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萍嵋_分节阅读_89(1 / 1)
余氏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是临终前忏悔吗?你杀了我的女儿,她身上流的也是徐家人的血!”
曹大爷哈哈笑道:“我们徐家人最擅长的难道不就是同室操戈吗?这就是徐家人的宿命轮回啊!世袭罔替的爵位太诱人了,哪怕是亲兄弟也反目成仇,我们的老祖宗中山王徐达为儿孙挣得这世袭罔替的魏国公爵,以为儿孙从此无忧了,可事实呢?”
“祖宗去世,配享太庙,从第二代魏国公徐辉祖开始就兄弟操戈,他亲弟弟徐增寿暗中支持谋反的燕王朱棣,燕王妃是徐辉祖的亲妹妹,生了两个郡王是他的亲外甥。建文帝却下旨魏国公徐辉祖挂帅带领军队攻打北京平反,这徐辉祖居然将亲弟弟当众斩杀在阵前祭旗,以显示自己的决心,赢得建文帝的信赖。北京城破,燕王拔剑自刎,燕王妃服毒自尽,两个郡王均跳下城楼摔死。”
“或许是燕王一家死的太惨烈吧,而且死于亲人之手,估计死前发了毒咒,我们徐家几乎每一代人都有恩怨纠葛,为爵位,为家产,那一次不是下狠手斗的你死我活?你家遗贵井不远处就是魏国公的东园,有一代魏国公是以少年世子承袭的爵位,因年纪还小,那时空有爵位,没有权力,对外无法掌控三军,对内无法弹压族人,这东园本该是瞻园继承人的产业,却被魏国公的亲叔叔强占了去,还自号是“东园主人”,狠狠打了年轻的魏国公一巴掌啊!”
“后来年少的魏国公长大了,重掌权柄,暗中指使御史参奏亲叔叔贪墨军粮,克扣军饷,还搜罗了证据给御史,亲叔叔被砍头,全家被流放到西北戍边,东园物归原主。类似事件数不胜数啊,这就是徐家人的宿命!我们天生就是中了诅咒,最喜欢自己人杀自己人,对族人比外人更狠更毒辣!”
“徐家人一代接着一代的祸起萧墙,直到我们的父辈七子夺嫡,被最小的叔叔钻了空子,窃取了爵位,我爹爹含冤出族,你爹爹死在诏狱。到了我们这一辈,我毕生心血夺爵失败,误杀了你女儿,我则被同父异母的弟弟软禁在这莫愁湖别院,生不如死,而你带着匕首来寻仇,想杀了我为你女儿报仇是不是?”
余氏听着曹大爷讲述徐家人两百年来惨烈的内斗史,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之感,喃喃说道:“我是想杀你,但匕首已经被门前的侍卫搜走了,可是——”
余氏突然失心疯似的哈哈大笑道:“可是我觉得你被亲弟弟圈禁,郁郁而亡更痛苦呢!”言罢,余氏疯疯癫癫奔出了莫愁湖别院。
余氏走后,曹大爷很是失落,他叫下人打了一盆热水,说要泡脚歇息,下人要伺候他洗脚,被拒绝了,曹大爷很生气:“我还没病到连洗脚都不会自理!”
众仆退散,在外等候了许久,都不见曹大爷唤人倒水,觉得不对劲,赶紧撞开门进去,但见曹大爷跪坐在地上,头埋在洗脚水里,人都已经开始僵硬了,用如此决然的法子离开人世。
而与此同时,秦淮河上大大小小的画舫穿梭如织,也不知那家大户在河畔燃起了焰火,花花绿绿的焰火将夜空映的通明,沈今竹和庆丰帝等人皆在画舫舱外看焰火,曹核偷偷瞟着沈今竹欢笑的侧脸,而堂兄徐枫已经醋海翻波,恨不得此时就同室操戈,将曹核那双不老实的眼珠子抠出来!
