人毕竟自小便在一起,也有些情分。”
裴邵竑闻言便在桌边坐下,面上依旧有些端凝。
曲莲见他这般,便知他今日在朝堂恐是有事,还未出口询问,便见他面色好转了起来,又对她道,“明日便是初一,原本是应该进宫去谢赏,只如今不禁凤位空悬,便是个有品级的内命妇都无,皇上便免了各家妇人进宫谢赏。”
曲莲一听,便明白他方才在思虑何事,“开始要开始选后了?”
裴邵竑闻言,便点了点头,道,“皇上倒是不着急,只是大臣们却急得不得了。”又道,“也是!皇帝如今二十有五,别说一男半女,便是连个妃子都无,也难怪那些大臣们着急。皇室子嗣不畅,确是动摇国基之事。”
曲莲自是颔首应是,这件事,远的不说,延德帝就是一个例子。
延德帝二十四岁上才有了皇长子,直至驾崩也未有第二个皇子,皇长子当初也是个襁褓中的婴孩。
思忖片刻,曲莲便问道,“开始有了人选?”
裴邵竑闻言便蹙了眉头,顿了顿才道,“朝上倒是提了几个,皇上却不置可否。”又道,“也提了玉华。”
曲莲便道,“玉华年纪有些小吧?况且……”说到这里,她心中一动,便问道,“可是,二少爷……?”
听她这般说道,裴邵竑面上便露出了一丝意外,叹道,“果然不管什么事,只需提到些端倪,你便能立时察觉。”又道,“如今老二在宫中近卫营中。当初父亲说是将他送去昆嵛山,不过是掩人耳目,便是我也被蒙在鼓里。今日在宫中见到他,我还十分惊讶。只是,略一思忖,便自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父亲……父亲恐怕也是想给他寻一个出路。”
能进入到近卫营,便是天子十分信任之人,如今裴邵翊进了近卫营,裴邵竑任中军都督,裴家可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若再出个中宫皇后……想到此处,曲莲也觉得不可能,心中倒是松了口气,便道,“如今夫人也该着手大小姐的婚事了。否则,这般拖着,仿佛有心等着那位子一般。”裴邵竑立时便颔首应是,只说晚间便与父亲说说此事。
说着话儿,紫竹堂那边便来了小丫鬟,说是徐氏寻了曲莲过去有事商议。
裴邵竑闻言,便起了身,与曲莲一道儿去了紫竹堂。
待二人进了内室,徐氏见二人同来,面上却有些惊讶,便朝着裴邵竑问道,“不说你今日上朝么?怎得这会子便回来了?”
裴邵竑便笑道,“便是皇上勤勉,今日也是除夕日,朝上不过是点个卯,有什么事自是跟程阁老自御书房商议。我等武将自是无事,散了朝,便立时回来了。”又道,“母亲可是嫌我碍事儿?儿子本想着快到午膳的时候了,便来母亲这里蹭个午膳,还是在寅正时分吃了几个包子而已,如今可是腹中空空。”
徐氏闻言便笑道,“你既这般说了,我还能撵走你不成。”又对方妈妈道,“你便去灶上吩咐一声,今日午膳早些送来,再做一道野菌野鸽汤。”
徐氏这番寻曲莲而来,确然有些事情商议,只是如今长子在一边,却也不便开口。只等着用了午膳,再与曲莲单独商议。
☆、第092章 忙碌
待用了午膳,裴邵竑自是去了书房与父亲说话,曲莲则跟着徐氏进了内间。
方在炕桌前坐了下来,徐氏便绷不住,脸上露了怒意出来。
曲莲见她面色不善,只垂手立在一侧,等她开口。
徐氏深喘了几口气,这才道,“侯爷说,老二晚上要回来。”又道,“便让他还是住在原来的院子吧,左右他一月不过几日住在家中。你且着几个粗使的仆妇去打扫一下,再拨两个丫头。”
曲莲闻言,便颔首应是。
徐氏顿了顿,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便闷声道,“瞧你这样子,是已经知道了?”
曲莲便应声道,“昨夜世子爷提起过二爷此时在近卫营当差,既然还未分府,想是还要回来住的。”
徐氏伸手便一巴掌拍在了炕桌上,震得上面的茶盏跳了一跳,“也不知道侯爷到底是怎么想的!当初口口声声说不过是给老二寻个出身,如今竟送到宫里去了!打量我不知道近卫营是个什么所在吗?”
曲莲心头跳了跳,便道,“夫人,对于二少爷……侯爷可说起过什么?”
