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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乖,青儿忍不住咂舌,这个后爹忒大方了点吧?就算罗家那种有钱人,拿出两千五就算他们豪气了;廖家几代当官,统共就自己这么一个亲女儿,嫁资也就拟定了四千的标准,还随着自己的顽皮表现有下滑的趋势,要不自己干嘛辛苦出来赚嫁妆呢,还不是因为爹娘小气。聂淳一个无家无业漂泊到三十多的大侠客,就算通过“非正当手段”赚到一笔巨款,那也是拿命换来的吧?这么大方就送给继女了?乖乖乖→_→这个爹爹乃模范父亲!撒花鼓掌!

听聂淳如此坦诚,何当归也不做隐瞒,仰头对上聂淳一双冷冽的眼眸,安静微笑道:“父亲给女儿的嫁妆,女儿本不应推辞,该欢欢喜喜收下才对。不过我出阁前一直在暗地里经商,如今身家比父亲更丰厚数倍,而且七公子待我极好,每次置产都用我的名字,这样算起来,我都快胜过一个公主富裕了。因此,出嫁时有个热闹就行,嫁妆就不用准备了。”

她这倒不是虚话客套,几日前无事,她自己盘点身家时,加了加她在扬州的几家铺子和怡红院的股份,就有一万八千两,后来又通过乐于助人的常诺,弄到了何阜的家产,两万四千两银子,其中两万两都是南方的良田田契,余者是金劵银票,都拿来入伙儿青儿的“奥林匹克城”项目了。这么一加,她约有身家四万两千两,几乎可以以大地主女商贾自居了。在追求财富的途中忘了最初的目的,不知不觉竟有这么多了。

聂淳面露诧异,沉吟着说:“已经叫人去采办绸缎和干货药材了,那就折半为两千两吧,一则女孩儿的嫁妆是图个吉利,二则,可以稍减你母亲心中的愧疚。”

何当归也不再争辩,垂头微笑道:“多谢父亲。”

“……不客气。”聂淳轻咳,迫使自己适应这个美丽的女儿一声脆过一声的“父亲”。

几件正事谈完了,这一对客气友好的父女正好穿过正堂,走进内堂,三人同时收住脚步,何当归睁大一双蕴含着水意的眼睛,静静望过去,堂上那个大腹便便的美丽妇人,不是她娘是谁?

“母亲……”她一溜小碎步跑上前,盈盈拜倒于地。身后的聂淳与青儿都含笑看着这一幕。

※※※

“母亲?你说什么!”孟瑄将茶碗往桌边一掷,仿佛椅子突然生了刺一样弹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主位上的那一位美丽妇人,惊呼道,“什么仙草郡主?哪家的仙草郡主!”

“是长公主府的仙草郡主,皇家的郡主。”

美丽妇人穿一身及膝的深棕褙子,外罩一件暗红蝶纹层纱坎肩,乌发一丝不乱地挽着长髻,看那个长髻的长度,估计打散了之后,可能比何当归“当年”的长发更长。她就是孟瑄的母亲苏夫人,如今也是一位有寿的人了,但是岁月却没在她的面上留下多少痕迹,单是这么望上去,说她三十岁也有人相信。

她对儿子一惊一乍的表现不作置评,用淡淡的口吻说:“清宁郡主是燕王之女,仙草郡主是临安公主之女,二人乃表姐妹,相信嫁过来以后一定可以相处得亲密无间,尽心做好你的妻子。小七你坐享齐人之福,应当欢喜才对,怎么看脸色倒显得很不满意。”

☆、第583章 儿子打算入赘

更新时间:20140208

母亲优雅柔和的嗓音,不再像往日那般悦耳动听,孟瑄的面色一阵惊疑一阵青白,直觉地排斥母亲的这个“提议”,深吸一口气后,他冷然道:“我不娶仙草郡主,请母亲退了这门亲事,让仙草郡主另觅佳婿。”

“退亲?!”苏夫人的面容微波,皱紧了两道娥眉,缓缓吐声道,“从来没有跟皇家定亲之后再退亲的道理,那仙草郡主李仙茜年方十七,我亲自去长公主府相过,撇去她的身份不提,也是难得的百里挑一的容貌,千里挑一的性情,否则我也不会仓促定下这门亲事。你连我的话都没听完,张口就否决掉,是谁给你这样的底气?”

