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未央_分节阅读_101(1 / 1)
要说礼部尚书也是个妙人,最是明白是非曲直,看着帝心所向无可逆转,便肯逢迎,只道双贵妃并立亦可,若要昭贤妃后来居上,保留嘉号即可。不想乾元帝是一心要哄玉娘欢喜的,只给个贵妃位算什么?不肯答应。到底尚书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见着乾元帝意有不足,一咬牙,索性道是昭贤妃代后执掌宫务期间“清廉端庄谦恭有度”,宜上尊号为“宸”。
宸极者,代指帝星,引为帝王。乾元帝这才喜欢,道是:“宸妃号即尊,又代摄六宫事,位列诸妃上,体制宜崇,尔等拟个礼制章程来。”礼部尚书原先以为不过同寻常妃子册封一般,遣使册封便了,竟有特旨,可到了这时,也由不得礼部了,只得回去商议。
先是,礼部请乾元帝以册贵妃仪册立宸妃的折子叫乾元帝掷回。册贵妃时,贵妃头戴九翚四凤冠,身穿翟衣,正中向北面跪下,由正使宣读一篇冠冕堂皇骈四俪六的册文,册文铸成金字,缀于玉版,是为金册。读罢,正使授册,先将册递给左边的女官,女官跪接,转奉与贵妃,转奉贵妃,贵妃递与立在右侧的女官,放在桌上,而后副使授宝,如授册仪,至此礼成。
大殷朝的贵妃也算体面,能在自家宫中受内外命妇朝贺,不想乾元帝将折子掷回,说是太轻忽。礼部无奈,只得再行商议,在贵妃仪注上再加成。可加多少颇有争议,就有侍郎怒道:“加什么加?再加也不过是个妃,还能如何?”这话还未说完,就叫众人拖在一边,堵了口道:“禁声,你想死么!”
仪式还好说,在贵妃仪上加成些许,也算有个参考,可宸妃服制从无前例,也要拟定,不过半月时间,礼部上了三四回折子,都叫乾元帝驳回,最后更批说“不用心”三字,道是,你们若不能,朕就换能的来。
这是要换礼部尚书的意思?直唬得礼部尚书魂飞天外,愁得头发也白了许多,还是兵部梁丑奴瞧着他可怜,指点道:“宗正主司皇家亲族或外戚勋贵等事务,主祭祀、册命等,熟悉仪注,兄台不若请教一回宗正。”礼部尚书听着有理,便将这几回的折子都整理了,往宗正府上求教。
乾元朝的宗正是楚王,论起辈分来,乾元帝还要唤一声族叔,年已将七十,虽将古稀,因素日爱个舞枪弄棒,身子倒是强健,眼不花耳不聋的,对朝中事门儿清。虽乾元帝还未明旨册昭贤妃为宸妃,可又怎么瞒得过他,连着乾元帝几次驳回礼部议的仪注章程也知道,虽觉乾元帝对昭贤妃偏宠了些,却也不反感。
一来,楚王的嫡出幼子幼年就定的亲,定的是临安候世子的嫡次女只待女孩子及笄就成亲的。而临安候的外甥孙女嫁的正是昭贤妃娘家承恩候府嫡次子,因此两家也算联络有亲。且楚王也知他这个宗正,说到底还是要听乾元帝的话,乾元帝又不是那等软糯无能的,其实性子专横,又肯记恨,为着个妃子的体面得罪他,很不值当。且以乾元帝对昭贤妃的喜爱,日后册后也不是不可能,倒不如趁着如今卖个好,他嫡子庶子的有好些个,总要为他们留个人情。
只是楚王身为皇叔,又是宗正,倒是不好自家出面,便暗示了临安候,再由临安候提点了梁丑奴,叫梁丑奴引礼部尚书过来。礼部尚书叫乾元帝逼得几乎好说是焦头烂额,听着梁丑奴的指点,果然求上门。
楚王看着礼部尚书上门求教,又故意拖延了回,才肯指点,道是:“圣上即说,宸妃位列诸妃上,体制宜崇,依着我来看,不若如册皇后仪稍减一二,如此圣上也必欢喜,尔等你也好交差。”
