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节(1 / 1)
也顾不得和张六九多说什么,看看天色,乔姑姑忙就往清宁宫回去了,她出来已经太久,不好再继续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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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清宁宫,老娘娘果然已经做过了午课,正和静慈仙师对着在炕上说话,见到乔姑姑进来回话,便笑道,“去了这么久?别是坤宁宫那里,给你出难题了吧。”
贵妃娘娘一遣人来唤她,老娘娘就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用意,当时还笑着和静慈仙师夸赞了一句,‘这孩子倒有手腕。’在这样的人跟前摆弄心眼,乔姑姑压力很大,她硬着头皮回道,“却不是,只是刘尚宫说话不当,惹恼了娘娘,娘娘摆了脸色给瞧,故此耽搁了。”
“唔。”太后冲静慈仙师一笑,“倒是有板有眼。”
静慈仙师也微微一笑,“人之常情——刘尚宫是有几分傲气。”
区区一个尚宫而已,被贵妃拿来做个筏子,殊为寻常,太后压根没有细问,令乔姑姑拖延时间的意图完全泡汤,她直接问道,“这个年如今是要怎么过,萧规曹随,一切按皇后规矩来?还是到底别出心裁,又作兴了新规矩?”
乔姑姑心里念头变幻不定,念着太后的性子,到底还是一咬牙,没敢把出宫的事放在前头,而是中规中矩地道,“作兴了不少事,还列了细目出来,又给您写了节略……”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札子,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
太后翻开看了,半晌都没有说话,乔姑姑心底忐忑,禁不住就抬头偷溜了几眼,只是她跪在下首,太后高高盘踞在炕头,却很难看清她的表情。
正是难熬时,乔姑姑忽然发觉静慈仙师在给自己使眼色,颇有几分询问的意思,她心下了然:自己看不清老娘娘的脸色,仙师却是看得清楚的,此时举动,已经足以说明老娘娘的表情,必定十分精彩。
这事毕竟有几分复杂,没法通过眼色表明,乔姑姑此时已经无计可施,完全只能听天由命,不可能再帮上贵妃又或者是她的放假计划什么,跪在当地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她知道不知道?”
乔姑姑心领神会,亦是丝毫不敢隐瞒——若只有她和刘尚宫倒也罢了,偏偏还有郑尚宫和周嬷嬷在,“先不知道,便言说太奢费了。刘尚宫是知道的,是以回了贵妃娘娘一嘴,态度有些不恭敬,贵妃娘娘恼了,说了几句硬话,便要接着往下裁撤,老奴忙请贵妃娘娘到屋角,把内情给说了。”
先不知道,倒也罢了,不知者无罪,明知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还要往下裁……
她看不见太后娘娘的样子,不过,静慈仙师忽然就开口了,“母后,小循就是那个倔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当着两位尚宫和周嬷嬷的面,这个台可不好下……”
太后呵呵笑了两声,倒是听不出情绪,她才开口说了一个字,“不——”
院子里便传来了响动,远远的有几声暗号拍着传了过来,并指在掌心打的节拍,两长一短。一扇门一扇门地往里传——这报信的人还没进来呢,静慈仙师便住了口,站起身直接躲进了里间。
紧接着,门口站岗的都人也进来了。
“回老娘娘,皇爷给您请安来了。”
皇爷给老娘娘请安的频率一般很稳定,不是有了口角,通常是五日一次,节庆另算。两天前才刚来过,又没别的事,今日怎么都不是来请安的时候,不然,静慈仙师也不会过来侍奉老娘娘。
乔姑姑抬起头来,现出了一脸货真价实的震惊之色——虽然心里想好了应对,但这惊讶却不全是演出来的,毕竟,她是完全没有料到,皇爷居然会来得如此之快,屈指算算,应该是才听见这事儿,他就动身往清宁宫来了。
虽然快到腊月,朝中无事,皇爷最近都在斗蛐蛐儿,但此举到底也说明了贵妃娘娘在皇爷心中,究竟有多重的分量了。
老娘娘和她对视了一眼,眸中讶色也是一闪即收,她侧头寻思了片刻,虽然表面上神态淡然,但落在乔姑姑眼中,却是看得出老娘娘神态细微处,早已经是变换了几种情绪。
到最后,固定在嘴角的,乃是一道上扬的笑纹……
乔姑姑顿时就放下了一颗心:看来,这一次,贵妃娘娘和她的新政,是不会在清宁宫里遇到什么阻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咯!
对孟姑姑的下落貌似一直有疑义,本来觉得正文估计没有解释机会的,说不定要文末后记里解释一下,这一次觉得可以插进来就一并解释了。
ps关于明代宫女无法出宫这事,历史比文里更严苛,一般来说出去探亲的机会都非常渺茫,更别说出宫养老了,这基本来说是不可能的。这里把难度略减,让刘尚宫有个梦可做,算是又架个小空吧。
第206章 冬夜
好端端地忽然过来,如果还扯是心血来潮给太后请安,那就有点太做作了。皇帝也并没有遮掩的意思,和太后见了礼,坐下喝了几口茶,便道,“听说小循这丫头又捅篓子了,我赶紧过来看看,娘您没给她气着吧?”
太后看了儿子一眼,“我要是气着了又待怎地呢?”
