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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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急之下,明珠也只好追上去拦她。

绕过回廊,水阁的门大开着,内里黑漆漆是一片,浓得化不开,就连窗外的月光都透不进来。明珠的绣鞋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咯咯吱吱”的响成了一片,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似乎每走一步都要陷下去似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裹挟在其中,却并未看到外面那隐约可见的光点。

二表姐跑去哪里了?她的心急速的狂跳着,伸手缓缓的摩挲,摸到了一块凹凸不平的东西,似乎是木质的雕花板子。她的心终于踏实了一些,摸索着朝前走去,却又怕撞到什么,不敢快走,急得一身都是汗——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怕的。

她边走边低声唤道:“二表姐,里面太危险了,快快随我回去。”

不远处忽然传了同样的“咯吱”声,明珠心中一喜,忙循声追了过去,终于看见了散发着微光的房间。

只听“碰”的一声,似乎是房门被人推开了,寂静了片刻之后,忽然传来一声女子尖利的叫声,擦破耳膜,直扎在明珠心上。她再也顾不得许多,跌跌撞撞的慌忙冲了过去。

房门大开着,钟灵呆呆的立在那里,双手捂住嘴巴,似乎被什么东西定住了。

明珠的视线越过了她的肩膀,也突然羞红了脸,慌张的移开了眼去。

床上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衣服被人扒得精光,肢体纠缠在一起,姿势不堪入目。虽然二人的脸都隐藏在床帐之后,可其中身形明显是男子的那个皮肤白得刺目,不像是中原人的肤色。

明珠暗骂幕后之人够狠决,即便最后能澄清这个误会,这女子也休想再嫁人了。

“他,他们,这么会……”钟灵呆呆的望着面前的情景,在她模糊的印象当中,似乎在许久之前,也曾见过这种画面,只不过,惊叫着跑出去的那个人并不是她,是谁来着?落入湖水的那个身影,熟悉得令人痛彻心扉?

她苦笑了一声,浑身无力的瘫软在地,这就是报应吗?

明珠此刻又羞又恼又怕,她该怎么叫醒这两个人呢?可惜老天并未给她考虑的功夫,就在这时,外面忽然隐隐的传来了说话声。

“这里可真黑,你们俩,快快点上灯来。”有男子的声音。

明珠心道不好,上前去拉钟灵,急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钟灵仍痴痴的坐在那里,任凭明珠怎么拽她,拉她都不动。人声越来越近,似乎来了很多人,水阁中响起了成片的“咯吱”声,每一声都像是踩在明珠的心上。

“幸亏有你们在,否则我都不敢进来这里。”更近了,这次是个女子娇媚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撒娇。

然后是男子不怀好意的笑声:“在这里玩,一定很刺激。”

“公主府怎么会有这么阴森的地方,我来过这么多回怎么都没注意到呢?”这是一个略显冷清的女声,带着独有的高傲和一丝罕见的笑意刺进了明珠的耳朵。

这个声音她曾听到过许多回,可以确定,是属于凤吟县主的。

脚步声音越来越近了,明珠急得满头大汗,却也顾不得许多,一只手捂住了钟灵的嘴,另一只手则狠狠的拧了她耳朵一把,疼得钟灵浑身一颤,被明珠死死捂住了嘴才没有发出声响。

明珠跪在她身边,伏在她耳朵上,用极小的声音急速的道:“我现在放开手,你可千万不要发生声音,若你不想连我也害死,就跟着我走。”

钟灵似乎愣了一下,鼻间发出了小小的一声“嗯”。明珠拉着她,站起身,可再想躲出去已然来不及了。

“那边有光,是不是在那呢?”

“进去看看。”

房间一瞬间突然大亮,有人迈步走了进来,果不其然,女的尖叫,男的也怪叫了一声:“哇,这谁呀,可是真会玩。”

明珠拉着钟灵躲在门后,只听得一声冷笑,凤吟县主道:“堂堂番邦小国之人,也敢在天朝境内撒野?真是不知廉耻。”声音中却难免带了一丝得意,“快过去看看,王子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可是,他们是外藩之人,弄不好要出乱子的,咱们还是先回去禀告了公主再说吧。”男声犹豫了。“

“难道要让他跑掉吗?万一回头他再赖账,又由谁来负责?”凤吟县主肃然斥责道。

“我看不如先派人看着这里,咱们回去禀明了公主,然后再做定夺。”

“那倒不如我们就守在这里,等着公主吧。”

于是,在凤吟县主的再三要求下,有人去请公主。明珠原本还想趁着众人离开的时候,再趁乱跟着出去,却没想到凤吟竟会执意留下来。她一手捂着钟灵的嘴,另一手扒着房门,紧张得连指甲肉掐了进去,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消息通传得十分迅速,不大一会又听见了杂乱的脚步声在门口处停下,却听得凤吟不悦的道:“怎么是你?”

“怎么,我就不能来吗?”那吊儿郎当的声调不是刘忻却是谁?

明珠微讶,不是说他有事来不了吗?怎么这时候出现了,还是在这里?

那么楚悠呢?他也来了吗?

