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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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是高中同学啊,都是附中毕业,又最后都在一个台,关系好。”

纪忆抱着自己的矿泉水瓶子,想起与刘晚夏在现实中初遇的那天。

看起来……的确关系很好。

女人说着,口有些渴,起身倒了杯水喝。

然后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琢磨了会儿,支了熨烫衣服的架子,竟然开始用熨斗烫平稍许的褶皱。纪忆站在她旁边,倒是觉得不是她陪自己,而是自己陪她。

因为这个大姐姐,实在太爱说话了……

期间有两个男人先后推门而入,又匆匆离开,都会好奇问这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是谁。

这位负责照看的大姐姐,都很八卦玩笑地告诉每个人:“这是台花的人。”

她们的话题总离不开季成阳。

“啊,忘了给你讲,特别特别好玩儿的一件事,”女人兀自笑了,“九八年有场特大洪水,他来这儿做实习记者,去现场和好几个记者轮流替换直播。那阵子直播全是暴雨,他就在大雨里播报洪水,不停说‘洪水已经淹没我小腿了’,‘洪水已经到我腰了,灾情严重’,最后他竟然靠在树干上,说洪水已经要淹没我胸口了’……当时导播室的人吓死了都,真怕他和摄像被冲走。那场洪灾出了好几个不要命的记者,台花就是一个。”

人家讲述的趣意盎然。

纪忆听得胆战心惊。

门被推开。

季成阳看进来,说:“多谢了。”

“别客气,”女人也熨烫完自己要穿的西装上衣,“完璧归赵了。”

季成阳的眼隐在帽檐下,再次道谢。他对纪忆招手,纪忆起身边走向他,边把双肩包背好。两个人出门,她忽然去握他的手。

季成阳意外,旋即微笑。

他收回手。

然后把食指和中指并拢,示意她握住:“我手太大,你攥着手指好了,比较方便。”

纪忆心扑通扑通跳着,然后慢慢地,用左手握住他的两根手指。

两个人沿着走廊,往出走。

“我们去哪儿?”纪忆问他。

“去吃炸酱面,”季成阳垂眼看她,笑了笑,“不是早说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吃东直门炸酱面了。。。。。。。。。。。。。

第二十八章 故梦里的人(3)

这晚,宿舍熄灯后,同住的那十一个人不约而同说起来了高考的志愿。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政策是考前填报志愿,还是出了分数再填报志愿,却不妨碍每个人对未来的憧憬。高三的学生,看着即将到达的一个人生终点,都有些热血沸腾。

“我以后想当记者,”纪忆在众人表态时,忽然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虽然她只通过季成阳了解了这个职业,但只他一人,就让她体会到那种理想极致化的生活态度。

只有理想,才能在灾难面前给你勇气。

只有理想才能让你在滔天洪水里,哪怕水淹到胸口,还要对着镜头讲述灾情严重;只有理想才能让你在死神面前,坦然行走,哪怕下一秒所站的地方就是炮弹落点,是生命终点,也毫不畏惧前行,只为将这个世界战争最前线的画面传达给所有人……

宿舍里都是实验班以前的同学,理科生,对记者这个职业没什么向往。

唯独上铺的殷晴晴很感兴趣,在众人都安静下来时,忽然从上铺悄悄爬下来,钻进她的棉被里,轻声说:“我和你说,我特别想当主持人。”

纪忆往墙壁那里靠了靠,给她让出一些地方,低声回答:“我今天刚见了几个主持人,都特别平易近人。”

“真的?”殷晴晴兴奋。

纪忆大概给她讲了几句,含糊说是朋友带着自己去的电视台,她眼神中很有一种向往和骄傲的感觉,越发勾起殷晴晴的兴趣,当然也勾起了殷晴晴的暧昧猜测:“纪忆,你早恋了?”纪忆被吓了一跳,瞬间就感觉心跳如雷,她支吾着,没回答。

“肯定是,”殷晴晴看她不回答,越发肯定,凑在她耳边激动地说,“我去超市买东西的时候,看见你在天桥对面下车,里边坐着个带着棒球帽的大帅哥,是不是?特别高,是不是?他坐车里我就看出来了,和咱们学校篮球队那些人一定差不多高。你们啊……肯定有□,要不然你怎么不在校门口下车?还要自己走两条马路过来?”

