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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很满意眼前众人的反应,因此他沉声言道:“有了这道诏书,金兰大都护府日后就处理西洋列国的全权,也有整肃都督府内事务的全权。”

前面一句话还没有怎么的,但后一句方出口,六位内藩土郡官就浑身一颤,显然他们明白,日后若是不恭顺听命的话,金兰大都护府就可以直接派兵征讨,杀了他们跟杀一只鸡一样,根本不必上报中央知晓。

叶永康倒是没有注意后一句,却对前一句充满兴趣:“诸葛大人,本官刚刚仔细听了王上的旨意,王上要金兰招揽远人,又言道使之顺服王化,刚刚诸葛大人又道这是假黄钺,是不是金兰大都护府日后就可以随意在西洋各国用兵,征讨不从?”

征讨不从的潜台词是开疆辟土,这么一说,就连听了翻译后的占城王都注意起来。

“随意?当然不是,”诸葛轻笑起来。“本藩乃是大国,自然不能出师无名。”

这句充满日式腹议的话,顿时让叶永康露出了恍然之色。是的,出师有名,什么名,不服王化,不事大国就是名义。如今的中南半岛缅甸与暹罗之间兵火连天,南掌(澜沧王国)内部彼此征战不休,眼见得也要分裂,至于真腊更是已经从高棉帝国时代的巅峰跌至了谷底。如此美妙的国际格局,明郑要不从中渔利,简直是对不起时代的厚赐。

“另外,也不是全部西洋各国。”诸葛枫叶继续言道。“王上之意暂以呔泥为限,北面事务由金兰大都护府执掌,南面的半岛各国和苏门答腊列国俱都交与西渤泥都护府执掌,当然现在西渤泥还没有这个力量,不过金兰力量也有限,自然一切要用到刀刃上。”诸葛补充道。“此外,本藩与北虏之间还没有分出最后胜负,国内的用度也颇为紧张,所以调拨的支援是极其有限的,一切只能靠金兰自己的力量。”

叶永康刚刚点燃的希望之火就这样被无情的浇灭了,但他还来得及叫苦,诸葛已经含笑指了指占城王和六家内藩:“叶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占王和这几位都是金兰的助力,不过,既然要用人家,自然不能忘了天朝抚远字小的老规矩。”

所谓抚远字小也就是老大吃肉小弟喝汤,对此占城王尚未表态,几名内藩土郡官的脸上就起了反应,当然,有人一脸的假笑,显然是不愿意充当炮火,而有人则两眼放光,希望从战争中捞取利益,这两者以从领地大小以及距离真腊远近来划分,领地大的、离真腊远的自然不希望卷入战火,而相反的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占王和几位大人,今日传旨已毕,几位且先请回。”这个时候叶永康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安排一众内外藩先行打道回府。“至于旨意中所言之事,大都护府还要斟酌,短非短时内可行,还请几位代为保密,勿使敌蕃咸知。”

认为叶永康这是让他们回去商量的几人立刻告退,倒是占城王婆索(posot)临走前问了一句:“占城力弱,若是不出兵以粮草代之,翌日功成之后,大明可有赏赐。”

叶永康打着哈哈没有作答,只是告诉占城王一切等到决定出兵了再说。

等到几个外人和一些下级官吏以及水师方面的船指挥都离开了,叶永康这才拉住诸葛枫叶:“诸葛大人,其实如今金兰最大的威胁不是真腊,而是北面的广南。”

叶永康斟酌了一下说词,然后几乎一字一顿的说到:“广南被金兰大都护府堵住了南下的通道,因此只能转而想西发展,原本南掌还能挡住其西进道路,如今其国内乱,已经无法阻止广南侵入下寮和真腊西北,不知道藩上对此可有什么交代吗?”

“本藩已经策动北河对广南动手,”诸葛虽然是通政院行人署的,但是从西渤泥都督府起步的,因此在蕃洋衙门的前身通商司还是有根底的,因此对于拓殖局的动向也能比较清楚,再加上蕃洋衙门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通过通政院上报,所以掌握两条消息来源的他,对叶永康说这番话还是很有底气的。“不管此战胜负,广南短时间内是无力西侵。”

“这就好。”叶永康松了一口气,他倒不是担心广南人的战力惊人,实在是金兰的实力有限,征服真腊这样的国家,万把人总是需要的,但金兰拢总才有多少兵马,还多是不可靠的内外藩兵,他总不见得为了打真腊,让自己的老巢暴露在广南人和他们背后的葡萄牙人的威胁之下吧。“这就好啊……”

第409章 交趾三条(一)

