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1 / 1)
说完此些,黄忠已是大醉,双拳捶桌,大喊:“我舍不得离开啊,这府邸里还遗留他们着他们母子的气息……”
我伸出去欲要搀扶他起身的双手因此话顿了顿,转变为轻抚,抚着他的背脊,带着宽慰,“义父,人总要学着遗忘,不论是悲苦还是欢愉。”悲苦不忘,怎能欢愉?而欢愉,若是不能长久又何必铭记?只有将两者全都忘记,才能过好往后的每一日。
“遗忘?是了,遗忘……”伴随着“嗵”的一声,黄忠终是醉倒,睡死过去。
望着他,我突然就不知晓该做什么了,脑海中只余一个想法,那就是,我想回家,我想见见老爹和娘亲;我想去接回不弃,绝不再错过她成长的任何时光。
最终还是孔明唤我,唤回我的思绪,帮着我将黄忠扶回居室。
黄忠随我们离去,将府邸和田产全都交予了老管家,而后,孤身一人入刘营。离去前,老管家唤我姑娘,托我好生照顾黄忠,言,此今,我就是黄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听罢,我摇首一笑,告知老管家,自此以后,不仅我,还有孔明,我的孩子,我的家人也全都是黄忠的家人,因而,他毋须担忧,我定会好好亲孝黄忠的。
如此,老管家才放下心来。
回临烝的途中,黄忠作为我的义父,同我说了许些往日他作战的事,滔滔不绝地,有趣的,悲伤的,各不相似,一路下来,将我和他的距离拉近了许多。及到临烝,我已是能够自然地同他言语,再不是当初的端淑模样。
对于我的不端淑模样,黄忠的评价是,我们家姑娘还是这般性情讨喜些。
我们家姑娘……有时想想觉得人生倒真是有趣,不知不觉间闯入了那么多人,又离去了那么多人,可能,不可能的,多多少少有些惊喜和失落。可是,还有那么些人,闯入或是离开,始终让人寻不得一个恰当的情绪。
譬如,马良。
再见马良,与当初已是相隔九年。伴随着九年地悄然远逝,小小少年褪去了满身稚气,成熟起来,举手投足更加稳重,再难与我儿时记忆中的他重叠。若不是,他眸上的白眉依旧,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如今眼前的男子就是马良。
比于九年前,马良的五官全然长开,虽仍是中人之姿,但比当年多了几分气韵,属于成年男子独有的气韵。
他对着孔明恭敬地施礼,说道:“诸葛先生,许久不见。”期间,除了寻常地扫视,并未看我一眼,好似同我从不相识一般。
自然,我不相信他会认不出我来。
“亮倒是未曾想到主公遣来的人竟是季常你。”浅浅扬笑,孔明口中说着“未曾想到”,面上却是无任何异色,儒雅如常。
马良则是配合地笑起,坦言:“良却是听闻是来见先生才主动请命的。”
马良是刘备派来的人,来临烝已有一日,身负刘备命令。
“哦?”邀马良入书房,孔明淡淡然,不急不缓地道:“那不如入亮书房详谈吧。”说罢,又转眸望向我,吩咐,“阿硕,劳你备茶。”
我颔首,亦是未看马良。既然,早已断交,又何必在再相见之时有所怀念呢?如此,装作不相识的确是再相遇时最为合适的态度。
“不知此番主公有何交待托季常相告?”
