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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

佟姨娘袖着个手炉,站在雪地里看梅花。

听得车轮辗过雪地的声音,才回过头来。双惠去上房送佟姨娘新做的坛子菜,这时是由连芙陪在身边。

连芙颇有些怨怼,为何这种讨赏的差事都是让双惠去做。但她向来也提不起胆气说出口。

这时连忙卖乖:“姨娘快让一步,这道上的雪都被辗成泥了,别被车溅在您身上。”

佟姨娘依言往后退了步,才发现似的看着赶车的小子:“哟,是你。你叫——”

那小子赶紧停了车,跳了下来:“佟姨娘,小的是小牛子。”

佟姨娘笑眯眯的:“还得多谢你替我跑了腿,上次又让婆子送了菜到我院里,连赏钱也没给你。”

小牛子低着头不敢看她:“此许小事,不敢讨赏。”

佟姨娘就寻思了一下:“你和连绣,倒都是不贪功的实在人。”

果然祭出连绣,小牛子的身形就一僵。佟姨娘继续道:“听她说你们都是景州本地人氏。”

小牛子有些激动,抬起头来,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连绣会说起自己:“是,奴才和连绣还是一条胡同里的。”

“哦,难怪她说起你这般熟,只可惜。。。。。。”

小牛子连忙追问:“可惜什么?”太过急切,随即又醒悟自己逾越,不安的搓了搓手。

佟姨娘叹口气:“我也是听她说起些,只是听说太太最近要将过了年纪的丫头们拉着配人呢,多是要配些庄上的小子们。”

小牛子顿时如坠冰窖,他比连绣还小两岁呢,自是轮不到他的。一时人就像被冻在了原地似的,连佟姨娘何时走了都不知道。

连芙几次看向佟姨娘,对她的话有些好奇,难道连绣和方才这小厮有私情?这可不是件小事。

正在想着,佟姨娘就道:“别想些有的没的,老实做好自己的事,赏钱我少不了你的。”

连芙吓了一跳,抬头去看,佟姨娘甚至都没看她,脸上神情淡淡的,却看着有些怕人,连芙忙消了心思,低下头去。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迎面碰上了何老爷,他裹着石青色的斗篷,脸色也在发青,身后跟着一群噤若寒蝉的奴仆。

看见佟姨娘主仆,何老爷就顿住了匆匆的脚步,一双眼睛要在佟姨娘身上扎对窟窿来似的:“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呆着,乱跑什么?”

佟姨娘看出他心情不好,乖巧的低眉敛目道:“摘了两枝梅花回去插瓶。”说着偏头看了看连芙手上的梅花。

何老爷怒气更甚:“你倒好,还有心思把玩这些!”

佟姨娘看他这怒气发得不明不白的,便猜到是外边的事务,说不定还是元国军情。定是与自己不相干的,只是被迁怒了。心中不由鄙夷:你作死的要养一群女人做附属,享尽了男人的权益,这回子有了事,还担不起男人的责任了?

但她也不能拿脑袋去磕石头,只好更加恭顺:“老爷说的是。”

何老爷一腔怒火无处发,顺口道:“做这些无聊的事,也不知道多关心源哥儿,今日我看他在松梧堂穿得极单薄!你是怎么照顾他的?”

“老爷公务繁忙,还要老爷为这些小事费神,真是婢妾的过错。婢妾这就回去取了衣衫送到松梧堂去。”

何老爷哼了一声:“还不快去!”

佟姨娘赶紧告退了下去。

因怕何老爷纠着错,佟姨娘回到院里就赶紧取件棉夹衣给源哥儿送去。

松梧堂佟姨娘还是第一次进来,是栋别致的两层小楼,四周全种上了松树,因此得名。

佟姨娘沿着抄手游廊往小楼去,一片静谧中,隐隐听到庄先生同源哥儿的对答声。

佟姨娘走得近了,因天冷,课堂四周的窗子都掩得只余一条缝,佟姨娘凑近去看。

就见庄先生站在上头,持着本书看着,源哥儿站在下头镇定的作答,一旁的盛哥儿坐看着源哥儿,眼中还有些懵懂不解。除却盛哥儿旁边立了个书童,源哥儿身边却是一左一右立了两个。佟姨娘看着其中一个少年生得与佟大嫂子眉目间有些相似,只怕就是自己的便宜侄子了。

佟姨娘打量一圈,再看向上头时,就见庄先生也抬眼看了过来,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佟姨娘不敢再看,退后一步,把棉衣给了连芙,让她去寻着交给松梧堂里的洒扫婆子,等庄先生小歇时再送给源哥儿。自己则四处转转。

佟姨娘上了二楼,就见这一楼的房间都空荡荡的,想是都没作用处。只外头凭栏处还摆了张椅子和小几,上头放着一副棋盘。想来是庄先生课间摆弄的。

便走了过去坐在这张椅上,将手搭在扶手上,偏过头还看见一旁有把小小的紫砂壶。

一眼又看到宽木凭栏上头还放着只竹制的鸟笼,佟姨娘便心中好奇,难不成庄先生还养鸟?

