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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循行了半礼,太后让她到自己对面坐了,方才低声道,“听说了没有?六部大臣都说要立壮儿。”

六部大臣,在朝廷中的地位是举足轻重,有六相之说。其地位不是别的高官可以比较的,尤其是先皇当政期间,内阁弱势,六部就更为强盛了。其意见对于太后的影响,当然也是最大。

徐循见太后模样,似乎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昨日见郕王的事情,她抬起眉毛,“那娘娘意下如何?”

太后的眉头就是紧紧地皱了起来,“问题是,壮儿他娘……疯了啊!”

事发突然,谁也不能考虑周全,太后不愿立郕王,所顾虑的却是在此处,徐循顿时恍然大悟。“这……也有道理。”

“只是立幼帝,看来是不成了。”太后眉头紧锁。“立襄王又不成,太远,等他来,黄花菜都凉了……”

她又叹了口气,“再说,他只怕也不敢来吧,现在北方的局势都糜烂成这样了,他哪有胆子北上。”

当日,襄王连争都不敢争,便要回长沙去,已经是说明了他的性格,如今他已经是皇帝的叔父了,更是没可能回来即位。太后自己放弃了这个想法,徐循也感宽慰,她道,“那以娘娘之意,此事该怎么办呢?”

“不立壮儿,无法可想了,但壮儿的血脉,又不适合当皇帝。”太后商量般问徐循,“不如以壮儿为帝,以大哥儿为太子,你看如何?”

一面说,她一面瞥了徐循一眼,徐循见她表情,电光火石间,已经全明白过来了——太后怎么是不知道?只怕是早知道了她接郕王去清安宫的事,她这是在和她讨价还价呢……

她的脑子顿时就急速地转动了起来:太后这么做,是什么意思?难道心中实际已经在猜忌自己,猜忌郕王了?

“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徐循一边想,一边毫不考虑地摇了摇头。“娘娘应该去问大臣以及郕王——娘娘问过了没有?”

“还没有。”太后不见异色,顺着徐循的话说了下来,“我是想先和你商量商量。”

她这些年来,城府越深,徐循也看不出太后真正的想法,不过她已经和郕王通气,现在也只能是相信他的表现了。她道,“我毕竟不是壮儿生母,也不可能代他什么,更不知道这么做是否合乎礼法,娘娘还是和大臣们商量吧。”

说着,便起身欲要告退,却被太后止住,“罢了,此时又何必如此做作?你和我一道过去吧。”

她的话里有微微的讽刺,徐循只当没听到,也不再矫情,便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给太后让道。

太后站起身来,才是踏出一步,忽然身形一个趔趄,顿时就往前歪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

第287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不会是又发卒中了吧?

电光火石间,不知多少想法从脑中一闪即过,徐循还要上前去扶时,周嬷嬷、六福一边一个,早已经将太后扶住,众人面上,都是止不住的忧色流露,毕竟徐循会想到的问题,旁人也未必就想不到,本来卒中的人,就是不能太过劳累,心情也不可大喜大悲的,在近日这一连串事件之下,太后的身子挺不过去,也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

这一闹,本来要出去文华殿议事的,肯定又是不成了,众人好一番扰乱,徐循忙吩咐去悄悄请了太医进来,见太后虽然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但好歹鼻子眼睛都还没歪斜,看来不像是卒中,方才是放了点心。这当口要是太后卒中失去意识的话,国家少了正朔,郕王这边反而是被动了。

虽然太医还没到,但掐人中、洒水,这都是惯常的医疗手法,众人也都是唯恐有失,全在太后身上施展了出来,太后不一会就低吟一声,悠悠醒转了过来,竟还一腾身,想要坐起来,慌得众人忙都上前按住了,一叠声道,“娘娘,您现在可起来不得。”

太后的神智似乎有些迷糊,用了一会儿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躺在炕上,犹自是道,“应该就是这一阵没休息好……”

“话虽如此,可没有太医的吩咐,您也不敢起身。”周嬷嬷是泪眼婆娑、苦口婆心地劝道,“这万一又是卒中的话,那可怎么是好?”

第一次卒中,恢复得太后这样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已经算是凤毛麟角了,第二次卒中几乎就没有人能再起身了——如果没有直接救不过来的话。听到周嬷嬷的劝说,太后神色数变,终是长叹一声,放弃了挣扎,只是叫徐循道,“我去不得了,可军务也无法耽搁,你代我去吧!”

徐循刚才也并未抢到太后身边照看,此时只在地下站着,听了太后此话,不置可否,“还是等太医来扶脉了再说,娘娘是宫中正朔,此事焉能绕过您去?”

