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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霸拳主,无常客(下)
苏梦枕向龙床微微躬身,毕恭毕敬,亦道了声:“谢官家。”却就不再言语。当然,这也很正常。因为任何人听了苏梦枕的咳嗽声,都不忍太和他讲究礼貌之类细微小节的。
乍见这分别代表临安城中两大势力的四名高手现身出场,左武王神色登时又是一变。这怎么可能了?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不是正在临安城内,按照左武王事先布置设计的那样,相互激烈火拼吗?为什么这两大帮会的四名首脑人物,竟会出现在这里了?
意想不到的局势发展,赫然已经超出了当初预计。左武王眼见事态将有失控苗头,禁不住回首过去,与绝灭王相互打了个眼色。绝灭王流露无奈之色,微微摇头。但随之又深深吸口气,双眸流露坚定之意,用力一点头,表示无论如何,自己也会奋力排除万难,协助左武王成就大业。
左武王心中微定。随之再度回首,冷冷道:“雷总堂主,苏楼主,你们两位,在这里想要干什么了?多管不该管的闲事,小心随时惹祸上身。”
雷损皮笑肉不笑地,将嘴角肌肉向上微微揪动了一下,道:“闲事?似乎不是闲事?左武王挑动我们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火拼,自己却乘机来取这渔人之利。这是要把我们当作踏脚石,踩着我们两家去即位九五,身登大宝啊。当然,我们这些地底泥,刀尖上打滚,舔血过活的苦哈哈,原亦不敢与王爷这等天潢贵胄相提并论。不过王爷吃肉,咱们不说啃骨头,至少总得有口汤喝?”
左武王深深吸一口气,沉吟道:“这个么……”口中说话拖延,心内迅速转动念头,估量当前形势。
若在平时,凭着左武王一系人马的实力,那是全然不惧什么六分半堂,什么金风细雨楼的。假设在两个时辰之前,假如雷损胆敢以这种语气向左武王说话,左武王随时都能出手灭了他,而且绝对轻轻松松。
但眼下情况,却不同常时。左武王麾下人马虽然精锐,但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两家士卒,也都勇悍善战。双方全力火拼的话,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左武王这一系即使最后赢了,相信也是惨胜。如此结局,将导致左武王实力大损,故此是他极力想要避免的。
此外,刚刚方才经历一场大战,无论左武王也好,绝灭王也罢,统统既伤又疲,实力严重下跌,顶多只有全盛时期的五、六成。陈胜和元十三限一战,虽然取胜,但想来伤势只有比左武王更过之而无不及的。方应看的修为则要再差了一筹。以眼下如此阵容,假如对上以逸待劳,状态万全的雷损、苏梦枕、以及狄飞惊等三大高手,胜算能够有多少……那可当真难说得很了。
若说金风细雨楼与六分半堂,这次行动还有什么败笔的话,那么肯定就在于苏梦飞了。苏梦枕这位宝贝弟弟,虽然师承天下第一神相李布衣,但无论相法抑或武功,都只练了个半桶水。在真正高手眼中看来,完全不值一哂。若然从苏梦飞这里下手,是否有机会将他生擒活捉?若然当真人质到手,又是否能够以此为筹码,威胁苏梦枕就范?
盘算片刻,左武王始终觉得成功机会太小。若然一击不中,那么双方就彻底撕破脸皮,再无丝毫转圜余地了。当此情况之下,还是先别急着冒险比较稳妥。雷损和苏梦枕既然并非一现身立刻动手相杀,那么看起来,他们也并非当真那么忠心于赵构,还存着货比三家的心态。若能开出足以让他们心动的价钱,或许,他们应该也有极大机会,可以如同方应看一样倒戈相向。
权衡利弊,左右得失,一切想法念头说来繁琐,实质在左武王自己而言,也不过就是几个眨眼的时间而已。顷刻之际,左武王已然做出了决定。他呵呵一笑,道:“说什么啃骨头喝汤,未免太见外了。雷总堂主,苏楼主,你们两位,都是国之栋梁,本王亦心慕已久。这样,只要你们两位协助本王成就大业,待得新君登基,便册封你们为异姓王,有权开衙建府,镇守一方。如何?”
