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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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娥看了敬安片刻,见他始终没有其他动作,才算放心。她方才忽然挣开,触动胸前伤处,此刻缓和过来,禁不住觉得疼,便伸手去捂住胸前,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壁上,双眉微蹙,微微喘息。

敬安望着她,问道:“可是伤口疼?”月娥哪里便会给他机会,只摇摇头,说道:“多谢侯爷,无事。”又转头看看周围,问道:“这是何处?”

敬安见她面色沉静如水,双眸冷漠,心头便觉得微微地冷。说道:“回紫云的路上。”

月娥点了点头,说道:“小妇人何德何能,竟劳侯爷如此相待……不如让小妇人去别处……”敬安见她如此冷淡,便说道:“不如把你扔在黑风堡更好。”月娥一怔,便垂了眸子,不同他相对。敬安说道:“姚娘子此即倒是处处有礼起来了,那黑风堡地牢下,打了本侯一掌,斥责本侯的,不知是何人?”

月娥听他忽然翻起旧账来,不由暗暗叫苦。当时她只自忖要死,正在迷迷糊糊,直奔奈何桥路上,听到此人诸多恶毒言语,便想:“就算是死,亦要骂他一顿在先。”何况她本质仍旧是个现代女子,生死之际,且又气恼,也顾不得那许多,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当时此人也并没怎么发作,没想到此刻竟忽然提起。

月娥只好垂眉低眸,说道:“当时……小妇人昏昏沉沉,神志不清……完全不曾记得。倘若有冒犯,侯爷大人大量,必不会跟小妇人计较的。”

敬安咬了咬牙,哈哈一笑,说道:“原来当时姚娘子是混沌出手,自己不知啊?”月娥硬着头皮,强作无辜状,说道:“正是。请侯爷见谅。”敬安笑得不怀好意,说道:“姚娘子,你可曾听说,本侯是有名的小心,睚眦必报。”月娥肩头微抖,低低咳嗽一声,说道:“小妇人向侯爷赔礼。”敬安说道:“怎么赔?”月娥心想:“这厮忒无赖了,好歹他的命是我救得……如今竟反过来咄咄逼人,只可恨我想同他拉开距离,所以也不好就拿此事情做挡箭牌。只不知他要如何?”

月娥便说道:“大不过……侯爷也打小妇人一耳光便是。”敬安笑道:“本侯是个怜香惜玉的,怎么舍得?”月娥说道:“那侯爷想要如何?”敬安两眼烁烁,盯着月娥,说道:“本侯要你……”

月娥几乎要吐一口血出来,敬安又慢悠悠接着说道:“本侯要你别防贼似的盯着本侯。哼,你当真以为本侯饥不择食。”月娥呼一口气,才略觉放松,如此表情,却正落入敬安眼底,敬安哼了一声,说道:“你的伤如何?”月娥说道:“回侯爷,伤的不重,不妨事的。”

敬安说道:“当时情形必定惊险万分……”便看着月娥。月娥轻描淡写,说道:“侥幸没死。”敬安说道:“我在黑风堡审问了几个匪贼,都说有人指挥他们作恶……连黑松林的事,也是这人出谋划策,赵三也是听他命令行事。——你可见过那人?”

月娥想了想,说道:“当时他们追的紧,我逃不过,用刀也伤了几个人,惹怒了他们,我便想自裁了事……却有个人出手将我制住,又命众匪徒不可伤我,才被关入牢中。只是他自始至终都黑巾蒙面,只露出双眼睛,声音也是陌生的……所以我不认得。”

敬安听她说罢,诸多感触,点头说道:“也罢了,不知是哪个对头针对我的。此番却是本侯连累你了。”月娥摇摇头,将头转开去。敬安看着她,说道:“当时你定是很怕?”月娥微微一笑,低声说道:“早有准备。”敬安目光闪烁,说道:“我有一事不解,你不过是个女子,怎么会……想到扮本侯将那些人引开?”月娥垂眸,说道:“侯爷身系六镇百姓安危,倘若侯爷折了,那些匪贼自然趁机掳掠六镇,到时候百姓遭殃……相比之下,我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若是平时听了,却正是敬安的心声,牺牲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原也无他。然而此刻,听来却总觉别别扭扭,不甚顺耳。

