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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双四只眼睛的盯视下,终于,蛋壳的顶部全部破裂,钻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七十六章
接下来这一幕,在乔青很久很久以后都无法忘怀。每次回想,都要陷入以手支额的沉思者状态。
怎么形容乔青此时的心情呢?
在你吃了数日的素食之后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有个烤鸟蛋来打打牙祭的时候,这蛋好死不死的跟你作对,咔嚓一下裂开了。这些乔青都忍了,可是一群凶残的金足鸟守护的这么巨大的一只蛋,出来的总该是个牛气哄哄的大家伙吧?乔青不指望这东西肉厚肥美油水足,但是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一小坨是什么?
小鸡?
小鸟?
这不足半个巴掌大的一点点,浑身湿漉漉的从蛋壳里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通体漆黑的柔软绒毛湿哒哒的贴在脑门上,一双懵懂的眼睛四下里瞧瞧,对上乔青好奇又崩溃的眼睛顿时鸟躯一震,细颈,长尾,甩了她一脸黏腻的蛋壳水。
乔青抹掉脸上的水,将这姑且称之为鸟的一小坨,和还剩下一半的巨大蛋壳对比了一下,顿时有种当胸一箭的郁闷感。哪怕她刚才直接烤了这蛋,估计里面也没啥好吃的吧。
你一只鸟住在比自己五个大的房子里,不嫌浪费么?
它却傲娇的一甩头,笨拙地从蛋壳里蹦跶出来。
开始几步还不算稳当,一拐一拐蹦的歪歪扭扭。几步之后像是领悟了技巧,一跃蹦到了宫无绝的双腿上。
乔青表情很遗憾,好吧,不过是一只瘦巴巴的小破鸟,实在是没什么可吃的。就这营养不良的货,有清蒸小白虾鲜香可口的滋味么?有芙蓉糕甜而不腻的口感么?再瞧那细胳膊细腿,小尾羊腿软绵嫩滑甩它一条街,五香鸡翅都比它好吃,泡椒凤爪不要太赞啊!
这么一想,瞬间对这东西没了兴趣。
“哼哼。”
某人口中的小破鸟两只细长的眼睛瞄着她,待看见这嫌弃的目光之时,瞬间悲愤地喷了声气儿。再转到宫无绝,又变成了一种幼鸟的哼叫声。软软糯糯的哼声不断,像是在和宫无绝交流。有了大白能与她交流的前提,乔青此时很淡定。反正早就知道,有智商的兽通常会自己择主,再说这看上去很傲娇的一只,哪里有自家油奸耍滑大肥猫顺眼啊!
宫无绝却是越听越呆,表情仿佛被雷劈。
他微微歪着头,有点像是陷入了疑惑状态的哈士奇。
乔青还是第一次见这深沉的男人这么虎不拉几的模样,不由好奇问:“怎么了?”
沉默半响,在一阵阵得意的哼哼声中,宫无绝抽了抽嘴角:“它说它是……凤凰。”
噗——
乔青一口口水喷老远。
不是两人少见多怪。凤凰,圣德祥瑞的化身,头似锦鸡、身如鸳鸯、鹏之翅、鹤之爪、鹦嘴、龟背、孔雀尾,通体五彩之色。可这只呢,若是放大了看身形倒是有几分相似,却是通体纯黑。黑不溜丢的一点点扔在这黑乎乎的洞穴里,若是不仔细分辨可以直接无视了。
两人摸着下巴仔细瞧它,怎么看也没有祥瑞之感,反倒带着点黑暗的色彩。
宫无绝咂了咂嘴:“变异了?”
