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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编《全唐诗》,收李赤作品十首,随便选三首看看:

《天门山》:“迥出江水上,双峰自相对。岸映松色寒,石分浪花碎。参差远天际,缥缈晴霞外。”

《谢公宅》:“青山日将暝,寂寞谢公宅。竹里无人声,池中虚月白。荒庭衰草遍,废井苍苔积。唯有清风闻,时时起泉石。”

《丹阳湖》:“湖与元气通,风波浩难止。天外贾客归,云间片帆起。龟游莲叶上,鸟宿芦花里。少女棹舟归,歌声逐流水。”

单篇看,倒也称得上清幽飘然,可如果把几首诗放在一起,就无甚特色了。

只说一日,李赤与友人赵敏之游于东南,一路上与赵狂聊诗歌,问他自己是不是超过了李白。每到临水登山时,李赤更是大声朗诵自己的诗,最后搞得赵敏之没办法,只得说:“你的诗歌比李白强十倍!”

这一天,他们来到浙江衢州的信安,离县城还有三十里,可是天色已晚,不能再继续赶路,他们便夜宿驿站。

到了半夜,正在李赤、赵敏之呼呼大睡时,庭院中突然闪现出一个长发及腰的白衣女人。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李赤仿佛被什么猛地拽了一下,迷迷糊糊地下了床,来到院子里,向那女人行礼。再后来,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李赤返回屋,打开书箧,拿出纸笔,给父母写了封信。

信写得很长,每句话的意思,都不外乎被郭氏招为婿。写完后,李赤把信塞进书箧,再次来到庭院,女人又突然出现,随手抽出身上的长巾,猛勒李赤的脖子。

赵敏之听到喊声后,扫视室内四周,没有见到李赤,于是披着衣服跑出来。

那女人慌忙收起长巾,消失在夜色中。赵敏之从地上拉起李赤,问他怎么跑到院子里来了,李赤一时也说不明白,揉了揉脖子,反而责怪同伴坏其好事。

回到屋后,李赤似乎想起什么,打开书箧,里面竟真的有封书信。

赵敏之问李赤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想不明白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刚才在院子里,那个白衣女人拿长巾勒李赤的脖子,而李赤本人竟也双手抓住长巾的两头,帮那女人使劲地勒自己。

转天,李、赵二人各揣心事,又相伴向南行了一程。至建中这个地方的驿站,已是午后时分,二人住下,但很快,李赤又失踪了。

赵敏之最后在厕所找到了这位大哥。只见李赤坐在榻上(厕所有榻,古人之习),没等赵敏之开口,李赤就先发起脾气:“我正要礼谢对方,又被你搅了!”

赵敏之不明白他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

多日后,李、赵二人漫游到福建某处,当地有人是李赤的旧识,于是设夜宴款待二人。

席间,李赤像往常一样,问大家是李白的诗好,还是他的诗好。大家嘻嘻哈哈,说他的诗好。李赤大喜,登桌朗诵。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些醉意了,这时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如你所想,李赤又失踪了。

但赵敏之沉着地问主人厕所在哪儿。

果不其然,在厕所里发现李赤。只不过,这一次,李赤已经变成一具脸色狰狞的死尸。

毫无疑问,李赤被鬼所迷,不是一般的鬼,而是厕鬼。这类鬼,早在六朝时的志怪笔记中就出现了,《甄异录》记载:“庾亮镇荆州,亮登厕,忽见厕中一物,如方相,两眼尽赤,身有光耀,渐渐从土中出……”《幽明录》亦记载:“阮德如,尝于厕见一鬼,长丈余,色黑而眼大,著白单衣,平上帻,去之咫尺……”

李赤死后,有位唐朝名人为他写了篇传记,柳宗元的《李赤传》开篇是这样的:“李赤,江湖浪人也,尝曰:吾善为歌诗,诗类李白,故自号曰李赤……”在该传中,柳诗人用很大的篇幅描写了李赤对厕所的迷恋,比如有一次,大家又找不到李赤了,几个人一碰头,同声道:“去厕所!”

