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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克用最后这句话让殿中诸将齐齐脸色一变,欢喜者有之,嫉妒者有之,展颜者有之,阴郁者亦有之。
李曜自己心中也是猛然一跳,暗道:“莫非李克用居然真有用我为一镇节帅之意了?不应该,不应该啊……虽然在这个时代,年轻不是最大的问题,但资历总是问题的。我进河东军时间实在太短,这殿中就算李嗣恩、李嗣本这样的,其实‘参军’都比我久,李克用若真这么早用我为节帅,别说李存信那边的人铁定反对,只怕我们这边的某些人都不一定能笑着道喜啊……我看,他也就是一时欢喜,随口一说罢了,未见得能当真。再说,历史上李克用还真没拿到镇州……唉,想多了,我想多了。”
既然反正拿不到这张空头支票,李曜干脆大大方方地推辞:“大王过誉了。儿虽偶有献策,毕竟劳浅功薄,如何可为一镇节帅?诸位兄长久随大王,劳苦功高,何人不可用?儿愿长侍大王身边,足矣。”
众人齐齐讶然,还真没料到李曜竟然会婉拒这似乎近在咫尺的一方诸侯之位!
李克用也是愕然,继而却是大喜,哈哈笑道:“且不说什么劳浅功薄,亦不说吾儿天纵奇才,便是这般胸襟气度,做一镇节帅,那才是理所当然!正阳啊,你又何必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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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曜面色不变,依旧诚恳地道:“非是推辞。儿为大王计,为河东计,儿确非一方节帅之最佳人选。”
李克用刚才说完那话就一直注意李曜的神色,不料他回答之时面色如常,毫无作态之意,真诚之极。这一下,李克用是真的放心了,暗暗点头:“某原先便曾想过,正阳实可为托孤之臣,经今日之事,更见他之忠心,不过今后某若托孤,即便寄之已然先我一步……晋阳也还有克修坐镇,不成大碍,倒是河东本镇之外,须得有可靠之人为节帅。如今看来,正阳实乃坦荡君子,若他为帅,某自心安。不过他说得也不错,虽然他一切都好,且为名门所喜,然则军中根基确实太浅,骤然升为节帅,诸将必不心服,总是祸事。看来,须得找些机会,逐渐加强他的实力才行。”
第165章 洺州刺史(一)
长安,大明宫,含元殿。
含元殿座落在龙首塬高地之上,威严壮观,视野开阔,可俯瞰整个长安城,是以有诗赞曰:“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
含元殿虽是大唐皇朝天可汗权力最有象征意义之处,但此处平日用得并不多,平时皇帝临朝,乃是在含元殿后百丈处的宣政殿,含元殿只在重大节日、庆典之时才做使用。
今日乃是嘉会节,含元殿须得一用。
所谓嘉会节,乃是指天子李晔的生日。
把皇帝的生日作为诞节,并且在礼典中制有庆贺仪式的规定始于唐朝。根据《旧唐书·本纪第八·玄宗上》记载:“开元十七年(729年)八月癸亥,上以降诞日,宴百僚于花萼楼下。百僚表请以每年八月五日为千秋节,王公以下献金镜及承露囊,天下诸州咸令宴乐,休假三日,仍编为令。从之。”
这个是说,公元729年,唐玄宗过生日,皇帝在花萼楼请百官大吃大喝。百官上表建议把每年的八月五日——也就是玄宗降诞日作为“千秋节”,群臣进万寿酒,献金镜绶带和以丝织成的承露囊。举国欢庆,还带薪放三天假。至于规模,这千秋节以三日为庆,可见其盛。
另外《旧唐书·本纪第九·玄宗下》又记载:“天宝七载(748年)秋八月己亥朔,改千秋节为天长节。”意为人寿比天长,千秋无限期。关于千秋节的活动,唐诗中有多处提及,这里不多赘述。