第72章 打双陆庆丰输金山,闹画舫小鱼化白龙
往哪瞅,你往哪瞅!徐枫此时心里的怒火比夜空的焰火还要炙热,若不是看着人家亲爹还有庆丰帝在场的份上,凭他小霸王的性格,早就把曹核桃砸开了坚硬的外壳,吃的渣都不剩下了。
看罢了焰火,庆丰帝尤不服气的对沈今竹说道:“走,我们回舱里去,再来一局双陆棋子。”
沈今竹第一次在晚上上画舫游玩,以前总是在河楼上看一艘艘花船驶过秦淮河,今日她自己坐在上头,别有一番趣味在心头,在舱外甲板上还没看够呢,她玩腻了双陆棋子,实在不愿回舱里和庆丰帝对局——这皇帝玩骰子的手艺还不如曹核,她轻轻松松连赢了两局,一点意思都没有。
沈今竹说道:“表姐夫,说好的三局两胜,我连赢了两场,已经胜了,剩下的一场就不需要再比了吧?”
庆丰帝有些沮丧,叹道:“想不到我会输给一个小姑娘。”
沈今竹暗道:就凭您那点技术,那是宫里的女人没有人敢赢你吧。庆丰帝似乎也意思到自己和沈今竹的差距,眼珠儿一转,说道:“以前曹核在烟雨楼设了赌局,你代替结义兄弟出场,曹核也请了赌坊伙计,那今日我也要请个帮手出场,好歹帮我扳回一局。”
曹铨是长辈,不好替自己出场,儿子朱思炫才三岁,更不行了,那帮手就在徐枫和曹核之间,嗯,这个徐枫看起来好像比核桃靠谱一些。
庆丰帝的目光落在徐枫身上,徐枫一来是没有掷骰子打双陆棋子的本事,二来他那里敢和沈今竹开战?赶紧摇头说道:“姐夫,我不会。”
庆丰帝好失望啊,说道“一个男人,居然连双陆棋子都不会,你平日和人赌什么?”
这徐枫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性格,加上他瞧出庆丰帝性格很随和,便硬生生顶了一句,“我平日和人赌武艺、赌兵法。”
总不好让徐枫和一个姑娘拼武力值吧,庆丰帝叹了口气,视线转向曹核,问道:“曹核,你愿不愿意替我出战。”
曹核早就神游天边了,根本没听清楚庆丰帝要他做什么,曹铨赶紧厉声训呆儿子,“核儿!爷在问你话呢,你愿不愿意?”
“啊?”曹核回过神来,不知所以,只得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啊。”
庆丰帝喜笑颜开,拍了拍曹核的肩膀,“我的好外甥,最后一局就看你的了。”
最后一局?曹核这才反应过来,内心有个小核桃大哭:呜呜,我不要和今竹赌了!第一次连裤子都输了,第二次赌双陆棋子窥破了自己狗血见不得人的身世,这一次再赌,还不知生什么事端呢。
但是,自己许下的诺言,再不情愿也要履行,何况对方是一国之君。曹核只得硬着头皮回船舱再战,沈今竹执白,曹核执黑,两人猜拳定谁先掷骰子先走棋子,沈今竹赢了,毫不客气的掷了六点,拿着白子先走了六步。
这曹核从中午偶遇开始就频频偷偷瞧人家今竹,现在和她面对面打双陆棋子,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看她,却又犯怂低垂着头不敢直面人家,看见棋盘上一双红酥手掷的骰子如飞,顿时心猿意马起来,脑子里不知想些什么,很快输的落花流水,沈今竹十五枚白棋全部走出棋盘,曹核的黑棋只跑出了三个,剩下十二个棋子困在棋盘里,霸王别姬,四面楚歌,好不凄凉。
这是什么鬼?我连输两局不假,但都走出来一大半棋子,这小子干脆一败涂地,庆丰帝气的将倭金扇朝着曹核头上打去,怒骂道:“都说外甥像舅!瞧你这个蠢样子,那里有半分像我?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你说声不会,我也不能把你强按着。”
曹核被打,徐枫心里着实畅快,但仔细一想,“外甥像舅”?难道——徐枫心里突然涌起一个大胆狗血的念头,如果皇上真的是曹核的舅舅,那曹核的亲娘应该公主,但曹核是曹大人的“孙子”,莫非——曹核是曹大人和临安长公主的私生子!再联想那日在长公主的见闻,长公主直接说曹家是“两个糙老爷们在家”那么亲密随意的话,这个猜想倒有七八分正确了。
皇家秘闻,多知多灾,还是装作啥都不知道吧,只要曹核倒霉就行了,徐枫如此想。
庆丰帝一叹,说道:“愿赌服输,我不能连外甥曹核都不如,今竹你说,你想要什么?”
