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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姑姑低眉敛目,恭声应了是,又放松下来,笑道,“明儿见了婕妤,可要恭喜她一番,才随驾没多久呢。您一来,她就又得了脸面了。”
“脸面都是自己挣的。”太子妃漫不经心地叹了口气,“大郎媳妇自从生了囡囡以后,也是这病那病的,一点都不得安稳。我也是有心让她多歇息一阵子,好好将养身子……”
她沉吟着拖长了尾音,把孟姑姑的心也跟着吊了起来——不过,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完,没能下个定论,太子妃就又改了主意,“不过,来日方长呢,还是先看看大郎媳妇恢复得怎么样再说了。”
孟姑姑暗中透了一口凉气,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是,按我说,您也该仔细保养保养了。这半年,为了迁都的事,您是废了多少精神,才能这么四下周全……”
宫漏三声知半夜,好风凉月满松筠。宫里的夜,从来都有很多故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徐和小孙在这点上也属于难姐难妹了~今天更新得比较早!
第55章 低调
这天晚上,徐循睡得还不大好——都下雪了,宫里当然烧了炕,太孙宫这里组织试烧的活动还是徐循提醒衙门里的中人们去办的呢,屋子里暖洋洋的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北方天气干,还得在屋子里放一盆水才没那么燥。可孙玉女因为刚到北京有点害怕,在床。上非得要搂着徐循,把徐循给热得浑身不舒服,好容易睡过去,起来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好像是出了几身的汗,又都蒸干了。
因为她品级不够,不奉诏不能擅入内宫,所以昨天也没去内宫迎接太子妃,现在有孙玉女领着那又不一样了,两个人着急起床梳洗,然后一道上马去内宫给太子妃请安。孙玉女倒是会骑马的,骑术也还可以,两人一道在马上慢慢地往慈庆宫过去的时候,天上飘飘扬扬又下了雪,徐循今日没带兜头的斗篷,只披了一件白狐大氅,头戴了一色的白卧兔儿,都是太子妃给的当年的老衣服,她到手以后稍微改了改上身穿的。今日穿过去,也有让太子妃看看的意思。
虽说下了雪,但风并不大,徐循也没觉得冷,又不想撑伞,反正路也走了一大半了,索性就这么淋着,等两人进了慈庆宫里,雪已经落了一头一脸。孙玉女忙着替她拍掉了一些,徐循自己也抖落了一些,两人便进去给太子妃请安。
内廷往北京搬迁,是反着顺序来的。地位最低的杂使婆子和苦力中人先来一批,把大家什安顿好了,炕烧起来了,摆设给弄好了。这时候中等职司的女官们来一批,在内宫里把办公处所给布置好了,各宫巡查过了,最后低等妃嫔们来一批,宫里也暖上了,人烟也稠密了以后,高等妃嫔们再过来直接进驻,等到她们到了以后,太子和太孙估计也就陆续到了,最后新年大朝皇爷登临新都,迁都的事就算是大体上完事儿了。现在,搬迁的进度就到了低等妃嫔来宫这里。太子妃带了太子宫、太孙宫的所有下人都搬迁过来了不说,内宫里也有一批婕妤啊、美人什么的已经住过来了,同时过来的还有张贵妃等贵妃娘娘的细软,因贵妃娘娘没来,这些事都得太子妃来管,因此慈庆宫里来往回事的女官和中人是络绎不绝,徐循和孙玉女进来的时候,刚下去了一批人,太子妃头顶勒着一条窄窄的镶珠抹额,正和张才人说话呢,见到徐循来了,也很高兴,让她到近前说话。
分别这么久,好容易又看到了长辈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肯定都要欢悦起来的,徐循也是有心露出笑容,打点精神好好地和长辈们问问好说说话。但她起来身上就粘乎乎的,出去受了风冒了雪,当时还没觉得怎么样,现在进了屋一暖,反而是浑身不舒服,好像雪没拍干净,全化作水气往骨头缝里钻一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脸似石榴,面上发烧,有点头重脚轻了。勉强走到太子妃跟前,才行了礼还没说话呢,张才人便道,“哟,怎么了,脸上烧成这个样子,头发也湿漉漉的,难道这么大冷的天,你还出汗了不成?”
