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虽然每间屋子都有墙和天花板,但似乎只是薄薄一层的木板,吹弹可破。最要命的是,所有的这些屋子,从客厅、走廊到各个客房,上面都相通。我似乎已经可以听见,猞猁跃上横梁,开始在各个屋子上方游走。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我说。
黎韵枝和简自远同声问:“离开这里?”
“是,越快越好!”我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木窗。劲风卷雪,涌入屋中。
第二部分 亡命雪
30.夜笨
我提出,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木屋。屋外是漫天飞雪和酷寒。
谷伊扬走到我身边,问道:“你的建议是,我们跳窗,逃出这座木屋?”
我点点头,“谈不上是建议,其实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那三条猞猁,迟早会找到突破口,攻进这间客房。更不用说,三条猞猁的主人,随时都会赶来。”
“逃出去以后怎样呢?”欣宜问。
我说:“我不知道。真的,我只知道在这里是死路一条。我们可以试着去找别的木屋。张琴既然是从某家木屋出来,应该不会很遥远。”
简自远说:“问题是你得知道往哪个方向走!”
我摸了摸口袋,“我把度假村的那张简图带上了,可以有个大致的方向。”
谷伊扬说:“好,先出去再说。我们这里倒是有两副滑雪板了,可惜,那些编好的踩雪鞋没有带过来。”
“不要那么悲观哦。”简自远得意地说,“看看这个是什么。”
我这才发现,他脚下躺着一个塑料袋,里面竟然是五双土制雪鞋。
欣宜说:“真要刮目相看了,刚才那么紧迫的时候,你还能想起带走雪鞋!”
简自远说:“谁让我和兰妹妹心意相通呢,知道可能会逃出门,所以顺手牵羊了。”
我也带了钦佩地看他一眼,的确出乎意料,但老问题又浮上来: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数分钟后,我们都已经在窗外没膝的雪中。我们都知道,欣宜和谷伊扬的滑雪水平最高,我坚持要他们两个踩滑雪板。张琴脚上的滑雪靴虽然是女式,但她的脚大,谷伊扬的脚勉强还是挤进去了。我们换上枝条做成的雪鞋后,站在雪地上,果然没有强烈的下陷。等谷伊扬和欣宜开始滑雪,我们沿着滑雪板的轨迹,也会更不容易深陷雪中。
谷伊扬将窗户关上掩紧,说:“走吧!”
我们都不解,欣宜问:“往哪儿走?”
谷伊扬说:“跟着我!”滑雪杆在雪上戳了几下,向前面慢慢滑去。
这时的风雪,仿佛同情我们的处境,比前两日减弱了些,但冬夜的寒冷无情依旧,很快,脸孔露在外面的部分就失去了知觉。从客房跳窗出来前,我们几乎搜刮净了房间里所有的保暖衣物,连简自远也“变性”了一回,围了一条艳丽的围巾。好在黑夜之中,没有人会注意,也没有人有心情取笑。
我回头望望地上,浅浅的印迹。我开始在心里默默祷告,希望这雪下得越大越好,尽早盖住我们的踪迹。看这个情势,或许是我唯一能如的愿。
走了不远,谷伊扬忽然说:“你们继续向这个方向走,我去去就来!你们不要走得太急,要节省体力,保存热量,这是雪地行走的关键!”没等众人提问,滑雪杆一撑,掉头滑走了。
黎韵枝叫着:“伊扬!”我忙说:“不用叫他,他应该马上就会回来。”
“他这也太不靠谱了吧!说走就走,去哪儿啊?”简自远说。
我说:“他去制造假象。”
简自远冷笑说:“不愧是老相好,你怎么好像知道他心思一样。”
我说:“他的衣服上,沾满了张琴的血,很有可能会成为猞猁追踪我们的依据。谷伊扬现在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然后会将带血迹的衣服留在雪地里,再回头找我们。这是我的猜测。”
剩下的四个人又向前走了一阵,谷伊扬滑雪如飞,很快追上了我们。果然,他的滑雪衫反穿着,衬里在外,显然已经将滑雪衫外面有血迹的地方撕去了。我问道:“会不会太冷?”
他一愣,随即明白我已经知道他去做了什么,“还好,我们的目的地不算太远。”
黑暗中的雪地行走,的确是对人毅力和注意力的极大考验。我常年游泳不辍,体力算是过硬的,但走出不过百米,双腿就像和地下的厚雪胶着在了一起。
简自远气喘吁吁地叫着:“小谷啊,你倒是说明白,我们这是往哪儿去啊?”
谷伊扬回头说:“如果你想把猞猁引过来,你就大声叫吧!”