诸葛枫叶的消息果然不差,就在他踏上回程的航船之际,一条载着总督蕃洋列国衙门通事局暹(罗)寮(国)安(南)真(腊)缅(甸)科主事宗有芳的老式福船已经在北河舟师的护送下,晃晃悠悠的驶入了富良江口。

所谓富良江也就是日后的红河,中兴黎朝的首都升龙(河内)府就在这条江的南岸。

富良江在其下游冲击平原上许多分岔口入海,由于掌握黎维朝的郑主几乎从来没有疏浚过河道,其中大部分的支流只能通行舢板、长龙之类的平底小船,只有巴喇、泰安、宗佚三个入海口还算开阔、水位够深,可供三千料至七千料之间中型海船驶入,而宗有芳的使船就是走的主航道巴喇河口之线。

因为之前郑主从来不允许外国船只驶入富良江,即便是郑主的泰西赞助方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只允许在海港城市容市、岑山、海阳三地贸易,所以使船一路上几乎是明目张胆的测量航道深浅、水速快慢。对此无可奈何的郑主水师,也只好听之任之。

再远的航行,再慢的航速总有到港的时候,船终于靠上了升龙城外的河港。尽管来者仅仅一名区区加上巡官头衔的正六品主事,根本不是什么明郑的重臣,但由于中兴黎朝向大明称臣,郑主又向郑克臧称侄,因此主府派出一名陪从和一名国老出面迎接。

所谓陪从是郑主的最高统治机构五府辅僚官中的一员,五府辅僚官包括参从、陪从、五府掌府事、五府署府事。其中参从、陪从都不是职官,而是参与国策的身份头衔,任事者可以是尚书、侍郎,也可以是御史之类,两者之间的差别在于出任参从的地位较高,为宰相,出任陪从的一般都为三、四品官,是副宰相。至于五府是五军都督府的简称,掌府事、署府事也就是参与国政的最高武官。

所谓国老则是指年老德绍的大臣,这些大臣基本已经接近致仕的年龄,以参预朝政的名义充当郑主的智囊,一如汉高祖和明太祖为各自儿孙安排的四辅一般。

“定南王实在太过客气了。”面对如此超规格的接待,宗有芳只能假装诚惶诚恐。“这如何使得,实在是受之无礼啊,使不得,使不得。”

“大人是上国天使,我朝小国,我主定南王又是夏王子侄,自该加倍隆重才是。”身为户番付的这位陪从施展如簧之舌,也亏得安南一向接受中华文化,这名陪从大人的汉语更是流利,只是口音有些奇怪,极像粤人在努力卷舌说南京官话。“大人不必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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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有芳还要推托,边上的国老黎恩光笑呵呵的帮腔道:“天使大人,我主已在恭候了。”

正所谓姜是老的辣,黎恩光这么一说,宗有芳就只好半推半就的就受了超规格待遇。

说起来安南人的名字是很奇怪的,中间必有一个是通字,全家族所有男丁世世代代都要用这个通字。譬如黎恩光的恩就是通字,他的子孙就会被叫做黎恩某,只是为了避讳祖宗的名字,子孙之名就越起越怪,实在找不出可起的名字时,就在最后一个字上添部首,最后弄得谁也看不懂,只能秀才读半边。

当然宗有芳是不敢坐大象的,安南这个地方骡马什么也很少见,因此最终他坐的是轿子。轿子在北河也不是什么人可坐的,一般的小官也就是弄个滑竿什么的,上了一定品级才能弄一顶二人抬,至于四人抬已经是位极人臣的水平了,八抬大轿那就是逾越建制了。

宗有芳自然坐的是四人抬,就连他的一些随从也混上二人抬,如此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城内行去。城外的荒芜姑且不提了,就算是升龙城内,到处也是低矮的建筑,这让宗有芳对这个自号小中华的国家有了更多的不屑。

其实宗有芳有些偏颇了,升龙城内自然有的是豪华的建筑,郑主的王府、黎皇的宫殿还有一众大臣们的府邸,哪一个不是富丽堂皇,只是他没有看见而已,可谓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当然这也不能说明北河的国力强盛,事实上升龙城内的一切都建筑在北河百姓的血肉之上,可以说正是因为穷,有大量吃不饱饭的老百姓,北河、广南以至于异时空的安南、越南才有不断向外扩充的动力。大量流民出国拓荒、蚕食异国被拓荒的领土、再派流民再蚕食,不行就打一仗抢夺土地,这就是安南从中国治下的一个郡发展从中南半岛大国的三部曲。