她只顾着担心钟灵的事,这才想起她还和楚悠有约。可依照现在的样子,怕是去不得了,也不知道楚悠是否还在那里等她。

“听说这里有事儿,我就来凑凑热闹。”刘忻道,“这床上躺着的是谁呀?”

“这还用问?自然是西域的三王子札木和。至于这个女人……倒是要看看。”

当凤吟听自己的下属说,他们来晚了一步,高明珠已不知去向时,也小郁闷了一下。不过,总体来说,她这次的目的算是达到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不给她活路。与其被嫁去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还不如拼死一搏,还有一线机会。

“也好,我也瞧瞧这上面躺的是谁。”刘忻说着话,迈步走到了床边,将床帐一掀,忽然笑道:“大家来看看,这究竟是谁?”

凤吟见他如此反应,有些奇怪,忙紧走了两步上前,猛的睁大了眼睛,轻声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躺在床上的男子虽然是金发白肤,乍看像是外藩,可仔细看去,他的五官皆是天朝人的模样,似乎是个皮肤发色天生病态之人。那女子也并非萧雪鸳,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刘忻道:“县主都亲眼看到了,又怎会不可能呢?倒是刘某想问,县主是怎么认定这个人一定就是王子的呢?”

一瞬间,局面峰回路转。

凤吟略一顿,道:“你怀疑我?”

“怎么会呢。只是公事公办,请县主陪我走一趟,好好交代一下吧。”

凤吟县主干脆嘴硬道:“你敢!我是堂堂的天朝县主,皇上亲封功臣之后,我什么都没做,你凭什么审我?”

“他确实没这个资格,难道孤也没有吗?”男子的声音混合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明珠的手不自觉的一抖,险些弄出了声响。

众人望着门口,全都呆住了,旋即,火光映亮了一个男子的眉眼,不是宁王又是谁?

142、收获 ...

凤吟县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她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发展到这个境地,为什么宁王会出现在这里?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孤王今日本是来请三王子入宫的,陛下近日事忙,没能好好和王子说说话。闻得王子来了长公主府,特意遣孤前来,请王子入宫。却没想到一来便发现了两个贱仆竟然意欲谋害王子,现今已然被府中护卫拿下了,他们已经将一切都招了。其中,似乎还牵涉到一位宗室女子。”

宁王平静的阐述着事实,每说一个字,凤吟的脸色便苍白了一分,待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众人看她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坟已挖好,碑已立好,连陪葬品都已准备就绪,只等着一篇陈述一生功过的铭文就可以盖棺定论了……

“殿下!”她的声音尖锐得刺耳,也顾不得地上多尘,一下子扑倒在了宁王脚下。当即华衣委地,罗袜沾尘,上好的玉凤钗“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几段,哪里还有平日高高在上的优雅端庄。

“凤吟是冤枉的。凤吟自知平日得罪人不少,他们个个都对我怀恨在心,知道我有机会嫁与三王子,不想我如愿,故此才会故意诬陷与我的,请殿下明鉴。”

自打见到宁王出现,她已是慌了神。比之高调的长公主不同,这位王爷等闲可是不怎么露面的,除了偶尔奉旨清剿京城周边的匪患,或者筹备军粮之类的,连京城的大小宴会也不是很热衷。除了收集些名家书画之外,仿佛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连上次因剿匪得了个美人都算是罕见的新闻。但是,一但朝中有什么大事发生,背后却一定有他的身影,众人面上虽不说什么,暗地里却隐隐的畏惧着。凤吟在宫中生活多年,却只听太后提起过宁王一次。

那是在几年之前,一次宫廷家宴。那时的宁王刚刚出使蒙国归来,不但平息了两国边境之间发生的“小小摩擦”,还带回了双倍的岁贡,致使龙颜大悦。那一次,也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宁王。萧家皇室的男子都生得一副好相貌,宁王亦是如此。不过是少年的模样,却有那样的风仪气度,含笑端坐在皇帝的身边,一举一动,一谈一笑,都沉稳而自信。她的印象很深刻,那次宴上,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一直在他身上打转,包括她自己的。

那一日,太后身体不适,早早的回宫休息了。她也只得伴驾离开。就在回去的步辇之上,太后忧心忡忡的说了句:“十年之内,要么宁王先死,要么哀家死在他手上,再无他选了。”

凤吟想起了关于宁王身世的那件隐秘的传闻,顿觉汗湿脊背。

“来人,请县主回宫。”

宁王不愿与之多费口舌,目的达到了,就再没有必要再在此处逗留。公主府的女护卫上过来了两个,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将凤吟拎起来,快步走出了房间。跟随凤吟县主来的那帮王孙公子这会儿早就溜得溜,跑得跑,剩下的几个也都是鼻观口,口观心,谁也不敢多言语。他们也都大概看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事情关系到一位外国王子,这已经不再是可以玩笑的小事了,而是国家的外交大事,一个不好可是要兵戎相见,生灵涂炭的。对于政治敏锐度极强的他们来说,连躲避都来不及呢,哪里还能搀和进去。