敬安叹了口气,哼道:“你倒是很懂大义。”咬牙切齿的,不似赞叹。那边儿月娥靠在车厢边上,只当不曾听到,也硬挺着不肯躺下,双双沉默片刻,听得外面有人说道:“好了,风沙过去了,大家齐力些,将马车推上去。”说着,车厢一歪,慢慢向上再行。

月娥身子不由晃动,急忙撑着。也是听了外面这话,才知道小侯爷所言非虚,先前倒并非他故意轻薄,因此不由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敬安冷冷清清坐在对面,正也看着自己,月娥一怔,便低下头去。不妨双眸一对之下,敬安便缓缓地过来,月娥警惕,说道:“侯爷你……”敬安说道:“车内不稳,小心你的伤。”月娥默默无言,敬安张开双臂欲抱她,月娥低头向后躲,说道:“侯爷,我自会小心……”敬安目光如刀,说道:“你怕什么?”月娥说道:“这个,小妇人只是不想劳烦侯爷,又……总该避嫌的。”

敬安双手握拳,想抱又不能,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有天涯之隔的感觉,片刻,月娥到底支撑不住,微微闷哼,面露痛苦之色。敬安急忙伸手握住她肩膀,说道:“怎么了?”却见她的手捂着胸口,敬安心惊,急忙将她的手挪开,却见胸口本来干了的血渍,又渗出来。

原来月娥起先受伤,虽然被人即使阻止,到底是刀刺进肉里,又无人替她疗伤。就算被敬安救了,敬安随军也无女大夫,敬安先前见她轻描淡写,又不肯让自己碰,只以为伤的也无碍,便想回镇上再说。

此刻一见,敬安不及多想,便将月娥抱住,一手去解她的衣裳。月娥察觉,推他的手,说道:“侯爷!”敬安怒道:“住口,本侯若是想对你不轨,你叫也没有用。”月娥怔住,敬安将她的胸前衣裳撕开,顿时心头一凉,见月娥胸口一道血痕,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伤口绽裂着,也无上药,也无包扎,流了大量的血。敬安咬了咬牙,当下暗骂自己糊涂。

月娥被他撕开衣裳,原本惨白的脸上才浮现绯红,又不敢反抗他,恐怕触怒这人性子,敬安望了一会儿,也不放手,便转头,大声说道:“把随军军医传来!”外面侍从答应一声,立刻就去,不一会功夫,军医已到,恭候聪明,敬安说道:“将你的止血伤药给本侯。”军医闻言,急忙将伤药翻找出来,送上车厢,敬安开车厢门取了进去。

敬安小心放下月娥去取药这一会功夫,月娥已强撑着身子,想把衣裳拢起来,敬安拿了药回身一看,恨得一时想把她打昏了事,便只冷笑说道:“你真的当本侯是禽兽?”

月娥撑着说道:“民妇怎么敢?”敬安说道:“既然不敢,就乖乖地躺着别动。”月娥羞红了脸,说道:“这伤委实没什么……等回到镇上……”敬安鬼使神差地说道:“等回到镇上,好请那小苏大夫来替你疗伤?倘若是他,你就不如现在这般想避着躲着了?”月娥没想他会突然说这个,便仍摇了摇头,心底却不禁想起苏青来……她生生死死这番颠簸,心头便想到苏青诸般的好,想到可以再见到他,一时面露微笑。

敬安一双利眼,自是看得清清楚楚,望着她乍然而现的温柔笑面,却是为了别个男子。当下敬安牙关咬的出声,便不由分说到了月娥边上,将人抱过来搂在怀中,报复般用了力,说道:“却是要叫姚娘子你失望了。”

月娥惊慌看他,敬安双眸沉沉,将她半幅衣裳都撕下来,月娥又羞又怕,叫道:“侯爷!”敬安说道:“我此刻并不想对你如何,姚娘子你若是总这样叫,却容易惹火。”月娥只好咬唇不语。敬安望着怀中半裸佳人,见她因紧张胸口不停起伏,那样微露的半边玉乳,颤颤而动,正是无上春色,以他心性,换平常早不可收拾。然而如今见她伤的那样,倒只是心疼,又恨她心系别人,心头水火交加的煎熬着。只好按捺。

