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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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竟然走了一天,从日升到日落。

坟地总要比别的地方要阴冷一点,加上她身上湿透了,不由打了个寒颤,看了眼周围,只除了一座座坟,再无其它。

看着那一座座坟头,白墓,罗溪玉再无心坐在地面呼吸新鲜空气,她急忙抱着胸前的包袱爬了出来。

这一站起,差点膝盖一软摔到地上,这体质之弱,跑上一天就去了半条命,幸好有玉兰花可以修复,否则恐怕一天一夜也未必能走出来,活生生的累死在里面。

这坟地有路,罗溪玉听到刚才这里有人,见到有座新坟前有烧纸钱的新灰,和打翻的筐子盘碗,便知这里离村子应该不是太远,于是她急忙顺着那些人走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无意低头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身上那一团团的绿色是什么?甚至还有一条子挂在她裙摆上,就算她见过更恶心的,此时也难免一阵阵反胃,更不提那让人作呕的腥臭,脚下原本肉粉色的细绸鞋子,已经没有了原来的样子。

想到她不知道都踩在了什么里面,也许是臭水,也许生满了虫子的水坑,顿时感觉皮肤都起了一层疙瘩。

她站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那股呕吐恶心感,四处找能遮人的地方,在坟地周围的一个草有半人高的树林里,她强忍着飞快的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然后换上了包袱里老妪给她准备好的衣服与鞋。

细心的老妪给她放了两套两双,留做换洗,都是老妪平日穿的灰衣,鞋子也是旧鞋,样子看着丑,穿着却极为干爽舒服,待换了衣物,她这才觉得身体暖和了些。

换好了衣服,罗溪玉看着旧衣,一时睹物思人,神情有些恍惚,想到这件是圣主颇为喜欢的,那一次见到她穿时,眼神是那么惊艳又喜欢,可是现在……

正如这件纯白无暇的白衣已被染了污浊,那么丑陋恶心,再也回恢不了之前的模样,罗溪玉眼中含泪,却是再不犹豫的将它丢在了草中,最后撇了眼那处坟地,最后抱着包袱头也不回的顺着小路离开。

在离开后,她寻了一处无人地翻着包袱里老妪所说的地图,因为没有地图如瞎子摸路,寸步难行,好在果然有地图,她不由的将那张皮子打开。

图很清晰易懂,一根红线由东拐南,每一处落脚地都用红点标注出来,旁边写着如何前行。

看到此,激动的罗溪玉不由有了丝疑惑,这样清楚的路线,了如指常的指点在何处落脚,如何前行,这么长的一段,老妪不知如何短时间画出来?

不过想到老妪说过最近出去采买食堂用品,大概这条就她平日经过的路上,必须事先有准备好,这么一想,她顿时安心了下来,有了地图心总算安定了。

但随即她又查看了下包袱里的其它东西,一只防水的轻便盒子,里面放了八片巴掌大的紫叶,还新鲜的很,似乎从树上摘下来不久。

这应该就是婶子所说的能让脸上身上起红点的东西,而此时的罗溪玉万念俱灰,之前那种为爱而装扮,为男人喜欢而美的心态早就飞灰烟散的,她毫不犹豫的拿起一片,然后放进嘴里嚼了起来,那紫叶无什么异味,只是有些发酸,咽下后不久,罗溪玉就感觉到身体似像发汗一样的。

她撸起袖子,便见雪白的胳膊上点点的红疙瘩,看起来如得了皮肤病一般,摸一把脸,似乎也有密密麻麻的一层,罗溪玉只觉得这东西十分好用,竟然半点无痛痒,以前跟着葛老学药,竟是从未听说过此物,否则定也有兴趣问一问。

她微微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如今身上也有了伪装,那密密麻麻,别说是男人,便是女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她又将婶子戴的灰色帽巾系在脸上,遮了半边脸。

随即点了点婶子给她带的银子,说来并不多,五个金元宝,另外一袋碎银,其中一个布中包着的一些极为值钱的金玉首饰,加上一只小荷包里的一包金豆子,足够她一路所用。

她清点完,将地图贴身放着,又将那袋金豆与地图放在一起,而另外则包在衣服里,外裹布包,系在腰上,灰衣十分宽松,倒也看着不显眼。

她这才向山下走去。

此时东狱的夜里比白日凉上一些,不过相比五洲此时的冬季寒冷,这里简直暧得不可思议,罗溪玉此时一个人走在林中的山路小道上,天色已经黑了,林子里瑟瑟的风声不断的响起。

她一个女人,根本不可能不怕,以前是与人在一起行路,无论多危险,总有人出主意扛在前头,可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落单的那种担心与惧怕,由内向外的散发出来。

她紧紧的抱着包袱,边走边东张西望,若是草丛里发出一点声音,她都有如惊弓之鸟,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生怕什么野兽窜出来。

