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1 / 1)
为躲避二顾,孔明携我去了郡中,拜访许久未见的庞统。庞统见孔明颇为愉悦,拉着他饮酒、下棋、长啸……折腾了多月才肯放我同孔明归家。因而,从郡中回到隆中时已是秋末,天气渐渐转凉。
而再度见到刘备是在我同孔明归家的三日后。
晌午时分,日光温和,我坐于篱落间清洗着昨日换下的衣物。敲门的声音适时响起,有规律的三下,不高也不低,让人觉得那敲打门扉的人定是温润谦和的性子。
我不紧不慢地清了清双手,随后才缓步走到篱门前,十指握住侧边,打开门来。多年未再谋面的刘备,与数年前相比并未苍老多少,唯有他眼角那细长的褶皱在默然地宣告着岁月的流逝。
咋一见我,刘备怔了片刻。我则是拘礼地笑着言:“不知是刘皇叔来访,有失远迎,还请皇叔莫要见怪。”说着,屈身行礼,知事得体。
似是被我的言语唤回思绪,刘备温润扬笑,“多年不见,姑娘可好?”微微颔首,我并未因同刘备有旧就变得亲和起来,甚至因着那段灰暗的过往,我对刘备还带着些疏离,“当初有劳刘皇叔相救,民妇甚为感激。”
“姑娘客气了。”约莫并不认为救我是什么值得被感激的事情,刘备并不在意地道。话毕,他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我身后的诸葛庐,谦恭地询问:“恕备冒昧,不知姑娘为何会置身于诸葛庐之中?”
我嫣然一笑,坦然而言:“民妇已在多年前嫁予隆中的卧龙先生为妻。”
面露喜色,刘备转而对我施礼,“原来姑娘便是襄阳知名的德才女子,备久慕高名。”
“那不过是众人的谬赞罢了。”我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有些刻意也有些心虚。避过这个问题,我接着问:“不知此番刘皇叔为何会前往隆中?”
“备……”刘备张唇,刚要出言,我却见他身后站出一个粗犷的男子,颇为不满地,“大哥,你同这个女娃娃那么多废话做什么?那个小书童莫不是怕了咱们,今日竟是找个女娃娃出来迎人?”那男子凶神恶煞的瞪着我,双手抱胸,不住的轻哼。
猜测着面前人的身份,我笑颜不改,以柔克刚,“不知我家书童如何得罪了将军,竟是让将军出言如此。”正如孔明所说,宋达的性子虽然并不讨喜却也不是难相处之人,他如何会开罪了面前的人。
一声轻哼,面前人没有好气,“你们那书童太笨,什么都不知晓。问他诸葛亮去了哪,他不知晓,何时归,他也不知晓……”话匣一开,面前人直率地责备起来。只是不待他说完,刘备就是蹙眉,急唤了声:“翼德!”
翼德……张飞的表字。我不禁笑起,想他倒是同后世传闻的无异,性子率直,不拘礼数,遂道:“家中书童不知事,若是有得罪张将军之处,还请张将军莫要见怪。”此话一出,我可谓是给足了张飞面子。
张飞倒也十分受用,满意地颔首,有度量地言:“你这女娃娃倒是懂礼,我看着喜欢,如此,冲着你的薄面便就原谅那小书童了。”
我笑,本想继续同张飞言语却冷不丁地被刘备身旁的另一人问了句:“你如何会知晓我三弟姓张?”那声音薄凉得厉害,如同腊月寒风。
闻声,我转眸,看向那眉眼高扬的男子,依着他如墨般的美髯辨认出他的身份。关羽,关云长,极为忠义之人。
“张将军的名讳,民妇早有所耳闻,自是知晓。”表面上我泰然自若地回答,内心却已是乱了起来,不禁责怪自己竟是在一时激动之下说了不该说得话。
听我如此解释,关羽眉眼中的薄凉才淡了些,但是依旧冷傲得紧。而张飞在听到我此言后,笑得更是愉悦,毫不掩饰地道:“你这女娃娃真是讨人喜欢,日后你夫君若是跟了我大哥,我定会帮着你照顾他。”
“那民妇多谢张将军。”屈身,我对着张飞盈盈施礼。
张飞咧嘴笑,大嚷,“我既说此话就是拿你当妹子看,你这‘民妇’‘民妇’的,可是在故意疏离我?”
我眼角抽了抽,不明白自己怎么莫名其妙的就成了张飞的妹子。不过,张飞这般耿直的性子倒是难得,我遂也不计较,大方地言:“我姓黄,名唤月英。”
“月英,这名字倒是不错。”张飞赞赏地点头,一副意高谋深的模样。可惜,他还未装多久,关羽就是戳穿道:“三弟,你何时懂得品人名了?”