敬安用干净帕子沾了水,替月娥擦拭伤口周围血渍,尽量不去碰疼了她。月娥见他双眸只盯着自己胸前,起初还羞恼,后来见他果真专注于伤,才缓缓地放松下来,胸口起伏也不似先前那样厉害。只尽量让自己不动,全当躺在手术台上。

敬安擦拭了三条帕子,才将残血收拾干净,又将伤药取来,在伤口上厚厚地撒了一层,伤药触到伤口,月娥只觉得一阵剧痛,火辣辣地,仿佛又被刀割过一般,忍不住闷哼一声,脸上出了一层的汗,身子簌簌发抖。

敬安知道她疼得紧,自也心疼,竟如感同深受,只抱着她,说道:“一会就好,忍一忍。一会就不疼了。”月娥只是想哭,却咬着牙关忍着,略略抽泣。片刻脸上便汗渍渍的,眼角也沁出泪来,敬安又掏了干净帕子替她擦脸,望着她双眸微闭的虚弱样子,又怜又爱,无限温柔。

敬安帮月娥收拾了胸前伤处,见她气虚体弱,已经不能动弹,便抱了她不放,将半湿了的帕子放下,却见她左手无力垂着,敬安心头一动,握了她的手腕来看,果然见拇指还是耷拉着,敬安一时感触,鼻子微微发酸,双眼发热,便将月娥的手放在掌心里,虚虚攥着。

车又行了大约一个时辰,听外面有人叫道:“好了好了,出来了!”敬安闻言精神一振,果然觉得马车也走的快了许多,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有人声鼎沸,隐隐地还有犬吠之声。

不一会功夫,有传令官来报,说道:“侯爷,外面是姚娘子的弟弟姚良,并苏青苏大夫,要求见侯爷。”

敬安想了想,低头看着昏睡的月娥,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抹过,便沉声对外说道:“你去传,就说本侯说的:姚娘子受了点伤,身子劳累,需要好生休息,暂不方便移动,本侯就直接带姚娘子去侯府上,将养一段日子,若是想见,便直接去侯府即可。”

那传令官自去通报。车内敬安牢牢地抱着人,怎舍得放手。然而看她双眸合着,此时是个乖乖安静的样子,一想到她先前的冷漠,又不由地皱起眉来。

心防备似冰似雪

不说敬安凯旋归来,百姓们知道了黑风堡被灭,顿时欢欣鼓舞,夹道欢迎,锣鼓喧天热闹之状,难描难写,连向来轻视敬安的贺知县也对这少年将军另眼相看,觉得他自有一番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大将之风。却没料想敬安如此干净利落的大动作,起因却是一个姚月娘。

且说当时月娥在马车上那一折腾,伤口上药时候那痛非凡,竟令她昏睡过去,全然不知敬安已自作主张。等醒来之后,却发现周围景物全非,月娥一惊便起身,不料眉头一蹙之际,仍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便是这瞬间,有人急忙上前来,将她扶住,柔声说道:“娘子勿动。”

月娥抬头,却见面前是个俊俏丫鬟,全不认得,再见自己身处所在,身下高床大枕,周遭布置华丽精致,鼻端香喷喷的,隐约带点药香气。

月娥心下忐忑,问道:“劳烦这位姐姐,不知……这是何处?”丫鬟说道:“愧不敢当,娘子只唤我小葵就是了,回娘子话:这是将军府上。”月娥一听,拧了眉头,顿时明白必然是因为先前自己昏迷,那谢小侯便不由分说将自己带了进来。当下微怒,急忙起身,欲下地。这一动静,却忽然又发现自己身上衣物已换,竟然是些绫罗绸缎的宽衣,月娥又是惊心。