但是这个节日名字并非一成不变的,唐玄宗的儿子肃宗的生日(九月三日)名为“天成地平节”,或称“地平节”,表示在太上皇的天长节之下,节日庆典是在这一天于三大殿置道场。再往后,宪宗生日起初称为“降诞节”,后在武宗时追改为“降圣节”;文宗生日名为“庆成节”;武宗生日名为“庆阳节”;宣宗生日名为“寿昌节”;懿宗生日名为“延庆节”;僖宗生日名为“应天节”;昭宗——当然现在他还活着不能这么叫——李晔的生日就名叫“嘉会节”。
名字是要变的,规矩是不变的。三大殿置道场不必多说,放假三天也是一天都不能少。哪怕皇帝真正能管到的地方几乎就剩一个长安城,但万国来朝的盛典依然不可或缺,是以今日的含元殿依旧热闹非凡。
不得不说,大唐的藩镇制度虽使得天子经常蒙羞,但蒙羞的只是天子、只是皇室,大唐皇朝对周边各国各族之所以直到灭亡之时依旧有着强大的震慑力,与藩镇制度是分不开的。
这一日嘉会节,含元殿仍是那“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盛大景象。
然而李晔自己却有些意兴索然。
他是一个很想有所作为的年轻天子,对这种面子工程颇为不以为然——可他也不得不为之,因为他的大唐,如今已经只剩下面子,不能连最后这点面子也丢掉。
可有些事,真真是让他太过烦心。比如朱温快将时溥逼死了,而一旦时溥败亡,朱温就几乎一统中原;比如杨行密擒杀了孙儒,如今自称留后,让军中将领上表请授其双旌双节了;比如李茂贞大破杨复恭、杨守亮,二杨父子逃亡两川,又被王建追着打了;比如李克用一边跟李匡威、王镕掐架,一边上表为李存孝、李存曜等义儿请封了……
放假归放假,这些节帅,尤其是李克用的表章,那是不能因为放假就置之不理的。李晔走完含元殿庆典的流程,又分别到三大殿道场观摩之后,便宣布花萼楼设宴。
花萼楼,乃是花萼相辉楼的简称。盛唐时代,花萼相辉楼位列四大名楼之前(即江西的滕王阁、湖北的黄鹤楼、湖南的岳阳楼、山西的鹳雀楼),统称为“天下五大名楼”。而花萼相辉楼位于帝都长安皇宫之中,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玄宗时代外交接待、国宴举办的场所、长安城内大型娱乐活动的文化艺术中心,也是大唐天子与万民同乐、交流共欢之处,是以有“天下第一名楼”的美誉。(无风注:此楼乃至整个大明宫于896年毁于战火,本书进度到时将会写到,此处暂不细论。)
设宴这种事,每个皇帝的习惯不同。有些皇帝善饮,从头到尾都列席正位;有些皇帝喜静,出席一下,说一声“诸位爱卿且自开怀”,然后就自顾自去了。
李晔并不好酒,他想做的是恢复大唐荣光,倒也算勤于国事,与百官谈笑宴饮一番,便自去处理奏章了。
王溥去世之后,王抟近日被李晔拜为吏部尚书,方才李晔临走之时,将他也叫上了。
“王卿,嘉会节还要你来议事,是我的不是。”
这话是李晔说的,他没有自称朕,说明他此时说话十分随意。唐朝皇帝不像某些电视里演的那样,开口闭口绝对自称为朕。在并非重大场合,尤其是面对子女宗亲、亲信大臣之时,唐朝皇帝经常随口就称“我”。当然,“我”字在唐朝,除了皇帝用来自称时没有问题之外,寻常人用的话,会带有自傲的意思,有对听众不敬之意。(无风注:说到这里,给我的读者们推荐一部电视剧,名叫《贞观之治》,马跃、苗圃版。这部电视剧比较尊重史实,在许多细节之处——包括称谓、服装、建筑、装饰物等等,都注意得比较到位,当然也有某些地方,似乎为照顾普通观众而做出了一些妥协。较严谨历史流爱好者还是可以一观。请注意,我说的是《贞观之治》,不是《贞观长歌》。)
王抟面对大唐天子这样自责的话,似乎也谈不上多么感动,只是平静地道:“为君分忧,臣之职分也。”
李晔知道王抟的性子,也不计较,反而笑了笑,招呼他坐下,这才缓缓收起笑容,道:“杨行密自称留后,请授旌节,爱卿如何看?”
王抟道:“押后数月。”
李晔微微凝目:“为何?”
王抟道:“淮扬虽只余杨行密,然朱汴州以发兵徐州,此番时太傅凶吉难料,倘使朱汴州获胜,未必不可趁胜南下。陛下,须知扬州原本也是许给了朱令公的。”
李晔沉吟道:“倘若真是这般,朱温谁可复制?”
