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_分节阅读_125(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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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说下去了?”庆丰帝问道,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今天包子有点咸,是不是渴了?来,喝点水慢慢说,海盗是怎么娶到公主的?”

看着庆丰帝充满八卦欲望的眼神,沈今竹才发现,其实庆丰帝此人是换汤不换药,属于凤姐的一部分变了,属于昏君属性的那边丝毫没变。

沈今竹无奈的将海盗林道乾帮助暹罗国黑王子殿下打败缅甸国、并娶了北大年公主,将来做王夫甚至很可能当国王的事情讲述了一遍,庆丰帝满眼艳羡的说道:“居然有这种海盗?还真有本事。”

沈今竹说道:“臣女不敢欺君的,这次北大年公主亲自带着国书和勘合来此,您宣她进宫觐见,一问便知了。”

庆丰帝眼里立刻放出异样的光芒来,“好,明日早朝完毕,朕就宣北大年公主觐见。”

沈今竹听了,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摇摇头,将这个预感甩走,问庆丰帝,“皇上,您觉得刚才臣女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庆丰帝问道:“按照你的计划,和荷兰人谈妥了协议,能不能给朕多赚私房钱?”

沈今竹点头道:“能,您在月港多修建几个榻房,保管每年金山银山的赚——当然了,前提是找几个老实的太监打理榻房生意,别养出第二个韦春就行。”

庆丰帝问道:“能不能给国家带来更多的税收?”

沈今竹点头道:“能,月港的督饷馆税收一年至少可达五万,以后开放广州、杭州等其他港口,税收就更多了,足以保证大明的军费。”

庆丰帝又问道:“能不能使百姓丰衣足食?”

沈今竹说道:“其他的我不敢夸海口,沿海百姓可以正大光明的做生意,以前走私海商,还有和倭寇同流合污的人会越来越少。您也知道,倭寇之乱,是因为十倭九寇,大部分都是市井失业的游民和乡村失去土地的农民伪装成倭人抢劫自己人,攻打自己的城池,单凭那些流亡的日本武士和冥顽不灵的走私海盗,他们翻不起多大浪来。”

“这就行了。”庆丰帝干脆的说道:“朕是同意的,现在重要的是说服群臣和内阁,那些老狐狸真难缠啊,当初朕宣布开海禁的时候,群臣天天在朝堂上和朕打嘴仗,反对开海禁,内阁之中,只有户部尚书王阁老支持朕,他也是想多收税银充实国库,朕不得已,和群臣好一阵讨价还价,从月港这个小港湾开始,月港建到一半,两年收了四万两税银,好容易使得那些食古不化的臣子闭嘴了,上月广州又起了‘争贡之役’,若不是你们全歼了包藏祸心的倭寇,恐怕这些臣子又要反扑,逼朕关闭月港,唉,与荷兰人谈判一事,恐怕又要在朝堂悬起轩然大波,朕又要和他们比恒心、比毅力、比嘴皮子,真是累。”

沈今竹指着从巴达维亚带来的各种绝密武器资料,“事易时移,您现在不再孤掌难鸣了,这些东西可以为户部省下不计其数的银子、可以让工部火药厂少走多少弯路、可以让兵部的战斗力提高一倍不止,少死多少大明将士,内阁的阁老都兼任着户、礼、兵、刑、工五部的尚书,皇上拿着这个来说服内阁支持的您的决定就简单多了。”

大明吏、户、礼、兵、刑、工中央六部,负责官员任免的史部是六部之首。为了均衡各方势力,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文渊阁的内阁阁老们只能兼任户、礼、兵、刑、工五个部的尚若想要入阁做阁老,就必须先辞掉尚书之职,让其他人担任吏部尚书。这个规矩就像非翰林不能入内阁一样,无人能打破这个规矩。

弗朗科斯经常说,要说服别人,要么能有一拳将对方打倒的绝对实力、要么有对方羞于启齿的把柄、要么有对方垂涎不已的利益,这三点就是手上的基本的筹码,否则即使说的天花乱坠,别人只是敷衍你,根本就不把你的提议当回事。

