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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还朝以来,凤紫泯待这位姑母可谓礼数备至。大凤朝皇室凋零,淮阳大长公主和思靖长公主差不多已经算是皇帝陛下唯一的亲人;如今公主府尚在修葺中,凤紫泯便拨了慈明殿给大长公主居住,一应供应规制,均按太后例;真地差不多是以母事之了。
今日圣寿加冠,后宫女眷设席在延英殿后,虽然主要便是淮阳大长公主和思靖长公主两位;但终究是和去岁不同,满朝文武的阳刚之气以外,隔着纱帘隐隐听到那边地莺声燕语,便使得宴会的气氛更多些旖旎,也多了些春天的气息。
三巡赐酒已过,教坊鼓乐也臻高潮,这时候,却见纱帘掀动,宫装女子袅袅而出,却是淮阳大长公主请旨为陛下寿。
这还是淮阳大长公主从返京接风宴之后第一次盛装亮相。
与刚刚返京时候的风霜之色不同,经过几月的调养,看得出这位当年的第一美人约略恢复了旧日风华,行止之间贵雅端庄,果然皇家风范。
大长公主献寿,礼乐为之暂停。然而众人不曾料到,大长公主献寿毕,居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陛下圣寿,这教坊的曲目年年都是这些,想来诸位臣子也都听得腻了;今岁后宫新进了些宫女,据说为了陛下也排演了许多节目,与其等着这边宴毕才演,不如传了来殿前演了,也算君臣同乐可好?这话一出,大家便都知道,这所谓节目,无非是众女求宠所安排地了;大长公主暂居后宫,那些佳丽求上她也不稀奇,但稀奇的却是这原本的后宫大戏,为何要挪到前朝来演?当然大长公主出面提议,皇帝陛下首肯,自然也没有人会出言反对;即便是言官,很多时候也要看个眉高眼低。
于是众臣乐得免费欣赏欣赏这皇家的美人儿。
所谓节目,自然不过歌舞。歌舞之中,尤要看那花压云鬓,柳颤纤腰;后宫佳丽献舞于此,自然是竞相争妍,花开百朵,朵朵别样娇。
然而当日,百媚千红,竟然都无法掩盖住一朵的芬菲:当那名身着浅浅绯衣,嫣然带一抹笑痕的歌者走上台前,便仿佛繁星点点的夜空升起明月,一轮皎洁如画,万物失去光辉。
歌,不过是常听地《上苑春》;妆,也不过是寻常地宫花醉靥;然而那日绯衣女子缓缓歌罢,百官竟是久久不曾回神。至于那些争妍的玲珑舞女,便统统成了道具。
曲罢,女子趋前献寿酒。
淮阳大长公主笑称:“思思,还不问你皇兄讨赏?”
这时众臣方才明白,眼前这绝色地美人儿,原来竟是思靖长公主。
于是思靖长公主第一次在大凤朝群臣面前亮相,赢得满堂彩声:看来大凤朝第一美人称号,当由母及女了。
说起来,思靖长公主的存在,一直并不为朝堂诸臣认可;在众人眼中,都知她是从瀚海随母一起被陆慎救回,但与淮阳大长公主不同,她并没有淮阳大长公主那么大的名气,那样的象征意义。夺回大长公主,是大凤朝的胜利,而夺回大长公主的女儿,似乎却只是一个附带。
尤其是,这个附带品并非凤家族,却被赐姓凤,有私下传言,说那是皇帝陛下怕被姑母逼婚,要他亲上做亲娶了她的女儿,才想出这样主意。
的确,无论思靖长公主是谁,只要她姓了凤,那么便注定她不再可能问鼎后妃宝座。
而大凤朝忽然多出来的这位长公主,也不是没有人去打主意求亲,可想想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子,陷落敌营这么久,也不知清白还在否,只怕娶了来,没的被人耻笑。
然而今日之后,只怕情形要逆转了。见识了思靖长公主的美貌,那弱不胜衣的一抹娇羞,任谁再敢怀疑长公主的清白,只怕便会被群殴了;何况,这样的美人,金枝玉叶的身份,纵使清白不在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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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陛下似乎也颇为高兴,笑赞思靖长公主清歌曼妙,赏赐无数。
淮阳大长公主笑谑:“陛下赏的这些都是身外物,若真是心疼妹子,倒不如赏我家这个丫头个驸马来得实在。”
离陛下御案相隔不甚远的云裳,听见这句话,诧异地抬起头来。