正想着,就听到外头有些响动,抬头一看,一只灰色的鸽子正在半空中盘旋,只是不肯落下来,佟姨娘便猜到是庄先生养的鸽子。

只见这鸽子生得极不起眼,倒像是配不上这主人似的。她想着就从荷包里掏出块点心来,掰碎了撒在凭栏上引鸽子。

果然这鸽子在空中转了几圈,慢慢的落了下来。它也不怕人,盯着佟姨娘看了一眼,就去啄点心屑。佟姨娘一伸出手,它就翅膀一振飞开,过一会才又落下来——似饿得狠了,不愿意放弃这些食物。

佟姨娘反复试了几次,这鸽子才抗拒得不那么厉害。

不由沾沾自喜,竟看见鸽子脚上有些什么东西。

佟姨娘凑过去仔细看,是个细细的竹节,两头都有红色的封印,上头还隐有些凹凸的纹路。佟姨娘心想这难道就是飞鸽传书么?也许是庄先生的红颜知己传的情书?

还没想完,就听见庄先生在后头淡淡的道:“佟姨娘的好奇心很重。”

佟姨娘吓了一跳,骇然回过身:这人走路没声的!

要向他抗议两句,就见他一张脸上全无表情,隐隐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佟姨娘本能的觉得不对,一种危机感在她的脊背上战栗着爬过,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庄先生一手扼住了脖子,窒息感瞬间涌上来。

庄先生一双漂亮的凤目丝毫没有情感,像是两片冷冷的冰刃。

往日里那些温和的笑意,都是假的吗?佟姨娘心中闪过这念头,叶乐乐,你总算是为自己的不知收敛付出代价了。原来最致命的,有时并不是你全心防备的。

庄先生附到她耳边,轻声道:“你原本并不令我讨厌的,抱歉了。”声音里头有着淡淡的惋惜。

佟姨娘觉得意识有些飘远了,下头源哥儿的寻找声也变得空洞洞的,似乎落不到实处。

第 36 章 ...

开得越艳的花,就越有毒。蛇蝎美人,大抵也适用于男人。

一阵寒冷刺骨的风吹过,松枝上的积雪滑落,闷闷的掉落在地上。

佟姨娘有些面目扭曲了,手指死死的扣着庄先生的虎口,极力想让喉间挣出一缕呼吸的空间来,然而无异于蜉蝣撼大树。

是真的要死了,就算是死于一个这么美的男人之手,也是不甘!

就算是活在这么一个姨娘的身躯里,终究也是活着的好!

正在无边的绝望中开始怨恨,就有一道有如天籁的声音压低了响起:“容清,不要这般狠心嘛,佟姨娘和我们好歹也有些香火情。我来确保她不会乱说话。”

说着一只比庄先生肤色微沉一些的手,搭在了庄先生的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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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燕麟的指节微微突起,像是用了些力,庄先生微微迟疑片刻,就势松开了手。

佟姨娘瘫倒在地,痛苦的呼吸着空气,觉得喉咙间一片焦灼。

“我不能容许存在风险。”

“这些时日,我们都眼见她怎样蹦达,你也说很难见她这样顽强的女人。明显就跟何府不是一条心嘛。放心放心,她懂什么?误不了事。”

“她不懂,不表示别人不懂。云飞,你要确保她确实无法乱说话。”

佟姨娘半跪起身子,心里把庄先生骂了十七八遍,从下往上瞄着他,又怕自己眼神过于怨毒,于是又垂下眼来,嘶哑的道:“我不记得有做什么值得被杀的事情,有什么可以去乱说道的?”

眼见庄先生眉梢微动,白燕麟赶紧半蹲下来,按住了佟姨娘的肩:“好了,你闭嘴。现在你回去,布置成逃跑的样子,然后到我们身边来,就近监视。事情了结就放了你。比你想要的结果,也只是晚了些时日而已。”

佟姨娘心中大喜,连忙爬了起来。

白燕麟似笑非笑:“我可是为你担了干系的,你可别转脸就生出了主意,要知道我们想收拾你,只是抬抬指头的事情。”

佟姨娘很听话的点头。

正这时白燕麟侧耳听了听道:“我先走了,容清,你可别杀她,好歹给我些面子。”说着转身就进了里头一间屋子。门口的珠帘还因为他的动作而晃动着,就听到有人踩着木阶上来的声音。

源哥儿从拐角处探出头来,望着佟姨娘,笑道:“姨娘,你怎的不出声?”

