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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就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还能去过问张浚张相公的闳才伟略?而且出于不当出头鸟的考虑,他立即推辞了这一任命,提名胡真担任宣义节度使。既然是朱令公的提名,朝廷只得依从他的意见,任命胡真担任宣义节度使。
可在实际过程中,因为军队的调动、粮赋的收支等事情,都要经过朱全忠的手,宣义节度使胡真也就成了朱全忠的属员一样。
既然张浚已经到了晋州(不是晋阳),立刻就要进入河东,那么此时此刻,黑鸦军自然也就该出兵了。
第066章 晋军后勤
未见长亭,乃有古道。不闻羌笛,却见折柳。
这一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晨曦还只是露出一线微红,河东精锐牙兵义儿黑鸦军已然整装待发。这支李克用麾下久战之军对于即将面临的大战毫不畏惧,军伍之中,慷慨之辈豪歌狂笑,直将朝廷天兵视如无物。
临近汾河的官道两旁,汇集了许多前来送别的亲友故人。其中,太原王家也第一次有人出来为李克用的军队送行。送行之人,自然是王笉,她所送的对象,也自然是有李曜一人。
王笉依旧一袭如雪白衣,手中持着一截细柳,朝李曜道:“聚笑千军去,离愁万马喑。莫道汾河远,涓滴故人情。”[注:原创诗作,谢绝转载。]
她走上前一步,将手中柳枝递出,面带忧色:“此番正阳兄随军南下,以五千兵马力拒朝廷十五万大军,前路凶险,正阳兄务必慎重。弟不过太原城中一无用书生,难为兄长出征之事有所建言,唯有敬奉神明,为兄祈福,愿兄长胜利凯旋。”
李曜豪气干云,朗声回赠王笉送别诗,道:“长安天子笑正欢,太原孤臣泪已干。建功未必狼居胥,报国岂止玉门关?五千精骑何言少,十万天兵若等闲。将军不及温酒热,斥候已报斩将还。”[注:原创诗作,谢绝转载。]
言毕,笑着接过柳枝,道:“此去虽是敌众我寡,然则某等兄弟自有取胜之道,燕然不必担忧。”
王笉见他如此谈笑自若,也被其豪迈感染,终于露出笑容,欣然道:“兄长果是雄才!此诗才情豪气俱是一流,好一个‘建功未必狼居胥,报国岂止玉门关’!好一个‘五千精骑何言少,十万天兵若等闲’!兄长既然胸有成竹,弟亦复何忧?便在这太原城中温酒相候,以待兄长斩将而还!”
李曜笑着谢过,旁边李嗣昭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笑道:“将军不及温酒热,斥候已报斩将还。十四弟,想不到你还真够瞧不起张浚的,莫非觉得咱们五千兵马还多有多剩不成?”
李曜笑道:“某这是……”他本待说“这是典出温酒斩华雄”,忽然想起正史之中,斩华雄的不是关羽,而是孙坚,“温酒斩华雄”不过是罗贯中杜撰,不由连忙改口:“某这是对二位兄长以及黑鸦军信心十足。至于五千兵马是不是有多,想来兄长比我更清楚。”
李嗣昭哈哈一笑:“多不多不好说,但少却的确不会少!‘五千精骑何言少,十万天兵若等闲’嘛!十四弟话都撂下了,做兄长的岂能让你失言?”
两人顿时相视而笑,莫逆于心。王笉看了,也自安然。
赵颖儿拿着一杯酒正欲递上来,李曜一看,那酒殷虹如血,知道是他平时爱饮的河东葡萄酒,摆手道:“出征壮行,喝葡萄酒终究差了些气势,可有汾阳老酒?”
赵颖儿嫣然一笑:“果然还是王郎君能猜郎君心思,汾阳老酒也是备下了的。”当下便撤去夜光杯,换上玉杯来,早有王家仆人递上地道的汾阳老酒,给李曜等人各自斟满一杯。
赵颖儿双手呈上,道:“奴家比不得王郎君出口成诗,只好略敬一杯水酒,请郎君与诸位将军满饮此杯,征程无碍。”
李曜等人笑着接过,一饮而尽。
李曜笑道:“柳也折了,诗也作了,酒也喝了,这人,也该去了!燕然、颖儿,请回吧!”
