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花开_分节阅读_137(1 / 1)
范阳建城之初是为了抵御突厥人,城墙很是高大轩昂。刘宏印掌握范阳后,更是不断地加宽加厚城墙,又将城外的护城河掘深掘宽了数十尺,广积粮草招募英豪,反叛朝廷的野心昭然若揭。
只不过这么多年,朝廷暗弱,拿他无可奈何。但这一次玉家军北上,是一定要先将范阳攻克才能继续北上收复营州的,是以无论有多少的困难也都要去面对。
后营离城墙亦不太远,枇杷火速到了城下,就见设在南城墙外的两座楼车被射塌了,又有一些将士死伤,阿鲁那早令围城军士又退回了千余步,正等着枇杷到来。
原来今天,刘宏印为了破玉家军的楼车,专门将将两架绞车弩抬上了南城墙。这种绞车弩是本朝才有的,将几张弓结合在一起,张弩时用粗壮的绳索把弩弦扣连在绞车上,摇转绞车,张开弩弦,再安放巨箭,放射时,要机发弦弹才能把箭射向远方。
毕竟是通过绞车张弩,所用的箭也巨大无比,故而力道非人力所能比,有人亦称这种弩为八牛弩,更是形象的说明这种弩的力量。不过这种弩加上绞车体积很大,发射时要用的地方也宽大,又非常麻烦,枇杷还是第一次听说将之放在城墙上面用的。
由此可以想见范阳城墙有多么的宽大厚实!而刘宏印又有多么嚣张!
见玉家军被绞车弩弩逼得后退,刘宏印在城墙上大笑了起来,“我范阳城固苦金汤,内有十年的军粮,管你什么玉家军,别想动我一分一豪。且明年春天突厥再来助我,那时我们里外合击,玉家军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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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人自从柳城出逃,并没有进入范阳,而是直接北上回了营州,是以刘宏印有此言。枇杷见了他得意扬扬的样子,气愤不已,上前高声道:“突厥人已经落荒而逃了,你竟然还指望他们会回来搭救你们!真是笑话!我们玉家军明年春天就要先将范阳城拨下,再挥军北上,收复营州,打到大漠,生擒左贤王!到那时你们一起在京城午门斩首处再相聚吧!”
说毕,纵马上前,弯弓搭箭,将刘宏印头上特别显眼的天子冠冕射落在地。枇杷在玉家军的欢呼声拨落城上射向她的箭只迅速退回了自己阵前,听着刘宏印急急败坏地令人再搭绞车弩,只是绞车弩哪里能那样快弄好,便也与大家一起望着城上大笑起来,板回了一阵!
无论是用绞车弩破楼车也好,还是枇杷仗着自己的连珠箭将刘宏印的冠冕射落,其实杀伤力并没有多大,都不过是意气之争。真正的胜负还要看攻守双方最后谁能得到范阳城。
先前枇杷攻柳城时,枇杷是讨了些小巧的。她带着卢龙军在突厥人正出城时开始了攻城,其实正常并没有人会选这样的时机,因为只要出城的守军杀个回马枪,卢龙军就会被城内外两处夹击,一败涂地。
但是枇杷之所以敢如此就是她算定了,左贤王被困柳城数月,早就心急突厥大漠的情况,一出了城肯定会一直向北奔回大漠,根本顾不上柳城如何。而且以人的本性来看,左贤王是个只能同胜,却不能共同承受失败的奸雄,绝不会冒着风险回头帮范阳军守城。
另外,枇杷也曾见过伪梁太子,亦知他是个十分优柔寡断、且无甚才华的人,就连刘宏印对他这个唯一的嫡子也不甚喜欢,这样的人正应该在他心怀狐疑时一举破之。
于是枇杷便借着突厥人不断出城,梁太子禁止城上兵士放箭的时候,带着兵士就在突厥人身边爬上了城墙,再打开了城门,然后横扫城门,最后又杀出城给了突厥人一记补刀。
但是这些取巧对于城池坚固的范阳和身经百战老谋深算的刘宏印都是不合用的,攻打范阳注定是个非常艰苦的任务,如果急于求成,恐怕会牺牲大量的军士,但玉家军的每一个人都是极宝贵的,玉家父子绝对舍不得这样的牺牲。
眼下只有先围住范阳,打掉范阳的士气,督造各种攻城兵械,同时派兵攻下范阳周围其它郡县,将范阳孤立起来,待到更合适的时机再一举攻破。
攻下范阳的策略早已经定好,枇杷在其间也担负着极重大的责任,那就是她要在大家进攻其它郡县时围住范阳城,在此期间不令范阳城逃出任何一人。她负担的任务是平定范阳节镇中最重要,当然这是她靠自己的军功来挣来的——她不可能随便就放弃。
这些事情一直在枇杷的脑子里盘旋,她回到自己的营帐,到了帐前但却没有进去,一拨马反又回了范阳城下,下了马坐在营寨前的一块大石头上,静静地看着范阳城。
