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节(1 / 1)
“我朝要求两国以叶尼塞河为分界线。”北海大都护府鸿胪使贾文清不出所料的以王瑛曾提出的最大领土要求开局。“河东部分为我朝领土,河西部分为鄂罗斯国领土,但叶尼塞河流经西萨彦岭地区应以西萨彦岭南麓为两国分界线。”
“首先我仅代表俄国反对贵方的提议。”曾经参加过《尼布楚条约》签订的雅科夫书记官在马格尼托戈尔伯爵的示意下站起来发言道。“根据俄国与清帝国签署的边境条约,两国边境是以额尔古纳河、斯塔诺夫山脉(外兴安岭)为边界的,贵国无理亲藩我国领土,必须予以退出,否则俄国有权利捍卫自己的国土。”
“对不起,阁下口中的清帝国是我华夏朝廷的宿敌,敌人签订的任何条约,我朝没有理由予以承认的。”鸿胪副使、员外郎胡宗勋用讥讽的语气回应道。“我朝提出领土的理由是上述地区都是喀尔喀人世居放牧之地,如今喀尔喀人是我朝的子民,受西喀尔喀郡王扎什巴图汗、北喀尔喀郡王土谢图汗的委托我北海大都护府一定要收回上述领土。”
“据我所知本地的土著居民是布里亚特蒙古人,跟贵国所谓的喀尔喀蒙古人并无关系。”作为伊尔库茨克辖省剩下的不多的高级官员中的一名,谢尔盖耶夫斯基男爵责无旁贷的参加了此次谈判,他知道,如果在谈判中表现出色的话,或许还能挽回自己的仕途,否则就只能成为上流社会的笑柄从此回到领地当一名乡下土豪。“而且俄国已经在整个西伯利亚拓殖了50~80年,本地的所有权早就已经属于俄国。”
“果然是强盗作为。”贾文清反唇相讥道。“按照阁下的说法,建虏窃取我神州就是合法的,我朝推翻暴政恢复中华则是不应该的,因为中国已经被建虏统治超过八十年了。”
谢尔盖耶夫斯基不屑道:“阁下,这是两国边境谈判,请不要把贵国内政拿出来说事。”
安文华似乎被谢尔盖耶夫斯基的态度所激怒,当即便向马格尼托戈尔伯爵说道:“既然贵国认为自己占领了五十年就意味着鄂罗斯国对叶尼塞河以东地区有主权的话,那么我朝建议立即终止会谈,等五十年后我们再来谈判吧。”
安文华并非忽然强硬起来了,而是他觉得俄国在优势情况下依旧主动提出议和有些不可思议,虽然不排除俄国人不清楚华夏方面的实际军力,但未尝不能说明俄方内部出现了问题,所以他要试探一下,以确定接下来的谈判中是否要作出让步——在安文华看来最好是不要有任何的让步,毕竟眼下的一切都是王瑛和慕容敬明等武官打下的,因此功绩也主要是武官系统的,而大都护府内的文官系统只能流着口水的看着却染指不得,最多也拿一个聊胜无有的维持转运之功,所以,若不能在与俄国人的谈判中虎口夺食的话,上上下下怕是怎么也交代不了;当然,交代不了也就算了,总不能在谈判中把已经到手的土地都让出去了,那样的话不但无功而且有过,少不得遭到弹劾和夺职,这辈子就怕没有出头机会了。
马格尼托戈尔伯爵皱了皱眉头,心中一阵嘀咕,难道说是华夏方面发现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俄军已经开始回撤了,准备改变策略用武力解决问题了?一想到整个东西伯利亚辖省如今只有不到1500名俄军和3500名哥萨克骑兵,伯爵大人就有些心底发虚。
因此老伯爵不得不试图安抚离场的安文华等人:“阁下,听说中国是一个极其文明的国家,但如果说在语言上无法说服对方就要动用武力的话,那是野蛮人的行为,显然与阁下的身份不符,所以还是让我们在谈判中解决问题吧。”
马格尼托戈尔伯爵也算是老奸巨猾,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让外人听不出有任何的问题,对此,颇有些失望的安文华不禁眯起了眼:“蛮夷?居然说我们是蛮夷,真是可笑啊,是谁在杀戮臣服自己的藩属,是谁强占了别国的领土还在恬然自得。”