王笉点点头,拱手一礼:“兄长请!”
李曜也拱手一礼,与李嗣昭翻身上马,领军而去。
此番出兵,按照唐军习惯,全军有三成人员负责后勤保障工作,并作为战略预备队(注:此处不赘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查资料),也就是说,这五千义儿黑鸦军,有一千五百人被划归李曜这个南路转运使临时指挥,平时负责调拨、运送和携带各种物资,如果战况需要,则作为预备队投入战斗。
李克用麾下军队,每一都三百至五百人,设一个指挥。义儿军属于精锐,编制比较大,也比较稳定,都是五百人一都。所以此次李曜直接掌握三个都的兵马。
李曜未曾掌过军,在军中没有人脉和威望,李存孝和李嗣昭或许是为了照顾他一下,因此特意将李嗣本带的那一都调拨在李曜麾下,作为其护卫亲兵。
说实话,李曜对此非常满意。原先他对军制不是很了解,以为他这个南路转运使是单独领一群专门搞后勤的脚夫之类的人,专门只管调拨粮草、军械之类。后来任命下达了之后,一问才知道,这个南路转运使地位相当高,权力也比较大,不过相应的,管理的杂事绝对不止是调拨一下粮草军械那么简单。
唐朝军队的后勤,放眼当时,绝对不比后世的美军落后。当中华文明发展到在唐朝,政治经济科学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其军队起先是府兵制,随着经济的发展,府兵制无以为继,在唐建国一百多年之后只能全面改为募兵制,用现代语言表述,就是从人民武装部民兵义务兵制度,改为雇佣兵职业军人制度。
按照李卫公兵法谈及,在唐朝,作为一个统兵的将领,他亲自靠前指挥的军人极限不超过20000人(说的是亲自、靠前。),这其中有6000人作为后勤人员,并不直接参加战斗。这些6000人在战役的关键时刻可以作为总预备队,投入战场作为击败敌人的最后一击。剩下的14000人是战斗部队。义儿黑鸦军目前正是完全按照这个比例进行战斗和非战斗人员划分的,五千人的义儿军,由李存孝、李嗣昭统领三千五百人为主力作战部队,一千五百人为李曜统领的后勤及预备役部队。
作为当时执掌全球军事科技牛耳的唐军,已经全面实现后勤驮马化。每五十人的军队,有驮马八匹(其实是驴,胃口小,不挑食,脾气好。),在唐玄宗时期改为驮马六匹。携带的装备有军用帐篷五顶,饭锅五口,木工工具百宝箱十套,五金工具百宝箱似十套,镰刀二十把,用于到敌人的农田里抢粮食,五个马槽,扎营后使用,材料为布制成,切草的铡刀十把,水瓢十只,还有自带的医药急救箱若干,火折子若干个,盐袋五十只。
而李克用这支义儿黑鸦军,乃是精锐骑兵部队,除上述若干辎重,其后勤还要携带骑兵部队马匹身上的易损装具两套,譬如马鞍、缰绳、马镫等物,好在是轻骑兵,不必披甲,要不然后勤保障更加艰难。
不过说来有趣,唐玄宗改革军队之后,职业军人们由于不满意“中央军委后勤部”提供的标准“劣质”装备,尤其是步兵同志们的行军机动工具为双脚,而家中有都比较富庶有余粮,所以纷纷自己掏腰包,购买马匹作为交通工具,最牛的是,还人人都有两匹马,轮番驾驶。这样军队行军就全部驮马化了,只不过交战时,步兵还是不得使用新式交通工具,必须下马步战。
人人双马,在现在这个时期早就做不到了,别说内地兵马做不到,朝廷中央的神策军也做不到,不过李克用虽然财力也有些窘迫,好在他是沙陀贵族出身,马场不少,牧民尤多,因此马匹问题,倒是强藩之最,虽然也奢侈不到全军人人双马的变态程度,但精锐的黑鸦军倒是做到了。
只不过这就又给李曜带来了麻烦,五千骑兵出征,光马就有一万匹,还有六百多头驴子,这些东西都是要喂养照顾的,战兵休息之后,马匹的喂养照料全是辅兵来办,李曜这一千五百人,几乎每人要摊上八匹马、驴,这些马和驴子不光要喂食,还要清洗,还要梳理、有些还得遛一遛……总之工作量很大,很繁杂。