小葵见月娥起身欲下地,急忙扶着她肩膀拦住,说道:“娘子别动,伤口还未痊愈,扯裂了的话就大不好了,侯爷一再叮嘱,让我们小心服侍,倘若有个万一,便了不得。”月娥咬着唇,拧着眉,问道:“请问小葵姑娘,我这身上的衣物,是谁换的?”小葵机灵,说道:“好教娘子知道,这是我换的,只为娘子养伤舒服。”月娥闻言,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却仍旧借着小葵之力,起身下床。

小葵急忙问道:“娘子这是如何?”月娥说道:“我的家不是这处,我自然是要家去的。”小葵说道:“可是娘子的伤还未好……”月娥说道:“能动就无妨了。”

小葵急得变了脸色,偏又不能强自拦住,急忙向着门口的丫鬟们使眼色,有个丫鬟匆匆忙忙又跑了出去,小葵便只拦着,说道:“娘子如此擅动,这养的半好的伤怕是不妥当。”月娥说道:“姑娘言重了,我们不过是乡野之人,惯常粗皮潦草野惯了的,这点子伤不算什么。”

小葵见她自顾自去穿鞋子,来不及多说,急忙跪倒地上,说道:“求娘子且慢动。”月娥正咬着牙欲弯腰,只觉得胸口沉重非常,也吃力之际,见小葵如此,便问道:“姑娘这是为何?快快请起,我怎么敢当。”

小葵跪着不动,仰头说道:“侯爷派我们来伺候娘子,言明了的,倘若娘子有丝毫损伤,便要我们十倍痛楚,娘子昏迷之时,奴婢们尽心尽力伺候着,不敢有丝毫差错,如今娘子醒了,我们松一口气,然而娘子如此,倘若真个儿伤了自己,侯爷必定饶不过奴婢等。娘子就算要走,求娘子也等侯爷来了再说。”敬安选这个丫鬟来伺候月娥,自是知道她能说会道,很贴人心,可用上力的。

果然,月娥见这丫鬟说的泪眼汪汪,显然是急了,月娥心善,也明白敬安那性子,她不想为难别人,这才缓了动作,说道:“姑娘别急,既然如此,我便等候片刻。”小葵这才松一口气,见月娥垂着腿儿,她乖觉,便不起身,捡了鞋子来,替月娥穿上。月娥不习惯如此,脚一动,小葵知机,便说道:“娘子有伤,不宜弯腰,让奴婢来伺候。”月娥只好罢了,却又见这双鞋儿也是新鲜绣花的锦缎鞋子,自己先前那双布鞋,早不知撇到哪里去了,此即月娥不怒反笑。

果然片刻,外面脚步声响,顷刻之间,有人进了里面来,说道:“醒了么?”猛地跟月娥打了个照面,此人笑容满面,说道:“姚娘子无碍了?”

月娥此刻已经扶着小葵的手起了身,缓缓勉强行了个礼,垂眸做个淡淡的样儿,说道:“多谢侯爷挂心,民妇已经无碍了。向来亏了侯爷照料,如今民妇大好,自是该回家去的,在此向侯爷告辞。”敬安眉头一皱,看了小葵一眼,略一挥手,小葵松开月娥,行了个礼,并些丫鬟悄无声息出去了。月娥转头看着,也不做声。

敬安说道:“姚娘子何必如此急躁?就多将养些时日又如何?”月娥双脚着地,只觉头重脚轻,便缓缓向着边上移步,伸手扶着桌子,说道:“有劳侯爷……区区一介乡野村妇怎能叨扰侯爷?请侯爷自去唤我弟姚良,让他来接民妇回去。”

敬安见她微微气喘,便上前一步,欲自扶她。月娥说道:“侯爷且勿靠前!先前经历重重,皆是因为情势危险,势不可免,如今又非是身在龙潭虎穴,请侯爷记得男女之防。”

敬安站定了脚,说道:“姚娘子,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何况本侯只是感念你当初义勇,这伤算起来也有本侯之因,所以本侯想留你下来,等伤好了,自会好端端送你回去,也算是尽一尽本侯的心意。至于小郎,他晌午时候已经来看过娘子,不过当时娘子仍在睡中,所以看过之后便离开了。”

月娥见他侃侃而谈,心中只觉得烦恼,说道:“侯爷纵然一片好心,怎奈于理不合,请侯爷放小妇人回去罢。”

敬安见她果然冷若冰霜,油盐不进,心头长叹一声,便也冷冷说道:“姚娘子不是第一日认得本侯,自明白本侯的性子,你便是说一万道一千,本侯已经决定了的,绝无更改!姚娘子还是专心养伤罢了,等伤好了,本侯即刻送你出府。”

月娥瞠目,知道此人的无赖性情又发作了,先前送些家具之类的去她家也是如此,不由分说,不给人选择的机会,他只是自说自话!然而却又能如何?

