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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吞了下口水,强自挤出一个微笑,“说实话,我也没有自己动手切开过一个活人,慢说是活人,就是死人,我也没动过。”

如姑娘一愣,也笑了下,似乎并不似刚才那般紧张。

“既然你那么说,那我们不妨试上一试。”

“好,那我们就试一试罢。”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带出一丝微笑,似乎是看到了一点希望。“我去让人准备东西,你休息片刻,我们一会儿开始。”

如姑娘听后,愣了一瞬,又笑了下,“我还未见过你这样不怕事儿的女子,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一刀下去,你的小侍女恐怕救回性命不保?”

此时,云裳已经朝外走去,听见她说,顿了一顿身形,侧身回眸看她,有些憔悴和疲惫,“我自然是怕她死,可却十分不愿她这样半死不活的苟延残喘。”

“旻言,你带着几个人去烧几壶开水,再点一支无烟的香蜡过来,”她站在帐幔之外,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哦,还有毛巾,要干净的毛巾,最好是用开水煮过的。快一些准备,不要耽误。”

旻言已经听得发傻,探头探脑的看了屋里一眼,被楼云钰砰的敲了一下脑袋,“听见了吗?赶紧去备,我和你一起去。”

陆谨看了一眼没有移动的意思的陆慎,淡淡说,“我也同你们去,多一个人多个帮手。”

陆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顾籽萄坐在凤紫湘的身边,也是低头不语,暗暗垂泪。

片刻之后,这些个物件都被妥帖的摆了上来,云裳一一接过去,放在屋内已经清空的桌子上,须臾,她转身出来,楼云钰迎了上去,拉着她问道,“香香情况怎样?”

“不是很好,我和如姑娘正在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她活过来。”她说的轻松,而楼云钰却看到她的脸上闪动着的明显的担忧。

紧了紧攀着她的手臂,“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要太难过。”

云裳勉强点了点头,忽而眉头又拧在一起,“莲准呢?”

陆谨脸色一僵,陆慎冷哼了一声,楼云钰回答道,“他刚刚还在外屋,嫌屋子里血腥气太重,便走了。”

“整个屋子里的人,就属他金贵。”旻言撇了撇嘴。

云裳微微一笑,朝屋子里说道,“如姑娘,你且先将刀剪都放到开水里煮开一会儿,我要等莲准回来。”

“小郡主你还等他?”旻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忿,“香香已经快不行了了啊。”

云裳仍旧是浅笑,并不多言。

大概一盏茶的光景,莲准慢条斯理的推开房门,施施然走了过来,“小郡主。”

云裳抬起头来,笑了下,伸出一只手,“时间紧迫,给我。”

旻言啊了一声,这种情况下,难道她是在邀请他吗?

莲准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递给她,“我的云裳小美人儿真真聪明,也真真不可爱,好吧,看在香香那丫头的份儿上,就给你了。”

“一次两粒,舌下含服,一刻钟之后全身麻痹,随你处置。”他俏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云裳接过来那只瓷瓶,朝他点了下头,“多谢。”

莲准笑而不语。自顾自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溜达到外头去了。

屋内,如姑娘已经准备妥当,见云裳进来,递给她一把热毛巾,“先净净手,咦,这不是蛇心果的味道嘛?”

云裳不怎么明白的举了举手里的东西,“你说这个?”

“对啊,这种药可难得一见,是绝好的东西,天底下有它的人绝对超不过五个。你还真是有福缘,竟然能够得到这个。”她惊叹了一回,云裳心里一动,她知道莲准对她很好,却不知道他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全都给了自己。

故作镇静的撇撇嘴,“真有那么名贵?这里面有好多。”

如姑娘又咂舌道,“莲准那厮真是大手笔!竟然有这么多的蛇心丹!”云裳看她一眼,“姑娘和莲准很熟么?”

