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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马路上,有偶尔经过的车辆,光柱一闪,由远及近,割破茫茫的夜色。他三言两语概述,“后来就是最常见的桥段,我那时候想出国,她大学还没毕业,我把江城的房子留给她住,车也给她开,有一次我想给她个惊喜……后面不用说,你也能猜到。”

“我知道,你突然回来了,把他们堵在了屋里,是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他轻描淡写地承认。

得到了毫不意外的答案,辛蕙深表同情,“真惨。”比她还惨,她心里舒服了点,可是八卦之心还是在熊熊燃烧,“你有没有把他们爆揍一顿?”

虞柏谦看她一眼,不想满足她的八卦心。

“我不打女人。”

“那么男的呢?总要来一下吧。”要不怎么解气?

“……你要这样想也可以。”

“为什么要我想,难道你没动手?”八卦真的可以缓解伤痛,至少现在她暂时忘记了顾承亮。

虞柏谦一笑,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确实没动手。他开门进去的时候,那两人刚吃完火锅。餐桌上杯盘狼藉,垃圾桶里扔满了啤酒罐。男的慌慌张张站起来,拿着外套就跑了,生怕被他堵住。这么没担当的男人,打他不是脏了他的手。女的还试图向他解释,他心里还存着最后一线希望,直到他看见凉在阳台上的那个男人的内裤。他说了一声“滚”,女的终于变了脸色,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一向清纯的学妹竟然还问他要钱。他把口袋里的一把零钱砸在了她脸上,那个时候他痛恨自己是个有钱人。

从那以后,他开始变得低调。

那天晚上,他们又驱车往山里赶,终于在一个足够近的地方看见了夜色里的公鸡山。已是夜里一点多,他们商量着是回城还是就呆在车里等日出。因为虞柏谦说,几年前他本来是想等着看日出的,结果等着等着就在车里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整个群山早就沐浴在了一片晨光里。

“觉得等日出就像等一个新生,就能忘掉那些糟糕的事情。”他描述当年自己的心情,“那时候很天真。”也很幼稚。

辛蕙却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你是说我现在也很天真?”她没忘记此刻的自己也处于这样一种糟糕的状态里,她也想忘记顾承亮。

“都会过去的。”虞柏谦安慰她。

“我也想等一个新生。”这一刻坚持看日出忽然就有了不凡的意义。

“那就看吧。” 他从善如流,反正这一切都是被他勾起来的。

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两人坐在车里,一时有点枯燥。好在这样的事情也够刺激,荒郊野外的,两个发神经的人,所以一时半会儿倒也不困。他的车上有很高级的音响设备,虞柏谦随手打开,两人静静地听着。只是没一会儿辛蕙就坐不住了,这是什么音乐啊,好听是好听,但是叮叮咚咚的,小溪流水的声音,人会有三急啊。

她开始东张西望。这一路过来有不少的农家乐,也有餐馆,只是半夜大都关了门。难道要在野地里解决?啊啊啊,不远处倒是有树,可是黑灯瞎火的,就算她不怕丢脸,钻进林子里去也很渗人啊。

她正坐立不安地纠结着怎么开口,忽然车灯一亮,车子启动了。

“我记得前面有一家私人宾馆,去年我和几个朋友来这住过几天,我们去看一看。”

辛蕙感激得话都说不出来。虞柏谦多聪明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的眼里。

车子往前开了没多远,就看见路边一个很大的广告牌,霓虹一闪一闪的。他们的车刚在门口停下,有人就走了出来。虞柏谦一边熄火,一边说:“肯定以为我们是来住宿的,这里已经是旅游区了,干脆住下吧,反正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总不能对人说,把你家的厕所借我用一下吧,半夜三更的,只怕别人立马甩脸走人。

迎上来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山里温度低,现在又是冬季,他裹着一件军大衣,上来就问他们是不是住宿。虞柏谦问有没有房间,中年男人满脸堆笑,“有,有。”随后一怔,望着虞柏谦像是认出来的样子。

虞柏谦笑了笑,中年男人一看是曾经在这住过的客人,更加笑容满面。

撩开厚厚的门帘,他们跟着中年男人走进厅屋。扑面一阵热气,屋里的暖气烧得很足,一个睡眼惺忪的胖姑娘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两个人?一间房?”