王抟道:“唯观晋帅一人而已。”
李晔目中含悲,叹道:“汉人不忠,竟赖一胡儿维持,大唐江山何至于此?”
王抟沉默不语。
半晌,李晔平静了下来,才又问道:“李晋阳上表,为其养子李存孝请邢洺磁三州旌节,你怎么看?……哦对了,他还在奏表上为那个写诗骂朕的李存曜请官,你看如何封赏?”
李晔这话很有意思,李存孝的旌节给不给,他要问王抟怎么看,但李曜的封赏,他却只问如何封。其实这也不难理解,旌节乃是节度使的封赏,超品大员,非同寻常,不论给还是不给,早给还是晚给,总要有个商议。至于李曜这样的封赏,谁会为这点小事去拂了李克用的面子?所以只问怎么给。
李晔不知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一贯沉着稳重的王抟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似乎眼皮跳了一跳。
第166章 洺州刺史(二)
王抟此时已然平静地道:“陛下,李存孝旌节之事,臣意以为,只可答应,不可拒绝。然则旌节印绶,却也无须即刻送到,就只说这邢洺磁节度使乃是新设,须得雕琢新印、制册存案,总要花一些时候,如此拖上一年半载。”
李晔奇道:“既是不能拒绝,早给晚给,迟早要给,又何必拖这一年半载,倒使晋阳说我小气?”
王抟道:“不然。陛下请观邢洺三州所处位置,其西北乃是李克用的河东,西南乃是王重盈的河中,此二者可为一体,乃是邢洺所倚。而其北面乃是王镕的镇州,再北则是李匡威的幽州,东面是罗弘信的魏博,南面便是朱全忠的汴州了,如此说来,其北、东、南三面俱是强敌,邢洺一地,立于此处,于李克用来说,实乃危、机并存。危者,易受围攻,稍有不慎,便将丢失;机者,以此为阵,北可与王处直三面围攻镇州,东可威逼魏博,南可扼制汴梁,实乃一处战略要地。”
李晔点头道:“爱卿所言甚是,只是这与授予李存孝之旌节早晚,有何关联?”
王抟道:“大有关联。”他正色道:“陛下,恕臣直言:自巢贼乱起,皇室多有败绩,威严扫地,然天子毕竟仍是天下共主,各地藩镇,哪怕实掌其地,也只得自命留后,未曾见有胆敢自封节帅乃至称王称帝者,这便是陛下尚可号令天下的表现。如今朝廷禁军乏力,宜多训练,以图自强,而与此同时,对于诸镇,则要想方设法分化瓦解,挑其相争……邢洺一地,便有这般机会。”
李晔微微迟疑道:“天下纷乱,原非善事,朕为天子,不但不劝,反使其争,这般做法,似有不妥。”
王抟淡淡地道:“陛下仁慈,欲使天下不争,诚然君子所思。然则陛下以为,如李晋阳、朱汴州这般封疆大吏,手握雄兵数十万者,真能不争么?况且这二人自上源驿之后,早已成了生死宿敌,若非其中一人陨落,另一人岂能罢手?”
李晔苦恼道:“可若是他二人真争出个胜负,只怕便是一统中原、河北之势,犹如当年曹操,彼时他若要西进关中,朕如何当之?”
王抟心道:“只怕这句才是你不愿他二人相争的心里话吧?只是你若只是这般害怕,不敢有所作为,又有何用,迟早他二人也是要分个胜负雌雄的,你拖再久,也拖不过早晚那一天啊。”只是作为臣子,这话能想不能说,至少不能直说,是以王抟只好换个方式,道:“陛下可记得鲧禹治水之故事?”