钻进厕所,见李赤趴在便池边诡秘地微笑,正欲钻进去。大家急忙把他的大腿抱住,拉了上来。李赤反而大怒,问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并声称自己看到了仙境。

贞元中,吴郡进士李赤者,与赵敏之相同游闽。行及衢之信安,去县三十里,宿于馆厅。宵分,忽有一妇人入庭中。赤于睡中蹶起下阶,与之揖让。良久即上厅,开箧取纸笔,作一书与其亲,云:“某为郭氏所选为婿。”词旨重叠,讫,乃封于箧中,复下庭,妇人抽其巾缢之。敏之走出大叫,妇人乃收巾而走。及视其书,如赤梦中所为。明日,又偕行。南次建中驿,白昼又失赤。敏之即遽往厕,见赤坐于床,大怒敏之曰:“方当礼谢,为尔所惊。”浃日至闽,属寮有与赤游旧者,设宴饮次,又失赤。敏之疾索于厕,见赤僵仆于地,气已绝矣。(《独异志》)

李赤最终死在了厕所里,相比于他要超越的李白死于清波中,在诗意方面似乎差了些。

李赤是个神经质的诗人,一路被鬼跟踪,最终丧命。唐朝时,另有诗人曹唐,死得也比较怪。

曹唐生活在晚唐,喜欢写仙道诗。此人曾被美国著名汉学家、《撒马尔罕的金桃》《朱雀:唐朝南方的形象》的作者谢弗研究,他专门写了一本名为《曹唐的道教诗》的书。

晚年的曹唐,寓居江陵寺中。有一日,他在寺里闲逛,于红叶飘飞的林中发现一口废弃的古井。

曹唐上前去,临井观看,望见水波幽幽。此井既古,可否通达仙境?曹唐突然想起自己写过的《刘晨阮肇游天台》一诗里的“洞里有天春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两句。再次遥望古井,诗意新发,随口而吟:“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间无路月茫茫。”感觉改后更佳,水雾苍茫,有登仙境之感。

转天,曹唐来到林中闲坐,见二女子衣着清素,面容绝美,缓步而来,口中也有所吟。及近处,听到她们所吟的,正是自己昨日新改的诗歌。曹唐感到很奇怪,该诗新改,并未示与他人,二女又如何能歌吟?于是起身呼而追之,二女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依旧信步而行。又走了十余步,便消失了。

曹唐后来将此事说与朋友寺僧法舟听,法舟道:“两天前,有一少年拜访我,怀揣一碧笺,上有诗句: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间无路月茫茫。”说罢,他向曹唐出示了那碧笺。

曹唐看后,颇为惘然。几天后,他便猝死于寺中。

打开唐朝的诗歌版图,我们看到曹唐的诗歌领域确实卓尔不群,一如他在林中的经历。

曹唐是广西桂林人,宣宗大中年间中进士,主要活动于唐懿宗咸通年间。唐朝诗人众多,曹唐之所以能够跳出来,一如前面所提,靠的是诗歌的题材。按《唐才子传》的说法:“唐始起清流,志趣澹然,有凌云之骨,追慕古仙子高情,往往奇遇而已,才思不减,遂作《大游仙诗》五十篇,又《小游仙诗》等,纪其悲欢离合之要,大播于时。”

曹唐的《游仙诗》系列,题材多取自六朝志怪笔记,比如《刘晨阮肇入山遇仙组诗》,即以《幽明录》里的故事为主题。此组诗共有五首:

《刘晨阮肇游天台》:“树入天台石路新,云和草静迥无尘。烟霞不省生前事,水木空疑梦后身。往往鸡鸣岩下月,时时犬吠洞中春。不知此地归何处,须就桃源问主人。”

《刘阮洞中遇仙人》:“天和树色霭苍苍,霞重岚深路渺茫。云窦满山无鸟雀,水声沿涧有笙簧。碧沙洞里乾坤别,红树枝边日月长。”