这还不算完,还有后勤保障最关键的军械问题。与现代陆军步兵兵种一样,唐军士兵单兵武器标配有三种。
贴身肉搏兵器腰刀一口,也就是横刀。其作用类似西部牛仔的左轮,香港警察的小砸炮,咱们的五四手枪,大圈仔的黑星。一般情况下士兵用到这个武器,基本上是战斗胜负已定,开始准备收工了。上次李曜碰上冯霸造反的时候运气好,人家是内部调动,全部出动的都是战兵,后勤上有不少重兵器没有携带,是以作战几乎全靠一把横刀。要不然那八百后院将真正全副武装的话,一阵箭雨覆盖,然后长枪阵一冲,李曜他们那没有经过真正战阵训练的脚夫家仆,就只有溃散的份了。
所以第二项制式装备就是近战长杆武器,这货类似现代步兵所使用的自动步枪,交战时双方最主要使用的武器,仅限于接敌后使用。
第三项制式装备,自然是远程精确打击武器——弓箭,这个相当于现代的轻机枪之类,一般情况下,普通士兵不会去玩“点杀”,都是覆盖式射击,点杀这种事情,有专门的神箭手以及箭术超群的武将。标准配备为三只弓弦(因为怕断),36只箭(6个基数),当然箭匣箭袋一个,这东西唐代叫做胡碌。
甲胄和战袍依人所需,一般是每人一副,无力配齐的另算,反正有了李曜掌管军械监,黑鸦军是配备齐全了的。一般说来骑兵身体健壮干的是力气活,也是卖命的活,容易被敌人招呼到,所以配甲,某些“特种部队”和弓弩兵就比较不好意思,一般只配备战袍,有钱的你可以自己买甲胄穿上。但是如电视剧里面,弓箭手也清一色的甲胄齐全,这个除了皇宫守卫之外,估摸别的部队那都是不用指望的。
每人还要带上三根皮条,不是用来“拉”的,是以备抓俘虏用,这东西不要嫌少,一般都是绑上个完好无缺的敌人(这些可以做家奴,也可以卖掉),或者敌将领所用(这些是钱和官帽子)。已经砍伤了的么……轻伤或许还有机会留下性命,伤得重了的话,唐末基本上这种人是没有机会从战场上或者走出去的,除非是将领级别。
此外,一人一个粮食袋,围在腰间,用小羊皮做成,装三天干粮。每人一个水袋,也叫水囊,也是皮革做成。
以上这些,还只是单兵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就是在行军过程中不需要李曜来操心的装备。还有驮马携带的物品,这些就需要李曜来操心了。
马盂一个,皆以上好木料制成,或者是以熟铁皮制成。小刀子、小错子、钳子、锁各一把。药袋一个、盐袋一个、火石袋一个、解结锤一个、磨刀石一个。裤奴(基本类似于现代的连裤袜)、抹额、六带、帽子、毡帽各一件。其中裤奴和毡帽是担心白天黑夜行军温差过大而配备,有时候不配备,比如这次出兵正是盛夏,所以就没有配备。毯子,被褥,毛毡各一套,另外还有三双麻鞋——棉鞋这个不好意思,唐朝只有西域有过,现在唐末,西域丢了个一干二净,这东西是完全没有的。
这次李曜幸好是夏天出兵,要不然的话,如果是冬季,还得一人一套兽毛大衣。作为精锐部队的黑鸦军还有皮装一套。不过步兵同志不需要为这皮装流口水羡慕,这种东西不是现代人穿的皮夹克,那时候皮革鞣制工艺还比较粗糙,皮装有味道,很难闻,穿着这玩意儿每人还得搭配两个鼻塞。
李曜现在掌握行军后勤,由于严格按照李卫公的办法,七个战斗人员搭配三个后勤人员,所以他的人要负责看管作战部队的的交通工具马匹和自己的随行辎重。由于除了喂马洗马的时候之外,一般不会要这么多人,所以这些后勤人员,李曜还需要分派出一部分,作为“捉马使”,负责收拢战场上的马匹。