月娥气愤愤地望着敬安,两只眼不由地也蒙了层水汽,敬安看着,心底十分怜惜,便上前来,也不理会月娥躲避,将她半拢着身子,说道:“你瞧你,倒好似本侯欺负了你……快别如此,我只是为了你好。”声音陡然温柔起来。

月娥闭了闭眼睛,说道:“侯爷你留下我来,又有何用?”敬安说道:“我……只是为了娘子好。”月娥说道:“只怕侯爷是白费了心了。”敬安说道:“那也是本侯乐意。”月娥想了想,说道:“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人都如侯爷这般,能随心所欲就随心所欲。”敬安说道:“我生来便是这个性子。”

月娥不由一笑,低声说道:“到底是小孩。”敬安耳朵灵,立刻说道:“你说什么?”月娥摇摇头,说道:“民妇是说,有些想小良。”敬安狐疑看着她,最后说道:“你且放心,姚良约了晚间再来。”月娥这才点点头,无奈何,对付眼前这人是不可硬碰硬的,便说道:“既然如此,且请侯爷让小葵姑娘进来,侯爷毕竟是男子,多有不便。”

敬安见她终于答应留下,顿时一团欢喜,说道:“好好,我便叫小葵进来。你睡了半日,也该饿了,想吃些什么?”月娥垂了眸子,说道:“这些琐碎之事,何劳侯爷挂心?”敬安说道:“好罢,倘若你有想吃的,便只让小葵去传。”月娥到了床边,缓缓行礼,说道:“多谢侯爷,相送侯爷。”敬安皱了皱眉,看她一会,到底是出去了。

敬安前脚走了,后脚小葵就同几个丫鬟进门来,无微不至地伺候月娥,又端了熬好的药来给月娥喝。月娥便自喝了。她不惯被人团团围着伺候,喝了药就说自己要睡一会,便让丫鬟们都出去了。

月娥卧在床上,虽然合着双眸,心中却不平静,只想谢敬安如此举止到底想要如何?总之她是不能留在这里的,此人不是个好相处的不说,家中的鸡狗都等着,还有种的菜,她很是想念自己那宅子……而此地再好,毕竟不是久恋之家。

其他,小良必定忧心……另外还有……

月娥的脑中浮现苏青青衫的俊逸模样,先前还不觉得他怎样,只以为他过于温柔,又不想害他,所以总是有意避着,此番经历生死,才觉得自己心底对苏青仍是有一份渴慕的,苏青就宛如一株大树,不言不语,静静地,是可以叫人倚靠,在关键时候挡风遮雨的,他的温柔言语,可亲笑容,仿佛有治愈之力,让人十分流连。

月娥想到敬安,便皱眉,很是忧心,转念想到苏青,却又微笑,温馨十分,一忽儿地狱一忽儿天堂。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等到月娥醒来,正想问是什么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犬吠,月娥一怔,听到外头有人低低说道:“虎头,别吵,姐姐睡着呢。”月娥听了这个声,又惊又喜,急忙说道:“是不是小良来了?”旁边丫鬟们见她醒了,急忙上前来扶持,小葵说道:“娘子听到了么?外面正是小郎君来了,还带了只狗儿。”

月娥欢喜无限,急忙说道:“快让他们进来。”自有丫鬟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小郎抱着虎头进了门来,四目相对,小郎的眼睛即刻红了,扑上前来,跪地叫道:“姐姐!”那虎头一窜落地,也认得旧主人,就在床榻前汪汪叫着,不停地向上跳跃,似乎想要跳到月娥的身上去。