佟姨娘下意识的把领口捂得紧一些,眼睛望向别处:“我在问庄先生,你的学业如何,听他赞你,一时高兴,没听到旁的。”

源哥儿抿着嘴笑,过来站在她身边:“先生过奖了。”

庄先生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别有深意的看了佟姨娘一眼:“散学了,快些回去罢。该做的事要做好。”

佟姨娘一个寒颤,源哥儿立即感觉到了,也不做多的停留,随着佟姨娘一道走出了松梧堂。到了路上才道:“姨娘自己穿得少了。”

佟姨娘看了看连芙,道:“你去库里看看,还有没有银丝炭,若领不到,就去托采买上帮着买些。”

连芙应着去了。佟姨娘左右看看,这条路来往的人不多,兼之雪厚,有人靠近必定有声音,因此贴近了源哥儿,轻声道:“源哥儿,若是有天姨娘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记住,若太太没有生下孩儿,你尚可信她,若她生下了孩儿,你便只能信你爹爹。”

源哥儿一脸诧异,就要说话,佟姨娘狠狠的握住他的手:“你只管听好记住了,我没有办法和你说太多。如若有一天,这府里没有你的位置,你就分些薄产出去,熬几年苦日子,靠自己考取功名。好男儿即便是逆境也该自强不息。你答应我,记住我的话,好生过日子,不然我就死在这里。”说着就作势要拔头的簪子。一边严厉的望着源哥儿。源哥儿一脸的慌乱迷惘,片刻之后仍是应诺:“好,我记住了。”

“有什么事情,你就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知道了么?”

“嗯。”

源哥儿犹豫半晌,低声道:“姨娘,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的。”

佟姨娘站定了,拥住他,附在他耳边:“你只当姨娘死了,安心做何家的大少爷好了。”

“是不是母亲——”

“不要胡说,不要胡乱猜疑。”

“姨娘,你不要做傻事,庄先生不是良人,你想想苏姨娘。你留在何府,就算爹爹不宠你,以后我也会好好供养姨娘的。”

佟姨娘一惊,原来天真的孩子也不是睁眼瞎的,还是因为自己以前太过忘形?

只好向他保证:“我绝不是要与人淫奔。此事也与何府无关,我是因为有旁的事情,就要活不成了。姨娘本来不想与你说,又怕突然没了惹你伤心。你不要乱想,守口如瓶才能让姨娘活命。”

源哥儿长到这么大,还没有人这样郑重相托过,一时也不知是要劝阻她,还是要盘问她。被佟姨娘要死要活的胁迫着,还是应了她的所求。

佟姨娘拉着他的手,悄声嘱咐:“如果太太吊着左边的眉梢,别管她脸上笑得多高兴,心里也不痛快。如果她总去把玩左手上的镯子,就是动了杀机。。。。。。”

“我这院里的丫头,也就连蓉还可以信两分,看着底子也干净,往后你就把她要过去。。。。。。”

“你爹爹并不总是对的,你心里得有主意,不可明面上违逆他,但可以想办法劝着他。有些事私下里做也并不是有违君子之道。孝没有错,但明知是错还顺着,也属陷亲于不义,你念的书多,比姨娘还该明白些。”

她本来决定悄无声息的走掉,但到了此刻恨不得教他一夜长大,才知道源哥儿毕竟是自己心头重重的一块责任。

两人走出被松树相夹的长长小道,甫一出去,就见双寿迎了上来,笑嘻嘻嘻的冲两人福了福:“赶巧遇上了,没瞎兜路。源哥儿,太太让你去上房见客呢。”

佟姨娘深深的看着源哥儿,似乎在寻求他守口如瓶的保证,源哥儿脸色有些僵硬的点点头,一步三回头的看着她,随双寿去了。

佟姨娘抬起手,捂住眼睛:草泥马,诸事艰难!重生一次怎的就不给条顺当路!

情绪低落的回了院子,就看见杜妈妈在院子里和个婆子闲话。佟姨娘也没心当纪律委员,就要走过去,那婆子就赶紧走了过来:“奴婢见过佟姨娘!”

佟姨娘侧过头一看,那婆子笑嘻嘻的:“姨娘还赏过奴婢一顿饭呢,贵人事忙,忘了奴婢罢?奴婢是采买上的沈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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