礼部尚书听着楚王这些话,虽觉过了些,可再想似乎也没了其他路子,只得回来拟了折子,将册宸妃仪视册中宫仪稍减。
大殷朝服制,皇后具九龙四凤冠,服祎衣;则宸妃具七龙四凤冠,祎衣制式相同。皇后受册明日,要受内外命妇朝拜,先由内命妇内为首一人进而致词:“兹遇皇后殿下兹受册宝,妾等不胜欢庆,谨奉贺。” 赞拜,乐作,再拜,兴,乐止,退,复位。又引外命妇班首一人,入就殿上贺位,如内命妇仪,礼毕俱出。宸妃这一节稍减,礼成次日,内外命妇朝贺而不舞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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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自以为周全了,不想折子上去,乾元帝依旧心有不足,批曰:宸妃即代摄六宫事,体制宜尊崇,不尊崇无以威严,不威严如何服众?今只在服制上略减,其余仪注与册后一般即可。
折子下来,礼部尚书再肯逢迎也叫乾元帝气得几乎呕血:凤冠上便是少了两条龙又如何?哪个还能顶着数不成!即可!还即可!倒像委屈得不得了一般。真委屈,立她为后呀!
不想乾元帝倒是真觉得委屈玉娘依旧要屈居与李氏之下,又觑着玉娘黛眉微蹙,脸上不见欢喜之色,道是:“好孩子,这一段走下来,前后足有三日方能礼成,可是累得很,你不养好了可不成。待你受了册,哪个还能盖过你去,就是李氏依旧在,也不过是个虚名。”
玉娘却是不肯展眉,只含泪道:“总是妾自家不是,也合该有此报应,怨不得旁人哩,哄了圣上,倒要圣上来替人周全,妾如何安心呢?”说着泪珠儿扑簌簌地落下来。
乾元帝听着玉娘这些话,跌足道:“你这孩子也太会伤人心,我已这样赔情了,你还要哭,哭伤了眼可怎么好。”又抽过帕子来替玉娘拭泪,玉娘又道:“妾哪里是怪圣上,妾只求圣上日后若有什么,圣上先来问问妾,允妾自辩一回,妾也就安心了。”乾元帝叫玉娘说得心酸不已,哪能不答应。
次日,乾元帝便命翰林院拟诏,册昭贤妃为宸妃,位在诸妃上。又命宸妃摄六宫事,体制宜崇,先期祭告天地、太庙,如册中宫仪。
☆、第211章 比照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这种职业,前朝的压力已经很大了,所以在宠爱妃子的时候,通常会很任性。如果要列名单,那真是一大串儿,不分明君昏君,甚至,明君任性起来,更不讲理,更蛮横呀。
乾元帝要抬举个妃子也罢,要给她母家体面也罢,官员们都忍得,可这先期祭告天地太庙,从来只有册皇后、太子、太子妃才行得,如今不过是册个妃子,虽位份超脱些,说白了也还只是个妾,如何能像册后立太子一般祭告天地祖宗?这放民间便好说个宠妾灭妻,在帝王家更是个摒斥椒宫,宫无正寝。如今皇后并无大过,乾元帝这般作为,置皇后与何地,置祖宗家法与何地,置人伦纲常与何地?是以乾元帝这旨一下,前殿前跪了多少大殷朝的大臣,请求乾元帝收回成命。
只乾元帝此人生来有些儿左性,又自以为这回玉娘受了大委屈,群臣们愈是反对乾元帝愈是坚决,反过来劝忐忑不安地玉娘道:“这和你有什么相干,都是我的意思。”
玉娘知道乾元帝的为人,这会子叫人逼着自然什么都不肯听,若是自家再顺着他的意思说了大臣们不是,不知哪一日这事儿就是他发作的引子,故而反做出个娇怯的模样,哭道:“可为着妾叫圣上受这样的,这样的逼迫,妾怎么心安?只要圣上依旧疼妾,妾不做这个宸妃又能如何呢?”
