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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之后,原本在木架上整齐摆放的医书,已被杨绛衣翻得乱成一团,散落得到处都是,而天色也黑了下来,阁中光线亦是十分暗淡,难以视物。杨绛衣从桌上找来蜡烛,用火折点燃,一手举着烛台,继续在书籍堆中不停翻阅。
这些木架上的各种医书共有数千本,想要从中查阅出有关“乾元绝脉”的记载却非易事,因为这实在不是一种常见的疾病。杨绛衣不知疲倦地一本一本翻看,不知不觉之间又过三四个时辰,烛台上的蜡烛燃尽,已换过数次,她才终于找到了一些“乾元绝脉”的信息。
这些信息十分零散,分别记载于十多本不同的医书之中,但是这些书中有关“乾元绝脉”的文字,却均有人用朱砂细毫划线标记过,却不知做这些标记的人是华不石还是孙巧云。
杨绛衣终于了解到,原来所谓的“乾元绝脉”,竟然是一种存在于传说中的奇异病症。
而这十几本书中虽然都以此症有所提及,却并无一本书对于“乾元绝脉”有十分明确的论断,反倒是提出了许多假想之论。
即使是假想,每本医书中所写的也各不相同,甚至还大相径庭:
一说“乾元绝脉”,乃是人体内太和相冲,阴阳无法调合所引发的先天之症。所谓“乾道变化,各正性命”,这本是易理玄学之说,虽然能够解释,却也没有什么切实的依据。
另一种说法,却是说此病是血脉贫乏所致,乃“血症”的一种,其病根则是来源于十月怀胎之时婴儿的骨髓发育不足。医书有云:“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骨为干,脉为营,筋为刚,肉为墙……”,骨髓的不足会使得经脉弱小,血行不畅,以致没有习武之能,身体日渐赢弱,活不长久。
还有一种说法则是更加玄奇。提出此说的典籍中载明,凡是罗患有此症的,皆是天资非常聪颖,拥有惊天纬地才能的人,这种人存活于世,本就是逆天之举,必遭神鬼所忌。因此,天道茫茫,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种人虽然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却要日日暗耗精血,心气劳伤,以致体质衰竭,最终难逃亡命的劫数。
假想虽是各有不同,但凡是记载此症的典籍中,却都无一例外的有一个共同的定论,便是患有“乾元绝脉”之人,从一出生起就体质孱弱,四脉均比常人纤细,因此任何内外武功都不能习练。他们大多在少年时就已夭亡,性命最长的也没有活过三十六岁,因此才有“命不及三纪”之说。
这些医书中记载了此症的诸多症结,却并未列出任何一种治疗此症的方法。“乾元”本就是“上天之始”的含意,此症名为“乾元绝脉”,说的便是它实乃天生的绝症,根本就不存在治愈的方法。
愈是翻看这些典籍,杨绛衣的心就愈往下沉,最后终于把手中的医书扔下,整个人也如脱力一般,颓然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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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煮馄饨
愈是翻看这些典籍,杨绛衣的心就愈往下沉,最后终于把手中的医书扔下,整个人也如脱力一般,颓然坐在地上。
华不石今年二十三岁,按照“命不及三纪”的说法,那么他最多还有十三年可活!怪不得当日,华不石要与自己定下限期十年的换命条约,也难怪他总是对自己若即若离,总是想隐藏真情,原来这大少爷早就知道,他只有短暂的十年性命!
杨绛衣心中难过,也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怨恨,只觉得上天太过残忍无情,她才刚刚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是老天爷却又要再次强行夺走!她手指一松,烛台已跌落在地在,火花飞溅处,蜡烛掉出烛台,滚向了墙边。
烛火并没有熄灭,因为有一只手已把它拾了起来。杨绛衣抬头望去,就看见了一个穿着雪白长衫的人影,身形瘦弱却眼眸如星,除了华不石还有谁?
原来不知何时,这位大少爷已经走进了“品功阁”,一直就站在她的身边,而杨绛衣神情恍惚,在不停的翻阅着医书典籍,居然完全没有发觉!