毕竟以前不少有这种情况。

几番三次,魂都要被吓掉了,可她只得咬牙强忍着,甚至索性一口气不管不顾的向前跑着,她不能在这里被吓倒,她还要离开东狱,坐船到五洲。

到了五洲,她就去找宝儿,如果这个世上还有让她牵挂的,那就是宝儿了,不知宝儿现在怎么样,她一直在为圣主的胎毒发愁担心,却忽略宝儿,没有人让人去打探消息。

现在想来都极为愧疚,不知那老者没有好好带它,它的小指被切了,不知有没有苦闹,有没有生病,这般想来,都觉得自己愧为它的姐姐,为了一个男人,将它丢给了别人。

大概这就是报应吧,那个男人又将她给舍弃。

罗溪玉的心情一时沮丧,一时有愧,一时为自己的愚蠢而感觉到无药可求的愤怒,便如坐过山车一般,起起伏伏。

她的目光有些茫然而彷徨,也正是这种状态,让她走出了这片密林,来到了山下。

山下有农户,隔着远便能看到灯光。

罗溪玉不由的擦了把脸,从低落中又清醒过来,她松了口气,有人家就不必再露宿了,虽然她不止一次在野外露宿,但都是与人一起,从来没有自己一个人过。

男人都尚且不安,何况手无寸铁的女人。

她从包袱里掏了点碎银子与一些铜板,然后便熟门熟路的进了村口。

古代的村民比现代冷漠的人们要心肠好的多,他们丝毫不嫌弃她满脸的红色麻子点,还照顾的给她住到干燥一点的屋子里。

罗溪玉住的是一家没有孩子的老头老太太的家中,没什么忌讳,因起得是疹子,不是什么大病,所以她可以进厨房弄点吃的,她跟老太太买了白面,老太太还多送了她一些。

罗溪玉用锅蒸了十来个大点的馒头,然后用干净的布包起来,放着凉透,待明日行路吃起来比点心方便时间也能长些,剩下的一点面她做了一大碗面条,切了老太太拿来的一把香菜与草菇。

因为饿极了,平日只能吃半碗,此时她竟一口气连汤都喝的不剩,晚上洗了澡躺在简陋的床上,看着斑斑虫蛀腐烂的房梁,她以为这会是个不眠之夜。

却没有想到竟是一夜到天明。

连个梦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整个人便似脱胎换骨一般,再无昨日的苍白,似乎将某些事某些人,某些让人愤怒悲伤的事用锁,锁在了某处,她又恢复成以前的自己。

“大娘,不用给那么多的……”罗溪玉看着老太太往罐子里装了不少自家腌制的咸菜,急忙的说。

“没事没事,家里守着山,这些野菜有的是,都是不花钱的东西,昨日姑娘给了不少房钱,农家也没什么给你的,只有这些东西,你路上带着就馒头吃吧。”老太太将手罐装满了,这才给封上口。

“谢谢大娘。”罗溪玉都不知道该如何感激,她选得这家住宿,看得便是老头老太太胸前有白芒是好人,却没想到如此热心肠,房钱只要了三文钱。

三文只够小孩子买几块糖吃,罗溪玉给了三十文又与她买了一点面,结果她都多给了,还外赠一小罐咸菜和两块咸饼。

怪不得老人的白芒那般多。

昨日时罗溪玉根本没有心思,而此时犹豫了下,却是问道:“大娘,家里可有什么难处?”

“难处?”老太太似乎没想到罗溪玉突然问起这个,但随即她便叹气道:“守着山,只要能动就饿不死,好吃好喝日子倒也过得舒坦,就是我这老头子的病,唉,村医也没办法,让我们到城里去看看,可老头子怎么也不肯去,城里的大夫又不可能为点点钱来我们这穷乡僻壤看病……”

罗溪玉知道自己能看到的白芒,都是多少能给与帮助的,她也是真心想帮助这一家人。

于是本来准备要走的她,犹豫了下,便道:“大娘,我正好懂一些药理,让我帮大爷看看吧……”

“姑娘懂医?”老太太看了看她的脸:“这……”

罗溪玉摸了摸脸苦笑道:“这是待在潮的地方久了,起得湿疹过几日就好了,大娘不信也没关系,我只是给大爷看看,能治就治治,不要大娘一分钱,如果不行,也不会勉强的……”

老太太简直求之不得,急忙道:“麻烦姑娘了,快进来给我们老头子看看,老头这性子唉,待在这一亩三分地哪也不去,还说死了就埋在地头,我这老婆子嘴皮子都磨薄了,如果姑娘真能治好他,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啊。”

罗溪玉认真道:“不用感谢,我想帮忙是因为大娘是好人,无论我能不能帮上忙,好人会有好报的……”