张飞被戳穿,微有些窘迫,但还是不服输地反驳:“你不能总拿老眼光看我。”说罢,兀自地朗笑起来,关羽、刘备亦然。
看着他们三人朗笑,我不禁觉得缘分还真是奇妙,竟是将这性子迥异的三人牵连到一起,使他们成为最为相亲的君臣亦是最为相亲的兄弟。
笑罢,刘备依旧有礼地询问我:“前两番来寻卧龙先生,卧龙先生皆是不再,如今不知卧龙先生可在隆中?”
然而,还不待我开口作答,张飞就是凝眉警告,“你最好莫要言他不在。”说着,他握了握拳头,“他若是再不在,我非烧了你们的草庐不可。”
我笑颤颤地摇手,“你们且放心,此番他正在隆中。”顿了顿,我又接着言:“只是在引你们去见他之前,我有一话想要说与刘皇叔听。”
刘备闻言,颇为和善,“姑娘直说便是,备必当仔细听之。”
“昔日,孟子曾言‘君者舟也,民者水也’,如今民妇想要同刘皇叔说得便是,君者鱼也,臣者水也。如此,皇叔可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娓娓道来,言语认真。
深深地望了我一眼,刘备亦是认真地颔首。
见他颔首,我再度扬笑,侧身邀他们进来,“你们且在篱落间等待片刻,我这就去报知孔明。”
此时此刻,孔明正端坐于书案前,审视着书案上的地图,唇角微扬。
我打起门帘,看着他的侧脸,微有迟疑。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他待在这间书房之中,又或许这是他最后一次如此悠闲自得地待在草庐之中……总之,会有太多的东西会在今日骤变。而那些必要发生的骤变永远不会因着我的迟疑而改变。
长长叹息,我抿唇步入书房,问他:“一定要出山吗?”纵使知晓历史的必然,我还是想要挽留,挽留没有战乱的时光流年。
他浅笑,淡然地解释:“荆州将乱,出山之事已容不得我选。”
荆州若乱,隆中势必受到牵连,他作为名士要不饱受战乱之苦,要不出山谋划天下,如此,又哪里有那么多的选择予他?我终是认命地低首,轻声:“篱落间,刘皇叔来访。”
缓缓地卷起书案上的地图,孔明并不急着去见他。良久,他才悠然起身,信步而出。
初见刘备,孔明礼数周到,浅笑不改,“劳烦皇叔来访三次且未曾远迎,乃亮之过也。”刘备却是宽容亲善,心无芥蒂地道:“先生言重,能见卧龙先生乃是备之大幸,莫说三顾即便是七顾,备也甘之如饴。”
付之一笑,孔明伸手引刘备,“如此,还请皇叔进屋相谈。”
刘备颔首,屏退关羽和张飞在外,随着孔明入了屋室。我望着他们的背影,转身备茶。当我端着茶案进入书房的时候,恰巧听到那为后世奉为经典的《隆中对》。刘备殷切的询问孔明:“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大,而智太短浅,遂用猖獗,至于今日。然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
而孔明,我的夫君,羽扇轻摇,风华绝代,答:“自董卓已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者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操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此殆天所以资将军,将军岂有意乎?益州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暗弱,张鲁在北,民殷国富而不知存恤,智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外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则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百姓孰敢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诚如是,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此后,刘备殷勤相邀,拜求孔明出山,皆与史书记载无异。
踏出屋室的时候,宋达坐在石阶之上,敛着嘲讽问我道:“先生可是已经答应出山相助刘备?”
我颔首,随即亦是询问:“那日你同孔明到底密谈了什么?”
肆意扬笑,宋达满眸戏谑,“劝先生出山投主曹操……”
乱世之主皆欲为
宋达言他早在多年前就已决定投曹操为主,一直未曾有所行动的缘故在于他在等待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是以一个人的死亡为标志。
曹操帐下有名士郭嘉,为人潇洒不羁,喜好饮酒随性。此人文韬武略,有治世之才,是曹操极为看重的谋臣,只可惜身子孱弱,非有长寿之命。宋达便是想待这人死后投入曹操帐下,让初损智谋之士的曹操注意到他的经世之才。此后,他便可一展雄才伟略,成就一番霸业。
在等待契机到来的时光中,他游历各地,结交名士,一来想要更加精进自己的才智谋略,二来想要吸纳更多的名士归入曹操帐下,培养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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