更难听的话无法翻译成蒙古语和拉丁语,也无法从蒙古语、拉丁语翻译成俄语,但这已经足够了,不知所谓的伯爵跟身边的俄国官员交头接耳了一番后,才从谢尔盖耶夫斯基男爵那里得知了安文华的所指,一时间极度尴尬。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沉寂了一会之后,伯爵无可奈何的就俄军抢劫投靠俄国的布里亚特部族的事情向安文华作出了道歉。“这只是意外,但归根结底是贵国的进攻造成的混乱。”把责任推到夏军身上并非是高明的做法,因此在安文华发作之前,马格尼托戈尔伯爵心头滴血的作出了第一次让步。“俄国可以承认自雅库茨克以下勒拿河以东地区以及奥廖克明斯克至雅库茨克之间勒拿河以南直至斯塔诺夫山脉之间的地区属于华夏帝国,藉此换取贵国交换上下贝加尔地区。”
马格尼托戈尔伯爵的算盘极好,他所说的都是荒无人烟的山地和寒带丛林以及北方永冻地带,除了极少数的点据点有人烟外其他地区都由狼群主宰,用这么一块不毛之地来换取物产相对丰富的贝加尔湖沿线地区,不说物超所值吧,但至少是得大于失,更何况夏军水师的强大是刚刚涉足太平洋沿岸的俄国人所不能敌对的,因此在连波罗的海舰队也不过组建还没有多久的俄国看来,失去通往太平洋的门户并非不可接受。
安文华也不答话,只是看了贾文清一眼,于是这位鸿胪使针锋相对的做了让步:“我朝可以放弃叶尼塞河至下通古斯卡河以北以东地区,下通古斯卡河至勒拿河以东地区,藉此来换取鄂罗斯国归还我朝要求的其他地区。”
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中国人可能接受的让步,但俄方却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原因很简单,因为北西伯利亚低地和中西伯利亚高原也都是无人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华夏方面对马格尼托戈尔伯爵提议的绝好反击。
“如果鄂罗斯国觉得我朝以上让步太少的话,我朝还可以继续放弃下通古斯卡河以南、安加拉河以北地区及维柳伊河以南、勒拿河以北地区。”胡宗勋不动声色的加码道。“只要求保留勒拿河以东以南地区及叶尼塞河以东安加拉河以南的萨彦岭周边地区。至于安加拉河与勒拿河之间的狭长地带,我朝也希望双方能以乌斯季伊利姆斯克与基廉斯克两座城镇间的连线作为分割,以北归鄂罗斯国所有,以南归我朝所有。”
这就是王瑛当初提出的最小领土要求了,但俄方依旧不可能答应,为此谢尔盖耶夫斯基那句代表俄方提出一个新的建议:“在之前提议的基础上,我方可以同意将黑龙江上游与额尔古纳河之间的土地交予华夏帝国。”
尽管这是一片相当于整个江淮行省的地域,但对安文华来说,没了北海,他当时买北海大都护呢,因此明确表示道:“我朝绝不可能放弃北海周边地区。”
这个态度让谈判无法进行下去,因此俄国人只能提出暂时休会。
回到己方的帐篷里,谢尔盖耶夫斯基男爵用抱怨的语气跟马格尼托戈尔伯爵说道:“中国人太过贪婪了,只有马刀才能让他们明白侵占俄国的领土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
马格尼托戈尔伯爵自然听出了男爵的潜台词,为此他苦笑道:“这话,你应该跟将军们去说,但很可惜,我们没有援军了。”
一众伊尔库茨克辖省的俄国官员大惊失色:“阁下,援军不是停留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筹集军粮吗?怎么您却说没有援军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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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正是因为粮食。”老伯爵指了指原本应该长燕麦、黑麦的土地说道。“你们知道两万人的部队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吗?本地不但不能提供粮食,而且还需要军队予以救济,你们认为俄国军队都是只要吃草就能继续战斗的吗?”