虞柏谦看都没看辛蕙,“开两间。”

辛蕙绷着的心霎时一松,倒是那个胖姑娘诧异了一下,站在他们身边的中年男人也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们。虞柏谦递上自己的身份证,中年男人殷勤地给他递了支烟。

“来爬山?”

虞柏谦点一下头,“想到山上看看日出。”

“爬山穿这个鞋可不行。”中年男人指着辛蕙脚上的短靴和虞柏谦崭亮的皮鞋,“你们是临时来的吧?”这男人也算见多识广,眼光很犀利。

虞柏谦点点头,瞄了一眼辛蕙脚上的短靴,微微皱眉。辛蕙现在哪有功夫管这些,她急着解决生理问题,看见胖姑娘开好了房间就迫不及待地拿了一个房卡,虞柏谦也知道,说:“你先上去,我和老板聊一聊。”

辛蕙应一声,跟着胖姑娘先上了楼。到了二楼,胖姑娘把她领到房门口就离开了。她开门进房,就直奔卫生间。

解决了内急,一身轻松地出来,她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了下来。

她怎么到了这里?为什么到了这里?几个小时前她还在ktv里过平安夜,此刻却住到了山里。眼前又浮现顾承亮的身影,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突然看向她?哪怕理智告诉她一切都该结束了,她却还是管不住自己地妄想揣测顾承亮的每个眼神。

突兀的电话铃声把她惊醒,扭头一看,是客房的分机,电话是虞柏谦打来的,他也上楼了,就在隔壁。他让她安心睡觉,说他和老板谈好了,天亮前会有人叫醒他们。

她答应着,他突然又问:“你穿多大的鞋子?”

辛蕙一愣,答了句三六,就说:“这里有卖鞋子的吗?”听虞柏谦说:“我让那个老板帮着想想办法,也许他能搞到。”

她将信将疑地噢了一声。

“早点睡吧,别胡思乱想。”虞柏谦好像能猜到她的状态似的,“一大早他们就会来叫我们,还要吃早饭,不然没体力爬山,明天会很累。”

也许是虞柏谦的话起了作用,她倒头就睡下了。

一大早,果然天不亮她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匆匆刷完牙,来到门外,虞柏谦已在等着她了。两人来到楼下,中年男人正在等他们,一见到她,就递了双鞋子过来。

“这是我闺女的登山鞋,还是新的。”怕她不信,他还把鞋底亮给她看。“我闺女的脚比你大一码,但应该问题不大,你试试看。”

没想到还真能找到鞋子。辛蕙换上了登山鞋,跟着虞柏谦去餐厅吃早饭,一路走,她就一路瞄他的皮鞋,他脑袋后面像长着眼睛似的,“放心,我有鞋穿。”停下来指了指自己泊在外面的车。

辛蕙顿时明白了,她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看他那身板,就是经常运动的人,他那个后备箱里,能有望远镜,自然也能有一双运动鞋。

她的心情莫名其妙就轻松起来,吃早饭的时候一不小心就多喝了几口粥,没想到还被虞柏谦警告了,“少喝点稀的,免得到时候又着急。”

她一口稀饭差点噎在喉咙管里,抬眼狠狠瞪他。虞柏谦笑着把一盘包子推到她面前,“吃这个,不会着急。”

靠!她丢下筷子,转身上楼找卫生间去了。

第九章

出发的时候才知道不止他们两个,虞柏谦还请了个导游,其实就是私家宾馆老板的侄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他们起得早,出发的时候只五点多,天还黑乎乎的他们就开始上山,月亮虽然很好,可朦朦胧胧的总是不太清楚,幸好导游路熟,他们又带了手电。