孟瑄继续冷然道:“她再好、再合娘的心意,我还有十个兄弟摆在那儿呢,让他们娶去!百里挑一也好,千里挑一也罢,儿子自己的那个万万人里挑一的妻子已经挑好了,此生非她不娶,而且只娶她一个。”

苏夫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嗤道:“多大的人了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还以为几个儿子里最让我省心的是你,如今听你的这个话头,恐怕日后最叫我操心的就是你。”说着放缓了语气,柔声劝道,“李仙茜比燕王家的那位朱清宁一点儿不差,你娶一次亲,能得两个郡主为妻,岂不是美事一桩、佳话一段?”

一旁列座的洪姨娘也帮忙劝道:“不是好的,夫人也不会特意留给七爷。先前夫人也看了三个,都是各家里拔尖儿的姑娘,有一个王家的,哎呦那模样长得,跟雪团儿堆出来一般,婢妾见了也喜欢。可后来几乎快议定了亲事,坏事就一件接着一件的来了,先是打仗的事儿,然后是家人从扬州传信来说九爷他们几个走丢了,急得夫人跟什么似的。好容易都平平安安回家了,这才办几门亲事冲冲喜。”

“几门喜事?”孟瑄狐疑地问,“除我和清儿之外,还有谁?”

洪姨娘笑道:“王家的王温梨,说给二爷当侧室;刘家的刘芝,说给四爷当正室;周家的年纪还小,定下给五爷当正室。最好的一个仙草郡主,才定给七爷你。”洪姨娘是老爷孟善的妾室,生了大女儿孟静,又抚养了孟善第四子孟藻几年,因此在家里是颇有地位的。她最大的成功秘诀,就是顺着苏夫人的话说话,这一顺就顺了二十年。

孟瑄听后“扑通”向主位跪下,央告道:“母亲,我绝对不娶那个李仙茜,你快退了这门亲,或者我自己去长公主府赔罪、退亲事。总之孩儿决计不会娶清儿之外的任何女人,母亲你一向疼我,这次就再多疼我一回吧!”

苏夫人皱眉道:“别犟了,就算这回退了这个,下次还有别的,我听瑛儿说过了,那个朱清宁根本还是个小孩儿,身板也薄,再过三年都未必能生养。娘给你挑的李仙茜,面若银盆,身板厚实,嫁过来第一年就能生孩子。你单娶那朱清宁做正房,以后连个嫡子都没有,这可怎么了得!”孟家以子嗣为家本,渐渐就贯彻到每个人的言行与观念中。

孟瑄腾地扭头,望向下首左位的孟瑛,带着火气质问道:“你干嘛拆我的台?我可不曾得罪你!”

孟瑛正在品一杯君山银针,不紧不慢地搁下茶杯,无辜地眨眼道:“我实话实说而已,而且张嬷嬷当一句家常闲聊问出来的,我一时也没盯防她是母亲派来的‘密探’。那丫头的确过分瘦了。”

孟瑄又回头看向洪姨娘身后站着的张嬷嬷,后者尴尬地笑了一声,孟瑄气呼呼地说:“哥他乱说,相士占过清儿是有福气的人,将来要生十个儿子!”

张嬷嬷当然不愿得罪七公子,先前打探清宁郡主的缺点,是为了奉承苏夫人,现在当然要亡羊补牢,从七公子这里奉承一回了。于是她笑道:“哈哈,相士的眼光当然比咱们准多了,啊哈哈哈……”然后?然后就没了。

孟瑄气鼓鼓地瞪眼,不等叫起,自己从地上站起来,闷声不吭地往外走去。苏夫人连忙叫住他,问曰上哪儿去,答曰去公主府退亲,顿时把苏夫人也气到了,大斥“胡闹,拦住他!”

于是,孟四孟藻、孟五孟宸、孟六孟秉、孟八孟扬等几人围上来,象征性地拦了一回,虽然是做做样子,不过人多堵了门口,孟瑄出去不得,又冲孟瑛撒气道:“你不帮我,别想我下次帮你,那个女人可是她的好友,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话别人不懂,孟瑛却深懂,孟瑄说的是廖青儿。提起她,孟瑛有点犹豫起来,先前在外漂泊时,的确想她的时候最多;可现在回了家,温馨的家,看着三房里的五个如花美眷,又觉得廖青儿不过如此,不怎么惦念她了,何况她从来都不给他好脸色。这一番肚里文章之后,最后孟瑛还是开口帮孟瑄说好话了:“娘,那位朱小姐泡茶手艺一流,能把龙井泡出六安的味道,把六安泡出云雾的味道,再把云雾泡出银针的味道,堪称一绝。”

苏夫人酷好茶道,孟瑛可算是在对症下药了,可是他说的“好话”不伦不类,龙井就该有龙井味儿,银针是银针的味儿,没听说串味的好茶艺,这么个夸人法,算是褒还是贬?