东西伯利亚辖省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最终还是谢尔盖耶夫斯基男爵出言探问道:“那么说,我们只能答应中国人的勒索了?”
“只能一步步的争取了。”伯爵叹息一声。“明天重新谈判的时候,试着用下贝加尔地区交换上贝加尔地区吧……”
第687章 夏俄边境谈判(四)
“罗刹人的态度有问题。”在俄国使团为了即将放弃东方沮丧不已的时候,华夏使团这边也在对刚刚结束的首日谈判进行着分析。“就算勒拿河、奥廖克河以东是蛮荒之地,俄国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就许了出去,这说不过去。”
“贾大人的话有道理。”胡宗勋也觉得不对劲。“鄂罗斯国与建奴的谈判档案虽然跟着幽州紫禁城一起烧毁了,但总督衙门还是多少收集了一部分相关的卷宗,从中管窥就可以知道,即便当时建奴有十倍与罗刹人的力量,但罗刹人还是寸土不让的跟建奴争取了外兴安岭以北及额尔古纳河以西的全部土地,如今又怎么可能在优势兵力下节节退让呢?”
“是不是罗刹人并没有所谓的大军?”安文华提出一个可能来。“他们在虚张声势?”
“有可能,但罗刹兵来援是慕容大人亲自率兵确认的,慕容大人又怎么可能误判了罗刹兵的数量呢?”贾文清有些不解的揣测道。“莫非罗刹人在击败慕容大人之后又撤回西方了?这也不对啊,已经到了战区,怎么可能不发一弹一矢就撤走了呢?难不成鄂罗斯国内乱了?亦或是与瑞典的战争重开,必须调回东方大军?”
情报的缺乏让在场的人根本无法确认俄军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好半天之后,与会的兵部驻北海大都护府的兵马使包崇智提出一个假设:“几位大人,以本官来看,罗刹人莫非是因为缺粮而至大军无法前进,才不得已在与我朝谈判中示弱。”
安文华的眼睛一亮:“有道理,漠北作战首重粮缁,拿朝廷来说,光光在北海维持一个骠骑军第二师的食用开销就要花去二百万贯一年,那罗刹人的本土据说远在千余(夏)里之外,数万兵马一路上人吃马嚼得那得填进去多少钱粮?”
安文华的判断有些文不对题,因此包崇智接口道:“就算罗刹人一路上都落脚点,都能就地得到补给,可克城与布城之间百余夏里却是慕容大人已经彻底破坏过的,虽不能说寸草不生,但至少罗刹兵是筹不到粮秣辎重的,再加上我军已经安排本地蒙部坚壁清野转移到湖东,所以罗刹兵连劫掠地方都做不到,单单靠后方转运,他们又能维持几日。”
“也就是说罗刹大军只能在战区外干着急却无可奈何。”胡宗勋合掌道。“这就能说通了,罗刹人并非不想据理力争,而是力有不殆,只能丢车保帅,用极东荒芜之地换回肥膏的北海两岸,倒是好算计,好诈术。”
“这只是我等的推测。”贾文清却在众人欣喜之前泼了冷水。“未必是真实情况,几位大人不见之前罗刹使团还强烈要求多带兵马护卫,这又如何是缺粮的表现?”