这话说得机巧已极,一面猜准了乾元帝不喜受人逼迫的心思,故意将群臣们进谏曲解,恰对了乾元帝心思,一面又故意退让,偏又暗示着乾元帝,如今是有他在,可要是他不在了呢?果然就叫乾元帝暴怒,拂袖道:“你哭甚!这与你有甚干系?!不过是他们那些文人拿着你作伐,这回只要我们退了这步,他们得了意,日后动不动就进谏,朕还做不做这个皇帝!朕在他们尚且如此张狂,哪一日朕不在了,你以为你不做宸妃难道他们就肯放过你?”
玉娘听着这句却将袖子举起掩面道:“圣上如何说这话来剜妾的心?圣上明知妾一身都与圣上同在,有圣上一日妾且自在一日,若是有那一日圣上以为妾能独活么。”这当口儿不说几句甜言蜜语,如何哄得乾元帝抗住前朝压力?只消这回乾元帝松得口,皇后那个位置便是李氏真叫废了,也轮不到她去做,是以玉娘掩面装作悲戚的模样说了这些儿玉娘自家都觉着恶心的话来。
果然乾元帝叫玉娘这几句诱人的话,哄满心喜欢,便在玉娘身边坐了,将玉娘掩面的手拉下,细窥玉娘,粉面通红,横波带羞,心上爱得不行,揽着她的肩叫她靠在怀中,捏了她的手道:“你这话儿我爱听,只是日后不可再说,你还小呢,便是哪一日我先去了,你就舍得阿琰阿宁他们?”
玉娘将头靠在乾元帝肩上垂眼瞧着两个人交握的手,口角隐约露出一抹笑影来,却道是:“那圣上要长长久久地陪着妾。”乾元帝从来叫人当皇帝待,高贵妃从前偶尔也拿他当个丈夫,却是头一回有人拿他当着情郎看,且这人又是他最心爱的玉娘,果然就叫玉娘哄得今夕何夕都不能分辨,只道是:“好,我长长久久地陪着你。”叫玉娘哄了这一场,乾元帝册玉娘为宸妃之意愈发地坚不可摧。
在前殿前跪着的,御史居多,又有些许勋贵、文官,散官。御史们自是官责所在,那些文官、散官倒都是与未央宫中妃嫔们有些许的关系的,那几家勋贵,更是护国公府姻亲。乾元帝只是置之不理,圣谕命礼部赶制宸妃受册封时的礼服、筹备宸妃那比照皇后凤驾的仪仗,又令钦天监测算吉日。
大臣们见乾元帝意不可逆,就有聪明些儿看着谢逢春出身低微,以为他见识浅薄,便来哄骗他,道是:“贵府如今已是烈火烹油之势,便是敬贤皇后的母族平国公府与当今护国公府也不能比,满朝哪个不侧目?可这俩家都是百年公府,贵府如何比得?如今你们靠着娘娘在,自然是千好万好,哪一日不能靠了呢?昭贤妃与宸妃不过一步之遥,何必为着这一步就将人都得罪干净了?倒不如自家上表请辞,也好在士林中博个名声。”这些人计算着只消谢逢春上了这个当,上本推辞,在乾元帝眼中便是个不识抬举,将乾元帝得罪了去,还能有他们的好?