徐氏闻言,面上便有些狐疑,她瞧了瞧曲莲,问道,“你是指什么?”
曲莲抬头看向她,目光并未闪躲,“自然是周姨娘之事。”
徐氏心中自是一顿,面色便显出几分不虞,道:“这与周姨娘又有什么关系?周姨娘在妙松山失了踪影之事,我一早便在书信里告知了侯爷。如今便是老二回来,还能跟我强要周姨娘么?左右又不是我将她弄走的,要找便找他老子,要怪便怪那周氏心术不正!”她越说声儿越大,仿佛声音大些,她便更理直气壮些。
依徐氏这般说道,裴湛并未提及周姨娘,思及此处,曲莲自是低头应是。
这边说着,那边方妈妈撩了帘子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雕寿桃的黑漆托盘,上面青花的小碗中盛了半碗黑漆漆的药汁。
见徐氏停了话头,方妈妈便将药碗端了过去,放在炕桌上,劝她吃药。
自那会子受气犯病后,徐氏便有些落了病根,隔个两三月便要胸闷一阵子。昨日一进府,裴邵竑便请了太医院如今的掌事来给她瞧病。如今换了药,正要从头开始吃起。
徐氏用了药,面上便有些疲惫,只又对曲莲道,“这月里,你便多做几件衣裳,出了正月恐怕便要忙碌起来。”
出了正月,各家便要开始宴请。
裴家此番重回京城,自是要重与京城的世家们交好关系。京城这些世家,除了在关城之前出得京城的裴家,各家都或多或少有些遭殃。如今裴家正有着三个适龄的儿女,便是那两个庶出不需过多烦心,却还有着裴玉华这个亲生的。
在庐陵时,徐氏本觉得宋家还算能入了眼,如今阖府回了京城,心思便又活泛了起来。左右宋家未曾开口,如今也未有媒人上门,她自是装的糊涂。
徐氏嘱咐完,便让曲莲离了内室,自是去歇午晌。
曲莲出了内室,问了门口守着的小丫鬟,知道裴邵竑去了裴湛的书房,便自行回了嘉禾轩。
返回嘉禾轩后,曲莲便吩咐了染萃将罗管事叫了来。
不过一盏茶功夫,描彩便来报了。
曲莲便带着染萃去了花厅。
“大奶奶有何吩咐?”见曲莲出来,罗管事便恭敬道。
曲莲自八仙椅上坐下,自请了罗管事同坐,又问道,“往年二少爷是住在哪里?”
罗管事闻言便立时回道,“二少爷往年是与周姨娘同住在听涛院。”见曲莲微一蹙眉,便又补充道,“听涛院在府中西南角,便是在花亭的西边。”
裴府内有小湖,临水而建了避风的亭子,便是花亭。罗管事这般解释,曲莲便明白了这听涛院的位置。
她点了点头,又问道,“如今那院子可收拾了?”
罗管事闻言便有些为难道,“侯爷和世子爷返回京城之后,只收拾了紫竹堂与嘉禾轩。这几日又赶着收拾出了大小姐和钟姨娘的院子,因想着二少爷此时不在,便未打理听涛院。”
曲莲听了,思忖片刻便道,“你多领几个洒扫的丫头,再领着我院里的染萃和描彩,务必在守岁之后,将院子拾掇出来。后院厢房便不必管它,只将前院与堂屋内室收拾好,务必妥帖。”
见曲莲少有这般严肃,罗管事不敢大意,立时便应是,又问道,“可是二少爷今夜要回来?可要拨几个丫鬟过去?”
曲莲闻言便有些惊讶,“那院子里原本的丫鬟呢?说起来,不过是离开京城一年,那院子怎就荒废了?”