苏夫人摇头否决道:“朱清宁的茶艺再好,不利生养也是中看不中娶,子嗣之事乃重中之重。瑄儿你终年到头都征战在外,最让我揪心,因此这一次回京,非得正经给你娶一门好亲,学你父亲的样儿,正儿八经开枝散叶一回才行。不拘清宁郡主、仙草郡主两房妻子,还是紫霄她们三个妾室,最好都能有所斩获。”

换言之,就是让孟瑄多娶几个,先大面积撒网,再重点捕捞,力求能多网几条鱼儿上来。而且,苏夫人的话不是无的放矢,当年她嫁入孟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子给她丈夫安排的。正妻刚一入门,贵妾美妾一口气就给孟善连着纳了八个,个个都是腚圆腰阔的福相,而不是中看不中吃的无用美人。

现成的孟藻、孟宸等少年,就是最有力的“佐证”——从孟三孟瑛到孟八孟扬,这六个儿子之间年岁相差不超过十二个月,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父亲孟善每两个月就播种一条鱼苗,十个月之后,平均每两个月就收获一个儿子。跟扬州风家的风老爷生近二十个女儿才得一个风扬的情况恰好相反,孟家直到小八嚎啕出世,都保持着生儿子的趋势一成不变。

这也从侧面印证了苏夫人的贤惠之处,毕竟寻常女子听说自己有孕期间,丈夫又去跟别的妾室,甚至是家外头的无正史可载的野女人生孩子去了,换谁听了不生气?可人家苏夫人不光不气,还一口气养大了这六个年岁相差无几的儿子,除了孟三孟瑛和孟七孟瑄是嫡出之外,孟四孟藻、孟六孟秉、孟八孟扬三个都是苏夫人给丈夫甄选的美妾生的庶子。最特殊的是孟五孟宸,是他两岁的时候,老爷孟善从家外头领回来的,简单交代了一句,“此乃吾子,比藻儿小,比秉儿大,他娘死了”,就甩给苏夫人处理了。

苏夫人不愧为女中豪杰,江北双姝,还是笑眯眯的好涵养,就像一只翅膀无限大的老母鸡一样,将那一只别的鸡窝里出来的蛋孵出的小鸡也收进翅膀底下“爱心教育”。虽然那个教育的过程,除了孟家少数几个人知道,大多数人都是不知的,可教育的结果,却是这只外来小鸡从瘦瘦巴巴的萎靡稀毛状,长成了一只羽毛鲜亮的小公鸡。

于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虽然苏夫人并不以“贤惠”来标榜自己,做派也是大而化之。如果说段晓楼之母是“主流贤妻”,一生相夫教子、恪守妇道,苏夫人这样的倡导享乐,喜爱琴棋诗酒茶戏的当家主母,当算是“非主流”了,但是外人从他们的角度一看,孟家的十一个儿子三个女儿,男的就俊得唇红齿白、高大沉默,女的就俏得粉面桃腮、娇小活泼,再一听说,那里面只有四个是嫡子,余者皆乃庶出!外人谁不真心竖一回大拇指:真乃贤妻哪!

知道孟家几十年内情的人,还会拿苏夫人,跟保定侯从前的妻室、妒妇赫赫氏,两厢作比较,于是又感叹一句,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而保定侯也因此受益,经年之后,十多个儿子一齐长大成人,随便拎出哪个来,跟别家二十多的王孙公子一比较,都是鸾凤之于家雀,君山银针之于路边树叶。孟善欣喜自豪之余,也感念苏夫人的恩惠,还加上当年他战场失忆后的知遇之恩、救命之惠,所以,这位号称“连天子都不畏”的杀将,却是一个十足的妻管严,苏夫人的一句话,有时候真比皇帝一道圣旨更管用。

所以说,作为苏夫人座下第一爱子的孟瑄,假如娶妻只娶得一个瘦小羸弱、预定三年后才能泛蛋的小母鸡,那苏夫人是断断不依的。她这般想法,倒纯属对事不对人,经过了清宁郡主青州救孟家三子之事,苏夫人私心里对她还是十分感激的,但公归公私归私,两边儿不能乱了,尤其是在重要的“公事”上。