耳边,是殷晴晴说话时喷出的热气,暖暖痒痒的。

对高中生来说,找个校外的男朋友已经非常骇人听闻,更别说这个“绯闻男友”看起来还是个已经工作的,实在,太,让人热血沸腾了。

男朋友吗……是单恋吧,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结婚,这段单恋应该也会悄然告终。

忍不住推殷晴晴,不好意思再继续下:“不和你说了,快去睡觉,明天还早自习呢。”

殷晴晴笑了,又顺着扶梯爬上去。

纪忆手揽住棉被,侧脸躺在自己的臂弯里,在渐渐安静的房间里,甚至能听到钟表指针的跳动声。她这个角度,恰好就能看到宿舍唯一的木桌上放着的闹钟,涂着夜光粉的指针已经在漆黑一片中,悄然指向十二点。

她猛然闭上眼睛。

快睡,快睡,纪忆,不要多想了……

到四月,模拟考试她考得非常好。

季成阳为了奖励她,带去她去看孟京辉的话剧,这个《恋爱中的犀牛》的巡演反响很热烈,季成阳说,这部先锋话剧必会成为经典:“我们来猜猜到十年后会有多少版本,你猜对了,我带你去东欧。”

四版?五版?还是六版?到底有多少个版本才算正常……季成阳看着她的纠结。

他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里,背对着褐色的落地玻璃,不动声色笑着。

最后纪忆投降,她实在不懂这些。

季成阳终于放过她:“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如果真想去东欧的话,不用等十年,到你大学毕业以后就带你去两个月。”

她点点头,忽然就静下来。

季成阳所说的每个字,都是诱惑。像有人迎着日光吹出了一个个五彩缤纷的肥皂泡沫,她想伸手去攥住,却又不敢碰。他已经二十四岁了,已经是可以结婚的年纪了……马上就会有女朋友了吧?

她想起电视台的大楼,想起往来走过的人,想起主播们的化妆间,想起那一张张播报新闻的脸……想起,她隔着电视机屏幕,摸到的是玻璃,而不是远在巴勒斯坦的他的脸。

那是他的世界,离她很远。

这个距离如果用时间来丈量,至少还有五年。

四月底的那个周六。

季成阳带她从市区开车,去郊区,去一个叫阳坊的地方,他告诉她全北京就属这里的涮羊肉最好吃,尤其王浩然来过两次后就特别推崇。早年私家车少的时候,的确有很多人都开车从很远的地方慕名而来,就为吃一锅阳坊的铜炉涮肉。

“或许以后就没有了,”季成阳边开车,边看着路边的蓝色指示牌,判断到哪里需要转弯,“有些餐饮品牌的寿命很长,但前提是要开在交通方便的地方,这里确实有些太难走,现在餐饮业发展很快,再不是以前的北京了,为吃口秘制的涮羊肉还要开一个多小时的车。”

尤其路况还不好。

纪忆默默补充,透过车窗看外边枝繁叶茂的白杨树。

两边不断有大片的稻田,远近的平房村落,像是进入了另外一个城市。这是她第一次来北面的郊区,途中季成阳还下车问了一次路,最搞笑的是,他问完为了表示感谢,从菜农那里买了各式各样蔬菜。

“这么多,”纪忆目瞪口呆,喃喃着,“怎么可能吃得完。”

季成阳笑得无奈,继续开车前行,很快他们就开始看见各个军事重区,从炮兵团,到防化研究院,据说前面还有工程研究院和坦克兵团……马路宽阔,没有几辆车,还微微扬着黄土沙尘,最后终于看到了所谓的“阳坊涮羊肉”总店。