月娥伸手轻轻拥住小郎,说道:“傻孩子,我又没事,哭什么。”小郎啜泣着,抬起袖子擦泪,低着头,说道:“姐姐,先前我好担心,你总是没有消息,后来才听说将军将你带了回来,偏又昏迷着。”月娥伸手摸摸他的头,说道:“这不是好端端的么?快起来。”小郎这才缓缓起来,只看着月娥,月娥望着他一笑,又看地上不停跳跃的虎头,便伸手将虎头抱住,虎头被月娥抱住,才停了动,静静地在月娥手中,发出低低的呜鸣之声,又伸出舌头舔月娥的手。

小郎低头,望见月娥被白布裹着的左手,又是惊了一跳,问道:“姐姐,你的手……”月娥低头看了看,将袖子稍微一拉遮住,说道:“不慎折到了……承蒙将军照料,过几日应该就会大好。”她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小郎怎会相信?眼泪刚停,此刻又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簌簌落下。月娥只好细声安慰。

两姐弟说了一会儿话,小郎便说道:“姐姐在此也好,我听说将军特意派人去京内找了个名医要来此,可见将军用心。”月娥怔了怔,皱眉说道:“往返也须许多日子,这是做什么?谁耐烦等那些。”小郎说道:“姐姐多养些时候也是好的。”月娥说道:“就算是养,也要回家去,无缘无故留在这里,恐怕会有人非议。”小郎说道:“有人说便由得他们去,我只要姐姐安然无恙。”月娥哑然,继而又说:“小良,我……”刚要说话,外面有人说道:“小郎来了?”

敬安大步流星,走了进来,月娥一见他,就把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姚良却赶忙上前行礼,敬安特特将他扶起来,说道:“你来了便好了,你姐姐一直记挂着你,不肯安心。”姚良说道:“还要多谢将军照料姐姐。”敬安说道:“这是应当的。”又看月娥,月娥只垂着眸不看他,敬安看着月娥膝头上的虎头,不知为何,十分嫉妒,却仍笑着,说道:“狗儿也带来了?”姚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本是不带他的,不料他总是跟着,打也打不退。”敬安说道:“带来也好,姚娘子很是喜爱这狗儿。”酸溜溜的。

月娥听了这话,便转头看向姚良,问道:“小良,我家中的三只鸡如何?”姚良急忙说道:“我日日喂着,都很好,也下蛋呢。我积攒了些,等姐姐回去,给姐姐做了吃。”月娥欢喜一笑,说道:“你别留着,自己每天煮一个吃呀,那么我那些菜呢?”姚良说道:“每日松土,长的也肥大了,等姐姐回去,就也可以摘了吃了。”月娥更是高兴,想了想,还有一宗重要事情要问,看了敬安一眼,苦苦地忍住。

不料敬安正盯着她,看她绽放欢颜,自己心头也高兴,猛地见她一脸关切想问什么,却忽然看自己一眼,又停了口。敬安心头一盘算,顿时想明白她要问什么,不由心下一冷。

为红颜此计安出

敬安人在书房,垂眸沉思。自剿灭黑风堡群匪,凯旋而归后,各地士绅纷纷相请,以为庆祝,耳闻无限阿谀奉承之语,觥筹交错之极,敬安心中所思所想,却无非是一人。

越是花团锦簇,越是被众人捧到高高在上,敬安越觉不安,他最为清楚,倘若不是那人,今日紫云六镇恐怕一片愁云惨雾,遍地哀鸿,哪里会是如此高朋满座,笑语喧哗,他也不会好端端在此,恐怕早就沦落一具死尸,而灵堂亦备好了……

敬安勉强应付了一日,便失了兴趣,闲暇就呆在府内出神。开始还去见了月娥两次,只见她每每不是睡着就是恹恹地不理自己,他也无法。偏生又不能如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将人抱了便是。敬安心底对月娥,已经并非当初单纯亵玩之情,似多了一份敬畏,如同面对同自己势均力敌的对手一般。