谢逢春虽胆大贪婪,只可惜读书少些,叫这番话说得将信将疑。只他有个莫大的好处,知道自家短处,并不肯强做主张,先把来与儿子们商议,却叫谢怀德笑了场,道是:“我和哥哥也算是儒生,大伙儿一样的出身,怎么不知脾气?事到如今,妖妃,奸妃这名头妹妹是躲不了的,只怕史书上也要记一笔,便是辞了宸妃难道就能成贤妃了德妃了??这话哄鬼呢。辞了这个宸妃,旁的坏处眼前就有一个娘娘在圣上面前难做哩。”
谢显荣也道:“若是能辞,娘娘不会自家辞?她与圣上日夜相对,什么话不好说呢?娘娘不辞自然有不能辞的缘由,父亲日后还是闭门谢客罢。”谢逢春听着这些话,也就心安,果然就托病谢客起来,倒是乾元帝与玉娘知道了,还赐了药下来。
宸妃赐药与承恩候还罢了,自家父女也是应该的。可乾元帝这一赐药,就是明摆着他不肯收回成命,依旧要抬举昭贤妃,哦,圣旨已下,乖觉些的如今已改口称宸妃了。
前殿前跪谏的大臣们有几个就有了后退之意,只是也不好当时就走,就有托病的,一日就病倒了两三个。更有家中妻子厉害些的,派了家仆来嚷嚷说着,夫人或是姑娘小爷病了,要老爷回去主持大局,将人架了回去。群谏这等事儿,要的就是个人多势众,众志成城,心一散了立时便做鸟兽散,只剩几个与护国公家有联络的还在观望。
护国公夫人唐氏的娘家哥哥宛西候唐元修瞧着这样,私下与唐氏道:“事到如今,且想个退路罢。那位定是要将他心尖子捧上来的,不若请殿下自请退位,也好留些儿情分,也好善始善终。”如若不然,等到圣旨废后,到时连一家子都的体面都保不住。
唐氏原就气得手脚冰凉,叫自家哥哥说了这几句,脸上发白,抖了手指着唐元修说:“我们李家的事,不用宛西候操心!若是宛西候怕受连累,日后大可不来往!”唐元修本是好意,叫唐氏这话说得脸上赤红,恨声道:“我为着谁?当日我便跟你们说不可行,殿下不是那等人才。妹夫不肯听,还说是先皇所赐,谁能越过去?如今怎么着?!你们即不要我问,我不问便了,日后便是殿下做得太后,我也不敢登门沾光!”说了拂袖而去,走到门前恰与小唐氏撞在一起。
小唐氏是唐元修嫡长女,从小儿疼爱的,看着女儿,唐元修的脚步又顿了顿,摇头叹息道:“不是我说你公婆不是,那样杀伐决断的人,初看着那昭贤妃妖媚,就该了断了她,另寻个好的来,一时因循以至于养虎为患!你也劝劝你姑母,从前错了,如今可不能再错。”言毕在女儿肩上拍了拍。小唐氏叫唐元修这几句话说得心如鹿撞一般,两手中都是冷汗,强自镇定着将唐元修送到二门,才折返回来见唐氏。
又说唐氏心上实则是知道自家哥哥所言成理的,虽说废后不能打落尘埃,那是伤了皇家自家的脸面,可由天入地的差别,以李源父女的脾性,这等屈辱又如何忍得下?且长子李彰武更是送了一条性命在内,唐氏只一想起她这个长子,便是心如刀绞一般。
一想起李彰武,唐氏又想起李琅来,自叫长安大长公主家退婚,李琅茹素至今,几乎好说足不出户。在唐氏看来,那也是长安大长公主势利,看着自家不在乾元帝眼中的缘故,却也不看看她家,没权没势,皇朝的大长公主,竟要弯腰奉承她侄孙的妃子,也不怕延平帝地下有知起来找自家这个没出息的女儿算账。
唐氏想在这里就叫丫头去请李琅来,丫头领命出去。过得片刻,不见李琅过来却看着小唐氏迈步进来,脸上带赤红,就把眉一皱,喝到:“你这个样子是做什么?”小唐氏几步过来在唐氏眼前一跪,把双手搭在唐氏的膝上,颤声道:“姑母,侄女儿有话说,可这话儿侄女儿只能同姑母说,却不能儿媳妇同婆婆说。”唐氏看着小唐氏这样,眉尖一跳,抬手与房中服侍的丫鬟们道:“你们下去。”说了又俯低了身子,盯着小唐氏的眼道:“可是你父亲留给你什么话了?”