“正是,孤这皇妹也芳龄十七了吧?若是寻常人家女孩儿,差不多也该嫁人了。”凤紫泯眸光一扫,笑吟吟地道:“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日高兴,孤就请姑母和皇妹一起夜游美人湖吧?朝中所有适龄未婚的官员陪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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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美人湖上,果然华灯映月色,宝炬照花光,于雾影融融之中,天子与群臣乘舟游幸。
云裳微微有些郁闷,从那雕龙镂金的楼船二层舱里出来,迎着夜风深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所谓适龄未婚朝官,自然不会少了她;本来想找个理由推诿过去,但偏偏凤紫泯下旨,凡当时在座的朝臣,划入范围而不来的,均以抗旨计。
既然如此,就来吧。这么点小事,犯不着翻脸。
第三百九十三章 女女的驸马
既然如此,就来吧。这么点小事,犯不着翻脸。
也正是这一念之差,使得她跻身于芸芸“青年才俊”之间,沦落为候人挑选的准“驸马”之一,思靖长公主选婿的盛宴,借着圣寿节的东风,还真是办得有板有眼。
云裳无奈笑笑,将目光投往那夜色中的美人湖。上次和莲准同游,也是夜晚,却是秋雨绵绵;若说那时候的美人湖是西子捧心的媚态,那么眼前的景色,便称得上是贵妃醉酒的娇憨了。远远望去,楼台如画,隐隐月色灯影之间,近水处则是彩舟环绕,乐声悠扬;更惹人注目的是水中的朵朵莲灯,红纱窈窕,随波荡漾,与远处巷陌中游人那竹竿挑着的飞星灯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云裳看了一会儿,眉尖慢慢舒展了一些,索性扶着船栏,迤逦而下。
甲板上一应禁卫密布。因为随驾出游,又是圣寿节,故此个个簪花披锦,金线衫,黄勒帛,弓箭刀枪,好不整齐。云裳面带微笑一个个望过去,却意外见到孔杰站在船舷处,正肃然而立。
恍然想起很久没有见过他了。羽林禁卫军为陛下贴身护卫,身为羽林禁卫军统领的他怎么又会在这里站班当值?云裳在他身后两步站定。轻唤一声:“孔统领?”
孔杰早看见了云裳,只是下意识地不愿面对她;此时见问,不得不回头拱手问候:“无忧公主。”
看见孔杰冷若冰霜的面色,云裳苦笑了下,一时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她那次催眠孔杰。原本是带了些恶作剧和利用的意思,要将他赶走方便自己行事,谁想后来竟陆续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孔杰不仅成了她“杀父仇人”之子。又曾“伙同”王湘容害得她很惨……而她曾经打算过的对他再度催眠抹去那段强加记忆的事。更是再无机会……
犹豫片刻,云裳还是放弃了和他攀谈的念头,轻轻叹息一声。问道:“麻烦孔统领替我准备一只小船,不知道可不可以?”
“无忧公主这是要离开了么?”接话地声音从云裳身后传来,沉厚稳重,却是吏部尚书张谔。
看见这位朝堂重臣,云裳的脸上恢复了几分往日的从容,拱手道:“陛下还在船上,为臣子的哪里敢先走呢?云裳不过是爱这湖光月色,想借小船也去放只莲灯玩玩。”
“放莲灯?”张谔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知无忧公主地船上是否还有位置?让下官也去尝试下如何?”
放莲灯是大凤朝习俗,逢重要节日时总能见百姓三五成群在湖边放灯。据说只要将家人的名字写好,放在莲灯中任其随波逐流,便可得到过路神仙保佑,降下福祉;不过张谔哪里像是相信这些东西的人?很明显也是受不了船厅中宴会地气氛,要借着她地船一起躲一躲罢了。
云裳微微一笑,自然点头应下。其实她在这个“宴会”上见到张谔的时候还是颇有几分惊讶的。后来才想起张谔其实是属于丧偶一类。在他被贬出京地时候元配夫人不幸染病去世;不过张谔大学士名声颇为响亮,身为吏部尚书。已经接近大凤朝权力顶峰,所以才会让人忘记他也不过而立之年,也在思靖长公主择婿范围之列。
“黄先生。”即便是对方已经成了参议这样的要员之位,云裳也还是继续着原先的那个称呼方式,似乎只要这样呼唤着对方,大家的时间就还是停留在原先那段一同在内阁里学习的日子。“黄先生,我们要去放莲灯,您要不要一起来玩玩呢?”