《仙子送刘阮出洞》:“殷勤相送出天台,仙境那能却再来。云液既归须强饮,玉书无事莫频开。花当洞口应长在,水到人间定不回。惆怅溪头从此别,碧山明月照苍苔。”

《仙子洞中有怀刘阮》:“不将清瑟理霓裳,尘梦那知鹤梦长。洞里有天春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玉沙瑶草连溪碧,流水桃花满涧香。晓露风灯易零落,此生无处访刘郎。”

《刘阮再到天台不复见诸仙子》:“再到天台访玉真,青苔白石已成尘。笙歌寂寞闲深洞,云鹤萧条绝旧邻。草树总非前度色,烟霞不似往年春。桃花流水依然在,不见当时劝酒人。”

曹唐以诗歌的方式重写和续写志怪,在历史上绝无仅有。

但在当时也有人不服,比如另一位诗人罗隐。二人俱有才华,但罗的名气在当时大于曹唐。文人相轻,大家互相看不上。在一个宴会上,罗隐对曹唐说:“老兄的《游仙系列》写得甚好,但其中的《刘阮组诗》的第四首似乎有些问题啊!”

曹唐放下手中的酒杯。

罗隐:“如果没记错的话,该诗中的‘洞里有天春寂寂,人间无路月茫茫。’我觉得所描写的不是仙境,而是鬼域!”

曹唐听出其中的嘲笑意味,于是道:“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

罗隐:“这是我的《牡丹》诗。”

曹唐:“足下诗中的‘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好像歌咏的是女障而不是牡丹啊!”唐朝贵族有习惯,寒冬时,以裸露的性感美女围于四周,以取暖气,称为“女障”,又称“肉障”。

曹唐语落,在座的客人大笑。

罗隐愤愤。

在这里,我们更关心的是罗隐的判断:那诗描写的不是仙境,而是鬼域。

与罗隐对坐,当在曹唐林中际遇之前,罗隐鬼诗一说竟一语成谶,这恐怕是二人当时都没想到的。

进士曹唐,以能诗名闻当世。久举不第,尝寓居江陵佛寺中亭沼,境甚幽胜,每自临玩赋诗,得两句曰:“水底有天春漠漠,人间无路月茫茫。”吟之未久,自以为尝制皆不及此作。一日,还坐亭沼上,方用怡咏,忽见二妇人,衣素衣,貌甚闲冶,徐步而吟,则唐前所作之二句也。唐自以制未翌日,人固未有知者,何遽而得之?因迫而讯之,不应而去。未十余步间,不见矣。唐方甚疑怪。唐素与寺僧法舟善,因言于舟,舟惊曰:“两日前,有一少年见访,怀一碧笺,示我此诗,适方欲言之。”乃出示,唐颇惘然。数日后,唐卒于舍中。(《宣室志》)

唐人写志怪,非常喜欢穿插诗歌,进而成为诗化故事的一种手段。又如《宣室志》载:“晋昌唐燕士,好读书,隐于九华山。尝日晚,天雨霁,燕士步月上山。夜既深,有群狼拥其道,不得归,惧既甚,遂匿于深林中。俄有白衣丈夫,戴纱巾,貌孤俊,年近五十,循涧而来,吟步自若,伫立且久,乃吟曰:‘涧水潺潺声不绝,溪垅茫茫野花发。自去自来人不知,归时唯对空山月……’”

主人公空山遇鬼的故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诗情营造下的空幽氛围;或者说,所呈现出的一种纯粹的诗意的世界。

这是唐人的情怀。

出现在志怪中的这些诗,跟著名诗人写的作品相比,其实并不差,正如明代杨升庵曾言:“诗盛于唐,其作者往往托于传奇小说、神仙幽怪以传于后,而其诗大有妙绝今古一字千金者。”

不速之客

唐德宗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扬州,夏夜。城市的灯火依次而灭。西郊有一处别墅,住着士人周济川和他的几个弟弟。