小唐氏听说,十分惊恐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唐氏皱眉道:“到底是还不是?”小唐氏便将唐元修的话学了与唐氏知道,唐氏听着脸上也是一片雪白,颤声道:“难道你父亲是这个意思?”却是唐氏与小唐氏两个都误会了。
在唐元修的意思是责怪着李源与唐氏夫妇在发现宸妃“酷似乾元帝求不得的那个故人”时就该将她除去而不是留着她争宠,如今宸妃势已成,眼前不可逆转,便该避其锋芒,自请退位。只要李媛不成宸妃封后的挡路石,乾元帝也不会将护国公府如何。不想唐氏与小唐氏听着“杀伐决断”“不能一错再错”便以为这是暗示着趁宸妃还无子,将她除去。
可宸妃身居深宫,饮食起居与乾元帝密不可分,如何下手?真要将乾元帝一块儿算计进去,又没这个胆子,姑侄两个面面相觑起来。
便是这时,听着门外有脚步声,却是丫头带了李琅过来了,到得门前自要报名请见:“夫人,大姑娘来了。”却是李琅是护国公世子李彰武的嫡长女,排行在首,府中上下都叫一声大姑娘。
唐氏听着李琅过来,忙推小唐氏起身,威吓道:“这话儿不许与第二个人说。”又端正了神色道,“进来罢。”
李琅在外听着祖母的吩咐,理了理裙摆迈步而入,说来她也才十五六岁,可一眼瞧上去却是面容肃穆,暮气沉沉,哪里像个及笄之年的千金万金的贵女,倒像是在家修行的居士,身上更有一股子檀香味。
☆、第212章 张氏
唐氏也有二十来日没见着李琅,猛然见着李琅这幅模样,顿时站了起来紧走几步将李琅的手一拉,含泪道:“我的儿,你如何这幅模样?小小年纪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倒叫我怎么对得住你死了的爹。”
言及死了的儿子李彰武,唐氏愈发地心如刀绞。李彰武不满五岁就请立了世子,李源请了当世大儒来教导他,一身的武功计谋又是李源亲授,可说是允文允武,若是还活着,父子俩个有商有量地,哪里会走到今日这样!一时间悲痛难忍,抱着李琅放声大哭。
到底唐氏也是将六十的人了,连番打击再这一哭哪里还撑得住,当日便卧了床,渐次饮食懒进,轮番请了太医来看,都说是心绪郁结所致从来心病难医,护国公夫人自家心绪不打开,吃药也是无用。护国公与唐氏夫妇平日虽常有口舌,到底结缡将近四十载,哪能不关心,过来几回劝解。只唐氏心中怨恨护国公始作俑,怪他一心在护国公府的爵位上,害了一双儿女,见着便啐他,搅得护国公站不住脚,只得向外走。
唐氏怨怪丈夫护国公,不想她丈夫心上却也怨着她。李媛幼年在家时,因他夫妇二人只得这么一个女儿,不免疼惜。唐氏又自为以护国公府的势派,李媛凭嫁到谁家,婆母丈夫都不敢不敬她,是以纵着李媛性子来,只晓得方正规矩体统身份,一点子心机手段也不教她,可不是吃了大亏去。若不是她一点不得乾元帝的意,他又何必兵行险招,竟就折了嫡长子。若是彰武还在,李家何至于此。是以看着唐氏不肯见她,也就来了脾气,也不再来讨没趣。不想他这一不来,唐氏的脾气就越发的不好了。
护国公与唐氏这对老夫妇就此离心离德,护国公外头有什么事儿懒怠与唐氏说,唐氏有什么打算也不肯与护国公商议,两个渐行渐远。李敦武与小唐氏两个叫父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李敦武还好些,伺候在护国公身边,护国公为人虽严厉,却不爱无事生非,。而小唐氏是唐氏唯一的媳妇儿,婆母病了,自然要在牀前侍疾,唐氏本来就不是好脾气,因心绪不宁卧病在床,日子一久愈发地不耐烦起来,便那小唐氏做了出气筒,动辄呵斥。小唐氏委屈得不行,却又不敢驳嘴,也不敢怨恨唐氏,只把一口毒气呵在了宸妃身上,只觉若不是宸妃狐媚惑主将皇后逼到绝路,护国公府也不会一片愁云惨雾。