范阳城比起京城还是小很多,但是它的城墙经过这些年的修缮却与京城差不多高大,尤其是南城门,门上有高高的角楼,两重飞檐格外气派,刘宏印还在上面加了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明亮的光泽。
枇杷看着那光,由午时略有些刺眼一点点地柔和下来,到了黄昏时再慢慢暗淡,最后完全看不出来了。
阿鲁那笑着给枇杷端过来一大碗麦饭,上面还厚厚地堆着菜,“枇杷,虽然急着想打下范阳,可是饭还是得吃的。”
“好。”枇杷下意识地接了过来,她平时在军营里与大家同吃一锅饭也是极习惯的,刚要将饭菜向口中送,突然如梦方醒般地停了下来,将饭菜重新塞回了阿鲁那手中,“我还有事,不吃了。”说着上马跑回了自己的帐内。
小福还在帐中等侯,见了枇杷一阵风地进了帐篷,赶紧迎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她问:“小玉将军,你会入宫吗?”
枇杷原本已经积累的所有勇气就在这一句话中完全崩塌掉了,她低下了头,不敢再去看小福的眼睛,许久没有吭声。
“小玉将军,你不入宫没什么的,真没什么的,”小福急切地解释,“其实皇上知道你讨厌入宫,也从没想过要你入宫,他也不让我说,只是小人自己的一点微末的想法,根本算不了什么。”
小福越是这样解释,枇杷越是相信皇上一定从心底里盼着自己能够入宫去陪着他。皇上年纪虽然小,也不是那样机敏,可却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一直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以不管怎么盼着自己过去陪他也不肯说出来。
还是小福这个忠仆为了他的主人才提出这个建议,他是那样的小心翼翼,其实也是在心里知道自己终究不会答应的吧。
一时间,枇杷又恨起了刘宏印偏在自己就要答应的时候闹出事来,如果自己当时脱口答应,事情也就简单了。一诺千金,自己只要应了,就不能反悔,反倒省了如今的为难。
枇杷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无论她如何选择,她都是错的,无论怎么办都不可能对,她困惑极了。
收复范阳平叛、收复营州,驱逐突厥,不只是枇杷的心愿,而是她一向将之做为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是救助朋友、匡扶皇上也是她应该担当的道义!可眼下她却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在先前静静地思考中,枇杷不知有几番犹豫,她甚至想要去问问爹和三哥,想去问问留在德州的娘,想去问问聪明的王淳,想去问问睿智的老大人和老夫人,但最终她还是想明白了,她的问题只有一个人能回答,那就是她自己。
“小福,对不起,我不能入宫,只能负了皇上。”枇杷终于说出了她的决定,心里却是更难过了,但是她已经完全想清楚,“我必需要帮着我爹将先将范阳和营州收复,到那时如果皇上还需要我去,就是赴汤蹈火我也不会推辞!”
☆、第164章 凤翔九天
送走了小福,枇杷变得沉默了。
父亲一直带兵在范阳境内到处平叛,并没有发现枇杷的变化,一直负责粮草军需的三哥也以为妹妹身负重任而成熟了,身边的阿鲁那、木朵等人自然认为她在琢磨如何破城,当然远在德州的杨夫人更是无从得知……
没有人知道小福与枇杷说过的话,枇杷也不想告诉任何人,因为她觉得即使她将这件事情讲给大家听,他们也不可能帮自己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解决办法,与其让大家与她一起难过,还不如她就将事情藏在心里呢。
围城是一件非常单调无趣的事,枇杷每日都是一样的巡营,安排楼车观察城内的情况,监督攻城器械的制造,坚决杜绝不让范阳城内任何一个人出城……
对于这样枯燥的生活,枇杷没有显出一点不奈,她安抚着卢龙军急躁的情绪,带着他们按部就班地围城,又时不时地领着他们给城内带来些困扰,做为一种提高士气的调剂,又能打击范阳方面的信心。
每一个人都夸她做得好,小玉将军在军中的威望日益增高,可她的不快乐只有她自己知道。有时她甚至想,做得好其实只不过是对自己没有入宫的一种补偿,根本不能当做功劳。
无论有多少的成功,她都不能真正快乐起来。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里,枇杷独坐帐中,王淳却不期而至,“枇杷,我邀你一同赏雪可好?”