李晔一愣:“此三岁孩童亦知,朕如何不知?爱卿有何说法教朕,不妨直言。”
王抟也不客气,拱手道:“陛下,鲧之治水所以会败,在于强堵而不疏导。禹之治水所以成功,关键却正在于疏导。若视兵灾为洪水,如今天下大势便甚为明了。陛下请想,如今邢洺三州虽已入李克用之手,然则李克用若要让天下承认这一点,却首先要获得陛下授予的旌节,而朱全忠、王镕甚至罗弘信等人,未必乐意自家眼皮子底下便卧着一头如李存孝这般的猛虎,势必要有所举动。既然如此,陛下空出这一年半载,一来理由妥当,李克用无甚可说,二来这么长的时间,若朱全忠等人仍夺不走邢洺三州,陛下再授旌节,他们也便无话可说了。在这之间,必然有一场甚或数场大战。最有可能的,便是李克用与朱全忠的直接冲突。此二人乃是藩镇之首,一俟他们战成僵局,朝廷便可发挥作用,那时节,朝廷不论是择其一而助之,或是以此威慑,来命他二人罢兵,他二人都只得听从。如是这般,他二人各自损耗实力,而朝廷却可从其中获取威望,正是一石二鸟之策……臣,请陛下三思。”
李晔闻言大喜,起身走到王抟面前,轻抚其背,赞道:“爱卿不愧是名门勋贵,名相子孙,这番话老成谋国,妥当周全,朕受教矣!一切便照爱卿之意来办!”
他赞王抟名门勋贵当然毫无问题,太原王氏若不算名门,天下还有几家名门?至于名相子孙,乃是因为王抟是武则天时宰相王方庆的第九世孙、肃宗时宰相王玙的曾孙,换了现代语言来说,这是个官n代。但是诸君须得知晓,后世的官x代,多是没有什么门第家风传承的,良莠不齐,而且“莠”的比良的多得多,是以这个词多是贬义。但在古代,譬如唐朝,若是有这个词,那就绝对是个褒义词。因为这个时代的宗族实力巨大,门楣家风要求严格,这种历代官宦世家子弟之中纵然也会出几个败类,但大多数反而是德才兼备之人,越是历史悠久的名门越是如此。
王抟深知李晔此人冲动易变,此时这般说了,也就是说了,崔胤等辈若然知晓,来他面前谗言几句,难保这皇帝陛下不会又改变主意,因此还是先敲定另一件事比较好。
当下王抟便只是随口谢过,便闭口不言。他名门出身,久历官场,自然知道某些话自己主动说和被问再答是有不同的,因此他选择了忽然闭口不谈。
果然,李晔这皇帝也不是个喜欢深究之人,既然王抟已经告诉他邢洺节度使的事怎么办最好,他也觉得不错,那就这么定了,再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原因,他却是懒得细想的。当下见王抟也没什么要补充,便又道:“如此还有一事,便是那个李存曜,他曾写诗谤我,如今李克用却要为他请官……”
“臣不知李存曜何时曾毁谤陛下,请陛下告之。”王抟胆量不小,居然打断李晔的话。
好在李晔的习惯是对宦官没有好脸色,对大臣却历来纵容,当下虽然一怔,却还是下意识道:“爱卿如何不知?‘黑鸦宿唐林,飞虎镇北疆。横刀断驰羽,弯弓落天狼。挺枪平淮北,跃马救汴梁。今上不知恤,大军欲渡江。’这不是毁谤于朕,又是什么?”
王抟哂然一笑,道:“陛下记得这首《不平》,却不知是否知晓另一首《和王燕然送别诗》?那里面开头便是‘长安天子笑正欢,太原孤臣泪已干。’此诗与前诗虽非同时而作,相差却也不久,可以看做一体,如此便能看出李存曜之所言,无非是为李晋阳鸣冤罢了。君有过,臣失谏也,李存曜这话,实乃抨击我辈朝臣未曾为陛下竭心尽力……”他忽然起身,隆重一礼,跪地请罪道:“臣亦是陛下之臣,为臣而未尽死谏之职,臣有罪!臣请陛下降罪。”
李晔大吃一惊,连忙扶起王抟:“爱卿何故这般?这都是……啊,这都是张浚与孔纬等人蒙蔽了朕,才至有此一失,干卿家何事?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王抟这才顺势缓缓起身,便听见李晔沉吟道:“爱卿说得不错,朕如今想来,那李曜倒也未尝直斥于朕,而且你方才所说的那首《和王燕然送别诗》中,他还有两句话,纵然当时朕见了,也是十分欢喜的,便是那句‘建功未必狼居胥,报国岂止玉门关?’,我料能作此诗之人,当非奸佞之辈。既然如此……王卿,你去与中书、门下商议,就说朕意以为李存曜可检校兵部侍郎,实授壮武将军、洺州刺史,封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
王抟躬身一拜:“臣,领旨。”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暗道:“嫣然啊嫣然,此番你该满意了吧。”
前两天因事耽搁,今天还会有一章奉上,请诸君见谅。
第167章 洺州刺史(三)
京都长安城,永兴坊中,一处不大的宅院里头,有两人正在回廊之中观雪闲谈。
“此番正阳兄能得右迁洺州刺史,叔父功莫大焉,笉代正阳兄谢过叔父。”一袭白衣的王笉朝王抟一礼,微笑着道。唐朝其实尚左,左尊于右,但唐时的“左迁”、“右迁”二词,却是承袭汉时说法,左迁就是降职,右迁就是升官。
王抟摆手摇头道:“李克用表章既到,李正阳右迁便是定局,此非某之功劳。”
王笉则笑道:“叔父何必谦辞逊言,陛下若非叔父开解,心中定责正阳兄诗文辱他,纵然不好拂了并帅颜面,却也只须将那洺州刺史一职授下即可,那检校兵部侍郎、实授壮武将军,封开国县伯食邑七百户却又如何得来?哦,还有门下认可、尚书省行文之时加上的‘上轻车都尉’之勋。”
王抟哂然道:“多了这几个,李正阳也未必在意。藩镇重将,有几个在意朝廷封赏的品衔如何?他这洺州刺史只要做得好了,将洺州经营得铜浇铁铸一般,手下再有一支强军,任是谁来,都得对他客气三分。这些劳什子的检校、食邑、勋位,他会在乎么?”