这些,还只是行军时的后勤保障,除此之外,才是李曜从电视和小说里熟悉到的譬如粮草辎重的运送。这些事一般是小股军队护卫,用征集而来的民夫、商队来运送,李曜接任这个南路转运使之后才知道,其实这个事情反倒是最简单的,只要后方没有敌人,这件事很好办,后方有了敌人,这件事……不必办。因为通常情况下,古代军队出现这种事,前方的大军就该崩溃了。
随着连续数日的进军,作为后勤总调度官的李曜,也学到了不少东西。很多电视电影里看不到的知识,此刻他算是基本补全了。
譬如李曜一直到出兵之前还在疑惑,为什么李克用光派黑鸦军这五千骑兵出战,也不给点步兵、弓箭兵之类,好搞个多兵种配合作战。现在他到了军中,每日跟这些黑鸦军在一起,才知道宋史里的宋军跟唐军的确有很大的差距,别的不说,光是这个射箭,差距就很大。
宋军由于缺马,历来重视弓弩飞矢。北宋人写的武经总要里面,描述唐朝的弓弩兵在列阵作战时,敌人骑兵在十丈外(基本三十米)以外就不射箭了,并且吹嘘自己北宋的弓弩兵不动如山,在离敌人骑兵三丈开外的地方还是发箭喊杀之声不绝于耳,还说自己的弓弩兵是克制敌人骑兵的最好的兵种。
殊不知唐朝的名将在领兵进行野战,两军对攻时,一般是不愿意用弩的!因为弩虽然好控制,人人都容易上手,但是临阵接敌之前只能发射两到三发,起不了大的作用。宋朝的弩兵可以采用人海战术来弥补,但是敌人迫近,临敌士兵很容易崩溃。而唐军一贯走精兵路线,全盛时期全国也不过五六十万军,却威慑周边数十甚至上百个大小国家、部落,他们岂能容许这般浪费?岂能容许有这般大的缺陷?
唐军队里的弓弩兵可不是单一的远程兵种,也不是摆在阵前敌人突破之后任人砍杀的一次性消耗品。比如黑鸦军,都是复合型人才,要拿弓时可以开弓射箭,要近身搏斗时,也可以持长兵器鏖战。唐军弓弩兵的特点是,列阵之后假设敌人骑兵进攻,在敌人距离自己200300米的距离时,弓弩兵队在将军鼓声的号令下,开始第一轮齐射。发射时,战队齐声喊“杀”,弓箭兵一般在距离敌人30米之前会发射36发箭矢。
弩箭兵因为优点是准头高,缺点上弦慢,军中一般会采用第一排瞄准敌人,发射时喊杀,发射完毕之后,退后上弦;第二排的弩箭兵上前瞄准发射时喊杀,发射完毕后,接着退后上弦;第三排一直到第五排的弩箭兵依例都是如此,第五排发射完毕后,第一排士兵的弩上弦装箭矢完毕,到阵前继续瞄准敌人发射,这样交替射击,保持自己连队的正面一直有弩箭兵压制敌人。这其实跟西方的燧发枪的交替射击的攻击方式差不多。但是一个弩箭兵一般在这样交替射击的情况下,接敌之前会发射三发箭矢。
弓弩兵在敌人距离十丈远的时候,全队会有序后退,到自己的主队那里放好自己的弓弩,拿长柄的兵器,集合完毕之后,在长官和旗手的领导下,和站在最锋线上的步兵兄弟们一起痛击敌人,稳定住大军的阵脚。
弓弩兵平时的训练是,射击百丈(三百米)以外的箭垛子,如果有兄弟连续四发两中,这种情况下多半会得到全军通报表扬,冠以神射手的称号,并且有物质奖励若干。弓弩兵最大的用处是凭险据守,利用地形,在关隘,城池,险要,高处,从容发射,大量杀伤敌人。
唐军中,步军所配的弓弩兵因为主要业务是射箭,军营里的长官对于弓箭兵练习的长柄兵器类型,要求并不严格。弓弩兵大多出身农家,在干农活时会挥舞连枷脱农作物的颗粒。所以对这个连枷的使用很是熟练。应这些弓弩士兵的要求,连枷也是唐军的长柄制式武器,久而久之连枷演化出来双节棍……
而李曜这次出战,全军为黑鸦军,都是沙陀游牧部落中的精锐,弓箭那是拿手好戏,根本都不用怎么练,飞骑攒射也只是小儿科。