如姑娘咯咯的笑了起来,“是呀,比你和他要认识的早呢。怎么,吃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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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裳别扭的避开脸,扭捏了下,“我就是吃醋,也要等到香香醒过来之后再说。”

用镊子从开水里取出一只尖锐的小刀,递过去。

如姑娘收拾起一脸的戏谑,郑重的接过来,“鬼崖谷的规矩,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看来,我今天是要破掉这个铁律了。”

云裳将燃着正旺的银烛放到她的下方,正好烘烤着那片薄如蝉翼的小刀,“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没有人在一开始就知道结果如何,有些事,试过才知道。我们开始吧。”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的,是镇定且自信的光芒,像是对着自己说,又像是对着对面的如姑娘说,“我相信鬼崖谷的实力,我也相信你。”

如姑娘颔首,将手中的刀放凉,朝着香香走了过去。

毕竟都是同类,这样的医治方法,无异于是另一种摧残,但是旁边的楼云裳看起来确实相当镇定,她将切开的刀口合拢在一处,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缝合了。

针,消毒之后的线,还有剪刀,刀片,构成了目前最简陋的外科医疗设备。当针和线穿过人的皮肉的时候,发出来那铮铮的声音,好似拨动了无数的琴弦所发出的的乱鸣。饶是如姑娘那般镇定,也不禁动容。

“好了。”最后一针也封上了之后,如姑娘才发觉自己的手,已经抖动的不像样子。

云裳也是汗如雨下,侧头的时候,头发上的汗水被甩了一地。

“我以为你不会紧张。”如姑娘几乎要脱力,虚空的靠在一旁的凳子上。

云裳靠在床柱上,只是半个时辰,却仿佛是和人打了一场酣斗的征战一般的发力,“我也是个人啊,怎么可能不紧张。”她挣扎着坐起来,“还有热水么,我再最后努力一把,清理下伤口,她应该就没事儿了。”

“咦,这可要用酒才好。”她勉强站起来,走了两步,“旻言,把烈酒拿过来。”

旻言立马将酒壶递了进来,云裳惊讶了下,旻言不好意思的说,“刚才莲公子都交代了,说小郡主肯定要用上这些的。”

是他……

云裳心头一暖,在自己遇到危险和困难的时候,总有一个人在向你伸出手来,这种感觉,的确是让人觉得窝心。

烈酒就是最好的酒精,用来消毒再好不过,把酒倒在毛巾上,在香香的伤口上不断的擦拭,还好,她提前含服了莲准的蛇心丹,否则别说是开刀取物了,就光是这些酒精洒在伤口上,就能痛死过去。

看她熟练的清理,以及她刚刚的镇定和对整个手术过程的熟悉,如姑娘忽然想到了一个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关于鬼崖谷的秘密,她微微眯了眯眼睛,“我救了你的侍女,对么?”

“是,我很感激你。”云裳放下酒壶,她听得出来,这个如姑娘的话中有话。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也要照实回答。”如姑娘一扫刚才的戏谑和轻松,严肃了起来。云裳也正色的看向她。

“请说。”

“你,到底是什么人?”

即便她有一张莲花般灿烂能辨的口舌,却也不能立马回答出她的这个问题。

她或许,只是一个本该死,却没死的……幸运儿,或者,是个本该死,却没死的……异类。

第一百零五章断山疑画障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这是一个千古流传却无人能解的问题。

好人?坏人?男人?女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为一,正是因为它的多样性和不确定性,所以这个问题才那么难让人回答清楚,说个明白。

是故,云裳乍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唇边浮起来的是一抹清欠若无的笑意。

半晌过后,她轻笑浅兮,看着如姑娘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竟有一丝的凄凉哀婉,“说实话,我也不想骗你,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人。”

听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如姑娘反而促狭的笑了下,“你这么说,我反倒相信你了。”

两人相视而笑,似乎是达成了一种莫名的约定。

“莲准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居然肯屈尊在此。”如姑娘低低的呢喃了一句,云裳假装没有听见,反是她过了会儿凑上来,“你难道也不好奇莲准的身份?不想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吗?”

“他?”云裳反问一声,“对于我来说,只需知道他是个心底还有善良的人,就足够了。”

如姑娘第一次没有再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轻轻摇了摇头,叹道,“真是一对怪人。”

“她会好起来吧?”云裳看向香香,她现在最最不想舍弃的,就是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妹妹似的侍女。

“你很在意她?”