金风细雨楼楼主和六分半堂总堂主两名正主尚未说话,身后的赵构已然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大声叫道:“赵桂,你疯了?!太祖太宗遗训,非我赵氏子弟,非建立收复燕云之功,便无论如何都不准封王。你竟敢违抗太祖太宗的祖宗家法?”
左武王冷哼一声,悠悠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祖宗算什么?只要我成就大业,我也是后人的祖宗。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受前人掣肘?”顿了顿,他回首望向雷损和苏梦枕,凝声问道:“雷总堂主,苏楼主,你们看这样如何?”
雷损仰天一阵大笑,叫道:“好,好,好!简直好极了。如此丰厚的条件,既有名,又有利,却教人怎能不心动?怎能不答应了?苏公子,你说是不是?”
苏梦枕微微一笑,仍不说话。左武王则凝声道:“既然如此,雷总堂主和苏楼主是答应了?”
雷损的笑声赫然从中断绝。他凝望着左武王,徐徐道:“好,我答应!”
一句答应,代表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两家,非但不会成为左武王成就大业的障碍,反将成为左武王的两大助力,霎时间,赵构惊怒交集,而左武王和绝灭王则心中大喜。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不应”抽刀的时候,同时,这也是一个“不应”再挥刀的场合。但就在此刻,雷损却偏偏抽出了他的宝刀“不应”。
“不应”出鞘,寝殿之内的所有人,都立刻便产生出某种奇异感觉,就仿佛自己被某种古怪的事物所充满了。于是在这种古怪事物影响之下,他们眼中所看到的“不应”,竟是千人千色,人人眼中所见皆不相同。有的发出亮烈黑光,有的如青电,有的赭血,有的更是五彩光华,教观者为之目眩。但事实上,“不应”宝刀本身,却是黯淡无光,并无任何颜色的。
刀一在手人便狂。执刀在掌,雷损马上如旱天暴雷般大喝一声:“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正是他名震天下的《快慢九字诀》。喝声入耳,左武王和绝灭王两者,登时就似被迎脸击中了重重一拳,面色剧变。因为雷损这一喝,便如烧红的尖针,狠狠扎进了他们心窝,把他们在先前激战当中所造成的各种伤势,都一股脑儿彻底引发了出来。
喝声未落,雷损赫然挥刀而进,向左武王发出疯狂似的攻击,杀力之强,只怕犹在元十三限之上。这不是他自己本来的力量,是魔刀“不应”的力量。
这十几年来,雷损绝少用刀。因为“不应”是货真价实的魔刀。刀一出手,人就狂乱。其所作所为,连雷损自己也会感觉难以控制,而且是随着他年龄的增长,而变得越来越难。但无论如何,执刀在手,雷损就能功力倍增,这是不争之事实。
但到了今天,雷损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因为值此关键时刻,若无足够本钱的话,他不可能杀得了左武王,更不可能成就自己梦想中的大业。
左武王手上没有兵器,更兼伤势一下子都被引发出来了,再也镇压不下去。所以他知道,自己万万避不开这一刀。不但他知道,其他在场的所有人,统统都知道。所以陈胜马上拿起虎啸宝刀,方应看也握紧了血河古剑。一刀一剑,同时挥出迎向雷损。
苏梦枕咳嗽连声,一反手,掣出了红袖刀。刀光腾起,杀意凌厉而且艳丽。乍看之下,婉约像一抹夕阳余晖,却又似一场朦胧细雨。但其实仍然只是刀——红袖刀!绝世的刀法。绝情的刀锋,就这样斩向陈胜,迫使他不得不回刀自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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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啸刀红袖刀两刀未交,血河与不应已然火拼。刀剑交加,火花激溅。雷损霹雳大喝一声,手上就劈一刀,似雷霆一震。天地亦似要为之寂灭。方应看虽然身上本来没受什么伤,但也被震得面色惨白。不但是方应看,原本想要出手救援左武王的绝灭王,也同样被震得五脏六腑,翻腾如沸。难受得言语无法形容。
更糟糕的,是“低首神龙“狄飞惊也出手了。他右手凌空伸舒,立刻就有股怪异力量发出,径直抓向绝灭王咽喉。凌厉攻势压迫之下,绝灭王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力量顾及其他?