了解到了各种“内幕”,李曜这个南路转运官虽然每天被琐事累得恨不得不走了,但心里却越安宁了。因为照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朱温此时那么畏惧李克用,果然是有理由的。虽然目前朱温如果集中全军,恐怕有不下于二十万大军,而李克用麾下满打满算很可能都不到十万,但是架不住人家李克用麾下的士卒精锐能战,光是这五千黑鸦军,朱温出三万步兵,也未必能稳操胜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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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朝廷名相、张浚张相公带来的五十二都禁军,全军共计十五万大军,比之朱温的汴军又如何呢?
今天一章写了两首诗,费时许久,因此只能更这一章了。
第067章 王妃密函
义儿黑鸦军进军的速度比起唐相张浚的大军快了不知凡几,张浚花了一个月才从长安赶到晋州,而李存孝、李嗣昭率领的五千黑鸦军,不过四日,便赶到潞州外围,准备抢先夺回因安居受叛乱而丢掉的潞州故地。
此时,张浚率大军行至晋州(今山西临汾),与宣武、镇国、靖难、凤翔、保大、定难等诸镇军会师,准备自西南方向对李克用的晋阳(太原)老巢发起攻击。而与此同时,云州防御使赫连铎已率兵马赶到了晋阳的北方,卢龙军节度使李匡威已率兵马赶到了晋阳的东北方,中书令、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除了派遣两千兵马交与张浚指挥外,又派兵从河阳渡过黄河,袭击晋阳的南侧,从而形成了对河东军北、东北、南、西南四个方向上的攻势。
此时,摆在河东节度使李克用面前的形势是极其严峻的。首先,联军打出了奉天子招讨的旗号,在出兵之前更削去了他的一切官爵、属籍,这样一来,就把曾为唐朝立过大功的李克用跟黄巢、秦宗权这种反贼划上了等号,使他在政治上处于十分被动的地位。第二,联军四面出兵,必然要使河东军分散兵力,以应付由四个方向进攻而来的敌人,这样的战争局面对河东军来说非常不利。第三,这次对李克用的讨伐战争是在昭宗亲自牵头发起下,纠合了大批地方藩镇势力,其中像朱温、赫连铎、李匡威这些人都是李克用的死仇,对此次讨伐李克用十分卖力,而在这种强大的政治和军事压力下,原本和李克用关系比较密切的藩镇都因怕惹火烧身,都不敢出兵相助,从而使李克用在国内地方藩镇中处于十分孤立的地位。
毫无疑问,此时摆在李克用面前的形势是十分严峻的。这是一场非常难打的战争,而且是一场绝不能输的战争,如果李克用一旦战败,国内将再无他的立足之地,甚至他想再向上次一样率部逃往阴山都是很难做到。
双方兵力差距可谓极大。何谓极大?李克用这次必然是全军总动员,倾家荡产也得上的,但是他理财能力有限,麾下最重要的谋主盖寓也是军伍出身,与理财之道知之不深,河东军的军纪又一直不佳,以至于治下比较萧条,全仗着太原乃是唐廷北京,底蕴深厚,这才养气这一支大军,然而这一支大军满打满算也不到十万,这次为了迎敌,李克用紧急从沙陀及五院诸部抽调了一些人手,那就算十万好了,这就是李克用的总兵力。
而他的对手呢?北线是赫连铎和李匡威,赫连铎出兵四万,李匡威五万,总兵力九万。李克用带去迎战的兵马是六万五千左右,不超过七万,居于劣势。
南线,朱温出兵不算多,前后加起来约莫四万余,不超过五万。但是问题在于朱温知道李克用是块难啃的骨头,因此派出的都是精锐之军,出动的大将也都是战功赫赫的名将,譬如葛从周、朱崇节、李谠、李重胤、邓季筠等,再到后来,佑国节度使张全义,甚至朱温的长子朱有裕都出动了,潞州本身还有叛军万余,于是正南方就有六万汴军。
西南方向不必再多说,乃是张浚率领的十五万中央及诸镇联军,全军十五万。那么整个南线敌人,有多少兵力?二十一万!