敬安思来想去,想动手又忌惮,不知如何是好,深为苦恼。

这日他借口在书房内读书,换了数十本,堆了满桌,却不想理会。衙门中有递过来的文书,闲闲看了一翻,亦扔在边上。心头焦躁非凡,怎样也无法定心。目光在书房内逡巡来去,看了片刻,终于望定了一物,略微一喜。便叫人带了,出了书房,双脚顺风似的,直奔月娥养病之处,未曾进门之前,先有丫鬟出来迎接,敬安低声问道:“人怎样?”丫鬟回答说道:“回侯爷,娘子刚醒,精神尚好,现如今正喝药着。”敬安听了,甚是欢喜,急忙迈步入内,里面小葵正伺候月娥喝药,因药极苦,月娥双眉微蹙着,只是忍着,敬安一见,心头又爱又怜。

敬安还未及说话,小葵放了药碗,躬身行礼,敬安看了看药碗,说道:“已喝完了?去找些甜品来给娘子吃,免得嘴里苦味不休。”小葵先前也是这般做的,闻言便也答应,端了碗告辞出去了。

月娥见了敬安,便依旧垂了眸子下去,行了个礼,敬安上前欲扶起,月娥却又侧身躲过。敬安只好回身坐了桌边上,月娥才也坐了。两两相看,敬安无事找话,问道:“药果然极苦?”月娥沉默了会,才说道:“侯爷可尝一尝。”敬安说道:“那下回熬好了,我先尝尝看。”月娥本是堵他的,没想到他竟然坦然应了,一时无语。

敬安望了望,故作欢喜,说道:“你在本侯府里养伤,未免郁闷,本侯陪你下棋如何?”说着,外面的丫鬟便将敬安随侍带来的棋盘之物捧了进来,月娥目瞪口呆看着,丫鬟将棋盘放在桌子上,敬安转过身去,随手摆弄那黑白棋子,说道:“姚娘子可对下棋有兴趣?本侯陪你过两盘如何?”

月娥抬头看了看头顶,心底颇为无语。见他期盼般望着自己,才又说道:“侯爷玩笑么?民妇怎会下棋?”敬安一怔,那手指捻着一枚黑子,手指白的如玉一般,僵在半空不动。

敬安只想要用下棋来逗她解闷,并无想到她不会这一则,一时脸上几番风云变化,最后手一动,那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哒地声响,敬安笑了两声,又说道:“不会也无妨,我教你如何?”月娥将脸扭到一边去,说道:“不劳侯爷费心了……民妇对这些不甚感兴趣,且天性驽钝,学不会的。”

敬安喉头发干,想了想,便说道:“那你喜欢什么?琴棋书画本侯什么都会一点……嗯,那些不好,不如玩猜谜?又好玩又有趣,你如此聪明,一定会。”月娥低头,说道:“这些费脑筋的事,民妇一概不懂。”敬安想来想去,退而求其次,便说道:“那么你会什么?本侯陪你就是了。”

月娥听他如此问,嘴角才一挑,看向敬安。敬安见她终于露出笑容,也觉高兴,尚以为自己寻对了路,便问道:“你说就是了。”

月娥一笑之后,淡淡说道:“民妇会的事情也颇多,比如喂鸡喂狗,种田养菜,扫地煮饭,算账开店,样样都也会一点。”说罢,便一眼不眨地看着敬安。

敬安听了这个,木呆呆地同月娥相看了半晌,才察觉她眼中透出的一丝笑意,敬安咬了咬唇,说道:“你是成心捉弄我?”月娥说道:“民妇怎敢,只不过也是实话实说罢了。”敬安说道:“本侯是想陪你解闷……”月娥说道:“倘若真个如此,还请侯爷送民妇回去就是。”敬安一怒说道:“你这是妄想。”月娥看他一眼,冷冷地转开头去,自此不再开口。

敬安坐了半晌,月娥都不理他,敬安无趣,袖子一挥,将面前满棋盘的黑白子扫乱,才起身,气愤愤地离去。

身后月娥望着那一棋盘的黑白子落索,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小葵才端了盘子回来,见那落下的棋盘,又看床边上出神的月娥,便问道:“娘子,用点甜点吧。”又先捧了一杯清水给月娥,月娥喝了口水,才吃了块点心,觉得心底好过了些。小葵察言观色,便笑着说道:“侯爷对娘子很上心呢。”月娥摇了摇头。小葵见她并不生气,又说道:“我是侯爷自京里面带出来的,知道爷的脾气,侯爷从不曾对个人这般上心。”月娥说道:“他的性子是这样的,一时热血上来,就会任性而为,过后忘了也就忘了,如此而已。”小葵听了,想了想说道:“侯爷这番并不似任性,是动了真了。”