海外三年的艰难经历,并没有将沈今竹变成唯唯诺诺的奴隶,反而激发了她前所未有的斗志和理想,可是她自己微不足道,作为一个女子,她现在对政治没有任何话语权,她只能尽力来影响对政治有决定权的人、例如庆丰帝,来慢慢达成她心里懵懂幼稚的愿望,如果能实现就最好,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她至少尽力做过了,以后不至于后悔和遗憾,这就足够了。

庆丰帝贪婪的翻阅着沈今竹带来的文书和画稿,这是一笔难以用数字衡量的大宝藏,庆丰帝感叹道:“今竹,你是我们大明的福星啊,立下如此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沈今竹笑道:“臣女若是男子,定要加官进爵。可惜是个女儿身,那就来些实惠点的,您在月港圈出一块地,臣女要建一个属于自己的榻房,老规矩,臣女每年拿出利润的二成来孝敬皇上——还有,皇上啊,三年过去了,咱们的帐不能再拖了,您还欠我一个榻房呢,金陵城三山门外的榻房也一并给我吧,您放心,每年的孝敬不会少的。”

都三年了,还惦记着啊!庆丰帝一脸肉痛的答应了,这丫头比朕还要爱财。

其实庆丰帝不仅爱财,他也爱色,而且口味别具一格,此生最爱的是杀猪卖肉的凤姐,沈今竹一番豪言壮语、唾沫横飞的描述大航海时代的见闻和期望,他记得最清楚的却是大明海盗林道乾娶了北大年王储阿育公主,而且这个阿育公主以北大年大使的身份来到京城了!

次日,庆丰帝首先宣阿育公主觐见,热情的引着阿育公主游览宫殿和御花园,最后两人还泛舟太液池,这一游就是整个下午,据说庆丰帝和阿育公主在画舫里密谈国事,谈到天黑画舫才靠岸,“宾主尽欢”。三国使团一起到达京城,但是北大年使团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两国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只是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北大年使团的行程一拖再拖,后来不得已要赶着季风回国,庆丰帝含泪亲自送北大年公主到了通州港码头,并提笔写下离别诗赠送给北大年公主,当时沈今竹也在送别行列中,而且作为结义金兰的好姐妹,她还一直将阿育公主送到了船上,那时阿育公主已经会简单的大明话了,她朝着沈今竹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抚摸着尚平坦的小腹低声说道:“好妹妹,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陛下送给我最尊贵的礼物在这里。”

沈今竹被雷劈了似的呆在当场,内心有个小人大声叫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最讨厌秘密了!

北大年是个小国中的虾米,是暹罗国属国,但是却受到了大明最高规格的接待和最丰厚的封赏。阿育公主带着一船丝绸、精美的官窑瓷器以及各种大明的奇珍异宝,甚至还有些大明皇室皇子皇女穿的小衣服等物,最重要是还有敕封她为亲王的诏书!她名利双收,满载而归回到北大年,暗想有了肚子里的龙种加上诏书,她的王储之位就稳固了,将来老国王去世,她就有筹码说服长老们同意她以女儿身继承王位,成为北大年第二个女王。谁说女人就必须依附男人?当年北大年建国的不就是女王嘛?林道乾,我的好丈夫,你还是息了取而代之的心,安心辅佐我,做我的好王夫吧。

千金归来,且说沈今竹一脚踏上京城的土地,就过上了双重生活,她是鸿胪寺右少卿沈大人的嫡长女,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使团的谈判人员,经过三天三夜的艰苦谈判,两国终于达成了互相开放的协议,大明同意和荷兰东印度公司通商,在月港码头专门留出五个泊位供荷兰货船停靠,并圈出一块地供荷兰东印度公司修建商馆和货栈,但是禁止修建城堡和堡垒,容许景德镇以及各地的民窑接受荷兰人的订单。另外荷兰要承认台湾是大明的,大明的商人和农民可以自由进出台湾和香料群岛,为了保护大明百姓的安全,大明的商人们可以私募雇佣兵保护商队和种植园,大明也可以随时派遣军队保护海外百姓的人生和财产安全……

当协议完成,弗朗科斯斗志满满的要带着沈今竹一起回北大年和十六绅士们宣布这个好消息时,沈今竹知道已经瞒不住身份,到了摊牌的时候了,摇头说道:“亲爱的父亲,我恐怕不能和您一起回去了。”

弗朗科斯问道:“为什么?”