黄白橘最近因为某个人的事情而精神状况并不怎么好,一张俊脸比起从前更加的消瘦了几分,也严肃了几分,不过在看向这个娇滴滴的小妹妹的时候,眼睛里还是浮动着一些柔和的光。
对于这样的目光和眼神儿,云裳自然是心知肚明,抬起手来拍了拍黄白橘的肩膀,黄白橘低笑了两声,却来得那么勉强。
顾籽萄至今还昏迷不醒,不死不活的躺在那儿,好像一个活死人。
他却还要作为思靖公主的“驸马”人选之一来这个劳什子的美人湖畔一起游湖赏景。
孔杰没有理由拒绝这三位阁臣的要求;不过在招呼彩舟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复杂地看了黄白橘参议一眼,似乎对这位大学士自动“送上门”去的举动颇为担心……当然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尽心地照顾三位大学士登舟,还命人取了几盏莲灯,送到两位的小舟之上。小船悠悠荡荡,不一会儿就离开了龙舟的左近,开始在湖面漫无目的地漂流,鉴于三个人的要求,这小船上并没有安排禁卫,因此划桨地工作只能是靠他们三个了。
黄白橘最早往船舷上一靠,少了几分平素的严肃和认真的神色,脸上的疲倦再也控制不住的流露出来,云裳看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黄白橘眯着眼睛,低声说,“二位要聊什么尽管畅谈便是,就当在下不存在好了。”
云裳微微一笑,将自己身上的绯红色大氅脱下来盖在转眼间就睡着的黄白橘身上。
云裳拿起脚边一盏莲花灯,却没有急于点亮,只弃了桨,微微含着笑,抱膝坐在船头,凝望远处街巷繁华景色。
张谔也果然没有放莲灯的意思,顺着云裳的目光往岸上看了几眼,便开口道:“无忧公主前日建议在整顿驿递条陈上增加的几项,陛下都一一同意了。”
云裳回眸,心照不宣地微笑。就猜到张谔借这机会和她上船来,必然是要说这些朝政上的事情。
“下官早就说过,无忧公主最懂圣心,先前周大学士看了还一直摇头,说这些条陈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比前些年定的规章还要宽松些;发下去也不过又是废纸一堆而已,陛下定不肯费心思做这些表面功夫;谁料陛下竟准了呢?”他说罢感叹地摇摇头,“不过现在就要大张旗鼓地推行下去,下官倒也有些惴惴,无忧公主觉得,真的能管用么?”
“管用不管用,不是说过要看张大人地么?”云裳笑,“上次和张大人一起制定官吏地考核条例,张大人可是信誓旦旦说数月之内必见成效的吧?”
张谔点点头,明明是满心欢喜,却假作无奈叹气:“果然我就说这些事情最后都得压到我这边来,只怕驿路地整顿也不过是个开头吧?借着官吏考核这东风,大举改革弊政,无忧公主倒是好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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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官吏考核这东风,大举改革弊政,无忧公主倒是好心思!”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张谔也已经和云裳混熟到可以互相开玩笑的程度了。从上次云裳登门献上“反贪规划”,他便一步步开始了和云裳的合作;虽然在“清流”中地位仅次于周大学士的他,一直不敢明目张胆地同云裳这个“佞臣”来往。但因为有着同为阁臣的便利,两个人还是有很多机会共同探讨共同掀起熙德十七年初的这场改革旋风。
一位清流和一个佞臣的私下合作,意外地顺畅契合;张谔负责的工作最多,具体的条例拟定几乎都是出自他手;而云裳负责的,则是提供一些创意,对他的条例进行整理和删改,不得不说,相处久了,张谔甚至有些钦慕云裳揣摩圣意的能力:同样的内容,被她看看,换些字句,挪个先后位置,居然就能得到不同的待遇!
而另一方面,她的这种能力也体现在大方向的决策上:就象“反贪”这件事,人人都知道大凤朝贪腐已经到了不可不治的程度;清流中人更是热血到要以死明志、在朝堂高呼“杀贪官、救大凤朝”的高度。然而却很少有人能够象这个曾经一力反对“杀贪”的“奸臣”那样,去思考具体的办法,并真正提出了可行的方案。
而最近云裳在吏部负责的官员考核之后,又提出整顿驿路的思路,也让他有些惊喜。正如云裳所说,若官员考核制度能够顺利实施下去,官员提拔渠道变得畅通,那么改革驿路,不过是手到擒来,以六科言官控制地方巡抚、三司官员;以内阁控制六科,这样来保证诸项改革条例的实施,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主意。
然而。张谔的欢喜还未来得及行诸于色,便听云裳说道:“差不多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不可以再有大举的改革,至少半年之内我们不应该再有什么动作了;否则陛下也不会允许。”
“为什么?!”张谔诧然,“官吏考核制度已经颁布实施,目前看起来效果良好。难道无忧公主还有什么顾虑么?”