南线的李克用河东军有多少?康君立所率河东军一万八千,李存孝所率义儿军五千,除此之外则是泽州李罕之的一万余兵。全军加起来不过三四万出头,顶破天不超过四万五。而且李罕之还不算正经的河东军,他虽然名义上是已经投靠李克用,但是对李克用的态度,却稍微有点二郎真君“听调不听宣”的意思。
这里有两个人须得介绍,一个是张全义,一个是李罕之。
张全义原名叫张居言,是个会出点鬼主意,但胆小怯懦之人。他在黄巢覆灭之际带领部曲投降了老熟人朱全忠,朱全忠表他为河南尹,在河阳节度使诸葛爽手下干活,帮助剿灭秦宗权。原陈州节度使,号称张巡第二的赵犨当时调任蔡州节度使,原因也是原先投降黄巢的军阀秦宗权又在蔡州当起了强盗,做黄巢的老本行。朝廷觉得赵犨同志守城御贼颇有一套,于是把他空降到蔡州,让他继续做他的张巡第二。
赵犨这个人不简单,勇敢刚毅、胆略过人,他的兄弟子侄也都有将才,可惜他吃亏在太勤于王事,不像其他藩镇一样积极建立自己的势力,因此没能成为五代时争霸天下的一员——这样的忠臣在唐末也算难得了。这种人才,自然是李克用和朱全忠都积极拉拢的。到底是朱全忠有本钱,把女儿嫁给了赵犨的儿子,两人遂结成了儿女亲家。赵犨为子孙计,自然而然地也就倒向了朱全忠一方。李克用闻之,只恨自己太年轻,没个女儿什么的可以嫁人,眼睁睁地看着朱全忠添了帮手,只能干瞪眼,毫无办法。另一个是李罕之,这个人很有点意思,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但小时候家里穷,没办法只好去做乞丐,结果因为太没有“乞丐范”,居然一个钱也讨不到,只好又去做和尚,不料基于同样的理由,也没人给他布施。李罕之讨钱大业接连失败,勃然大怒,把僧衣脱下来往地上一摔,你妹的,老子不干了!于是完成了跟他主子黄巢在传说中恰好相反的生命历程,聚众投靠了王仙芝,后来又归于黄巢,在黄巢渡河的时候投降朝廷,也隶属河阳节度使诸葛爽手下。
李罕之为人阴沉,诸葛爽因此不怎么信任他,老大不信任,他的日子自然过得不怎么舒服。好在过几年诸葛爽死了,其子诸葛仲方在大将刘经的拥立下做了河阳节度使。刘经有了拥立之功,骄傲自大起来,诸将都不怎么服气。一来二去,河阳就生了内乱,几员大将你打过来我打过去,诸葛仲方还是个孩子,弹压不住。张居言和李罕之由于原先是老战友,为了对付刘经,就订立盟约,相互救助,约定大家要像张耳、陈余那样患难见真情。
两人一合计,合兵一处去攻打刘经了,却被刘经在河阳城下一阵砍杀,杀得大败。但刘经也没能支持多久,贼兵孙儒打下河阳,赶跑了他。诸葛仲方无处可去,只好投靠李罕之、张居言。张李二人一想,这会儿只能找李鸦儿,于是告急李克用,李克用果然仗义,立即派了安金俊相助,沙陀骑兵一到,立马把孙儒的部队冲了个七零八落,李罕之也就顺理成章地在李克用的表奏下成了河阳节度使。
李罕之这个人,反复无常,残暴之极。李克用帮了他,再者实力又强,他不好直接去抢李克用,就拿王重盈下手。王重盈接到急报之后直接傻了:不对吧,李罕之打过来了?咱不都是李使相(李克用当时被授予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衔,宰相兼任节度使或者节度使兼任宰相的,时称使相,地位尊崇)的人吗?登上城墙一看,不由他不信,赶紧给李克用送急报。