众人听说,都是吃了一惊,孙玉女忙道,“哎呀,可能是刚才过来的时候下了雪,扑到身上着凉了。”
她上前试了试徐循的额角,“是烫烫的!”
人都生病了,当然也来不及说什么,太子妃忙命人备了暖轿,把徐循原样送回太孙宫去了,又问得徐循过来的时候随身带了司药南医婆照顾,这才放下心来,遂又令人传话去找医婆不提。
这么折腾了半天,太子妃也是有点无奈,和孙玉女笑道,“这个小循啊,早不病晚不病,我们才来她就病了。我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呢,还想抓你们俩的壮丁,看来她是没戏了,只好揪扯你来帮忙。”
孙玉女和太子妃那是什么关系?两个人早都用不着客气什么了,听太子妃这样说,她便道,“我想着您也是要人来帮忙的,现在这宫里女官可没几个,宫人都只有原来的一半多,地方又要比原来更大了,光是清扫宫殿,一间间地清点家具就是不少的活计,还有张娘娘她们的细软也要好生安置吧?就咱们带来那些人,可不知要忙到什么时候去呢。”
太子妃一拍大腿,“可不是呢?二十四衙门也是忙得脚打屁股蛋,这帮子杀才,有了皇爷做挡箭牌,内宫的事能推就推了,只顾着和六司一局扯皮,我也懒得和他们多说什么了,不帮忙就不帮忙吧,咱们娘几个都辛苦几日,也就把内宫给照料好了——既然小循生病了,那就让她好好休养,别掺和了。你和我一拨儿,张才人和李才人一拨儿,东西六宫咱们各领一半,现在分宫表都出来了……”
孙玉女刚来,就和太子妃一道忙上了,正好,现在内宫里也没有男主子,三大男,皇爷、太子、太孙都还在路上呢。太子妃干脆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住了,徐循还是独个儿在她的宜春宫里养病。因为生病了嘛,也不用进内宫去掺和添乱,反而挺悠闲的。
她这个病,其实说白了就是女孩子体质娇弱,淋雪受寒后有点头疼脑热的而已,一帖药下去再静养几天,也就和没事人一样了。就是徐循比较贪懒,听说内宫忙,便懒得天天冒着寒风过去帮忙,刚好接着装病,缩在自己屋子里罢了。
这几天下了雪正要化,天气十分寒冷,徐循没事就在阁子里躺着,因为孙嬷嬷、蓝儿红儿服侍了几个月都没有休息,十分辛苦,她也是放了三个人几天假。让别的宫女和嬷嬷们轮换着服侍——太孙妃没来,又自己分宫居住了,宜春宫里的事,还不是她说了算?
赵、钱、李三位嬷嬷许久没见徐循了,也是有几分惦念,这几天有了空都往徐循跟前跑,暖阁门一关,说什么话都不怕被人听见,又安静又亲香,徐循就靠在炕上,和她们窃窃私语着别后南京宫殿里的事,一时笑一时叹,别提多自在了。——一别就是好几个月,通信也不方便,她对南京那边的情况,还真有几分好奇。
其实,这几个月也真的出了好几件事,其中最大的一件,便是王娘娘的丧事——王娘娘素来多病,今年开春起病情就更厉害了,今年七月,病情突然恶化,人就这样没了。那时候太孙刚好也是要动身回南,也有赶上王娘娘七七的意思。
“仿的是太祖爷时候,成穆贵妃的例子。连太子爷都跟着披麻戴孝的,”赵嬷嬷很仔细地给徐循描述了一番王娘娘的丧事,“就是办得有点仓促了,赶着下葬以后大家就忙乱着搬来北京,太孙殿下在河上遇风稍微晚了几日,就没赶上。”