没想到今日会捡一个大便宜,沈今竹目光一亮,问道:“真的什么都能要?”
庆丰帝怔了怔,笑道:“只要不是大明江山,说真的,这个我都做不了主,我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呢。你要点我能做主的。”
沈今竹想了想,说道:“我想要个金矿。”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个个目瞪口呆,庆丰帝也倍感意外,没想到一个小姑娘胃口那么大,庆丰帝苦笑道:“这个不行,你知道大明一共才多少金矿,有几个金矿是只属于我的?”
沈今竹摇头,“不知道。”
庆丰帝用手指蘸了蘸杯子里的残茶,在桌子上写下两个数字,用一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的可怜样子看着沈今竹,说道:“就这点家当做私房钱了,你搬一座去,恐怕我的后宫明年就换不起头面首饰了,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总不能看着三千佳丽戴旧首饰吧。”
三千太多了,您弄个三百佳丽试试,保管一年换两次首饰呢!沈今竹暗自腹诽道,嘴里当然不敢如此说,想了想,退让一步说道:“那就银矿吧。”瞧着庆丰帝神色不对,便补充了一句,“铜矿也行的。”
曹铨见庆丰帝左右为难肉痛的模样,赶紧上前解围说道:“沈小姐,你一个女子,怎么想要要矿?这矿上只有男人可以进,你要了也没什么用,你管吧,又进不去;不管吧,这开凿出来的矿石被人偷去,得不偿失。”
沈今竹指着酒桌上剩下的烤猪蹄说道:“我不会杀猪,但也不耽误我吃肉啊。”
曹铨被这话堵的一噎,曹核见爹爹倒霉,不仅不解围,反而咧着嘴笑起来,曹铨暗叹养儿子有什么用啊,像曹核这等逆子,还不如不养!
庆丰帝有些骑虎难下了,说道:“你说些其他的,盐引什么的都可以。唉,你们沈家家底那么厚,你从小衣食无忧,盘算着要什么矿山啊?店铺房子田庄我都可以给的,这也是能生钱的东西,你每年在家等着收租金就是了。”这小姑娘长大了,胃口也更大了,以前在宫里赐给她些罕见的瓜果都能逗她开心,现在张口就要矿,也是孩子性情,这矿可不是那么好碰的。
“店铺房子田地家里都有,我就想弄一些以前没接触过的东西。”沈今竹摇头道:“我家早就不做盐商了,要盐引做什么?我没想好,以后再向您要吧。”
庆丰帝暗想,这样也好,缓兵之计嘛,说不定她慢慢就淡忘有这事了呢。可万万木有想到,外甥曹核背地了捅了自己一刀,说道:“对,这事要慢慢考虑,口说无凭,舅舅写个字据如何?”
什么眼神啊,没看皇上正要下台嘛,你这个笨小子却在下面抽梯子!曹铨内心里已经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抽打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曹铨的眼神像是带着刀片,将儿子一片片的凌迟,但曹核早就在棍棒底下修炼成滚刀肉了,根本就不怕曹铨,反而叫在舱里找了纸笔递过去。庆丰帝被逼上梁山了,只得写下空白欠条,盖上自己的私章,这曹核讨好的吹干墨汁和印泥,叠好了送给沈今竹,胳膊肘一心朝外拐,庆丰帝开始疑心这臭小子的血统——这果真是姐姐的私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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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三岁的大皇子的朱思炫敬佩的看着沈今竹,赞道:“表姨好厉害啊,居然赢了爹爹。”
庆丰帝将儿子抱在膝盖上坐着,说道:“你要不要向表姨学打双陆、掷骰子?”