疾逾奔雷,弹指间雷损连劈三刀。方应看终于抵受不住,被震得向后连退三步。雷损更不理会这位小侯爷,进步抢出,又是当头一刀斩向左武王。左武王面色无比难看,忽然就在此刻,眼前忽然有人影一晃。原来是绝灭王也被狄飞惊压迫着,退到了这边来。
眼见白刃即将加身,生死关头,左武王除了自己性命之外,更什么都顾不上了。于是下意识地一伸手,竟当场就抓住了绝灭王,并且将他向前推出,代替自己去承受雷损那要命的魔刀!而就在半个刹那之后,方应看眉宇间忽然流露出诡异笑容。血河古剑剑锋轻轻一转,竟快如闪电地,刺向左武王的后心!
第三百一十七章:三王崩,说真相(上)
一切变化的发生,可谓比闪电还快。以至于置身局内之人,皆无法意识得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的全部反应,也都纯粹出于本能,不须经过大脑思考。亦因此,他们的行为,就是自己原初本心。是潜意识当中,最最真实的自我。
左武王信任绝灭王,愿意重用他,然而,左武王心目中真正最重视的,终究还是自己,也只有自己。在那个生死关头,他考虑的只是自己。若然从面前闪过的那人是他独生子安祯侯,或许左武王还会有其他选择。但既然不是安祯侯,那么不管那人是谁,其实都一样。将那人抓过来推出去,替自己挡刀子做替死鬼,左武王不会有任何迟疑。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不应”如霹雳斩下,不偏不倚,正中绝灭王。伤疲交煎,何堪魔刀一击?护身罡气如纸般被轻易撕破,锐利刀锋劈开肌肉,砍碎骨头,切断内脏,几乎将绝灭王的半边身体斩下,只剩余一点皮还勉强相互粘连。如此重创,正足致命!
名副其实,绝灭王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他不假思索便奋尽残力,催动赤炎烈火功一掌拍出。这殊死反扑岂同等闲?同时,雷损一刀斩下之后,旧力已消新力未生,再加上自己斩的对象居然换了另外一个人,这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不由得使他心里头一怔,动作为之一僵,流露出了一丝空隙。尚未转过念头,早被绝灭王赤火厉掌狠狠轰中胸膛。雷损低声闷哼,顺势点地向后飞速退开,以卸减掌中所蕴杀力,但一股活像烤肉也似的焦臭气味,却终究已然传出,并且飘散四方。
与此同时,方应看掌中的血河古剑,也势如破竹地从刺进了左武王背心。他手腕轻轻一抖,带动剑刃旋绞,将左武王的肺叶彻底绞成稀烂肉碎。左武王也同样厉声痛叫,更不回身,反手向后击出一记少林大金刚拳,意图与方应看来个同归于尽
方应看事前早有准备,一击得手,他更无半分迟疑,收臂抽剑,大笑道:“对不起,主公。我不是一早说过了么?我是内奸啊。所以主公,请你去死吧。”说话之间,他早已经远飙退开。左武王绝命一拳,竟只打了个空,未能伤得到方应看半分。
拳风呼啸未歇,绝灭王转身回眸,把自己满怀惊愕、诧异、伤心、以及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了左武王。而左武王直视着他的那对眼眸中,赫然也全是惭愧、内疚、悔恨、还有功败垂成的不忿不甘。惨白得全无丝毫血色的嘴唇哆哆嗦嗦,颤声道:“相玉,我不是故意的。”
绝灭王目光转趋柔和。他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所以他不敢开口说话,唯恐说话会导致泄气,使自己所余无多的生命立刻消耗殆尽。事实上,身受如此重伤,哪怕大罗金仙也都救不了他,他是绝对死定了的。但在死之前,他却还要做最后一件事。
紧咬牙关,闷声不吭,绝灭王纵身扑出,目标所指,正是大宋天子赵构!他要杀了这个皇帝!被宋徽宗赵佶满门抄斩的绝灭王楚相玉,要在自己临死之前,杀了赵佶的儿子赵构,为自己惨死的家人稍微报回一点儿仇,讨回一点儿的公道。
这件事他已经想要去做很久了。一直没有做,只因为绝灭王还活着,还需要为大局着想。但现在,既然生命已经进入按秒计算的倒计时,那么绝灭王难道还有必要顾忌任何事吗?不,没有了,更不可能有。所以在临死之前,绝灭王要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尽情地快意一次恩仇。
与此只差十分之一秒。左武王也奋尽残力,接踵扑上。方应看从背心处刺进来的致命一剑,同样直截了当地斩断了左武王生机。他情知自己同样没多少时间好活了,所以更加不容赵构还能继续活在世上。要知道,赵构若死,左武王的独生子安祯侯还能有一线生机。但赵构若活,安祯侯恐怕便将身受千刀万剐的凌迟酷刑,当真求生不得,求死更不能。故此,为了自己的儿子,左武王不管怎么样,也一定要杀了赵构!