月娥只是摇头,不以为意说道:“罢了,管他动不动真,我只是在这里暂时将养两日,跟他也无甚瓜葛,明儿就叫小良来,接我回家。”

小葵说道:“娘子的伤还未好呢,若不好生养着,怕留下疤痕。”月娥微笑说道:“怕什么,横竖命在就可。”小葵说道:“小葵大胆说一句……”月娥问道:“什么?”小葵说道:“小葵也未曾见过娘子这样的人,分明是个女子,却不输给那些男人们,虽然我不知娘子是因何受伤,不过看我们侯爷这么紧张,就也猜到几分,可惜爷那样聪明的人,对着娘子,竟会不知如何是好……也是的,要知道侯爷先前在京中,可是只有他做主意的份儿,不知多少人都为侯爷着迷呢,也没见过侯爷对哪个这样用心过,想必越是用心,就越不知该如何是好。”这的确是旁观者清了,倘若敬安听了这番话,定羞死不可。

月娥听着,也不做声,小葵见她始终淡淡的,适可而止,便也不说了,月娥吃了两块点心,便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步,这两天总这样,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又有人伺候的无微不至,她向来劳碌惯了,还真不习惯,生怕骨头都懒了。

且说敬安气愤愤地甩袖回去了,很是不服,心想寻常他要欢喜个人,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偏偏这回上了心,却总碰钉子,真不知哪里做的差了,她竟总是不欢喜,甚至处处敌对,难道只因为当初他有意轻薄了些?可他所作那些,也不算太过罢,她怎么就如此记恨了。

敬安想不通,在书房内转了一圈,恨恨自语,说道:“若不是看在你相救本侯的份上,哪里跟你多这么些废话!早就把你……把你……”这个“把你”的下文却迟迟说不出,百般无奈,重重地在桌上一拍,桌上的古筝嗡地跟着发生,弦儿乱抖。

正在此刻,身后有人轻声说道:“侯爷在发什么脾气?”敬安回头一看,却见是自己的随侍文如,于是不语。文如轻悄走到敬安身边,笑容可掬,说道:“侯爷哪里吃了气?小心别气坏了身子……这穷乡僻壤的,又是谁那么胆大,给侯爷您气吃?”

敬安见她软语温存,便哼了一声,也不言语。文如怎会不知?她来此之前早就探听明白,说是侯爷从那养伤的民妇房中出来,面色就极为不好。文如才来的……先前她听说敬安让月娥在府内养伤,还只以为是个普通蠢妇,不以为意,后来派人一探听,听说那民妇竟然生的极好,又加上敬安对她关怀备至,文如并非傻子,一看就知这位爷又是对人家动了心了,想勾搭上手。

只因这是常事,所以文如也并不怎么关心,而且敬安惯常要做的,向来都是所向披靡,无有不从,他又喜新厌旧的,爱上了也就丢开了,如此而已……不料这两日的所见所闻,竟然是敬安屡屡吃瘪,文如这才有些惊诧起来。忽然之间,不免联想到前几日敬安的反常举止,文如暗想道:“难道前些日子他召我来泻火,却偏又不肯碰我,却是因为外头引了火气?当初我也想过大概是因如此,但这紫云县苦寒地方,哪里有令他入眼的人儿,如今想来,莫非就是这个姚月娘么?如此看来,她倒的确有些手段,竟然叫爷留恋这么多日子不肯撒手……”

所以今日文如特意来探听。文如见敬安不语,便又施展那温柔手段,柔声说道:“敢惹侯爷生气,真是该死了……侯爷别气,有什么火儿,可望如儿身上发么……”说着,身子娇颤颤地凑上去,有意无意,只在敬安身上轻轻地蹭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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