“她伴了我将近八年的时光,如姑娘,你最该知道人的生命短暂如同昙花,我们,又还能有几个八年可以同愿意的人朝夕相伴?即便是还有数个八年,却也再难以找回当初的那一段最纯洁最美好的韶华了。”

如姑娘缄默良久,半晌扶着心口笑了下,“你这话说的真让人心酸,连我都忍不住开始难受了。”

云裳勾了勾唇角,忽而感到一阵腿软,跌坐在地上,惹得如姑娘一阵惊呼。慌忙上前,出于医者的习惯,她将手指自然而然的搭在了她的脉门上。

“啊?”她讶异了一回,不怎么置信的看着她,“奇怪,我怎么觉得有一丝软绵的毒素在你的体内不断的涌动?”

“鬼崖谷的神医果然是很厉害啊,”云裳笑了下,轻轻收回自己的手臂,“不错,我的确是有毒在身。”

“是什么毒?我看看。”她还要再为她诊脉,却被她拒绝的轻柔推开,“不必,这是我和一个人的约定。单方面解约,是不是不太好。”她笑着眨了眨眼睛。

如姑娘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我起初说你是怪人,真是便宜了你,我该说你是个不要命的怪人!我刚才试过了,你中的毒看起来若有若无,但实际上是很厉害的毒药啊。这毒……这毒……分明是唐门才有的!”

根据刚才的感觉如姑娘一阵见血的指了出来!

云裳还要说些什么。外头便是一阵嘈杂,一会儿旻言就奔了进来,顾不了那么许多将云裳从地上拖了起来,“小郡主,四少爷让您赶紧走,越远越好。”

“为什么?”云裳有点发蒙。

顾籽萄跟着进来,“因为九龙碑被盗,而现在的所有的矛头却都指向了你!你还傻呆在这里,还不赶紧走!”

听完她的解释,云裳反倒轻松了起来,就着旻言扶着自己的手站好,“你这么说,我更不能走了。”

“为什么?你不要命了!”顾籽萄第一个不愿意。

“你说的倒是轻巧,可是你们都想过没有,如果我这么跑了,你们要怎么办?我四哥要怎么办?”

“哼,算你还有几分良心,你最好乖乖的去和差役归案自首,不要拖累了大家。”帘拢一挑,楼云霓钻了进来,冷冷淡淡的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

顾籽萄柳眉倒竖,“楼云霓,你好歹是云裳的姐姐!”

“楼云钰更是我的弟弟。”她清冷的声音继续说道。

云裳拦住了还要再继续反驳她的顾籽萄,“此时不是斗嘴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出去,有你在,我也不觉得害怕。”

顾籽萄眼圈立马红了,“云裳……你这一出去,便是个死。”她说完又自己狠狠摇了摇头,又似乎是咬定了牙关似的狠心说道,“你放心去罢,我们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最后那个死字,她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云裳点了点头,握住了她的手,捏了一捏,“云裳的身家性命,就拜托在你们身上了。”

楼云钰一张俊脸变作青白色,握着折扇的手,紧了又紧。

“云裳。”黄白橘看她们都面有戚色,说话也不在重点上,走上前来,“估计会被送到司正院里去审问,司正院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到了那里的人,多半会被屈打成招。”

听了他的话,云裳清浅一笑,如水的目光掠过站在自己四周神色各异的人,她们当中有的是自己的亲人,有的却比起亲人来更要让她觉得安心和不会背叛。

“我知道了,该怎么说,云裳自有分寸。”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她现在忽然明白,自己从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错了,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心意和所想,结果反倒落进了他人的圈套。

即便没有人说明,也没有人告诉她具体细节,她仍然能够察觉到,这其实是个密谋已久的阴谋和陷阱,而她自己就是那个傻乎乎的一步一步走进去的猎物。

只是……她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猎物么?会呆呆的等着别人举起来刀斧向自己砍杀过来吗?

她的目光冷沉下去,半晌,她听见外面有人喧喝,“特奉陛下口谕,传楼氏郡主云裳进宫。”

被拖长的尾音似乎是一道催命符,震得众人浑身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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