枇杷看着狐裘上满是落雪的王淳不由得笑了,“你怎么来了?”
“春节要到了,我给衙里放了假,又向祖父讨了劳军的差使,刚从伯父那里过来看你。”王淳开心地笑着,“我一到范阳地界就遇了这场大雪,心里倒是一喜,想正可以邀你赏雪。”
枇杷一抚额,日日算着时间,但她竟然连春节都忘记了,虽无心去赏什么雪,但是却不肯辜负了他的情谊,遂笑道:“你既然来劳军,一定会送酒来,赶紧上人拿来一坛,我叫人烫了共饮两杯了就算赏雪了。”
王淳笑着将她挂在帐内的一领貂裘摘下递过来,“既是我请你,你就不要管,只披上衣服随我去就是了。”
枇杷被他一个劲儿地催着,只得叫来阿鲁那吩咐几句然后随着他出了营帐。
这一场雪是今冬最大的一场,从半夜里开始下到午后还没有停下来。营帐外天地间似已经成为一片混沌,唯有这撕扯不断如棉絮般的雪花。枇杷骑在马上,按绺徐行,只一会儿工夫就见雪花覆满了马头,“真是好大雪啊!守在城外的卢龙军颇为不易。”
“但亦有瑞雪兆丰年之说,明年范阳屯田所一定会丰收的!”王淳微笑着说:“不过,今天我们都不要再想那些正事,只是轻轻松松地赏半天雪,可好?”
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枇杷的心里,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承担了太多太多的压力,身上每一处都绷得紧紧的,真是想好好放松一下,“好啊!”说完突然一夹马腹,猛地向前奔去。
王淳急忙打马跟上,两人跑了半晌,将身后的人都抛远了,枇杷又从马上跳了下去,在雪地上跑了起来,突然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便不动了。
王淳赶了过来,见她正坐在地上用双手捂着脸无声地哭着,上前坐到她身边问道:“是想到皇上了吗?”
枇杷抬起泪眼,“你怎么知道?”
“小福回京时路过德州,我就知道了。”以王淳对枇杷的关心,见到了从范阳回去的人免不了要问枇杷的近况,然后他便发现了些端倪,想办法套问了出来。
那时的王淳便想立即到范阳来看枇杷,可是他身上担着重任却又无法离开,而这些事情又无法叙之于笔端。是以春节到来之际,他连家也没回,直接到了营州,为的就是想和枇杷在一起说说话,开导她一番。
枇杷也知王淳心细,恐是发现了些什么,遂怏怏地点头道:“皇上其实还没长大,他是那样盼着我去,可我却只能留在范阳,让他失望。”
王淳早已经知道,大约是从小的经历不同,枇杷与别的女孩不同,她从没有产生更私密的情感,只知道亲情、友情。
枇杷重亲情,对家人特别关切,亦讲道义,重友情。先前她就曾对自己伸出了友谊之手,对皇上一样,对更多的朋友也都是一样。所以,听到皇上想让她入宫,若无范阳之事她恐怕真就会去了。
其实她和临川王不过是姐弟之情,怎么能做夫妻呢?
对于枇杷的糊涂,王淳真是无奈极了,有些话又不能从他口中说出,看来只能等她想通那一天吧。于是只问:“你觉得很对不起皇上,是吗?”
“是。”
“可是你若是进宫了,那么是否对得起伯父伯母三哥周姐姐他们呢?是否对得起营州范阳的百姓呢?”
“我知道,所以我留下了。”
“那就不要再内疚了,”王淳伸出一只手臂搂住她的肩,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记得上一次我说我们都长大了吗?人长大了就是这样,总会发现很多事情不再简单。我们时常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选择,根本无从两全,你只要选定你认为正确的,然后一往直前地走就行了。”
这些道理枇杷并不是不懂,可是她依旧不能过自己这一关,但现在有一个人把这些道理重新向她讲述,又告诉她,她没有错,而这个人又是她平素信任的,那种感觉又是不同,哽咽着问:“你也遇到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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