所以说,苏夫人慈祥地安抚躁动的儿子,柔声劝说:“又不是不让你娶朱清宁,多娶几个有什么不好?人家朱清宁也没说不行,不让李仙茜进门,你反应先这么激烈起来,弄得不知就里的人还以为是她不好,不够贤惠,是一个不容人的女子。”

“我不管,”孟瑄梗着个脖子,低低吼道,“母亲若不肯通融此事,我,我就去郡主府入赘。郡主府就在东大街上,我也识得路径,今天晚上就过去。”

☆、第584章 哥俩好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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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40208

“嗬!”苏夫人气急反笑道:“去郡主府入赘?好呀,我只当少养了你一个,往后也少生一口气……今晚就过去?好呀,让管事减一副喜事行头,备一个行囊给你路上用。”

“多谢母亲成全,”孟瑄顺势而为了,“我走之后您要多保重身体,孩儿会常回来看你和父亲。”

孟瑛一见闹大发了,于是从懒洋洋的坐姿改成软绵绵的站姿,在母亲和弟弟之间一站,先劝母亲:“母亲息怒,小七天生比别人痴一些,那朱清宁又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女子,他别扭上一两回也情有可原,而且,娶平妻、生嫡子也不急于一时,先让他和朱清宁热乎两天。他有变冷的时候。”再低声劝弟弟,“你傻了,那些事哪有当众说出来的,不是越说越僵了!快向母亲赔罪,回头再想法子。”

“哼。”孟瑄鼓着鼻孔别开头,无言地表示抗议。如今的他高了孟瑛将近一头,反而更像兄长,只是表情很孩子气。

孟瑛又压低嗓音说:“想不娶那个李仙茜,一百个法子都能生出来,你却选了最笨的那一种。何当归还没进门,你就给她吸引仇恨,有你这么当丈夫的吗,本来娘心中还很感激她呢。搬出去容易搬回来难,你能带着她在外面住一辈子?到时再回来,娘会好眼看待拐了她儿子的何当归?”

孟瑄直勾勾的眼珠有了一点活络松动的意味,眼轮左右一波,悄悄问道:“那,哥你有办法?你别骗我。”

“骗你干嘛,”孟瑛满脸都写着老实忠厚,悄悄提议道,“你这边儿打不开缺口,从她那边儿想办法,李仙茜,郡主、美貌,住在长公主府,光这三点就有文章可做。实在不行,让四弟帮你,让他去跟母亲说,他对郡主一见钟情了。他最老实,说的话母亲一定相信。”

孟瑄用余光扫一眼一副书生打扮,背在身后的右手中还握着一卷书的四哥孟藻,猜他一定是从书房或者中书省被拖出来充数的。心中觉得三哥的建议有可行性,于是又悄声问:“现在怎么办?现在我不走,娘还是让我娶那个仙草郡主,此事被打了死结。”

“那就先对付着应下来,但是得让何当归以正妻名入门,然后旁的娶妻纳妾之事,都缓一个月再说。”众目睽睽之下,孟瑛说话嘴皮儿不动,只瞧见他的剑眉星目生动且活泼,透着不怀好意的味道……他解释说:“我朝律法一向不承认‘平妻’,先进门的就是正妻,再进门的,哪怕婚书上写着‘平妻’,律法上和族谱上都还是‘侧妻’,有道是‘非妻即妾’,那李仙茜就只能做小老婆……”

“你没懂我的意思,”孟瑄断了他的话,坚定道,“我不娶李仙茜,不娶。”

“知道了知道了,大情圣!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孟瑛挥开竹片小扇轻摇两下,接着说,“我往日里听闻,那个李仙茜是个骄傲的人,否则又怎会十七大龄还待字闺中,你的正妻之位既然被占定了,那她当然就不肯再嫁你了。就算他李家十分钟情咱们孟家,你也不是第一选择了。到那时,让何当归显两手绝活哄一哄娘,拖个半年,再怀上一胎,那么,娘的雷电之目就自然而然从你们七房移走了。”

孟瑄听后放宽了心,想了想又问:“那你呢?你不怕我‘落选’之后,你就变成第一选择了?李仙茜既然骄傲,她挑郎君难道不看嫡庶,四哥未必够格。”

孟瑛摇动竹片小扇送风,无所谓地耸肩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我就替你喽。”

