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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掀床上的帐幔,被筒里哪还有人在!

☆、第655章 咫尺间的睡颜

更新时间:20140324

何当归一觉醒来,近在咫尺的是段晓楼的俊颜,乌沉沉的一双眸子,像是已盯着她瞧了十几个时辰。她头昏脑涨的,好像也睡了足足十几个时辰。

她猛地坐起来,检查发现自己的衣物完好,只是脱去了一层外衣,除此之外没有不妥。

她紧张的表情刺痛了段晓楼的眼睛,他无声一笑,轻轻问:“你以为我会做什么?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我连这点可信度都没有了?”声音中满溢着苦涩。

她不理睬段晓楼,跳下床在房里走了一圈,发现这间卧房的陈设单一,色调偏黑,很像是某人的风格。回头一望墙上,赫然挂着五张彩色脸谱,最中间的那一张黄色脸谱,咦?那个不就是……

何当归惊呼出声:“这里是高绝的家,高绝的房间?怎么我会睡在这里?”

回头看段晓楼,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她这才注意到,他的面色苍白如一张纸,明显是生病或者受伤了,刚才她竟未瞧见。主要是段晓楼刚骗过她一次,她现在还十分惦记着呢。

“喂,你怎么样?你生病了?”

何当归上前一察看,发现他内伤、外伤或生病都不是,却非常之衰弱,是大量失血的症状。他的血怎么流出去的,他的伤口又在哪儿?

问段晓楼,他半阖着眼不说话,何当归只好动手剥他衣服,搜寻那个令他流血的伤口。

可段晓楼似乎很怕她脱他衣服,掩着襟口说:“我没事,先前看见东厂曹刚直在掳劫小孩儿作食物,我蒙面上去阻拦,又不想暴露自己的本家功夫,不妨吃了他一爪,流了几滴血。”

“哦?”何当归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曹刚直的钢爪抓伤的?那伤口呢?”

段晓楼虚弱地摇摇头:“老高为我上了生肌活血的金创药,你睡了一天两夜,我的伤口已然愈合。”

何当归点点头,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怪异,也说不出是哪里怪。

段晓楼为什么不让她脱衣服?为什么神情中还透着几分哀戚?他跟她同榻而眠,却出奇地守礼,莫非他……已经“不行”了,莫非,曹刚直抓伤的是他的那个部位!

何当归脑中赫然转过这个念头,立刻掀开薄被,用行动证明她的想法是错的!

啊吔?

他的那个部位还在!那他为什么这么哀伤,眼眸中盛满生离死别?

“丫头,你干嘛呢?”段晓楼不可置信地瞪着何当归的一双雪白小手,不敢相信她竟然做了那种事情。这算什么。她在挑逗他吗?

何当归顾不上照顾段晓楼的想法,一心只想在他身上找出点儿不正常的地方。他深深喜欢她,却不愿让她看他的身体,这里面一定藏着一个专属于段晓楼一人的秘密……

“别这样,丫头,”段晓楼虚软抗议,“你一个姑娘家,在我身上乱翻什么。我跟你说了我没事,多睡一觉便好了,你不信可以去问高绝,他就在外间屋里。”

段晓楼还拒绝跟她共处一室?更有问题了。

编贝的齿轻咬红唇,她心下一横,不理会段晓楼的挣扎,将他的衣服扒个精光。上身精光,下身只留一条短裤,然后她看到了什么!

鞭痕!

段晓楼的背脊上,是无数道交叠的鞭痕!红的,深红的,长的,短的,新的,以及旧的鞭痕,是积年的伤痕,一道摞一道,已数不清有多少道!怎么会这样?

身为大夫的她,再清楚不过,什么样的伤痕好了之后会一直呈现深红色泽。那是皮开肉绽的鞭打之后,又往背上淋盐水,彻骨的痛之后留下的狰狞痕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她脑中一瞬间转过了无数可能性,段晓楼曾被人监禁过?

不,她给出了否定答案。段晓楼身份尊贵,还被皇帝深深倚重,谁敢对他下此毒手?