这是辛蕙第一次半夜爬山,以前虽然也爬过,但都是白天。况且他们走的是后山,这里没有正规上山的路,只有人踩出来的便道,有的地方崎岖不平,周围都是树,很多的枯叶,山头看着不高,爬起来却十分遥远。

由于怕没到山顶太阳就出来了,他们在路上不敢耽搁。两个男人一个前面带路,一个殿后,辛蕙努力地跟着,她稍微慢一点,身后的虞柏谦就停下来等她,她怕自己拖后腿,只能用尽了力气向上登,到后来就觉得是靠一口气在支撑。

到达山顶的时候,她喘得像老牛似的,两条腿直打哆嗦,可她终于在日出前站在了山顶上。

然后她看着远处的山峦映在了一片玫红里。剪影似的山腰里亮出一道弧光,那道弧光穿透天幕,慢慢扩大,渐渐变成耀眼的旭日,一轮,半个,直到全部升起。整个过程只有两三分钟,绵延的群山就全部在阳光的照耀之下。

她举起手去挡那轮旭日,刺眼的光芒穿透她的五个手指,手都是透明的。

她好像摸到了太阳。

冬日的山脉草木枯黄,枝头枯叶凋零,但朝阳下却显得异常壮美。远处的另一个山峰好像也有游客,有人在欢呼,还把手电射向天空,整个山峦仿佛都被唤醒,在阳光下变得温暖起来。

虞柏谦站在她身边,自始至终他们没有交谈,直到这时他才说了一句,“可惜了,没带相机。”

她心情很好,消遣他,“啊,你拿望远镜的时候没看见你的单反么?你是不是把它落在那里了,刚才换鞋的时候你怎么不仔细看一下?”

虞柏谦挑眉笑道:“你真当我的后备箱是个储藏室?”

“难道不是么?”沐浴在晨光里,她心情格外清爽,就像真的得了新生一样。然后她双手拢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对着群山喊,“我不爱你了!”

顾承亮,我不爱你了。

一瞬间她的眼睛有点湿润。

在山顶休息了一会儿,他们开始向着另一个山峰进发。下山,又上山。路过一线天,还有一线天中的小瀑布。瀑布下面是个深水谭,还没有开发,游人很少,辛蕙这才明白虞柏谦为什么要带她爬后山,这里的风景确实优美。

一直到下午两点多,他们才开始下山,这时候辛蕙已经精疲力竭了。路上碰见几个也是不走寻常路的,找不到下山的路,一看他们带了导游,几个人就跟着他们一起走。

队伍里就她一个女的,走到后来她就落在了最后,看看离山脚不远了,路又很清晰,虞柏谦就让导游别等他们了。他陪着她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摸出了一支烟。辛蕙累得话都懒得说,看见他想抽烟,见满地的枯叶,只怕有点火星就会着起来。她也不直说,就拿着做拐杖的木棍戳地上的叶子。一戳“卟”一声,一戳又“卟”一声,被她戳到的叶子便碎尽了。

虞柏谦看向她,她低着头只管戳。终于他扭头一笑,把手里的烟和打火机收了起来,然后走到她面前,“有劲戳叶子,还坐着干嘛?”

辛蕙抬起头看他,他似乎被下山的太阳刺着了眼睛,眯着眼瞅她,“是不是走不动了?”