沈今竹说道:“因为我爹爹叫我回家吃饭。”

弗朗科斯一愣,问道:“你爹爹是谁?”

沈今竹说道:“您天天在谈判桌上见到他,他是鸿胪寺的右少卿沈大人。”

第97章 送干爹今竹赠墨宝,千金归继母愁断肠

次日,沈今竹带着百感交集的弗朗科斯去了北京八达岭长城,这种军事重地是禁止外国使团人员来此的,沈今竹拿着庆丰帝亲批的手令,在京城锦衣卫的护送下来到了这里。

“弗朗科斯,你那天不是说我们大明是最擅长筑墙的国家嘛?”沈今竹站在居庸关的城楼上,指着蜿蜒曲折、延绵千里、雄伟壮丽的万里长城说道:“这就是我们最长的墙了,改朝换代几千年了,我们不停的修筑城墙,哪怕是在最强盛的时候也是如此。因为我们觉得自己就生活在全世界最完美的地方,外面的世界听起来再美好,也不如在家里安逸,所以我们始终处于自得自满,防御外族的心态。从来没有像你们西洋人那样,想过要杨帆出海,征服世界。而且我们是一个皇权和士大夫共治的国家,无论海禁开不开,和不和你们荷兰人通商,都不会影响这两个当权者安逸的生活,所以和你们荷兰人相比,他们缺乏进取心和探索的欲望。”

弗朗科斯被长城震撼住了,久久才回过神来,沈今竹如此说自己的国家,他觉得很意外,“朱诺,哦,不,现在我该叫你沈小姐了。沈小姐,你带我来这里,难道不是耀武扬威,告诉我你们大明不害怕撕毁协议、和我们荷兰人开战吗?真是奇怪,你在最应该感到自豪的时候,却说起自己国家的缺点了。”

沈今竹笑道:“我们大明有句俗话,叫做儿不嫌母丑,我们可以容忍自己国家的缺点,可是不准外人指指点点,弗朗科斯,我在你面前揭穿了自己的身份,还说起了自己的国家的坏话,是因为我已经把你当做自己人了啊!”

以前弗朗科斯对沈今竹的身份有过各种猜测,从商业巨族的少女到皇室公主,万万没有想到她的亲爹居然就在谈判桌上,弗朗科斯开始怀疑刚刚签订的协议对荷兰东印度公司不利,大明在耍花招——有沈今竹做间谍,在谈判的时候,公司的底牌早就被大明摸清了,在这种显失公平的前提下,弗朗科斯担心这份看似满足了公司所有要求的协议其实有许多陷阱在前面等着。他甚至考虑单方面撕毁协议,放弃青花瓷的垄断经营权,维持公司在台湾和香料群岛的现状了。弗朗科斯是个冷血的生意人,他不会因为和沈今竹短暂而愉快的父女关系而放弃公司利益的。

弗朗科斯讽刺一笑,说道:“沈小姐,我们的父女关系因为你的欺骗已经终止了,我太轻敌了,把你的虚情假意当真。其实想想,你背叛的威廉,拿着的他的求婚戒指,却答应了他父亲科恩的求婚;然后你又背叛了科恩,一刀割掉他的咽喉,我就应该预料到总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对待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一刀捅进我的心,将整个公司出卖给了大明。无论你说什么把我当自己人的好话,我都不会相信你了,我会写信给阿姆斯特丹的律师,叫他取消你的继承权。”

“哦。”沈今竹做出一副伤心后悔的表情,说道:“弗朗科斯,我很爱财,非常的爱,可是我并没有想过要得到你的遗产——因为你看起来是一副很长寿、能活到一百多岁的人啦,恐怕我死了,你还活着呢。”

也不知道为啥,伤心的弗朗科斯居然被逗乐了,笑道:“沈小姐,这是你对我临别的祝福吗?你以为在我心口捅了刀子,然后带我来看长城,显示你们的防御能力,再说几句好话,就会让我忽视你的背叛?”