“都散了吧。”就听得宁王吩咐了一声,护卫们上前将床上的两名男女用被子卷了,然后陆陆续续的退出了房间。

明珠僵立在门后,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绷紧已经完全麻木了。透过门缝,可以感受到外面的火光渐渐开始消失,脚步声逐渐远去。

当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之后,明珠无声的呼出了一口气,靠着墙边,缓缓瘫坐在了地上。水阁内寂静得没有一丝声响,仿佛从来没有人进来过一样。忽然,钟灵小声的“呜咽”了起来,幸好,幸好札木和他没事。

明珠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她小声道:“二表姐,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我没想到,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复杂。”钟灵边哭边说道。

“二表姐须得明白,这都是大事,是国事,又岂是我们这些闺阁女子能左右的?”明珠费力的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跌跌撞撞的离开了水阁,回到了前面的宴上。

琴秋一见二人回来,几乎是喜极而泣,就要扑上来问长问短。明珠没给她机会,打发她快去给表哥送信,然后将钟灵带回了席位上,亲自看着,对其他人只说是迷路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

钟灵看上去心事重重,坐在那里发呆。明珠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两句,知道长公主并未离席,一直坐在席上与人谈笑。除了侍从来过两趟,小声禀告了什么之外,并无其他异状。不多时,画师呈上了已经绘好的美人饮宴图,公主过目之后,赞了几句,还特意挑了几幅单人画像,单独命人收将起来,其中就有一副是公主先前曾夸过“伶俐”,“有福气”的一名女子的小像。

席上众人全都面上带笑,实则心思各异,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明珠心里有事,不过胡乱吃了些酒菜。对她来说,现在不论吃什么也不过是味同嚼蜡罢了。

琴秋去了不久,就将鸿瑞带了过来。明珠拉着钟灵离了席,和表哥简单交代了一番刚才的所见所闻。听罢,鸿瑞的眉头紧蹙,郑重道:“此事我已知晓了,灵儿我一定会看住的。”

明珠点头,知道表哥是有分寸的。

她本还想再叮嘱些什么,见钟灵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有些可怜她。

造化无端,命运弄人,世上真正能够心遂人愿的又有几人?

明珠恍然觉得,自己的心不知从何时起,竟突然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送走了表哥二人,明珠因心里记挂着楚悠的约请,也想着该如何趁机离开,却见一侍从笑吟吟的走到她身边,施了一礼,道:“公主请高小姐上前一聚。是方才小姐不在,公主还念叨着您呢。”

周围人的视线“呼啦”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明珠后被冒汗,心里嘀咕:“莫非刚才自己偷看的事情暴露了?不能这么快呀。”

对于长公主的邀请,她自然是没有拒绝的能力,只好跟着侍女来到了长公主面前,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一个头。

长公主略抬了抬漂亮的下巴,道:“起来吧,过来我这儿,让我好好瞧瞧。”

明珠站起身,走到了长公主身边站定,长公主伸出右手,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端详了一会,道:“确实是一副好相貌。”

明珠慌张的道:“公主谬赞了,我不过是蒲柳之姿,比不上公主是国色天香,不好,不好。”她连连摆手,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的语无伦次,看着有些上不得台面。

长公主眨了眨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似笑非笑的道:“怕什么,你家公主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明珠红了脸,懦懦的道:“公主殿下……”似乎是真的被吓到了一般。

正在这时,却忽听得有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唱道:“宁王殿下到。”

明珠的身子一僵,待回过神来,就见宁王已经大步走到了长公主席前。

长公主微笑着站起身来招呼道:“宁王殿下快请坐。”

宁王含笑落座:“长公主请了。”

算起来,二人是兄妹。永思长公主萧宝月的父亲是当今皇上帝萧慎的叔叔,而宁王萧衍的父亲也是当今皇帝的一位堂伯父,所谓皇室宗亲,天潢贵胄,自是血脉相连。只不过天家最重规矩,相互之间的称呼听上去总还是有些疏远。

“王爷可曾寻到札木和王子了?”长公主问道。

“王子已经找到了,因多饮了几杯,此时正在醒酒呢。待会儿孤就回去复命。”

二人说了两句闲话,却并未提及凤吟县主的事,似乎全然没有发生过一样,或是双方已经心照不宣了。这里毕竟是长公主的地盘,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必定也是知情的。

经过连番的接触,明珠也看明白了一些东西——皇家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他们这些所谓的官家亲眷都不过是皇家的奴才,是生是死,未来前程之类的不过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不公平吗?若她只想着这个,恐怕就会错过为自己争取的唯一一点希望了。这就是现实,如同站在悬崖边上,若是满心的抱怨,怕是一分神就要跌入谷底,粉身碎骨了。

明珠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步,将头埋得更低了。

“这位小姐是?”宁王的视线不经意的落到了明珠身上,明珠不自觉的微微瑟缩了一下。

那个平静月夜下的宁王,那个林中修罗地狱中一声令下便尸横遍野的宁王,那个为她挡住满眼血腥的宁王,那个莫名其妙吩咐她绣鸾凤的宁王……她实在是看不透,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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