徐循对丧事办得有多热闹倒是没多大兴趣,听说以后也就是唯唯而已,人都死了,就是办出花来她反正也不知道,听到王贵妃的阵仗,她也是丝毫都不羡慕。
赵嬷嬷看她这样,也是叹了口气,又道,“贵人是不知道,自从昭献贵妃去世以后,皇爷的性情就越来越急躁了。脾气很不好,从前他还时常去昭献贵妃那里坐坐,现在贵妃都没了——就是这几个月,宫人被打的、罚的,可不老少呢。私下里都传,皇爷头风一犯就要杀人,您说多可怕了吧。”
徐循呀了一声,还没说话呢,赵嬷嬷又说,“这是私下里传的,外头都不知道,您也别乱说——据说这几个月,太孙和太子都没少受气。皇爷一头疼就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连太孙都挨了许多次数落……这件事,等您见了太孙,看太孙怎么和您说的吧。太孙不提您也别提,太孙提了,您心里要有个数就是了。”
女人八卦起来那都是没个完的,徐循一面是吃惊,一面也是很兴奋,啧啧了半天,也说,“哎哟,听着是怪怕人的,倒是辛苦大哥忍着了。”
除了这个事以外,别的那就都是太子宫太孙宫里一些小事了,比如说某某太子美人病了啊,某某人又怀了云云。反正这么多人要往北京搬迁,不是什么小工程,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如期出发的很多,要养病的呀、要养胎的呀,林林总总都是理由。徐循一边听赵嬷嬷数着留下来的人名,一边和这里的人名对着,对了半天忽然想起来,“哎呀,郭才人不是跟着来了吗,怎么孙姐姐来看我和我说话的时候,没听见她提呢?”
现在两边分宫居住了以后,赵嬷嬷等人的消息,也没有以往那么灵光了,因为宫里的下房总是分区域的,太孙宫独立出来以后,和太子宫的下房不在一个系统里,要打听消息都没那么方便。这事儿赵嬷嬷也不知道,反而是孙嬷嬷休假完回来当差的时候,一撇嘴就给出了答案。“郭才人性子懒散,怎会耐烦和娘娘一道四处奔波办差?刚到京城就病了,娘娘还特特地给请了太医……可御医什么都没摸出来呢,就只说她是水土不服。郭才人也不管,反正就说是病了,见天只在自己的院子里住着,好吃好喝地只管要。娘娘也懒得管她,就当没这个人似的,要什么给什么,只当供着个菩萨罢了,也免得再这当口再添事儿了。”
徐循这种真病,属于自己运气不好,错过了领导给的进步机会。郭才人这种假病,那就纯粹是态度问题了,徐循都被镇得有点说不出话了,想了半天才说,“这,这也行啊?”
赵嬷嬷说,“其实您以前就能瞧出来了,郭才人和太子妃娘娘是不大合得来。”
“郭才人不太爱说话,性子是冷了点。”徐循想起几次和郭才人接触时候她的表现,也是点了点头,“就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有胆量——”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赵嬷嬷也是叹了口气,“所以说呢,这地方才一大,才从南京出来,那边院子里就不清静了。咱们独立出来住也好,您这一病,我觉得也挺强的,有时候,多说多错,多做也是多错,您就安心慢慢养病啊,我看也挺好的。”
徐循偷偷地笑了,“我可没想这么多,我就觉得,我这人糊涂。办差肯定是办不好的,与其献丑,倒不如在家歇着呢,嬷嬷你说是不是?”