“要!”朱思炫抱着庆丰帝的脖子撒娇说道:“爹爹,以后我要是赢一次,你可不可以下旨要那些翰林少讲一天课?他们讲的我大半都听不懂,听不懂我就犯困,犯困还不准我睡觉,好难受。”
庆丰帝也是个奇葩爹爹,居然满口答应下来,说道:“好,只要赢了爹爹,爹爹就带你出宫游玩。”
朱思炫兴奋的拍手叫好。沈今竹看着这对父子,突然觉得整个大明江山都不太能好了。殊不知她也是五十步笑一一百步,在曹铨等人眼里,张口就要金矿的她也是大奇葩一朵。
父子俩正秀父慈子孝天伦之乐呢,这时外头有客人喊道:“船家!这船在河上行的好好的,怎么靠岸了?”
有艄公答道:“接五城兵马司急令!司礼监掌印太监怀安公公要夜游秦淮河!所有船只都要靠岸停泊,等公公的画舫通行后才能行船。”
船舱之中,众人皆看着庆丰帝,庆丰帝无所谓的笑道:“这个怀安好大的官威啊,从京城到金陵一路上都有官员接待送礼,那礼单我都见过,奇珍异宝,少男美女,田地房舍,无所不有,我看啊,若我不是白龙鱼服,微服私访,而是和怀安一样大张旗鼓的下江南,恐怕那些官员乡绅们也就送那些东西了。”
曹铨暗中替怀安捏了一把冷汗,这话好像是皇上埋怨怀安和他平起平坐吧,可瞧皇上的神色,似乎并不生气。
谁知沈今竹这个大奇葩居然噗呲一笑,不要命的说了一句,“表姐夫,您就不要自作多情了,您若大招旗鼓下江南,得的东西肯定不如怀安,能有十之一二就不错了。”
此话如同一个炸雷,曹铨暗想,沈今竹的话无疑是把怀安往欺君罔上的死路上推啊,这小姑娘难道和怀安有深仇大恨不成?
庆丰帝面色如常,笑眯眯问道:“何有此言?你就不怕怀安听到这话找你麻烦么?”
沈今竹笑道:“怀安才不会生气呢,您是借着怀安回家乡祭祖的名义跟着他下江南,他得的东西自然都是您的,他又捞不着什么好处,送的东西越多,您的私房就越充足,这也是他在为您办事呢,你既得了好处,又不用惹上骂名,名利双收,小女子佩服佩服。”
庆丰帝哈哈大笑,摇着倭金扇说道:“我这点心思小算盘全被你捅破了,哎呀,最近手头紧,什么都要花钱,再不捞点东西,我的私库就要见底了,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样来钱快、顺道出来玩玩,还不用被御史老臣们要死要活的劝谏,一举三得,我装病不上朝,玩三个月再回去,横竖有内阁在,也耽误不了国家大事。”
“凭什么都是为大明办事,大臣们可以请假休息,可以告老,可以耍小性子辞官不干出去玩了,我这个做皇帝的就不行?继位十二年来,每日都有看不完的奏折,稍有懈怠就被一群老臣跪在宫外哭我是昏君,对不起江山社稷,烦都烦死了,我就是要他们看看,三月不上朝,这大明照样是铁桶江山。再说我每日也批阅通政司送来的密折,并没有撂挑子不管啊!”
庆丰帝当年是皇后唯一的儿子,从小就被皇后和翰林们严格管教,按照君王模式培养,他几乎没有童年,装乖压抑久了,做出一番礼贤下士、从谏如流的明君模样,但是几乎每个人都有叛逆的中二期,这玩意儿就像出水痘一样,无论你多么注意清洁啦,保养啦,隔离啦,几乎迟早都会出来一回,大自然用这特有的病症淘汰一批体弱的基因,选择最强者在世上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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