她噌的站了起来,“谁说我走不动了?”蹬蹬磴就跑在了前面,跑出老远回过头,“你跟上啊。”

虞柏谦笑着迈步跟了上来。

回到宾馆时已快四点。虽然在山上啃过火腿肠,但这会儿两人还是饿得不轻。中年老板早就备好了一桌鱼宴在等着他们。他们去爬山的时候,这男人大概好好睡了一觉,这会儿精力旺盛,滔滔不绝地向他们介绍着每道鱼的做法,两人呼噜呼噜吃着,也算是对他的夸奖。

吃完就回房睡觉。辛蕙连脱袜子的力气都没了,甩了外套外裤就趴在了床上。

一觉睡到了天黑,辛蕙醒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几点。万籁俱静,屋里黑乎乎的,她回了一下神,才想起自己在那里,摸着黑找到了床头灯的按钮,身边没有手机也没有钟,开了电视,才看见已过了凌晨一点。

爬山的后遗症也来了。全身一动就痛,两条腿更是一挪就一阵酸痛。她撑了几撑才爬了起来,站起来想去卫生间,脚一着地,一阵尖锐的刺痛就让她一屁股跌在了床上。

脱了袜子一瞧,她就欲哭无泪了。两只脚上各有几个大水泡,最大的那个,还在脚底板上。

她颤巍巍地踮着脚尖挪到了卫生间。私家宾馆条件毕竟有限,只有淋浴,要是有个浴缸,她愿意一直泡到天亮。出来的时候也没换洗的衣服,她把内裤洗了,秋衣秋裤再穿回身上,然后裹了一件客房的大浴袍,这时候也顾不得卫生不卫生了。

然后她坐在床上对着脚底板的大水泡发呆。似乎肚子也饿了。

就在这个时候,客房电话响了。除了虞柏谦再没有别人,接起来一听,果然是他。他也睡醒了,也觉得饿了,电话叫她出去,一起下楼找点吃的。

辛蕙也很想下去,可这该死的大水泡让她脚一沾地就疼。爬山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会儿碰都不能碰。她只好实话实说了,然后说自己不饿。

放下电话,她踮着脚在客房里找着,希望能找到针线包之类的东西,可这毕竟不是正规的大宾馆,抽屉里没有给客人备好的针头线脑。

她沮丧地躺回床上,只能等天亮再说了。

虞柏谦来敲门的时候,辛蕙并不意外。她想到了他可能会给她带点吃的,但她没想到的是,他来得这么快,还带着针和酒精来了。

望着他手里的东西,她愣了愣。

虞柏谦也愣了愣。她洗完澡后,头发还是湿的,大约听到他敲门,随意地就把一头湿发扎在了脑后,一张脸便显出天然的干净。

身上穿得也是不伦不类的,秋裤,盖到小腿的大浴袍,浴袍外面是她的短大衣。爬山的时候短大衣有点弄脏了,前襟那儿蹭了点灰斑,像是被人用粉笔涂了似的。

她便层层叠叠地裹在这样的衣服里,像个蚕宝宝,只露出头和脚。空气里还有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气。

辛蕙也意识到自己这样穿着很滑稽,可开门的那会儿,她想的是他放下东西便会离开,所以只裹了外套,况且她胳膊腿都是疼的,哪还有心思一件一件套衣服。

也只尴尬了一两秒,虞柏谦就恢复了正常。“水泡很大吗?”辛蕙踮着脚走到床边坐下,客房里只有一张椅子,她让虞柏谦坐了,然后翘起脚给他看了看。

他啧啧了两声,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你从来不锻炼的吧?”

辛蕙就恼了,“嗳,你有没有一点同情心?要是我走不了路,你也得陪我困在这里。”

“我就怕走不了,所以只好来帮你处理。”他早有准备,拿出打火机,烧着针头。“我问老板要的细针,扎下去应该不疼。”然后他坐到她身边,伸手就要抓她的脚。

辛蕙本能地闪躲了一下,“不用了,我自己来。”

“这个时候还顾忌什么?你就当我是个医生。” 虞柏谦说着,就一把抓住她一只脚,搁在了自己腿上。

她很尴尬,脸都红了,只好扯些有的没的,“你肯定是个蒙古大夫吧。拜托你,下手轻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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