目光从伤痕累累的背,移到他失血的面容上,直望进他不知所措的眼睛里。她鼻头一阵酸楚蔓延,轻轻问:“为什么?是谁对你做了这样的事,为什么那个人这么残忍,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

双肩不由自主地颤抖,滚滚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掩住口鼻,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面对一个如此苍白憔悴的段晓楼,心酸夺走了她全部心神。

段晓楼抬起手臂,将她揽入他温暖紧实的胸膛,说话的声调像是在叹息。

“傻孩子,哭什么,都是很多年前的旧伤了,我正是怕你看到受惊,才不让你我脱衣服。谁让你这么顽皮的。别哭了,本来就长得丑,一哭更丑了。”

何当归哭倒在他的胸口,哭得气喘吁吁,动静惊动了外面的高绝,一进来正好听见段晓楼最后一句话。

毒舌的他不肯放过这个揶揄的机会,冷冷道:“这么丑的丫头,你做什么还费尽心思带他出燕王府,出府之后又碰上曹刚直吃小孩。你手里带着一个累赘的丑丫头,还非得多管闲事,差点就管掉了一条命。”

“怎么回事?为什么段晓楼变得这么衰弱?”何当归抽抽搭搭地坐起身,泪眼看向高绝。

高绝平静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当时,段晓楼将何当归放在石狮子上,跟百丈之外的曹刚直乱战成一团,成功救下还没被咬死的小孩子,又一掌重伤了曹刚直,下一掌就要送他上西天。疯狂状态的曹刚直眼中露出嗜血的光,突然发现了石狮子背上的何当归,要拉她一起陪葬。

段晓楼大骇,飞身扑去为何当归挡去了致命一爪,却被曹刚直挠伤了心肺,鲜血四溅,眼看绝体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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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刚直那似女子般妖娆的面孔扭曲变形,咧嘴露出了一口血红的牙,他狞笑着,高高举起了他的森寒钢爪。只要他这一爪落下去,段晓楼与何当归就要携手黄泉路了。段晓楼大口吐血,无力回天。

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那个人是天机子齐玄余。

他抖出腰间长剑,将曹刚直从正中间一劈为二,结果了这个吃人魔王的性命。鲜血淋了他一身,使他看起来也如魔王般妖冶邪魅。

段晓楼不知他是敌是友,在弥留之刻恳求他将何当归送还给孟瑄,愿用皇帝交托给他的玄武匙,以及段家的财富作为报酬。没想到,齐玄余却自怀中拿出一包五彩药粉,用银针救回了段晓楼的性命。

那种玄之又玄,尤在何当归之上的医治手法,短短一刻钟就救活了段晓楼,平复了他胸口的致命伤,甚至没留下半道疤痕。只是段晓楼前后淌走了身体中一半的血,须得静养半个月才能活动。

晚一步赶来的高绝,正好接手了全身不能动弹的段晓楼,以及睡颜香甜的何当归。

齐玄余留下一句,“他比我痴情多了,我自愧不如。”又将一封书信掷给高绝,让他转交给何当归。然后,齐玄余宽大的道袍一飘,径直往城门方向去了。

高绝问他打算去什么地方,他说要出海寻找蓬莱仙山,有生之年不会再回中土,也不想再见到任何故人。

齐玄余离开中原了?何当归一阵怔愣,隐约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有个古道热肠的小哥哥,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跟一个面容尽毁的小女孩作伴的故事。

那些故事的画面已经全然模糊了,只记得有一架常青藤秋千,两小无猜的孩童,坐在上面摇来摇去……

目光涣散,又重新聚合,仍是落在段晓楼背脊的伤痕上。

何当归恳求地望向高大如门神的高绝,伤怀地问:“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弄成这样,什么人将这么残忍的手法用在他身上?他是个好人,我不信有人会对他生出如此深仇大恨。”

段晓楼在何当归身后,冲高绝轻轻摇首,不让他乱说话。

高绝抿唇犹豫一刻,将残酷的真相说出来:“那个最残忍的人就是你,当归,是你先答应要他,又突然不要他,他受不了打击,才将自己弄成这样。”

何当归震惊,喃喃自语:“不可能,你骗我,他怎么自己将自己的背鞭伤的,我不信,一定是你骗我。”

“众所周知的事,我何必骗你?”高绝冷冷一哂,“那一年,段晓楼从扬州回来时的落魄样子,我们所有人是看在眼里的。他自暴自弃,自吞一瓶哑药,改头换面,混迹在锦衣卫刑讯的犯人中间,让底下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轮流鞭打他的后背,想要用这种办法忘记你。可你也看到了,他到现在还是不能忘。”

何当归呆若木鸡。

真相,真相竟然是这样,如此毫不留情的可怕的真相。

她万万想不到,段晓楼竟是这样的心待她,她一直以为他的爱就跟他的人一样清甜,像加了蜜糖的金银花茶,一气喝下去了,甜美的滋味留于齿间,清凉的功效保留下来。然后,她是她,段晓楼是段晓楼,各人将这样一段过往埋在心间,也就圆满了。

再不能想到,她自以为的圆满,竟是用段晓楼的残缺和自残换来的。

她区区一个自私自利的怯懦小女子,何德何能,让段晓楼如此念念不忘,用他的整个生命和全部人生来爱她?