赵嬷嬷呵呵地笑了,“是,是。可您还没明白奴婢的意思——奴婢的意思是说,以后没事,您就少进内宫玩耍吧。咱们前阵子有点太招眼了,这一阵子低调一点,没坏处的。”
徐循有点迷惑了,看着赵嬷嬷,还想等她进一步说明呢,赵嬷嬷却只是做弥勒佛状,笑而不语。
不论如何,嬷嬷们那总是不会害她的。就像是养育皇子皇女的乳母,只有比生母更加用心一样——生母没了一个孩子,还能再生,可乳母没了这个孩子,就少却了飞黄腾达的晋身阶了。既然赵嬷嬷都这样说了,一边的钱嬷嬷似乎也做赞同状。徐循也就下了决定:冬日,本来就该休养生息,自己跟着太孙,也是折腾了一个夏天了。这个秋冬,就乖乖地在太孙宫里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低调的人有福气哇。
第56章 动情
以徐循的身份来说,想要做事,她得花费心机,想要偷懒那还不简单?最忙的那十几天她是真病着,等她好了以后,内宫也没那么忙了,张娘娘也到了北京。她的船队,几乎是把剩余的内眷和宫人都携带过来了,还有很多别的宦官之类的,也陆陆续续地入编使用。如此一来,连太子妃都没那么忙碌,孙玉女更是早就卸了差事,回太孙宫居住。
从前徐循一个人的时候,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伺候得她一人吃饱了,全家都不饿。可现在太孙宫里有两个人,又多了许多宫女太监,事情就有讲究了。军中所谓两人成伍,现在人都到齐了,规矩该立起来了,那么很自然就需要有一个管事的人。这个人除了照管主子们的衣食起居以外,还要把太孙宫里的宫人、中人的起居和规矩给抓牢了,把各处的规矩给立起来规定好了。总的说来,就是把原来应该太孙妃做的工作,给承担起来。
徐循刚病过,虽然现在是痊愈了,但成天还是没精打采的,南医婆扶了脉,说是这下半年来走了远路,本来就有点水土不服,又病过一次,元气有点亏损了,整个冬天最好是都能静养着。这个当家作主的差事,天经地义就落到了孙玉女头上,而且这一次,连孟姑姑都没过来了——一个,是两宫现在距离比较远了,她来回也不方便。还有一个,徐循和孙玉女那分量毕竟也不重,东宫那忙着呢,孟姑姑也很多事做的,也没空天天过来。
虽说人还是那些人,但场地变了,有些规矩也需要调整一下,比如说现在门多了,各处角门什么时候锁啊,上夜的宫女该怎么安排啊。还有太孙宫有了独立的膳房了,下人们何时吃饭啊,虽是小事,但也得花费心机去协调,才能又体面又便当。孙玉女这一阵子就忙着这些事了,还有得了空也要去东宫请安问好——至于内宫,现在倒是都很少过去了,冬天冷,路又远,从太孙宫过去得进出三重门,就是骑马都很折腾。
也就是因为现在请安变得有点麻烦了,徐循的悄然消失,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很快就要进腊月,皇爷已经悄然抵京,太子、太孙的车驾,快要从两条路线一起进北京了,明年的新年大朝,肯定也要比什么大朝都更隆重,当然内宫也要有规模相应的朝贺活动,新宫殿,总是有很多事要忙的。徐循这种小虾米,出现不出现的,还会有谁注意啊?
至于徐循呢,虽然不好再出门去东苑了,但现在有了宜春宫这么一个大院子做她的地盘。自己一人独享正殿,就已经住不完了。两旁偏殿做了库房,她的那些家底被运过来以后直接就进了偏殿,没去太孙宫的大库房。闲着没事儿,她就进去清点一下自己的家底,欣赏一下她到手后还没看全的绸缎锦绣,和几个嬷嬷下下棋,偶然也学点功课——学海无涯,很多功夫是耽搁不下的,比如说,即使太孙不在,有些——呃,风流的功课,她还得继续努力不是?还有现在场地大了,可以打马球了,李嬷嬷也和徐循说一些马球、蹴鞠、捶丸的事儿。其中马球因为场地不易找,她没练习,此外蹴鞠和捶丸都是名正言顺地问人要了用具来研究的,对外只说是活动筋骨,在院子里散闷用的。
蹴鞠这个不必说了,反正就是踢球呗,属于男人比较喜欢的游戏,据孙嬷嬷说,太孙跟随皇爷在外的时候,很着迷于蹴鞠,一得闲就要出去踢。就为了这事,还和自己的老师闹过生分,结过仇呢。徐循也就是了解了解,免得当啦啦队的时候都不知道在欣赏什么。其实在这三样对场地要求高的运动里,捶丸还是比较适合于女生的,站定在野外击球入窝,属于比较文雅,对抗性不强的运动。所以徐循即使是在院子里也玩得挺开心的,她对这种持棍击球类运动都特别有天赋,连马球也是,准头特别好,一挥棒就是一个准儿。(捶丸可当后世高尔夫球看,基本就是一种运动)
当然啦,还是根据孙嬷嬷说的,太孙的捶丸玩得也很精绝,徐循这个水准到了他跟前,只有被虐菜的份——依然又是孙嬷嬷说的,这三种运动,太孙都玩得是炉火纯青的,水准一点也不输当世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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