王笉仍是微笑:“有强过于无,至少李兵部总比李使君好听一些。”
王抟摇头道:“却也未必。若是太宗高宗年间,李兵部自然远胜李使君,然则如今么,便是‘李相公’也未必比李使君管用。”
王笉笑了笑,转过话头,道:“叔父近日右迁吏部尚书,眼见得是要进政事堂了,不知此喜还需多久,侄女也好早备贺礼。”
王抟哈哈一笑:“你道这中书门下某多么想进么?谬之矣!这些年来,多少相公在此处栽了跟斗再也爬不起来?更何况,某若上位,必为崔胤所嫉,他乃是朱汴州的应声虫,某无兵无饷,即便陛下信某,一旦事情有变,朱温一纸奏章,某便只有远窜黔桂,落叶再难归根呐……”
王笉目中闪过一丝狡黠,忽然出声问道:“那崔胤本无长才,不过仗着汴州之势,得以拜相称公,似叔父这等良相之才,若有李晋阳相助,又何惧崔胤那般庸碌之辈?佐天子而服诸侯,正当其时。”
王抟摇头道:“李晋阳?李晋阳用兵是不错的,当今天下,敢与李晋阳当面对阵相决者,几无一人。然则此公毕竟胡儿出身,所作所为,多可诟病。更遑论与朱温相比,李晋阳目光拘于眼前胜负,未观天下鼎革,非在一城一地之失,而在……总之,某观李晋阳兵势虽盛,今后未必能制汴州。”
王笉居然微微露出笑容:“然则叔父以为,十年后谁可压服汴梁?”
听了这话,王抟面色渐趋严肃,沉吟良久,终于怅然道:“某意十年之后,朱温只怕已是无人可制。”
王笉却轻声道:“侄女本也如此悲观,但而今却觉得,这天下间或许尚有一人,似可挽此天倾。”
王抟耸然动容,目光一凝:“何人?”
王笉肃然正色,缓缓道:“李正阳。”
王抟凝眉盯着王笉的双眼:“李正阳?他如今才只是洺州刺史,你如何断定他便能压制朱温那等老奸巨猾之辈?”
王笉却并不正面解释,只是问道:“叔父可曾看过侄女来时为叔父所呈信函,便是那封详说李正阳这两年所作所为之信?”
王抟点头道:“某自然看了。”
“那么叔父观感如何?”
王抟沉吟道:“倘若嫣然所言当真,李正阳确实年少聪慧,谨慎多智,然则他毕竟只是李克用螟蛉,即便再受重用,怕也是李克用为将来自己一旦驾鹤而作新帅辅臣之安排,未见得会将河东基业拱手让与他这外人。如此说来,李正阳难以左右河东,既然如此,他又如何压制得了朱全忠?”
王笉微微一笑:“李并帅与盖仆射或许是这般设想,然则李正阳虽然看似逆来顺受,心中却也未必便是那般甘愿,以他之能,一旦河东局面稍有变化,何愁不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叔父,你只看见李正阳如今才不过区区洺州刺史,却可曾细思他如今真正之实力已然如何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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