哥儿几个都很好学,每每坐在一起读书,这天晚上讲学完毕,已是夜半三更,大家上床睡觉。就在周济川快入梦时,忽听到窗外“咯咯”有声。在他确定不是做梦后,便起身向外窥视,于是看到了一生中最恐怖的场景:

庭院中,月色下,有个小小的骷髅,看身长不过三四岁的模样,脑袋自然也是个骷髅。他正围着庭院转圈,一会儿双手交叉,一会摆动手臂,骨节间相互摩擦,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周济川慌忙喊起几个弟弟。

他们起来后,看到窗外的景象,互相对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诸兄弟中,胆子最大的要数一个叫周巨川的。周巨川鼓足勇气,冲窗外大声呵斥。刚呵斥完第一声,白骨小孩就跳上台阶;呵斥完第二声,小孩已钻进屋子;呵斥完第三声,小孩跳上床了,开口道:“阿母,喂孩儿乳汁。”

周巨川挥掌击去,小孩遂倒,但眨眼的工夫,又出现在床上。此时,周家仆人听到动静,手持刀棒赶来。

小孩继续说:“阿母,喂孩儿乳汁。”

周家仆人在周巨川带领下,一拥而上,用刀棒砍击,小孩的骨架一点点断折,可很快又聚合在一起,再次喃喃说:“阿母,喂孩儿乳汁。”

周济川叫仆人用布囊将小孩装起来,竟然得手。

他随后叫仆人把小孩扔到四五里外的枯井。一路上,布囊里的小孩依旧喊着:“阿母,喂孩儿乳汁……”

仆人把小孩扔入枯井。那井似乎太深了,布囊扔进去后,很长时间都寂静无声。仆人大恐,急忙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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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们推测的那样,第二天夜里,小孩又出现在庭院里,这一次他手里拿着昨天包裹他的布囊。紧接着,他再一次跳进屋中。

周家兄弟这觉算是没法睡了。

周家诸人又用昨晚的办法,用布囊将小孩装起来,这一次用绳子将袋口系住,又拴上了一块石头,把他沉入河中。当然,没过几天,小孩又蹦蹦跳跳地来了,这一次,一手执布囊,一手执绳索。

周家兄弟提前准备了一块巨木,将其中间凿空,把小孩装进去,然后用铁叶包住两端,用铁钉钉牢,又坠上重石,投于大江。扔下去时,有童声幽幽地从巨木中传出:“谢谢你们送我棺材……”

周济川,汝南人,有别墅在扬州之西。兄弟数人俱好学,尝一夜讲授罢,可三更,各就榻将寐,忽闻窗外有格格之声,久而不已。济川于窗间窥之,乃一白骨小儿也,于庭中东西南北趋走,始则叉手,俄而摆臂,格格者,骨节相磨之声也。济川呼兄弟共觇之良久。其弟巨川厉声呵之,一声小儿跳上阶,再声入门,三声即欲上床。巨川元呵骂转急,小儿曰:“阿母与儿乳。”巨川以掌击之,随掌堕地,举即在床矣,腾趠之捷若猿玃。家人闻之,意有非,遂持刀棒而至。小儿又曰:“阿母与儿乳。”家人以棒击之,其中也,小儿节节解散如星,而复聚者数四。又曰:“阿母与儿乳。”家人以布囊盛之提出,远犹求乳。出郭四五里,掷一枯井。明夜又至,手擎布囊,抛掷跳跃自得。家人辈拥得,又以布囊如前法盛之,以索括囊,悬巨石而沉诸河,欲负趋出,于囊中仍云:“还同昨夜客耳。”余日又来,左手携囊,右手执断索,趋驰戏弄如前。家人先备大木,凿空其中,如鼓扑,拥小儿于内,以大铁叶冒其两端而钉之,然后锁一铁,悬巨石,流之大江。负欲趋出,云:“谢以棺椁相送。”自是更不复来。时贞元十七年。(《广异记》)