云裳目光一黯,又向远处的巷陌望了望,叹道:“是啊。是有顾虑。张大人。大凤朝积危,还承受不起这样的大刀阔斧,这也是陛下所虑啊!”这场改革,其实是应该在凤紫泯即位之初便立即着手地。然而喜欢稳扎稳打的凤紫泯却隐忍了这么长时间,不是不想去做,是怕朝廷动荡,是要先站稳脚跟!作为陪伴凤紫泯一起成长的她来说,又怎么会看不明白凤紫泯的顾虑呢?所以回到京,她在发展自己的势力之余,并没有过多地插手到“改革弊政”这件事情当中去,只希望自己地势力发展强大了,将来便可庇护陆慎;至于大凤朝的改革。她相信凤紫泯自有主意。
第三百九十四章 公主选女婿
不过,她的立场还是动摇了,因为莲准莫名其妙地“帮助”。莲准希望她选择和陆慎“私奔”地方式来挽救陆慎生命,改变历史;但这却不是她所愿。当时莲准几乎成功了;她相信作为羽林禁卫军都指挥使的他对于皇帝陛下的影响力,也没有低估过凤紫泯地多疑和对江山的执着。一度她觉得几乎被他逼到绝路了,然而她还是做出了决定:要扭转乾坤。想要对抗莲准的安排,想要留在皇帝陛下身边。只有一条路:就是让凤紫泯知道她很有用。
她知道。皇帝陛下绝对是一个肯为了江山社稷牺牲一切的人,包括感情。莲准游说凤紫泯放她走。想必就是利用这一点;而她,要利用的,也是这一点:只要她对于大凤朝是有用之身,那么凤紫泯便无论如何也会留她在朝中。所以她那时候大肆联络朝中官员,宣扬自己的实力;甚至给张谔递上“反贪规划”,提前掀起大凤朝改革狂潮……一点一滴,她都在证明:她很有用;她能急凤紫泯之所急,想凤紫泯之所想,揣摩圣意,明知进退……虽然这都是做个“权奸”的基本素质,但事实证明,这很有效。
现在凤紫泯待她的态度,便是典型地“惜才”模式了。
张谔长长叹了一口气,沉默下去。
小船离御舟越来越远,游荡着飘近一座石桥,桥上并未禁行,可以清楚地看到那边酒楼妓院嬉笑欢歌的场面,绛纱笼烛,车马争门,更有云裳方才心仪的飞星灯飘来荡去,好一片祥糜气氛。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不知怎地,那张谔忽然冒出这样一句来,随即惊觉,然而无法补救,只是满面尴尬。
“张大人果然也是性情中人。”云裳回首瞄了他一眼,并没有装听不见。“云裳倒是觉得,这样的热闹场面,还是多些好。”
“哦?”云裳这样说,张谔却觉得无法苟同了,“那日在王阁老寿宴上,无忧公主奏《秦王破阵乐》,还以为无忧公主是同道中人,”
“云裳最喜欢热闹。”她打断他的话,“喜欢看百姓一个个兴高采烈快快乐乐地生活。国仇家恨离他们本来就很远;富国强兵也不是他们需要承担的责任。云裳一向觉得,若说他们有什么需要为国家付出的,便是各尽其责,种田地多些收成,经商地翻些利润,实打实地把国力强壮起来,才是根本。”
短暂地静默之后,张谔摇头,“你说的有些道理……但这些人,是在玩乐。”
“玩乐也是富国一个途径啊!没有人玩乐,那些灯笼,那些车马,那些昂贵地奢侈品,卖给谁去?”云裳唇角勾起,带些促狭神情,仿佛是在狡辩般,“我看改革的下一步就应该是改变重农轻商的观念,赚钱是好事啊,若是大凤朝能有更多的钱,我们就可以买更多的火炮,研制更多的武器,到时候收复华夏,便更为容易。”
张谔惊诧地注视云裳,那张因为美貌而常常被人误认作是祸水的脸庞上此刻如此英姿勃发,墨黑的眸子灿烂如星,“如果有可能,我希望大凤朝的商人能把生意做到海外去,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啊……要是怕海上风险我们可以帮他们造船、派军队护送……多赚些西洋人的钱回来,富强我们大凤朝……如果,我能有时间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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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云裳和吏部尚书张谔的小船之旅并没有持续太久,然而张谔却觉得时光仿佛跨过了一条长长的鸿沟,跳跃着不知道究竟流逝了多少。云裳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象是一柄锐利的短剑,撩开天地间的混沌,刺破了阴阴沉沉的未来。