罗管事这才道,“大奶奶不知,那周姨娘平日里对待仆妇们有些苛刻。加之原本二少爷、二少爷他行动上也有些……”说到这里,罗管事擦了把汗,毕竟是府中的少爷,他也不好这般直说,便又道,“听涛院中的丫鬟们不多久便会换上一茬。咱们离开京城时,夫人也曾说了,若是愿意留在府中的,待返回京城时便各自提升一等。若不愿留下来,只要是能交了当初的赎银,便自领了卖身契出府。”
曲莲不意还有这件事,颇有些意外道,“那院子里竟一个人都没留下?”见罗管事点了点头,曲莲也只能摇了摇头道,“如今已是年关,此时买人也来不及了,便是买了人来没有教导也用不上。你看着这府中差事轻缓一点的二等丫鬟们,先拨几个解了这一时之急。左右二少爷也只在府中住个一二日,便又要去宫里当差。翻过年,立时便要寻了牙婆来挑几个得用的丫头。”
罗管事听了,心下稍安,立时便领命而去。
见罗管事离了花亭,曲莲却想起一人,便是原本在外厨房的蔡婆子。
蔡婆子曾经是东海侯府上管事妈妈,儿子也是大管事,原本因着儿子有了出息便出了府在庄子上荣养。后来东海侯犯了事,阖府被判了流放,儿子蔡英也丢了性命。为了两个孙子,她不得不来了裴府为奴。
嘉禾轩里却正是缺一个管事的妈妈,曲莲便想到了她。
思及此处,曲莲便着了香川去了外灶间,只是这次回来,也不知蔡婆子还在不在裴府。
只这人手一派出去,嘉禾轩正房中便只剩了她一人。左右环顾了下,方才觉得这屋子空荡了些。这才觉得,豪门大户中主妇院中十几二十的仆妇丫鬟,却也有些必要,又想着这嘉禾轩中原本还有几个丫鬟,便着了丹青去将那几人叫了进来。
不一会儿,丹青便领着四个低眉垂眼的丫鬟走了进来,曲莲瞧着,这四个丫鬟也就十六七岁,模样倒是周正,只是看起来性子都有些木讷。
曲莲粗略的问了问,心中便有些失望。
这四个都是嘉禾轩内三等的丫鬟,性子不甚机灵,便在府中四五年也只做到三等。曲莲问过了话,便让她们自去了,仍做原来的差事便可。
丹青见四人离去,这才行至曲莲身边,低声道,“大奶奶,奴婢无能,您所托之事还未有眉目。”
曲莲立在门口听她这般说起,心中只叹了口气,便道,“慢慢来吧,那么多年的事了,总得一点点的找出端倪。”见她低垂着头,便又问道,“那边可好?”
丹青闻言,便颔首道,“大奶奶放心,那边一切安好,莫大此人万可信任。”
曲莲听了,面上便露了丝笑意。
又过了一炷香时候,香川撩了帘子进来报说蔡婆子来了。
曲莲正坐在炕上,翻着府中仆妇丫鬟们的名册。听说蔡婆子来了,立时便让进来。
蔡婆子矮身便进了帘子,见着坐在炕上的曲莲,便要跪下。
曲莲忙自炕上起了身,行至她身旁,伸手将她搀扶起来,温声道,“蔡妈妈不必这般大礼,您是这样的岁数,又曾对我十分照顾,况我这次请您前来还是有求于您。”
蔡婆子起了身,瞧了眼此时站在身前嘴角噙着丝笑意的曲莲,心中颇是讶异。当年,她虽一见到曲莲,便觉得她跟那些丫鬟们十分不同,却也没想到她竟有这般气派一日。也未瞧见她披银带金,不过是穿着件寻常的杭州褙子,发髻之上也只簪着根白玉的杏花簪子,可是瞧着却与那些豪门深宅的贵妇人们没什么两样。
她压住心头的惊诧,只稳了声道,“大奶奶这般说,便是折煞老奴了。当日老奴也未作甚,不过凭心行事。大奶奶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便是。”
见她有些拘谨,曲莲只笑了笑,便道,“我知道蔡妈妈曾经也做过侯府中的管事妈妈,如今这嘉禾轩中却正缺一位管事妈妈。我便想到了蔡妈妈,您可愿意?”
蔡婆子听了,便是一愣,心头虽有些忐忑,却有些心动。如今她那儿媳越发的不中用了,两个孙儿如今开销也大了起来。大孙子今年也十五岁了,眼瞅着再过两年便要讨房媳妇,小孙子更是念着书呢,今年虽是只有十二,可塾中的先生信誓旦旦的说他今年便可试着下场。若是那童生不中也罢,若是中了,更要进县学念书,还要一大笔开销。
她自己眼看着岁数见长,在外灶间那种地方,还不知道能做上几年,如今若是能作了世子夫人房中的管事妈妈,差事轻省不少,月前也多了不少。攒个两年,好歹能先供上小孙子念书的束脩。
思及此处,她便也洒然一笑道,“大奶奶既看得起老奴,老奴自是应下了。只大奶奶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老奴便是来了嘉禾轩也是来当差,大奶奶若是念着当日那点子情分,便只管差事就是。”
见她这般爽利,曲莲心中自是十分高兴,应了她的话,这才着了丹青与她返回外院将物什收拾妥当。下晌时便搬进了嘉禾轩的后院,正与染萃的屋子紧挨着。
待丹青回来,便又让她去了外院,将陈松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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