她毕竟在苑子里跟医婆子学了几年药膳药理,后又自己翻了无数药书,加上葛老的指点,除了实践,在理论与配药上她已算是小有所成了。

而这一看之下,她发现这老爷子面黑,嘴有恶臭,常年咳嗽,村医一直将其当做肺痨配药治疗,却总是不见起色,反而半年来越来越重。

如果不仔细确实会当成肺有毛病,可是偏偏在葛老的一本医书上看到有另一种类似的症状,叫做入瘴,也可以说是中了瘴毒。

于是罗溪玉仔细问了老太太,在老大爷得病之前是否去过有恶瘴的地方,比如沼泽或常年闷气久不散的地方,这般一问,老太太果然记起,老头早年是猎手,便是现在身体还算硬朗,没事都喜欢上山溜一圈,有时会抓个野兔野鸡之类,没想到那次追一只狐狸迷了路,虽然走出来但大病了一场,说是进了山里一处,里面有恶臭。

自此就时常咳嗽,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那就是瘴毒无疑。

瘴毒这东西的克星就只有一种,乃是白色如白梁米,味辛的白芥子,以它日日烧烟使人熏服,可利气豁痰,温中开胃,散痛消肿、辟恶之功。

轻则熏三日,重则熏五日。

而烟的大小时间也有讲究,罗溪玉只得留下来。

果然,待得五日后,老爷子一切病瘴全消,当即从床上爬了起来,老两口感谢罗溪玉,又是买肉又是买菜,还拿出所有积蓄做诊金。

罗溪玉当然不能要,除去两人生活不易外,这功德最忌讳的就是拿物,拿物便是抵了功德,白芒也就得不到了。

如此这般,那老爷子与老太太一合计,当夜就借了马车,要拉罗溪玉一路。

毕竟这一路离城中极远,路上荒山野岭豺狼虎豹,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行路,老爷子索性便载她一程。

而对此,罗溪玉简直求之不得,当日便做上了马上向地图中的九狱城而去。

☆、第八十六章

好人有好报,罗溪玉此时深刻体会到了,比起在人生地不熟的山路行走的慌恐,她不过只是给老爷子去了去瘴毒,老爷子就用马车在山路乡镇赶了一日将她送至九狱。

这有放心的人赶马车带着她,不知让她少走多少弯路,少吃多少苦,老爷子实在,又行了半日直将她送至了九狱的一处小码头才罢。

罗溪玉给了老人钱,老人说什么也不要。

可是老爷子病刚好就为了她赶这么远的路,她又怎么能让他空手离开,最后好说歹说买了些物产养身之物给老人,才勉强让老爷子载了回去。

她一个人带着包袱站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一时有些迷茫,以前与人一起行路时,从未走过水路,都是绕山而行,绕山极费时间,如果不是那些人脚力极快,恐怕要是平常水路的五到十倍长度。

而走水路从东狱转到五洲只需要五日的时间。

此时码头人来人往,身着异装的不在少数,罗溪玉这一身装扮夹在人群里一点也不起眼,她暗暗松了口气,不由的正了正神色上前打听寻问。

按地图上所标记,到了九狱需坐船一日一夜才能到达星蜃,然后再由星蜃返回五洲。

罗溪玉以前坐船从来不吐的,可是这次不知为何,竟是吐得一踏糊涂,整个人趴在船栏上胃里一阵阵翻搅,全身虚脱的直冒冷汗。

“姑娘,你这是晕船呐?”一个声音不由的自身边响起,然后用手拍着她的后背,“来,喝口水吧,罗溪玉嘴里发着酸,吐得眼泪都流出来。

她费力的扭头,然后接着碗急急的喝着水,半天后才总算有了点精神,但仍病怏怏的倚在栏子边,这才抬起想到给自己倒水的人,急忙向人道谢。

“不客气。”身后是母女两个,面容一看便有三分相似,均是东狱人的打扮,头发梳成辫子盘子起来。

“我们母女准备去星蜃走亲戚的,怎么姑娘是一个人啊?”母亲三十多岁的年纪,似乎成长风吹日晒有些黑,看着是自来熟的那种热情。

罗溪玉只是含糊也说要到星蜃寻人,手一直捂着胃处,不一会儿又是一阵吐。

母女两个见她的样子,便也没走,一直照顾着她。

“咱都是女子,出门在外很多不方便,能搭把手就搭一把,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个姓迟的妇人道。

说得这番话直暖人心。

“是啊,姑娘的脸是生得疹子么?我之前也生过,你看现在还留着一点疤还没好,姑娘我跟你说,生疹子千万不能吃黑色的东西,要不等到好了落疤的时候,脸会生得又黑又有斑点,你看我这里就是,当时吃了好多芝麻米糊……”

母女两个都是自来熟,很快就和她热络起来。

之前她找船的时候,特意找了船上女人孩子多些,安全感似乎能高一点,若有什么求助也方便些。

此时罗溪玉汗湿着脸,一边吐一边暗自庆幸,遇到的都是好人。

将胃里酸水吐出来,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儿,母女俩也坐在栏杆这里,与她说着话转移注意力。

见她不再吐了,那姓迟的妇人从包袱中取了东狱人喜欢吃的一种软面薄饼,“姑娘,要不你也吃点掂掂吧,要不一会连吐的力气都没有了,我闺女以前也晕,后来坐的次数多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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