或许因为生意好,竟然马路两侧分别开了一个大店。

两个人在车上还很认真讨论了会儿,到底哪个是真正最开始最正宗的那个涮羊肉。最后季成阳凭着自己的印象选择了其中一个较小的,直到两人落座,问了服务员,人家才笑着说,都是一个老板开的,马上还要再盖五层的大酒店,因为生意实在太好了。

季成阳将外衣脱下来,帽子也摘下来。

他的头发已经长长了一些,被帽子压了黑发,更显柔软。

服务员将餐单放在他面前,又递了一根笔给他:“这里的羊肉和牛肉是我们自家养的,一定要吃,还有酱料,也要选秘制酱料……还有糖醋蒜也要,还有烧饼——”

人家是唯恐他错过特色的东西,千万叮咛。

“谢谢你。”他道谢。

菜一碟碟上来,铜炉里的炭也烧红了,季成阳将羊肉一盘都丢下去,筷子沿着铜炉的一圈将羊肉在水里拨开,均匀烫熟:“你刚才在车上说,要去北大考小语种?”

纪忆嗯了声。

“怎么要考这种偏门?怕考不上重点大学?”季成阳倒是对北大北外这些学校的小语种招生有些了解,都是提前笔试面试,然后统一参加高考,最后的分数线也是单独划的。也就是说,通常会以低分进几所重点大学。

“不是,”纪忆咬着筷子头,含糊解释,“我是想……可以学一门奇怪的语言,和英语一起比较有用。”比如这次招生简章上的阿拉伯、缅甸、印尼、菲律宾、俄语,听起来,以后如果和他一样去战地……应该很有用。

季成阳问她:“什么时候报名?”

“5月11日,”纪忆记得清楚,看到羊肉熟了,马上撩起一筷子放到他碗里,“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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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阳也给她夹:“不用管我,你多吃些。”

两个人吃完,开车回去,发现身上都是涮羊肉的味道,季成阳就把车窗都打开了。他把外衣脱下来,扔到后车座上,只穿着短袖在开车。

四月底,又是艳阳天,她坐在前排被晒得开始出汗。

季成阳也感觉到热:“去坐后排吧,坐在我后面。”

纪忆很听话地爬到后边,趴在他驾驶座上,凑着和他说话:“这条路和来时的不一样?”

“这条路是经过坦克博物馆,”他笑,“总开一样的路,看到的都是一样的风景,也无聊,不是吗?”她脸贴着座椅的靠背一侧,嗯了声。

车开了没一会儿,就被迫停靠。

这里是一座石桥,此时马路边两侧的小红砖房子旁,有信号灯闪动,红白相间的栏杆缓慢地降下来,挡在马路两侧。马上有火车要来了,这是在清路,保持铁路轨道的畅通。

这条路本就偏僻。

车只有一辆,除了他们的车,再无其它。

人却有三个,右手边的红砖房子里有位老大爷在值班,然后就是车里的他和她。

纪忆被打断思绪,看铁轨两侧,火车还没有来。

他们刚才聊到哪儿了?

哦对,是战地。

“你会害怕吗?在战场上?”

“会,”季成阳倒是坦然,他笑,笑容在前窗招进来的阳光里,显得特别遥远,“有时候你闭上眼睛,会想,是不是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因为随时会有炮弹落在任何的一个角落。在战争中的国家,没有一寸土地能让人安稳入睡。”

是遥远。

他说这些的时候,真的是遥远。

她觉得自己真应了那句“井底之蛙”,对他的话,只能感慨,却无法有真实感受。

季成阳忽然解开安全带,示意她下车,纪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打开车门跟着他,两个人走近那条铁轨。季成阳看了看左边无人的红砖房子,带着她走到房子另外一侧,这个角度,那个看守的老大爷看不到他们在做什么。

火车从远处转弯而来。

季成阳和她站到石桥上,四周防护措施简陋,只有锈迹斑斑的一道铁栏杆。

她疑惑看季成阳,刚想问他什么,就被他从身后搂住了,整个人都惯性一样,紧紧地靠在了他的怀里,耳朵听到的最后几个字是:“不用怕,看着它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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