李克用接着急报,还以为王重盈看错了人。盖寓可不这么想,李罕之是条狼,不能不喂,不喂要噬主,也不能喂太饱,喂太饱了要起野心。现在不喂他,他急了眼,打王重盈这事情没什么奇怪的。李克用给李罕之去信要他退兵,李罕之回答得很干脆:兄弟们没粮食,找王重盈要点粮就走,没别的意思。李克用此时正准备对付世仇赫连铎和心腹大患孟方立,实在抽调不出人手和他火并,只好跟王重盈说你捡点有的没的送他好了。王重盈接到李克用的回话,怒火直冲到顶门。老子没有多余的粮食,有也不给他,老子要拿下你李罕之个狼心狗肺的。他于是密谋联结张居言,许下好处,让张居言在后头捅李罕之的刀子。张居言打仗不行,但敛财、聚粮、指挥军士屯耕倒是一把好手,否则黄巢也不会把后勤全交给他。那时张居言手里有粮,李罕之除了抓些人来吃,其他的全靠他输血维持。李罕之贪得无厌,见什么要什么,要完了连个谢字都没有。张居言也是贪财好货之徒,李罕之跟他要一粒米都跟割肉似的疼,一来二去,双方那“张耳、陈余之义”就跟水面上的浮萍一般,挨得的时候看似挺紧挺好看,但随便一扒拉就散了。王重盈许下财货叫他动手,张居言找来心腹一合计,觉得这事情可行,反正是撕破脸,咱趁他倾巢出动来个绝的。
于是在文德元年,当今天子李晔刚登基之后没多久,张居言趁着李罕之攻打河中之际,派军夜袭了他的老巢。李罕之全族被抓不说,张居言又马不停蹄,直接抄李罕之的后路。李罕之军已经几天没有粮食,斗志涣散,又听说老窝被掏,一哄而散。李罕之在手下两个心腹符存审、王建及的拼死保护之下逃出虎口,直奔太原城找李克用哭诉去了。
张居言一打跑李罕之,下一步就是立刻依附朱全忠。朱全忠喜得仿佛天降美女到他床上一般,立马派葛从周、丁会、牛存节带兵接管河阳,顺便给张居言改了个名字叫“张全义”。
要说这两位改的名还真是有意思得很,全忠号称全忠,最后却弑了皇帝;全义名叫全义,却赶了朋友。
李克用是什么主?在太原闻报,二话不说,当即派出手下第一员猛将李存孝带上副将安金俊、史俨儿、安休休和献了黄巢脑袋的那个薛阿檀,领兵七千送李罕之回河阳继续做节度使,顺便把别的节度使都赶跑——别说,这位李使相颇有春秋战国时期各国抢着送公子回国继位的遗风。至于李罕之那两个骁勇手下,李克用当然不能让他们拧成一股绳,直接要来收为干儿子放进了近卫队。
这两人里,符存审很值得多提一句他就是李曜——或者说李存曜——现在的八兄,而且是站在同一条战壕里的一位兄长。
清楚了张全义和李罕之二人的恩怨,接下来的情况就顺理成章了。河东大战最先从南面打响。早在张浚离京前,因为潞州发生内乱,昭义节度使李克恭被安居受杀死,然后安居受举州投降了朱温,朱温随即派河阳留后朱崇节率兵镇守潞州——那时候李曜正是刚回代北。而李克用对此是绝不会坐视的,所以立即派大将康君立率军围攻潞州,到了张浚赶来之时,潞州之战还没能打出结果。
张浚带兵于晋州与诸镇兵马会师,朱温则派大将葛从周率精骑从壶关连夜抵达潞州城下,冲破河东军阵进入潞州城,与朱崇节共守潞州。与此同时,更派大将李谠、李重胤、邓季筠率兵攻打李克用所属的泽州,又命佑国军节度使张全义、长子朱友裕率军驻扎在泽州之北,以应援进入潞州、围攻泽州的军队。