黎韵枝问:“伊扬,你就告诉我们吧。”
“去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没有尸体,没有猞猁的地方。”谷伊扬一左一右地踩着滑雪板。
“为什么说是相对安全?”简自远嘟哝着,显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
果然,谷伊扬保持沉默。
有时候我觉得,他这半年来“转型”得太剧烈,连我也有些不适应。我对简自远说:“我们要想真正安全,还是要加速离开这里,我总觉得,猞猁用不了太久就会发现我们已经出走,等它们追到谷伊扬撕下的血衣外罩后,就会继续追寻我们的方向。它们是最好的猎人,我们可谈不上是最有经验逃生的猎物。”
一行人在黑暗中艰难前行,一棵棵松杉,在夜色中狰狞,阻挡着通途。好在谷伊扬显然对要去的地方颇为熟稔,只是沉默着带队,哪怕犹豫或确认方向,也没有停下来,除了寒冷、黑暗和积雪的为难,这是一条算不上太过风险的路。
但为什么谷伊扬从未提起过他熟识这条路?
他只是提到,我们租住的木屋别墅,是石薇和安晓上吊的地方;她们上吊的时候,木屋还不是别墅,只是一间山林里常见的狭小鄙陋的棚屋,唯一引人注目的是木屋通体乌黑。安晓出事不久,银余镇就被开发商关注,开始筹建滑雪场和度假村。“小黑屋”和山间数座类似的木屋都被清拆,重新建起了一幢幢别墅,去年冬天试运行,据说不少京城的明星大贾,都曾光顾过这些焕然一新的木屋。这次我们几个人合伙租下这木屋,是谷伊扬的点子,他的确是希望能在这段时间里,得到石薇和安晓上吊的真相。哪怕是一点启发。
而我认为,他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也许是没来得及说,也许是有意隐瞒。
在这个流光飞影般迅速变幻的世界里,失去最快的,是人和人之间的信任。我和谷伊扬、成露和罗立凡、还有这一行所有人之间,信任如冬夜温暖般不可求。
又走了不知多久,我的呼吸都有了困难,也许是寒风锁喉,也许是高山反应,也许本身精疲力竭,全身的所有部件似乎都已经不属于我。所幸一路走来,没有三条嗜血的凶兽在身后追猎。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隐隐觉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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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停下来!”我叫了起来。
走在前面的谷伊扬和穆欣宜一起回过头,“怎么了?”
离我最近的简自远也扭头看我,然后也叫了起来:“操!黎韵枝!黎韵枝不见了!”
31.潜伏
我叫停这一艰难跋涉,就是想仔细找一找,黎韵枝为什么会掉队。记得刚才一路上,黎韵枝一直走在我后面。她虽然看上去娇弱,耐力倒也不错。我最初还有些担心她会跟不上,特意关注,但走了一阵后,发现她没什么问题,就没有再多留意,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到反思这几日来一系列的不信任危机。在这样的黑夜中,当耳朵都缩在帽子和围巾里,唯一清晰的只有飕飕的风声,一不留神,一个人的消失,对她的旅伴来说,是真正的无声无息。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手,攫走了黎韵枝。
“我们往回找!”我叫道,“但千万不要分开太远!”
谷伊扬滑到我身边,说:“注意脚下,厚雪盖住坡上的一些灌木后,有时候会形成陷阱,黎韵枝有可能会陷在里面。”
手电光无力地逡巡着,我们往回找了一段,最初往回的地面上有我们行进的痕迹,但不知走出多远,脚印和滑雪板的轨迹都消失了,黎韵枝还是不见踪影。
简自远说:“别再往回了,都快要走回我们的木屋了!回去喂狼吗?”
谷伊扬停下脚步,怅然地站着,略思忖后说:“继续赶路吧。”转头前行。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上谷伊扬,问道:“你应该是最了解黎韵枝的,她有没有雪地里生存的经验?”
“谁说我最了解她?”谷伊扬头也不回,“我只知道,她突然失踪,也不是什么偶然事件。”
在零下不知多少度的雪夜里,对寒冷已经不再陌生,但内心里冲荡的一股寒意,却是恐惧的赐予。
谷伊扬努力让我在风中听清,同时努力压低声音,只让我一个人听见,“罗立凡不是自杀,是被勒死的。”
这个结论不算石破天惊,但我还是被震了一震,“为什么这样说?”