贾文清的话也有道理,看看近在咫尺的二千多哥萨克骑兵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一点也看不出俄国人又缺粮的问题,但包崇智却对此有自己的观点:“俄军无法维持数万人进入战区,但未必不能维持二三千人进入,因此眼见未必为实,甚至当初鄂罗斯使团刻意提出要五千人护卫就已经在使诈了。”
贾文清也不跟包崇智争辩只是说道:“罗刹大军虚实如何还得让慕容大人加紧打探了。”
这是老成之见,安文华当然是听进去了,于是他很快唤来军中武官,将再度深入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打探俄军虚实的重要任务布置下去,等传令的三退下后,他这才言到:“打探罗刹大军虚实是要时间的,这一来一回少说要七天,我等得拖一拖罗刹人。”
包崇智却另有担心的说道:“拖没有问题,但时间也不能拖得太长,毕竟现在我们还在和罗刹人谈判,无故拖延,对方未必不会起疑,更何况咱们也有些麻烦不好久拖。”
姑且不说拖延谈判会不会让俄国人有所察觉,但北海大都护府本身的困难的确也是很棘手的。这些麻烦概括起来一共是三个方面:第一是粮缁供应上的麻烦,包括监视、包括护卫、包括应变的大军总计六千多人在湖西滞留,每日的消耗也很大的,虽然能通过湖东蒙部和萨彦岭以南吉尔吉斯人转运,但开销也是极大的,不想申吃卯粮的话,只能省着点花;第二个困难是兵力上的,由于夏蒙军的主力悉数在北海以西,镇戎北海以东地区的力量就相当薄弱了,若换成之前倒还没有什么,但如今湖西蒙部涌入湖东,与刚刚稳定下来的科尔沁人、湖东布里亚特人之间肯定会为了争夺草场发生冲突,一旦事情闹大了,夏军又无力镇压的话,肯定会对谈判甚至北海大都护府的存续造成威胁;第三个困难就是天气,如今已经七月了,拖延日久的话只怕会让不习惯寒冷气候的夏军产生不必要的伤亡。
“是啊,我们不能光琢磨罗刹人的麻烦,也得看看自己的斤两。”安文华反复权衡了一会,又觉得有必要在谈判中做出部分让步。“不得已,我们或不必坚持一定要得到安加拉河以南、叶尼塞河以东整个湖西地区……”
转过天来,俄国人一大早便来到谈判会场,但等了半天也不见华夏使团的影子,若不是华夏方面的营帐里还有人马活动,俄国人还以为安文华等已经中断谈判了。又焦急的等了一会,终于等到了一名姗姗来迟的华夏官员,当焦急的俄国人质问合适开始复会,结果却听到了让他们匪夷所思的答案。
“什么?贵国皇帝有册封上贝加尔地区蒙古领袖的旨意?贵国谈判大使已经赶回色楞格斯克接旨了?”对于这名华夏官员的回应,马格尼托戈尔伯爵等俄方谈判人员瞠目结舌,半天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无礼的丢在一旁了。“这,这简直荒唐,贵国难道就以玩笑的态度对待两国谈判吗?这是对俄国的极大蔑视。”俄国人暴跳如雷,但接待的华夏官员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对此,俄国人只好强忍住不悦。“几天?五天?至少五天,该死,如果五天后,贵国代表团还不能出现的话,那么就视作贵国永久终止了两国边境谈判,到时候,两国就只能用枪炮来决定整个贝加尔地区的归宿了。”
丢下狠话的俄国人返回到自己的营帐后终于爆发了,谢尔盖耶夫斯基男爵等参与谈判的官员们冲着不在场的华夏谈判团破口大骂,当然俄国人的脏话内容有限,翻来覆去就是“蠢猪”、“魔鬼”、“下贱”、“野蛮”之类老生常谈。
等到一众俄国官员骂累了,一直凝神思索的马格尼托戈尔伯爵忽然提问道:“各位,中国人所说返回色楞格斯克接受皇帝诏令的事有几分可能?”
在场的俄国官员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番,好半天后才有人开口道:“这绝对是假的。”
“假的?没错,有可能是假的。”马格尼托戈尔伯爵又问道。“中国人为什么要说谎?”伯爵自问自答道。“目的无非是拖延谈判进程?”伯爵说道这,又向众人问道。“那么中国人为什么要拖延谈判进程,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对啊,华夏方面为什么要拖延谈判进程,是出了什么问题了嘛?
似乎明白过来的谢尔盖耶夫斯基男爵脸色顿时刷白了:“难道中国人已经发现了俄国军队并没有进入布拉茨克,所以他们觉得上当了,准备终止谈判,用武力夺取他们要求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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