刚才特意提到过,驻守在泽州的是原河阳节度使李罕之。泽州被围之后形势十分危急,但他和张全义是死对头,不可能投降,只好再次向李克用连连求救。而在这个时候,赫连铎和李匡威的人马也已经开始由北线对河东发起进攻。面对着从南、北、东北这三个方向上的敌人同时进攻,李克用毫不慌乱,当即命骁将李存孝率五千兵马救援泽州,并侍机击破张浚,而自己则亲提大军,北上迎战赫连铎与李匡威。
眼下的情形,便是如此。北线李克用兵力还只是略处劣势,而南线虽然看似也有四万多兵,但除了李存孝这次带来的义儿黑鸦军之外,其余不论是康君立所部,还是李罕之所部,都是久战疲兵,战力如何,殊难逆料。
换言之,李存孝这五千兵马,必须在面对二十万大军的情况下,起到力挽狂澜于即倒的关键作用!即便以李存孝不可一世的霸气,以李嗣昭有我无敌的锋锐,二人也不敢真将二十万大军视作猪狗,连日来一边行军,一边商讨军情,看看有无破敌良策。
商讨如何破敌之事,李存孝和李嗣昭自然不会瞒着李曜,不过大多数时候也不会特意派人请他来一起商议。因为李曜现在虽然表现出了颇不一般的能力,短短两个月便将军械监起死回生,可毕竟他没有带兵出征过,这两位年纪虽然不算太大,但军旅生涯却都已然不短的宿将自然不会觉得李曜能有什么破敌良策。
面对两路实力都很强大的敌军,李存孝和李嗣昭一时也还真没什么良策,只能按照李克用预先定下的方案,先争取夺回潞州,救援李罕之,再破唐相张浚。于是,这五千黑鸦军隐蔽行踪,进入长子县西部地区驻扎,以便阻止张浚和朱温的人马相互联系。
黑鸦军驻扎在长子县岳阳村附近。岳阳村曾是古代岳阳县城——当然,不是“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所在地的那个岳阳。
这岳阳古县建制虽己撤消三百多年了,但是古城衙院,城墙,水寨等军事设施保存完好.尤其是村东山有大化寺,村西南岭有山东庙,象是一对犄角和一双鹰眼,既扼守着全村又监视岭南大道.所以李存孝和李嗣昭英雄所见略同地认为应该在此里安营扎寨。
安营扎寨之后,平时看来很有急先锋形象的李存孝却偏不着急,反而练兵不息。此番黑鸦军全是骑兵,因此每天天刚亮便由村西沿河滩而上,一直奔驰至马箭村东,便弯弓搭箭射鞍心,岳阳村的赛锣圪堆和马箭村就由此面得名。五千骑兵,听起来也不过一个数目,没有直观感觉,其实这五千骑兵一个村落根本住不下,主将李存孝只能把兵扎在刁黄村东的一个小庄子周围,又是安兵寨,又是立马场。李曜作为“后勤部长”,忙得那叫一个分身乏术,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得他头都大了,觉得自己当年管生产科的时候也没这么累过。晚上闲下来了之后就不禁想骂那些写史书的家伙们,为毛在你们笔下,大军出征之后,每次安营扎寨都只能几个字“于某处驻扎”,尼玛知道光这么个驻扎就有这么多狗屁倒灶的破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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