“尸检……石薇上吊后我和安晓读过一些法医学上的资料,吊死和勒死的人,尸体上会有不少特征可以鉴别。石薇的死,和安晓那次出事,都完全符合上吊的特征,而罗立凡的尸体,脸上有肿胀,脸上和脖子边都有小血点,这些都是被勒死的特征。我验尸的时候没有说,是不想让简自远听见。”谷伊扬回头看了一眼,简自远和欣宜离我们还有两步路的距离,应该不会听见。
这么说来,凶手真的有可能就在我们几个人中间。
欣宜走上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紧跟着我的滑雪板,谁也不能再丢了。”她的声音,颤颤地让人心怜。
继续往前走的一路,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当抬头看见一个房子形状的黑影时,我知道这一定就是谷伊扬要带我们来的地方。这是一幢不起眼的木屋,比我们居住的别墅小了很多。谷伊扬说过,这附近的很多小木屋都被开发商推倒重建成别墅,这座小小的木屋或许是“硕果仅存”的原生态呢。而当初石薇和安晓上吊的那个小黑屋,说不定也就是这般大小。
门掩着,没有挂锁。简自远拉下罩着嘴脸的围巾,长吐一口气说:“终于到家了。”
欣宜也放低围巾,轻声问我:“简公公这家伙,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心理素质特别好?”
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剩下的那段旅程中,我一直在想着黎韵枝,她去了哪儿?为什么消失了?这样的寒夜里,凶多吉少。成露失踪了,罗立凡死了,现在,黎韵枝也失踪了。接下来是谁呢?终于走到一个避风避寒的屋子固然可喜,我的心却沉重无比。难得简自远在这个当口还能调笑。
谷伊扬看上去也丝毫不轻松,径直推开了门,熟门熟路,仿佛这里是他在这山林里的第二个客栈。
借着手电光,我可以肯定这不会是任何人的栖息地,不仅是因为那远谈不上宽敞的空间(约莫15~20平方米),更主要是因为里面堆满了笤帚、铁锹、水桶、木板、袋装水泥等杂物。谷伊扬说:“可能是因为藏在山的最里面,这是唯一没有改头换面的木屋,度假村把它用来做储藏室。”
简自远关紧了门,谷伊扬关掉了手电,屋里更是一片漆黑。简自远说:“我们就地坐一坐,休息休息,等天亮吧。”
谷伊扬说:“这屋里如果不生火,还是太冷,要休息,还是到地窖去。”
“地窖?”欣宜惊呼。
“是啊,”谷伊扬又打起了手电,“其实这些小屋,通常都有地窖,因为在天冷的时候,地窖里反而暖和,有时候还可以用来做储藏室。”
简自远关紧了门,谷伊扬关掉了手电,屋里更是一片漆黑。简自远说:“我们就地坐一坐,休息休息,等天亮吧。”
谷伊扬说:“这屋里如果不生火,还是太冷,要休息,还是到地窖去。”
“地窖?”欣宜惊呼。
“是啊,”谷伊扬又打起了手电,“其实这些小屋,通常都有地窖,因为在天冷的时候,地窖里反而暖和,有时候还可以用来做储藏室。”
“真的有必要吗?”欣宜的声音里仍透着惊慌,“我是说,一定要下去吗?到地窖里?我……我……我怕,我这个人,有点幽闭恐惧症的,就怕待在地下室什么的。”
我握握她的手说:“我们四个人都在下面,没有什么可怕的,你可以紧紧抓住我,保暖求生存更重要呀,另外,可能也会更安全些呢。”我想的是,万一那些猞猁追过来,要钻进小屋可能不难,但要找到地窖可能不那么容易。
地窖的入口在小屋的一角,一块不大的木板,上面一个铁把手,掀起来后,是黑黢黢的一个洞穴。简自远说:“你说以前的人真偷懒,连个扶梯都不整一个。”
谷伊扬说:“这可是个地窖,不是什么豪华游轮的船舱。跳下去就可以。”他率先跳了下去。
我将谷伊扬的滑雪板递了下去。谷伊扬一愣:“这是干什么?”
“不要留任何痕迹,以防万一。”我讲不出别的什么原因。
简自远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但还是帮着我将欣宜的滑雪板也递了下去。
地窖不到一人高,谷伊扬在里面,几乎要弯成一只龙虾,我也好不到哪儿去,跳下去后就立刻要弯腰。欣宜是最后一个下来的,她站在地窖口上面,手里还拿着两根滑雪杆,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谷伊扬手里的电筒光照上去,或许是led本身的光色,照得她脸色苍白。她的面容满是恐惧,仿佛我们三个人进了地窖后就立刻变成了某种怪物。
“下来吧,还愣着干吗?”简自远催促着。
我说:“欣宜,不要怕,跳下来,我接着你。”
“下面……你们看清了……有什么东西吗?”欣宜颤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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