虽然黎恩光说的是郑主在等着,但事实上郑主不可能纡尊降贵的接见宗有芳,而且宗有芳又是远道而来,自是第一时间要送到迎宾馆入住。

自从明室衰微,升龙的迎宾馆已经有几十年没有人住过,屋子早就腐朽不堪,为了迎接宗有芳的到来,郑主特意拨出一座府邸改作迎宾馆,只是城内繁华地段已经被亲贵占满了,所以院子颇有一些偏僻。

当然,这也不能排除郑主有意如此安排,以便派兵在门外守候,籍此断绝宗有芳与北河国内隐藏的反郑势力接触的可能。须知道,北河与明郑一样是主弱臣强,心怀叵测的不能说完全没有,稍坐预防也是合情合理的。

宗有芳入住之后,郑主派人来接风洗尘不谈,第二天一早,中兴黎朝的鸿胪寺便派人来会晤宗有芳。

黎维朝原本仿照明清官吏制度置有吏、礼、户、兵、工、刑等六部和大理、太常、光禄、太仆、鸿胪、尚宝等六寺以及翰林院、东阁、国子监、国史院、司天监、太医院、秘书监等一系列衙署。

不过郑主执政之后,六部的职权为六番侵夺成了空架子,好在六寺因为地位并不重要尚能维持原有体制,只不过为了招待明郑使者,出面的鸿胪寺正卿特意换上了主府的陪从。

“莫大人问本官此番来意。”宗有芳和对方分庭抗礼、互致问候后淡淡一笑,对这位高平莫氏的后人问题丝毫不做隐瞒。“不,不,不,莫大人不必解释,事无不可告人的。”说到这,宗有芳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照本宣科着。“本官奉夏王之令向主府提出以下的要求。”莫陪从静静听着。“甲,向大明交割高平一郡及宣江以北之地,两国就此划界,已定边疆。”

莫陪从瞠目结舌的听着,但宗有芳的话根本没有说完:“乙,开放多邦(谅山)、海阳、容市、岑山为通商口岸,方便两国商贾往来。大明百姓有权在口岸居住、置地、开设商铺;大明百姓在通商口岸除经营以外不向安南缴纳其他赋税,不支付地方官吏额外要求的勒索,触犯安南刑律,当由大明驻口岸使臣与安南地方官会同审判;安南进出口商品需参照大明各地通商口岸建立交易所厘定价格、该交易所执事需由大明指定;另安南进出口税率需要由大明设定(即索要制定关税权力)。”

“这,这从何说起。”莫姓的鸿胪寺正卿脸已经发青了。“这,这绝无可能。”

“大人先别忙着拒绝,且先听下去。”宗有芳不动声色的说道。“后面还有呢。”看着气急败坏的对方,宗有芳自顾自的继续诵读着。“丙,贵朝渡让与北俱芦洲,也就是泰西红夷,”宗有芳解释了一句,随即念了下去。“贵朝渡让与北俱芦洲各国的外交权,除大明及大明认可的各国外,不允许列国在安南境内设置商馆、安置使节。”

这是要切断北河与其最大的赞助商之间的关系,顺便将北河与西洋各国的交往权利全部终结,对此已经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的莫陪从仅直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没了。”宗有芳老实的回答道。“暂时就只有这三条了。”

莫陪从又问:“这三条可否商量?”

“唯第一天可以商议,其余两条只有允与不允之说,不可商量。”宗有芳似笑非笑的说到。“为了确保这后两条的施行,大明需在各口岸设通商领事,在升龙府常驻国信使,此外出于两国之间沟通的需要,大明将允许安南在广州常驻朝觐使。”

莫陪从再问:“若是本朝不答应这三条会有何结果,若是答应这三条又怎么个说法。”

“若是不答应这三条,本藩立刻点起大兵南下,届时兵火一起,就不是三条可以解决的了。”宗有芳冷笑一声。“要是答应了三条,本藩还有两条可以告之主府。”莫某人作出侧耳倾听的样子来,宗有芳随即把手中的纸本翻了一页。“若是贵朝答应本藩的要求,本藩蒋无偿赠送两千门鸟铳和二十位大佛郎机炮,另外再以荷兰红夷一半的价格出售给主府二千门鸟铳和一部分大发贡和大佛郎机。”

郑主跟荷兰人联系主要是希望获得资金和泰西军火,如今郑藩不可商议的两个条款中只是禁止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北河设置外交使节和设立商馆需要征得郑藩同意,并不包含禁止北河与荷兰继续贸易,从这个角度来看,郑藩提出的价码是让人心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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