“哥……”孟瑄既感动又愧疚。

孟瑛添上一句:“你娶郡主我也娶郡主,才能跟你保持一致,才能在未来超越你。”

“哥……”孟瑄还是很感动。

“瑄弟……”孟瑛也略有动容,“你不必如此,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孟瑄搭孟瑛肩,延续着感动的表情说:“娘那儿还生着气,是我气的她那样,因此我也不敢深劝。哥你这么好,再帮我劝劝娘去。”

孟瑛延续了动容的表情,点头道:“好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说着,竟真的往上位走去,要充当一把清扫战场的勤卫兵。走了两步,身后有低笑声,孟瑛怒然回头叫嚣道:“我自愿当义士,你还笑话我!”

孟瑄无辜地一指身边的孟宸,眨眼笑道:“是五哥笑的,你找他。”

上位旁的圈椅里的洪姨娘见孟瑄被拦住不走了,兄弟几个也有说有笑的说活了,于是她也亮嗓子笑道:“好了好了,这就好了,后日就要办二爷、四爷和七爷的喜事,正是应该欢喜的时候,哪有喜事没办先自己惹气的,呵呵,这就好了。”

※※※

是夜,月如钩,星满天,何当归廊下的石阶上坐着,借着灯笼中映出的柔和橙光,窸窸窣窣地整理药材。

这些都是从南边儿带去庐州,然后又打堆着带回来的药,有十几斤之多,其中不乏人参、牛黄、冰片、麝香等珍贵药材,因为她一路头疼一路吃药,所以这几包药一直就搁在马车座位底下。晚饭之后,她翻弄这些药包,发现煎药的小丫头们随手乱裹,将药材与纸包上的标签全弄混了,十之七八都不对,有些标签也磨花了,于是她就随手整理起来。

中午拜见过母亲,听完母亲的曲折故事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再加一个青儿,四个人一起吃了顿团圆饭。聂淳因为扮演了“生父”角色,而何当归又是原姓“何”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他的身份文牒上改名为“何存”。于是继何敬先和何阜之后,更名为“蓝月季”的罗川芎,嫁了第三个何姓男子,总算是嫁着对的人了。

青儿饭后悄悄感叹道,第一个何敬先是她爹挑的所以错了,第二个何阜是她娘挑的所以误了,第三个是她自己挑的所以恩爱甜蜜了,由此可见,挑老公一定不能假手于人!

青儿晚饭后说去街上逛逛,何当归猜她可能是想悄悄回一趟家,在暗处看一看爹娘再回来——直接回家被娘亲的温柔丝缠住,想再出门就难了——于是就叫王宝陪她去了,听孟瑄说,最近京城也有一两起失踪事件发生。

何当归手下熟练地理着药材,心念却已经飘往很远的地方。跟这个大宅院隔着几街几坊的不远处,有一个金碧辉煌的地方叫“皇城”,那里曾经是她的家,住着一班她的前世亲人。这些日子下来,她能想起的事越来越多,有时候还能想起在皇城里经常玩耍的一个角落的葳蕤草木,有时候,眼前又闪现过一张张似幻似真的人面……

“逸逸你是待嫁的新娘子,这些活儿就别做了,累着了可怎么好,后日就要上花轿的人了。”一把浅浅柔柔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是她母亲的声音。母亲道:“家门口就有一家药铺,明日喊一个伙计过来,半天工夫就弄好了。”

何当归含笑回头,望向母亲丰腴祥和的面庞,轻轻道:“这个活儿不累人,我做惯了,做着极顺手的,就跟玩儿一样。青儿又不在,也没有合看的书,我空闲着怪无聊的。”

她斜倚在石阶的雕花漆栏上,面前是一包包摊开的药材,于是母亲贴着她的后背坐了,越过她的肩膀,看她那一双素净纤白的小手在灰、黑、黄、白陈杂的各色药材中上下翻飞,快速地将不同的药材丢向更远处的几个摊开的棕桐纸上,比最老练的药铺伙计做的更顺手。

蓝氏,也就是从前的罗氏,她也是闻着、摸着药材长大的,在三清堂与罗家药庐里,都曾见过无数人分药和碾药,却不曾见过一人能做到何当归这般熟练。就算几十年的老伙计,也做不到眼睛完全不看、手一摸药材的形状和触感就随意丢出,瞬息间就丢出去几十上百下,从头至尾,没丢错过哪怕一次。