烛光之下,华不石的容颜如常,声音也十分平静,说道:“听说巧云说,姐姐下午就进了此阁,一直翻阅这些医书直到现在,想来一定饿了,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如何?”
杨绛衣尽力忍住了眼中就要涌出的泪水,默默地点了点头。
华不石也不多言,转身而行,出阁而去。
杨绛衣站起身来,紧跟着华不石也走出屋子,沿着小径出了后花园,又穿过前庭,一直走出了“恶狗别院”的大门。
此时三更已过,舞阳城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苍穹间皓月当空,银华挥洒而下,照在石板路上,全是一片雪白清冷,恍若步入神话幻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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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舞阳城时,杨绛衣也曾经与华不石一起走过这条大街,同样是象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只是那时候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喧嚣,还不时有人向这位华大少爷招呼问候,可是今天街道上的人却已散尽,华不石一个人走在前面,令人感觉到分外孤单。
杨绛衣紧走几步,追近了华不石的身边,伸手挽起他的手臂,与他并肩而行。两个人并肩行走虽然也谈不上热闹,而且亦不能够永远这般走下去,但是至少在这一刻时间,不会显得那么形单影只。
“你要带我到哪去?现在已经深更半夜,街上的饭铺早就打烊了!”杨绛衣说道。
华不石微笑道:“姐姐放心,只管跟着我走就是,包准让你填饱肚子。如果连吃饭的地方都找不到,小弟岂不是白白在这城里生长了二十三年。”
杨绛衣心中不信,却也不言语,依然被这大少爷挽着手向前走。
走过了五六条街,又转过了两弯,杨绛衣的眼前霍然开阔,发现自己竟来到了一条河边。
河畔是一条小街,小街尽头有一片空地,摆着十多个露天的摊档。这些排档居然十分热闹,空地上粗木大桌前面的长凳上,至少有数十名顾客,甚至还有一些人蹲坐在地上。
华不石道:“这条小河唤作‘锦溪’,这条街就叫‘锦溪南街’,河面上每天都有许多船只往来不止,所以不管什么时候,这里总会有人吃饭,这些排档也永远不会打烊。”
杨绛衣道:“这里有酒吗?”
她平日本来是不喝酒的,只是今天,她却恨不能大醉一场。
华不石却摇头,道:“没有。在这里吃饭的,全都是船上的小工,或是搬货的苦力,他们都是穷人,大多都喝不起酒,何况吃过饭后他们还要去行船干活,也不能喝醉。”
他笑了一笑,又道:“其实这里的食物,最多也只能填饱肚子,你若想享受酒肉佳肴,却是没有法子。”
杨绛衣道:“那这里卖什么食物呢?”
华不石道:“玉米粒做成的窝头,粗面馒头,稀粥和咸菜,奄制的酸萝卜。”
杨绛衣皱眉道:“他们都只吃这些么?”
她虽然并不富有,但从小在“华山派”长大,师父乃是门派中的大长老,当然不至为了生计之事发愁,所以并不了解真正贫苦人家的生活。
华不石点了点头,道:“不错。这里滋味最好的食物,是两文钱一碗的阳春面,还有三文钱两碗的煮馄饨,你想吃哪一样?”
杨绛衣想了一想,道:“你吃什么,我也吃什么。”
二人来在摊档前,找了一张大木桌,在桌前坐下。摊档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竟然认识华不石,一看见二人到来便上前招呼,神态之间颇为熟络:
“原来是石头少爷啊!可是有日子没看见你啰,听说你都娶了媳妇啦,这位可就是你的新媳妇么?”
华不石脸上一红,道:“旺叔猜错啦,她是我的姐姐。”
那名叫旺叔的老板道:“原来是华家小姐,唉呀,我这老眼昏花的,得罪得罪!你们要吃点什么?”
“来两碗煮馄饨。”华不石说着,从口袋里数出三枚铜板,递给了旺叔。
“两位稍等会儿,馄饨马上就到!”旺叔收了铜板,便即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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