这一回,这孩子总算没再回来。

可是,他为什么一直叫着“阿母,喂孩儿乳汁”呢?或者可以这样揣测:小孩是周家别墅前任主人的夭折之子?也许是被谋害,这也未尝可知。

黄泉路上无老幼。小鬼有之,老鬼也不缺。更诡异的是,人还活着时,就已经撞见了自己的亡魂。

玄宗时,长安有著名占卜师柳少游,算卦甚灵,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登门求教。少游来者不拒,口碑很好。

少游晚年的一天,突有人敲响寓所大门。少游叫仆童开门。

来客手持一段丝帛,轻声问:“素闻先生能预测人之命运,想问先生:我还有多少年人生可活?现有丝帛一段,以表心意。”

垂垂老矣的少游盘腿而坐,并不抬头,取签作卦。光线在昏暗中急剧地变化。室内寂静,只有卦签相互撞击声。过了一会儿,少游道:“卦已成,凶。今天太阳落山后,您命将终。”

来客哀叹良久,求水一碗。

少游抬起头,望着眼前的来客,感觉很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是谁。少游叫仆童上茶。仆童随即愣住了,因为他发现屋子里有两个主人,面貌相同。他不知道把茶水献给谁。正在不知所措时,少游指着来客说:“快给客人。”

来客饮后告辞,仆童送其出门,呆呆地望着那背影消失在昏暗中。

与此同时,室内的少游听到空中有哭声。仆童问少游:“可识来客?”

这时候,我们著名的占卜师柳少游先生才确定刚才的来客正是自己的灵魂。他突然想起些什么,低头打开那段丝帛,却已化为黄纸,他不禁黯然失色:“灵魂已舍我而去,我还能活多久?”

柳少游叫仆童把室门紧闭。

他躺在榻上,安静地等待死亡的来临。

柳少游善卜筮,著名于京师。天宝中,有客持一缣,诣少游。引入问故,答曰:“愿知年命。”少游为作卦,成而悲叹曰:“君卦不吉,合尽今日暮。”其人伤叹久之,因求浆,家人持水至,见两少游,不知谁者是客。少游指神为客,令持与客,客乃辞去,童送出门,数步遂灭。俄闻空中有哭声,甚哀,还问少游:“郎君识此人否?”具言前事,少游方知客是精神。遽使看缣。乃一纸缣尔,叹曰:“神舍我去,吾其死矣。”日暮果卒。(《广异记》)

故事中,出现了两个柳少游,一个是肉身,一个亡魂。几十年后,也有一个这样的故事上演。

德宗贞元初年的一天,河南少尹李则无疾而终,家人在室内守灵。此日午后,微雨凄清,纸马飘摇,肃穆的李府大门突然被敲响。

前来吊唁的是名身着朱衣的人,自称苏郎中。

来到灵堂,苏郎中号啕痛泣,显得非常悲伤。事情之奇并不在于一个身着红衣的陌生吊唁者突然出现在死者门前,而在于此人哭着哭着竟让灵床上的李则慢慢地坐起来。接下来的事更蹊跷,李则跳下灵床,跟苏郎中扭打在一起。

李家子弟吓得奔出室内。

直到暮色降临,里面的扭打声才慢慢平息。

有胆子大的,开门投去一瞥,见李则和那个苏郎中二人并卧于灵床上,均成死尸。

再走近一看,惊异地发现:此时他们的衣服、形貌、鬓发、胡须已丝毫不差,也就是说二人都是李则的模样,至于哪个是真李则,无人能够分辨。其家人没办法,只好将二人一起入殓。

贞元初,河南少尹李则卒,未殓。有一朱衣人投刺申吊,自称苏郎中。既入,哀恸尤甚。俄顷,亡者遂起,与之相搏,家人子弟惊走出堂。二人闭门殴击,抵暮方息。孝子乃敢入,见二尸并卧一床,长短、形状、姿貌、鬓髯、衣服一无差异。于是聚族不能定识,遂同棺葬之。(《独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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