沈今竹说道:“弗朗科斯,你一直都是知道的,我爱这个国家,我出身士大夫家族,我的亲友也大多是这个阶层的人,所以我以前和他们一样,也在心里造了一座没有边际的、无形的长城,以为自己就生活这个世界的中心、从来不觉得大明帝国正在衰落。可是在巴达维亚,在北大年,我心里的长城已经坍塌了,觉得大明帝国如果继续安于现状、自以为待在长城内是安全和安逸的,没有进取心和探索的精神。”

“我们不仅仅会落后现在的大航海时代,也会被其他时代甩的见不到影子,到时候你们的炮火再攻过来,我们有形的长城和无形的长城都会被摧毁,夜郎自大的自豪感会变成极度自我否认的自卑感。所以弗朗科斯,和你们荷兰人达成的协议,我确实有是私心的,我希望大明帝国能借着这个机会有更多的人合法参与大航海的时代,从中获得利益,这是你交给我的——利益捆绑比任何的协议和条约、婚约、血缘、誓言都有效。”

弗朗科斯自嘲道:“我突然想起了你说过的一句大明的俗语,‘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我开始后悔和你说那么多真话了。”

沈今竹说道:“我们达成的协议对双方都有利,我们两国的利益捆绑在一起,你很清楚我们绝对不会放弃台湾,我们的商人也想在大航海的时代分一杯羹。我也尽力为你们争取到了五年青花瓷的垄断经营权,五年之内,只有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才能在大明的民窑定制瓷器,西班牙和葡萄牙若想购买瓷器,只能通过你们和大明的中间商,以后青花瓷就是你们最大的奶牛,远超过台湾。”

弗朗科斯眼睛一亮,问道:“那五年之后呢?你有把握将这份协议延续吗?”

“哦,弗朗科斯,你应该比我更了解欧洲贵族们有多么喜新厌旧。”沈今竹笑道:“凭借你们海上马车夫的实力,五年之内,贵族们的宴会上都能用上青花瓷,接下来就是青花瓷失宠的时候了,那时英国和西班牙的人只能吃你们剩下的残羹剩饭,你要相信我们大明工匠的技艺,青花过后,还有甜白,还有珐琅彩,你们荷兰人会一直吃到最新鲜、最甜的葡萄,这份协议将我们的利益的捆绑在一起,十七绅士的钱袋子会涨开的……”

沈今竹一阵滔滔不绝,将弗朗科斯以前说服她的话几乎全部以己之道,还施彼身,催促弗朗科斯在十七绅士董事会推行这份协议。

弗朗科斯以前经常说,政治和生意就是在和魔鬼做交易,在沈今竹的撮合下,大明和荷兰达成了协议,其实就是在和魔鬼做交易,因为不过继续关闭大门,迟早会被魔鬼吞没。事到如今,沈今竹慢慢体会到弗朗科斯说的那些看似残酷和刻薄的话,其实就是真理。

弗朗科斯是个行动派,在沈今竹送他去通州港码头的路上,弗朗科斯就在马车里摊开地图,将商队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去景德镇定制瓷器,另一路跟随他回北大年向十七绅士董事会推行协议,商议在月港修筑码头和商部。沈今竹看着弗朗科斯无比认真的模样,心想我大明若有弗朗科斯这种认真又有野心的生意人,总有一日能够和欧洲的几个东印度公司抗衡吧。

二月春风似剪刀,杨柳青青江水平。沈今竹折了一支杨柳送给弗朗科斯,“我们大明有折柳送别的风俗,这个送给你吧。”

“哦。”弗朗科斯撇了撇岸边的杨柳树,“难怪这柳树都快成秃子了。”

沈今竹看着这个洋干爹一脸傲娇的小模样,不禁觉得好笑,又送给他一个小匣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内造虎眼窝丝糖,还有御酒坊酿的干豆豉,里面有一张皇上的御笔,你带回去挂在书房里,这会是你最尊贵的藏品。”

弗朗科斯狂喜万分,兴冲冲打开匣子,戴上了手套,才小心翼翼的打开卷轴,沈今竹念道,“‘寿比南山’,就是祝你多活些年的意思,弗朗科斯,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富可敌国,我也没什么能拿出手送给你的,就去求了皇帝一幅字,祝你生日快乐。”