默默看了一会儿,蓝氏就开始擦眼泪了:“闺女,你这得练了多久才能练成这样?从前有人逼着你做这些事吗?都是娘害了你,娘自己命不好,带累着你受了多少委屈。这些年你吃苦了……”说着泣不成声。

何止是委屈这么简单,何止是这些年吃苦了,何当归因为她娘离不开罗家,也跟着被罗家精神绑架了,还被带累着丢过一回性命呢!可是,这些前尘旧事统统被“孟婆汤”洗去了,连带她曾经心怀的悲伤与怨愤,统统都被那一碗似苦还甜的药汤给洗干净了。

所以她现在只是一边分药不止,一边带着恬静的微笑,轻声宽慰母亲道:“别提这些了,从前是没现在过的如意,不过从前的那些事,女儿都不大记得了。在乡下住的时候只是稍微累了一点儿,却练得一副好体魄,后来还拜了个师父学了武艺,寻常千金小姐哪儿有这等机缘?这也算因祸得福了,如今时逢乱世,有一身武艺傍身,人也多些底气。”

“你还习武?”蓝氏诧异。

“是呀,”何当归点头道,“若不是我种过地流过汗,也挺不过习武之时的那些琐碎磨人的基本功。后来被娘接去住,女儿心中非常欢喜,只是何阜一家人不好,现在因果报应应在他家身上,咱们就算不幸灾乐祸,也要念一声阿弥陀佛。再后来住在罗家……我也没吃多少苦,老太太还是疼我的,又有亲舅舅帮衬,能苦到哪里去,所以母亲不必为我感到愧疚。现在咱们多好呀,什么都变好了,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她的劝慰全都发自内心,不是敷衍客套的话,蓝氏本来听得连连点头,含泪欣慰,可旋即越过何当归纤细的肩头,不知是看见了什么,突然“哇”地一下大哭出声,冷不丁吓了何当归一跳,回头询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娘?”

☆、第585章 母女月下交心

更新时间:20140209

月色如练,一对聚少离多的母女月下交心。

大颗大颗的泪珠子砸落,蓝氏指着何当归的左手手心,泣声问:“那个是怎么弄出来的?这样深的一道伤口,一定很疼?”

何当归经她提醒,才注意起自己手心这条寸许长的浅疤,据青儿说,这条疤是在清园里弄伤的,全部都是孟瑄的错因为他没看好她才让她烫伤自己。何当归自己倒不觉得怎样,祛疤之法也有几种,只是还没腾出手来弄,于是她哄母亲说:“早就不疼了,而且老辈人不是常说,手心儿有痣聪明,手心儿有疤福长,我倒觉得带着挺好呢。”

蓝氏听她这样劝慰,泪水落得更急了,何当归只好停止分药,静等她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又劝道:“母亲现在是二重身,大喜大悲都不利于胎息,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好歹为肚里的孩子想着些。您和聂叔叔都不是年少的人了,这一胎对你们非常重要。”聂淳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可他也是一个男人,不可能完全不在乎子嗣之事。若是这一胎可以顺利生产,聂淳会金盆洗手,从他的黑道事务中彻底脱身出来也说不定。

蓝氏的一双羊脂白玉的素手,交叠着搁在她大幅凸出的腹部,面上笼着一层做母亲的女人特有的月白光晕,只是,担忧的语气里仍有掩饰不住的喜悦,道:“现在说这些还早,能否平安生出来,还是未知之数呢。”

她本就对早几年时对何当归这个女儿的不闻不问而愧疚,尤其是那时她就如鬼迷心窍一般,一心扑到那个何阜身上,予取予求地全奉献给那家人,而完全忽略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一心想跟何阜全家组成一个圆满家庭,直到少了一块“孩子”拼图时,才想起女儿何当归来。从农庄上将女儿接来,也完全是为了拉拢何阜的心,等何阜一走,她心灰意懒之余,也没心情管女儿的事,往娘家一丢就走了。彼时的罗家人也不再理论这个小女孩儿会影响她娘的“清誉”,也就呵呵一笑收下了。

可罗东府这个地方有多难呆,里面的人上至赵氏董氏、下至丁熔家的等仆役说话有多难听,当家的二太太孙氏有多刻薄寡恩,蓝氏她是亲身体验过一两年的,又怎么可能想不到,一个正儿八经的姑太太,在生母大柴老夫人存世时都觉得罗家难住,更遑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表小姐。十岁幼龄,寄人篱下,又没半个知冷知热的长辈看顾,几年住下来,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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