又命人道,“去坤宁宫请皇后过来。”

她多年辅佐太后、太皇太后,在宫中权威甚重,此时发号施令,无人敢不听从,顿时便有人往坤宁宫去了,徐循又吩咐一个小中人去众大臣等候处传信,虽说太后出事,但因有她在,众人的情绪也还不至于濒临崩溃。周嬷嬷看了看贵太妃,又看看床上闭目休息的太后,心中愁肠千结:即使太后娘娘不是卒中,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了这么一个闪失,只怕,对局势也有不利影响。皇后娘娘又是个只会掉眼泪的,宸妃被关在宫中,无事不能出来。此时的宫中,又有谁能和太妃抗衡……

她料想得不错——皇后是哭着走进文华殿的,瞧她那样,应当是自知道了皇帝中军失陷的消息后,便没停过眼泪。毕竟这对于一般家庭来说,也是天塌地陷的坏消息,小夫妻感情又不错,她有这样的反应,也不足为奇。

周嬷嬷捺下心中的失望之情,又打量了贵太妃一眼,见她坐在窗边若有所思,神色竟是不喜不怒,真是想要钻到贵太妃心里,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郕王论才具,也无甚过人之处,他虽说不上耳根子软,但也不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也不知昨日贵太妃把他招进清安宫,到底都说了什么。以今早郕王在殿上的表现来看,贵太妃应当也没怂恿郕王登基……

正是思量着时,太医已经来给太后扶了脉,又开了方子,问他病情时,他口唇翕动了一番,最终还是说道,“娘娘曾卒中过一次,如今脉象也不大好,还应卧床静养为要。”

如今的局势,太医心里应该也是一清二楚的,若是太后能有一点好,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一开口,周嬷嬷心里就是咯噔一声——坏了,只怕真是有卒中的迹象了。

继皇帝‘去世’以后,现在太后又不能管事了,皇后就是个坐在太后身边哭泣的影子,瞧她那六神无主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能做主的,众人的眼神,都落到了徐循身上,徐循心中,实在也感棘手,她沉吟了片刻,便冲众人吩咐道,“把屏风摆到前殿去,搬个贵妃榻,把娘娘搬过去——纵是不说话,这么大的事,也得听着。”

周嬷嬷忙去看太后,见太后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心中也是酸楚不堪:现在除了贵太妃的办法以外,也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只是,京里是一定需要一个成人来做主的,现在太后娘娘一倒,郕王那边若有什么心思,胜算可就是大增了……

周嬷嬷的眼神,不禁又落到了贵太妃身上——这对母子,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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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态非常、事出突然,徐循的安排并未被任何人反对,群臣鱼贯而入,简单地对屏风后一坐一躺的两个人影行了礼,又把郕王从别室中请了出来。还是吏部尚书王大人先发言,问太后安好——吏部尚书本为天官,即使在内阁跟前都能力压一筹,不过在过去若干年中,内阁成员也都要兼任吏部尚书,不然,根本就控制不住局面。

徐循也不隐瞒,将刚才太医的说法原原本本,坦然以告,太后也是强行提着气,微弱地说了声,“我还好,众卿家可安心了。”

虽然思绪似乎还是清楚的,仿佛下一刻就能恢复,徐循也看不清屏风外头众人的神色,但她心中清楚,起码此时此刻,太后在群臣心中,已经是个废人了。

迎接即将叩关而来的瓦剌,不论是留下御敌,还是迁都,都要有个强而有力的领导人在,如果还是请皇长子登基,太后垂帘,万一兵临城下时太后发病卒中了该怎么办?这种事谁能去赌?本来就卒中过一次,要不是恢复得好,朝臣根本不会考虑请她垂帘,现在又是有一定迹象了,那么太后在政治上基本就已等于是个死人,日后能不能复活,还得看她恢复得如何了。

既然如此,郕王一脉,当然是大大地看涨。王大人也是丝毫都不耽搁,宽慰了太后几句,说了些早日康复的话,便是话锋一转,“眼下局势危殆,国不能一日无主,臣请立郕王为帝!”

顿时有一班大臣下跪附和,余子均是默然以对,也没有人出来争辩什么——明摆着的事,现在立皇长子的希望,已经是大减了。

殿中议事,司礼监一般人等也都随侍在侧,徐循转向金英,示意他上前来,低声问道,“刚才殿上,都说了什么?”

金英也是知情识趣之辈,不然如何能坐到这个位置,忙低声把朝会内容介绍了一遍,“方才殿上还是在议论帝位传承一事,太后娘娘也没说什么,今日会议,本待是商量御敌为主。”

现在的会议主题当然是发生变化了,徐循听得原来力主立郕王的便是以王大人为首的数名重臣,余子中有人激烈反对,但也有人并不表态,便将各人的名字、立场都暗记了下来,转头对屏风外说道,“娘娘方才与我商议,意欲立郕王为帝,先皇长子为太子,兹事体大,吾为妇道人家,不敢多言,众卿家不如各抒己见,由娘娘裁决。”

又低声说,“娘娘,这是否您的意思,如此是否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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