如今,当这一份沉重而炽烈的爱全部摊开,并展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又该如何回报,如何去回应那一双深沉而绝望的眼睛。这一刻她满心怯懦,不敢回过头,去看段晓楼的那双黑色眼眸。

她完全不配。

她竟一分都配不上他的心意。

☆、第656章 温暖的夜出口

更新时间:20140324

她的头脑一片发热,恍惚记得某个时候,孟瑄就曾在澄煦的竹林里对她说过,“我不是段晓楼,也不会去做他做的那些傻事,丫头,世上只有一个段晓楼,而你既然与他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那你日后总该看开一些才是。”

原来孟瑄说的是真的,高绝说的也是真的,他们都没有骗她。这世上,真的就只有一个段晓楼这样的傻瓜。

这个傻瓜不知为何喜欢上了她这样一名小妖女,直到现在还没有改变心意。她却已嫁予孟瑄为妇。

有没有人可以告诉她,怎样才能还报一份沉甸甸得让她透不过气的爱,怎样才能清偿过往岁月,让一切归零?她聪明的脑子不再聪明,无法直面段晓楼。

“现在,你什么都知道了。”高绝缓缓向后退去,变成一道黑色的背景物,房门也随之掩上。“他的伤口从过去一直痛到现在,只有你能抚平他的伤痛。该怎么做,你一定知道了。”

该怎么做?她不知道!她完全不明白!

她瞪着那扇房门发了一刻呆,纤细的肩头微微颤抖,回头看向仰面平躺的段晓楼。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忘了我?”她询问。

段晓楼面上掠过失望,之前有一刻,他曾期待过,真的期待过结果。只是,无论他尝试多少次,又向她迈出多少步,她选择的结果一直是孟瑄,永远是孟瑄。

因为心里有期待,所以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才格外失望。

“为什么?”他已没有多少力气,所以只能轻轻发问,“我最早遇上你,最先爱上你,我了解全部的你。孟瑄不懂你的地方,我全都懂得,为什么你的天平不曾向我倾斜过,哪怕只有一回?”

何当归从腕间抽出一根银针,扎在段晓楼的睡穴中。他想要的那个答案,她只能说:“我不知道,我爱过你,但我不想离开他,我想一直做他的妻子。”

段晓楼的眼角滑落泪滴,晶莹地打碎在枕面上,消失无踪。鼻息清浅无力,缓缓坠入梦乡。

她陆续施针于各处可补益元气的穴位,让他在梦里不再那么辛苦。修长的手指冰凉,她努力将温度渡给他,以一种疏离的朋友的方式。

窗外星光漫天,在这个冰冷的子夜,她紧紧抓着冰冷的段晓楼,却无力拉他上岸。“”已经有了良人的她,既不能救赎段晓楼,也不能解放自己心上的枷锁。

“别难过,你也不想这样。”

有声音在身后响起,一个久违又久违的声音。

何当归蓦然回头,惊喜地喊道:“舅舅!你怎么在这里?我好想你,跟所有人打听你,你为什么连个口信也不捎给我?你知不知道,我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我不是现在的我了。”因为大喜过望,她有些语无伦次。

来人头戴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一身月牙色大氅里面,是来不及换下的亮绿朝服,腰束银丝攒花宫绦,足蹬青缎朝靴。

他下颌方正,目光清朗,剑眉斜飞,容颜如水墨画,却表情淡淡,似乎不会为任何事物而心动。淡然深入骨髓,化为性情中的冷漠,但他眼里又浮现了惊喜,错愕,以及包容。

他的背脊挺直,白杨一样挺秀的身姿,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他的清亮的眼睛,在忠诚的微笑着。

段晓楼是划开心伤的破碎琉璃,而他却是一帖能抚愈创痕的膏药。随着十公主的记忆复苏,她已经想起来,陆江北真的是她的小舅舅。他曾和玉则贵妃结为异姓姐弟,还曾抱过襁褓中的她。

看见这样的陆江北,她犹如看见了冷夜中唯一的温暖的出口,通过他走出去,她就能得到救赎了。

“舅舅,我该怎么办?段晓楼该怎么办?”她扯住陆江北宽大的袖口,反复重复自己的问题。陆江北是最关怀段晓楼的人,他一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让所有人都不受伤。

陆江北伸出大掌,有暖流灌顶而过,滋养了全身每一寸肌肤。她缓缓阖上疲惫的眼睛,觉得自己可以再睡十天十夜。

意识淡去之前,她听见陆江北说:“放开胸怀,好好睡一觉,让我为你打开这个死结。”于是,红唇逸出一抹会心的笑,她极是放心地睡去。

※※※

“陆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孟瑄唇边染笑,眼中却淬着冰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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