我端着茶盏入内时,二人恰是谈到重要之处,马良此行的目的。
“马先生,请用茶。”我声音极轻,尽量不打扰到他们交谈却到底出了声,以示礼数周全。对于如今的我来说,装作不相识其实没有什么难度。
而他亦然,有礼地对我点点头,得体而疏离,陌路人模样。随后,未有间歇地回答孔明,“如今,主公助江东攻南郡,一直与曹仁僵持不下,主公担忧,便遣良来请军师回油江口共商对策。”
“僵持不下?”淡然重复,孔明对此局势丝毫不觉困扰,却也没有违背刘备的交待,只言:“荆州四郡的赋税徭役已是大半如常,还有些小事未为,待亮处理毕,便即刻启程归油江口。”
“理当如此。”马良赞同,“如此,这几日就要叨扰军师了。”
看来,刘备并不急着让孔明回去,又或许,商议南郡之事不过是他想将孔明调回的一个借口罢了。
“哪里。”
接下来,俩人谈的无非是些琐事,我也没有什么兴致听下去,遂默然地退出了书房。
蓦然回首君仍在
黄忠常常遗憾,他作为我的义父,竟是没有任何信物可以予我。我却是不甚在意,每每皆是笑言,信物之类非是必要,只要情意久存就好。他摇首,并不同意我的想法,依旧是郁郁于此的模样。最后,我委实不忍,便道,义父,你最擅射术,如此倒不如将此教授予我,就算是信物了。
他豁然开朗,赞同我的提议,言,乱世烽烟,女儿家会些射术倒也无甚不好,遇到危难还可以保命。
我笑,想是不是天下父亲皆是相似的思绪,当初,老爹逼我学那些历史兵法也是如此想法。
然而,射术与我以往学得那些皆是不同,它与智力无关,靠得是体力,坚持以及先天的骨骼条件。因此,我学射术学得颇为波折,每日的进步极小,气得黄忠直叹息摇首,后悔他当初到底是怎么被迷糊了心智,竟是没有考量到我的体质就应允教授我射术。
每到此时,我多半都会忍俊不禁地接黄忠的话茬,半带玩笑,“义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答应了教我就定然要教到我会才行。”
对于学习射术,起先,我不过是想要宽慰黄忠罢了,但是,学到后来,我却是有了兴趣,想着可以借此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我决不允许自己再度看见孔明受伤。
“勤能补拙,阿硕,你也只能这般了。”黄忠无奈,一边扶正我有些弯曲的双臂,一边嘱咐我道:“双臂须平直,拉弓有力,且力不可虚。”
我颔首,依言作为,但因着体质不佳的缘故,双臂还未伸平多久就是酸疼起来,颇为难耐。
黄忠察觉,面色微冷,严苛地道:“学射术必然要吃些苦,你需坚持,若是坚持不住,也就不用学了。”
这般,我哪敢有违黄忠所言,遂猛点头,直言:“女儿知晓。”
言罢,只听极为细微的一声“嘀嗒”响起,随之,我左靥一凉,有一颗水珠缓缓滚落,顺着脸部的线条滴坠在地,晕染了一点湿润。
下雨了……伴随着如此思绪,我抬眸望了望天色,见本该碧色如洗的晴空此时一片阴郁,灰黑的乌云吞噬了所有的纯白,将晴空变得电闪雷鸣,不知哪一瞬就会有瓢泼的大雨倾盆而至。
“义父……”小心翼翼地轻唤一声,我瞧了瞧黄忠的神色,刚想说要下雨了,就听“哗啦”一声,四周已是雨幕紧连,雨水一滴追着一滴,几乎到了找不着缝隙的地步。我抿抿唇,意味深长地直直与黄忠对视,想着,既然下起了大雨,怎么也可以休憩片刻。
黄忠却是剑眉未凝,极为漠然地打碎我的期冀,道:“区区雨落算什么?为父年少之时,在雨中还不是一样操练。”
闻言,我顿了顿,然后油然而生一股坚毅,告诉我,坚持,黄阿硕,坚持,你又不是那些娇弱的深闺姑娘,又有什么是不可以和男子匹敌的呢?义父当年可以的,如今的你一样可以。
可惜,我终究是有难以和男子匹敌的地方,譬如,气力,譬如,体质。因而,在淋雨半个时辰之后,我浑身难受起来,忽冷忽热的,喷嚏打个不停。以我所会不多的医术诊治,这般症状多半是要染上风寒了。
“阿嚏——”在我打了不知多少个喷嚏之后,黄忠软下了心肠,取下我手中的弓弩,无奈地挥挥手,“罢了罢了,你且回去休息吧,记得煮碗姜汤去去寒。”
我颔首,也不硬撑。自习医之后,我才恍然知晓有很多病症是容不得硬撑拖延的,若是非要如此,只能让病情恶化得更为严重,甚至会将原本无碍的小病拖延成了致命的大病。因而,有时,适当的放弃坚持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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