“那儿子就不让她管宫了,”皇帝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顺带再责骂她几句,让她过来给您赔罪便是。”
见太后语气和缓,不像是动了真怒,皇帝便开了个小玩笑,“就是这么一来,她多半还是正中下怀,我估摸着她这样闹,只怕也就是因为打从心底不想管家。”
人比人,比死人,这话真不是空说的。换做别人,给管宫还不能尽心尽力的,让人觉得她有态度问题,不识抬举四个字一盖,以后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到了贵妃这里,就这么硬顶了太后的面子,皇帝明里暗里还护着呢,听那语气,责怪里透了亲昵,他自个先把态度摆出来了:就是个小事,没什么好计较的,说上两句也就完了。
想到静慈仙师,太后心里亦不免有些感慨,若皇帝能把对徐循的宠爱移过来哪怕两分,夫妻之间多出些容让,什么坎跨不过去?只可惜,静慈仙师没这个命罢了。若非如此,自己也犯不着闲着没事,还要和小辈置气,闹出这一连串事儿,究竟能有多少意思?老了老了,倒还和儿子闹得有些生分了。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一闪即逝,她便压下所有负面情绪,含笑道,“你这是给她说情呢,还是扯她的后腿呢?倒别小瞧了你娘,多少年当过家的,先是皇后没和我说,我毕竟没想到宫里这些年的花销竟增长了这许多,倒要闹到往内库伸手的地步了。贵妃既然说了此事,难道我反倒还有不许的道理了?”
皇帝一挑眉毛,要笑不笑地欠了欠身,“娘贤明。”
太后有些没滋味,心知这话亦糊弄不了儿子:孩子大了,不再是十几二十岁的生楞小子,这些年越发是世事练达,后宫里的道道,他平时不说,只怕心里却极是有数的。
“就是她这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气性也太大了点,好端端和我说,我有什么不答应的?还写个节略呢,倒弄得和外头御史台进谏一样了。我要不答应,她是不是还要去跪太庙啊?”她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
皇帝的态度一直都是很模范的,太后一说,他便道,“改明儿肯定让她来给您赔罪,估计也就是算着算着,太吃惊了,才没克制好情绪。”
还好,他没认真和太后算这几年宫里的帐,究竟没让母亲过分难堪,反而还自我检讨,“儿子也是没想到,不过是修修补补,把南内和宫城连在一起而已,这些年宫里竟多了这些使费银子。小循提起这事,倒是提醒我了,后宫的花费,和我那里的帐比,九牛一毛罢了,回头也要整顿整顿了,内承运库里的银子,是该省着点花。如今库里也没个进项,可别到末了还要和六部开口借钱花,到时候那些堂官可不就又落下话柄了?”
按说,这几年来皇帝又是游猎,又是大肆扩张画院,招揽搜求了许多名家入画院供奉,他爱好广泛,斗蛐蛐、打马球,游览庭院美景——这些爱好固然说明了他是个很雅致,情趣很丰富的人,却也侧面表明了这些年宫里新增的花钱处有多少。而内承运库等的进项又是一定的,虽说如今似乎太平日久,救灾等事自有六部、国库去做,但花钱去处一多,连皇帝都觉得这钱是花得稀里糊涂的,刚才听了马十回话,他想起来一问,内承运库那边,也已经是河干海落,前些年的一点积蓄,现在早就没剩多少了。
“其实你要能把光禄寺这一项整顿清楚了,还不知能省多少银子呢。”太后哼了一声,“贵妃也确实是没见过世面,不然,哪会把这些区区银两放在心上。反正浑身都是洞了,我这也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肉都烂在锅里嘛,什么时候缺钱了,把光禄寺的采买抄没一批,宫里的河水都能涨上一分半分。”
这和她不愿夸赞外地新茶,又无多少矛盾,概因内承运库的进项也是从国库中来,并不需要直接盘剥百姓,到底又比惊动外地镇守太监直接在地方上搜求新茶,名声上好听得多了。
“这财政上的事就是如此。”皇帝一听说这事,也有点头疼,摇手道,“她是刚管,若管久了,也就和儿子似的,都懒得想这些了。横竖不是便宜了内人,就是便宜了外人,水至清则无鱼,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有厂卫在,也不会太过分的。”
“话虽如此,但她精神也还是好的,”太后又把话锋给转回来了,她淡淡地道,“虽手段是激烈了点,但也真是提醒了我,其实说来,这都是和外头人学来的风气,不是外戚进宫请安时说起外头的风尚,宫里也不至于有样学样,没料到这规矩一立,大宴小宴无不耗费,竟是奢靡日盛——这也是我的不是。须知上行下效,京里原本若只有几家有这样的风气,宫里一风行,倒传开了去,倘是如此,天下又不知有多少福分要被糟践了,我想着,不如乘此机会,晓谕教化诸臣,重申太祖时的禁令,品级不到的且不说了,即使品级到了,可用彩缎,亦只限穿戴,不可如此使用。大郎你道如何?”
真是有心胸,太后此语一出,不论谁都要赞一句好:做媳妇的时候,别人挑剔你那倒也罢了,如今都是太后了,还能如此坦然地直承己过,这也不是每个上位者都能做得到的。更不说以小见大,一旦认识到问题的严重,便要再发诏谕警戒时人,若把太后和贵妃两人换成朝臣,这故事简直是可以上时人笔记的。当然了,这里面冒冒失失没大没小的那个角色肯定是贵妃,而心怀宽广,化干戈为玉帛,以小见大教化世人的那个正面角色,无疑就是太后了。
皇帝微微勾了勾唇角,自有成人之美,“娘说得是,儿子回头就让翰林们拟旨去,年前这旨意一发,只怕今年京城都能少剪些绫罗绸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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