如果说那次云裳送来的“反贪规划”让他有了些惊喜,这么长时间的合作让他有了些惊艳,那么云裳现在的话,带给他的,则是感动吧?细细打量了几眼面前的少女,张谔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由竟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念头:如果这个人不是楼铎的女儿,如果这个人不是以“佞幸”闻名……不过若非如此,这个人也断断不可能这么年轻就攀爬上权力的顶峰了……
云裳歪着身子依靠在船舷上。中午圣寿宴上她就多喝了几杯,方才的“长公主选婿宴”,她的身份算是比较高,又有名的好酒量,自然逃不掉众人的恭维和敬酒,几轮下来已经恍惚有了醉意,这个身子,果然是不如以往了。不过方才和张谔的那番话,虽然是借着酒意说出,却也是压在心底的一片真心实意。她,很需要时间。
何蕊珠说她剩不下几年寿命,她是相信的;虽然莲准表现得全不在意的模样来安她的心,但她却敏锐地注意到:他从未否认过。在重大的事情上,莲准是不会说假话的,他只会将真话说得仿佛假话一般诱人上当……其实,就算是快要死了,她又有什么在意呢?从未和人提起过,她刚刚“附身”公主殿下时候听到过的那段话,什么是“灰飞湮灭,永堕无间”?这“三年”过后,会眼睁睁看着历史“重蹈”段南风话中的一幕幕么?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三年”,转瞬便已近半,她还拥有多少时间?
一艘小船撑着长蒿往他们这边飞速靠近。船上一男一女,背着光看不清楚模样,近了才认出男子身穿着侍卫服饰,竟是孔杰;女子,却是银安殿侍女霁月。
“奴婢给张大人,黄白橘参议,无忧公主见礼。”纵使是在小船上,霁月也努力维持着礼节。只是倏然变化的船速还是让她晃了几晃。差点摔倒;身边的孔杰却丝毫没有伸手去扶住她的打算,男女授受不亲。侍卫与宫女,总要避嫌些才好。
船已经慢下来停在云裳他们两人身边,霁月也微红着脸宣布她来此地目的。“宴席已经散了,陛下请两位速回。”
云裳“噢”了一声,蹙眉看了看她方才那么一晃而略为散开的发髻,问:“霁月姑娘不在银安殿当值了?”
“已经调在陛下身边随侍了。”
云裳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一转眸间看见身边放着的莲灯,便对张谔笑道:“张大人,既是说好了出来放莲灯的,还是放了再回去吧。”
张谔正蹙眉凝思。听云裳这样说,倒也无所谓;于是两人点燃了莲灯,用舟中已经预备好的纸笔各自写了些什么,轻轻将莲灯放入湖中,这才拨转船头向龙舟那边而去。
转过桥头,才发现宴席虽散,龙舟那边的“选婿”盛会却差不多已经到了高潮:除了身份较高的一些人以外。众人大多到了甲板上,观看花样繁多的“水戏”,龙舟前地水面上,一色铺开了几条小船,扎着彩楼,乐声中小木偶人或垂钓或旋舞或对剑,好一派热闹气氛。孔杰引着他们地船悄悄绕到御舟后面,云裳抬起头。却正见楼船三层地栏杆前。曲柄黄盖的下面,玄色衮龙袍的一角闪过。
待上了船。自然免不了往前面去晃了晃;鉴于这次来的官员中高位的不多,她的座位和张谔的一样,都安排在了三层皇帝陛下左近;云裳过去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安静下来,捧了杯茶,假作看那“水傀儡”戏,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和午时以及方才的正式宴会坐席不同,因为只是闲饮看戏的安排,她的座位就在凤紫泯地左下方,中间隔着张谔;而皇帝陛下的另一侧,则是淮阳大长公主和思靖长公主。不知为了什么,从她一入座,先后两代大凤朝第一美人就都把目光投在了她的身上,从宴会开始,思靖长公主脸色一直不太好,高高在上并不对下面的人假以颜色的样子;此时却时不时地往她那里瞟上一瞟,颇有些欲语还休的意味……而淮阳大长公主,表现得更为明显,开始是目光在思思和云裳两人脸上逡巡,后来则干脆停留在云裳脸上,肆无忌惮打量起来。
于是才没安静一会儿,云裳便被那目光搅扰得不得不回眸过来,笑笑问道:“大长公主殿下有什么指教么?”
淮阳大长公主顿了一下,目光又明显地在思思和云裳间转了转,才问:“这位大人贵姓?身居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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