从刚才开始,左武王等人闯进了寝殿,赵构是一惊。雷损等人现身,赵构是一喜。六分半堂堂主与金风细雨楼楼主居然不立刻动手,反倒似乎想要和左武王谈条件,赵构又是一惊。双方正谈得好好的,雷损和苏梦枕突然动手,赵构又是一喜。待得浑身鲜血淋漓的绝灭王和左武王双双纵身扑出,要向自己出手,赵构不禁再度一惊。局面一波三折,大惊大喜,直教赵构手足酸软,几乎无力移动。惶恐之下,他一面拼命站起身来想要逃走,一面扯开喉咙叫道:“救驾!救驾!雷卿家苏卿家狄卿家,救驾!”
雷损伸手摸了摸自己嘴角处的鲜血,冷笑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苏梦枕收刀退后,不再与陈胜颤斗,却也同样没有要出手救驾的意思。唯有狄飞惊,他双臂提举,运起神功分别向左右两边一拨。某种沛莫可御却又如胶似漆的古怪真气内劲,立刻充斥四周,缠住了那群原本想要应声前去护驾的大内侍卫,致使他们完全动弹不得。哪怕想要救驾,也是有心无力了。
既然无人救驾,赵构的命运便已经注定,再也无可改变。虽称真龙天子,但论武功修为,赵构连一名普通士兵也不如,如何能与左武王绝灭王这两名当世决定高手相比?惊雷一霎,绝灭王的赤炎烈火掌,再加上左武王的霹雳开山印,两记杀着同时结结实实地印在赵构身上,纵使伤重之余,这两掌的威力还不及平时三成,却已经足够开碑裂石,断魂送命。双掌齐出,赵构登时嘶声惨叫,身如败絮凌空飞出,重重撞上了寝殿墙壁,随之“呯~”地重重落地,赫然在雪白墙壁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殷红血痕。肌肉不甘地依照本能最后抽搐了两下,然后就此不动。
南宋第一任皇帝,在很多个不同世界当中,都于史书上被后世称呼为宋高宗的赵构,如今没有如同那些史书上所记载的一样,做了几十年皇帝外加几十年的太上皇之后,方才于八十高龄驾崩。就在此时,就在此刻,就在此地,赵构被左武王与绝灭王双王一击,浑身筋断骨裂,五脏俱破,当场暴毙。
就在赵构断气瞬间,左武王和绝灭王两者也双双倒下。绝灭王率先断气,左武王却用尽最后残力,放声大笑三声,这才闭目不起。曾为清流贵胄,只因不甘庸碌终老,于是奋起抗争,意欲改天换日,大展拳脚。未料所信非人,终于出师未捷身先死。那最后的狂笑,更分不清究竟是恨是悲。到头来,终究只得一场梦,一场空。
三皇(王)同时丧命,寝殿之内,赫然一片死寂。那群大内侍卫等人,更是目瞪口呆,根本不知所措。就在此刻,方应看突然又是一声长笑,挥出血河古剑。剑光过处,性命不存。一名距离小侯爷最近的大内侍卫立刻被切断咽喉而倒下,紧接着又是第二人,第三人。毫无疑问,方应看是要杀人灭口,将现场所有侍卫都统统赶尽杀绝。如此一来,今天晚上发生在寝殿之中的事,真相究竟如何,就只有方应看自己,以及雷损、狄飞惊、苏梦枕、苏梦飞等合共五人知道了。
不,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陈胜就是第六人。他冷哼着纵步抢上,猛然挥出虎啸刀,去截击方应看的血河古剑。“当~”一声大响,登时就是火花四溅。方应看被震得向后接连倒退两步,眉宇间呈现出一丝怒气。沉声喝道:“陈胜,你敢阻本侯杀人?”
陈胜冷笑道:“等你的武功练得超过元十三限了,再来问陈某这句话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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