又说唐元修走前说的那番话,小唐氏当时学与唐氏听,教唐氏厉声喝止,可那段话终究在小唐氏心上种下了引子,今番受了唐氏磨折,便又引了起来。小唐氏也知道利害,不敢与唐氏说,更不敢与丈夫李敦武讲,偏与她的陪嫁丫头秋实春华商议。
却是小唐氏往菩提寺烧香请符,恰听着隔壁客房有高声,仔细听了是一位官家太太,从前买通了人那巫蛊之事,事成后在菩提寺交割剩余的银钱。因起了纠纷,那婆子高声了几句,恰叫小唐氏主仆听着,又亲眼看着婆子离去。当时小唐氏也不知如何想的,叫春华跟了那婆子下去,将那婆子身在何处,姓甚名谁也摸着了。
那婆子姓个张,说是婆子也不过四十多岁,曾嫁过三回人,是个积年的寡妇。张婆子起先是个童养媳,不过六岁就叫姓客的一家人家买了去,养到十四岁就与大她二十多岁的丈夫客家大郎圆了房。不想不过半年,客大郎就急病没了,那时张氏才十五岁。
客大郎一死余下张氏与六十余岁的婆婆两个,客家原就穷苦,不然也不能买个小女孩子回来当媳妇,这回死了顶梁柱,两个寡妇老的老,小的小,如何度日?因张氏还年少,多少能值几个钱,老婆婆就要将张氏转卖好活命。
这回买了张氏去的姓个郑,做的是酒坊生意,家中略有些银钱田地,人呼一声郑员外。说来客家贫寒,张氏又是童养媳自然不能娇养,是以打小就在街面上走动,因客老大爱酒,张氏便常往郑家酒坊打酒,一来二去的就与来酒坊查账的郑员外撞上了。张氏少年时也有几分颜色,又极年少,正是鲜嫩的时候,便叫郑员外看在了眼中。这一回听着张氏要叫她婆婆转卖,郑员外便花费了二十两银子,四匹棉布,一百斤精米将张氏买下,因家有悍妻,并不敢往回带,只得安置在外,做了个外室。
不想那郑员外自得了张氏,不知怎地,酒坊就接连出事儿,更闹出了人命。郑员外原本有三四个铺面,数百亩良田,折腾了两年,只余了一半儿。因此渐渐地就有张氏命硬的传言,郑员外倒是将信将疑,不舍得赶张氏出去。不想这回事叫他的嫡妻谭氏知道了,谭氏为人决断,趁着郑员外往乡下去带了丫鬟婆子打上门来,将张氏一番好打不说,更是翻箱倒柜,寻出张氏的身契来,当日提脚卖了。
等着郑员外从乡下回来,张氏已叫谭氏半卖半送地卖与了个姓吕的屠夫,人已叫吕屠夫睡过了,事已至此,郑员外也不好再要张氏,只得罢了。从来屠夫多好酒又粗鲁,吕屠夫也不例外,又因张氏是他半买半受得来的,在吕屠夫眼中就是个不值钱的东西,故此喝醉了或是不遂心就饱以老拳。张氏常与邻居哭诉,只是屠夫生得粗豪,哪个敢上去替张氏说话,是以张氏颇受了些苦。
许张氏真是命硬,便是吕屠夫也扛不住,嫁与吕屠夫不过四年,吕屠夫一日下乡收猪跌进河淹死了。至此张氏死了两任丈夫,破了一任丈夫的半副身家,虽才二十三四岁,颜色也不差,只是有这么个名头,哪个不要命的敢要她?且张氏自家也绝了再嫁的念头,守着吕屠夫留下的些许薄财过起了日子,只好在张氏这三嫁都无儿女,是以日子倒也过得。
又过得几年,张氏忽然得了病,醒来之后自言得了神仙指点有了神通,能与人画符消灾,倒也灵验过几回,渐渐地有了些名头,连着从前那三嫁都成了那三个男人命蹇福薄,消受不起她。只是,能替人消灾便能降灾,张氏私下也没少做鬼祟之事。可行那鬼祟事的,谁又肯明锣正鼓地讲,大伙儿不过是揣测罢了,若不是小唐氏误打误撞听着,再不能知道。
因这张氏来历往事可说是清清楚楚,有的是人证,小唐氏听着也就深信不疑,只是当时叫唐氏以出妻做胁,才将小唐氏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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