弗朗科斯细心将图轴卷好,低声说道:“谢谢。”他上了船,官船起锚即将离开港口,弗朗科斯站在甲板上,看见沈今竹的身影越来越小,突然举起头上的鸵鸟毛帽子,朝她挥了挥,沈今竹习惯性的伸手往头上按去,却扑了个空,这才意思到自己已经换下了西洋骑士装,她头上没有戴着夸张的鸵鸟毛帽子了,只得尴尬的抬起手腕,朝着弗朗科斯挥了挥手。

看见沈今竹身份转化尴尬的样子,弗朗科斯开怀大笑,认识这个神秘又狡猾的姑娘,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奇遇了,以后晚年将此事写进自传,恐怕会被读者们取笑是吹牛胡扯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只有自己亲身经历了,才觉得那些看似夸夸其谈的航海家、探险家的自传和游记,恐怕大多是真实的。

官船已经出港,沈今竹看着通州港码头络绎不绝的船只,心头痒痒起来,她已经要到了月港一块足够修建榻房的土地,剩下来的事情就是打地基修客栈和货栈了,这个她是外行,得请教三叔这种生意人,还有,这两样需要花多少银子?她那点私房钱还不够买几片砖瓦,需要借贷好多银子呢!

沈今竹摩拳擦掌,在回去京城的路上喋喋不休的对着徐枫说着自己的打算,“……我要给月港榻房取一个响亮好记的名字,掌控海上贸易的都叫做和荷兰东印度公司、西班牙东印度公司等等,都带着东印度三个字,我也想跟风取这样的名字,大明东印度公司?不行,会被衙门勒令改名的,干脆叫做日月东印度商行吧,日月合起来就是明,多么大气,咋看上去就是做大买卖的,哈哈,你说好不好?喂!问你呢?怎么不说话了。”

两匹高大的蒙古马并辔而行,沈今竹穿着浅红道袍、头戴着黑色方巾,徐枫穿着玄色通袖袍,头戴玉冠,两人就像在郊外踏青赏春景的世家子弟。

徐枫看着沈今竹说的眉飞色舞,描述着她对未来榻房的期望,心想我们青梅竹马一对有情人游春观景,这树上的鸟儿,水里鱼儿、河边的鸳鸯都是成双入对,在这种情形来,想一想婚姻大事才够应景嘛,怎么尽想些做生意赚钱的事情来。他很像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可是总插不进话去,干脆闷声听她讲话了——他至今都牢记着姐夫朱希林的教诲,千万莫要在女人说的正高兴时打断她的话,也莫要瞎争执,男人在口水仗上不管输赢,反正最后都是最大输家,牢记家庭和睦六字真言,闭嘴,闭嘴,闭嘴。

所以直到沈今竹发问了,徐枫才开口说道:“哦,我觉得叫做日月商行就行了,日月已经够大气了,加上东印度三个字反而画蛇添足,念起来也绕口。”

沈今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点头笑道:“你说的对,那就叫日月商行吧,金陵三山门的榻房是总店,月港那个是分店……”

沈今竹满脑子都是月港的新店,从丈量土地到画图纸打地基、到去那里寻木头砖石、到招活计掌柜、更重要的是如何借贷足够的金银将新店建起来,从通州一路说到了京城都不见颓势,徐枫被心里的小心思憋的实在受不了,说道:“今竹,银钱之事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想法子,你是书香门第的千金大小姐,这种庶事自有家人和仆妇帮你打理,若凡事事必躬亲,岂不是要累坏了,诸葛亮够聪明、够又本事吧,最后身体还不是被累垮了,你好容易才能重新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又何必自讨苦吃操这些心呢。”

若换成三年前,沈今竹或许能听从徐枫的,将修建榻房一事完全交给家人,自己当甩手掌柜,等着往后日进斗金即可。可是现在的沈今竹已经不甘心做大航海时代的过客和看客了,一个小小的榻房和各种庞大的东印度公司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可是榻房至少能够打开一扇窗户,让她感觉到自己也是一名小小的参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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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眼界和心气一旦被打开了,就很难再关上,总想做点什么,来满足心里的成就感,仅仅做一个书香门第的千金大小姐,并不能让沈今竹得到满足。她觉得如果我有机会能做点什么成就出来,为什么要轻易放弃呢。而且我并不觉得操心这些事情很苦啊,相反,我觉得挺快活的,为什么徐枫会觉得我是自讨苦吃呢?明明是在寻找快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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