“哼哼。”
初生的凤凰只能从传承中大概知道自己的品种。本以为得到的该是两人的欣喜若狂外加膜拜,结果呢,两双四只眼睛齐刷刷怀疑又嫌弃地看着它!小凤凰怒了,四仰八叉地趴在那里,四爪平摊,脸压在宫无绝腿上,浑身都在冒“我很生气”。
“脾气倒是大。”
乔青啧一声,掰开干粮往嘴巴里丢:“有名字么。”
宫无绝“唔”了声,倚着后面的墙壁觑着乔青,乔青被他看的不自在,只觉这男人这会儿浑身透着股邪气劲儿。小凤凰速度爬起来,蹲在他腿上,咬着爪子,好奇地瞅他,像是也在期待自己的名字。
一人一鸟齐齐望他,宫无绝薄唇一勾:“大黑。”
砰——
小凤凰五体投地四肢抽搐倒地不起。
乔青抚额,这男人,真正是越来越没下限了。大白大黑,这是准备紧跟老子的脚步了?她有些不自在的抓了抓头,咳嗽两声。宫无绝望着她,鹰眸含笑,心情倍儿好。想了想似乎觉得不怎么合适,又问:“那小黑?”小黑,大白,这也不错。
小凤凰已经彻底对自己的名字不抱希望,咬着爪子沉思片刻,终于在大黑和小黑里面,选择了一个较为霸气的。
“哼哼。”
“好。”
最后一人一鸟经过简单的交流,勉强达成了共识,就叫大黑了。
乔青看的连连摇头,本来觉得自己就够坑爹的了,那只肥猫当年被取名大白的时候,险些炸了一身的毛。想起大白,她弯了弯眸子,好久没欺负过肥猫浑身不舒坦啊!正想着,就感觉到对面的男人直直地望着她,她抬头,四目一瞬相对,还是乔青先避开了眼睛。这一避,心里就升起股恼怒,怎么好像自那天之后,在这男人面前生生矮了一截!
“干嘛!”
她态度不善,宫无绝反倒有种扬眉吐气的爽快:“一直忘了问你,怎么跟着下来了?”
“滑了一下。”
言简意赅,省略掉生死关头上让自己想起来就火大的那一犹豫,只说重点。宫无绝怔了一下,随即很自然的接受了这个回答,这才是他认识的混小子。他倒并未失望,按照乔青的为人,那等时候竟能脚滑?这还说明不了某些问题么。
宫无绝笑的更甚:“这几日倒是连累你了。”
乔青拿着树枝使劲儿戳柴火。
这男人,不就是拐着弯儿说她没丢下他自己去找出路么!得意个什么劲儿:“你见过把病人丢下自己跑了的大夫么。这点儿医德我还是有的!”
医德……
某个女人完全忘了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医德什么的早在上辈子就让她给吃了,更不用说这辈子修罗鬼医的名声。往好了说那是鬼神惊惧,往坏了说就是臭名昭著。宫无绝把玩着大黑孔雀一般的长尾,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唔,貌似自己这不归路也不是毫无前景啊……
乔青看着他这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少在那阴阳怪气的。”
宫无绝只望着她笑,这暗无天日的山洞里,他的眼里像是盛着整片星空。乔青一直知道这男人英俊,却是第一次见他笑如旭日光芒万丈。这一笑,晃花了她的眼,郁闷的别过头去。
宫无绝站起身,这么好的态势自然不会让气氛僵下来。
他拎着小凤凰的尾巴走上前,也靠在火堆处,和乔青面对面的烤着火。小凤凰扭着身子逃离了主人的魔爪,在火堆旁挺着肚子趴着。乔青戳它一下,随手掰了点儿干粮屑塞到它嘴边。
没反应。
小凤凰趴在地上倍儿有骨气,坚决不吃这想烤了它的人一点儿东西。顺便哼哼两声表达它的不满。乔青啧一声,又戳了它两下。宫无绝好笑的看着乔青逗鸽子一样逗弄这大黑:“不管怎么变成了这个黑漆漆的样子,好歹也算是个凤凰吧。”
乔青恍然大悟。
捧着干粮屑到它眼前:“百鸟之王,您用膳。”
大黑立马气的翻肚,挺着肚子呼哧呼哧喘气儿。扑扇扑扇翅膀,变成一团黑影子飞出去觅食了。
山洞里只剩下了乔青和宫无绝,乔青反倒更觉得尴尬。她也说不清这尴尬是什么时候存在的,什么时候和这男人单独相处,她竟有了不自在的感觉?篝火噼噼啪啪的响,乔青抓头沉思,这很不对。
宫无绝却不给她思考的机会,天知道这小子自己想一想,会想出个什么荒唐答案来。对于乔青的脑回路,早在前几次的误会里就不抱希望了。随便扯了个话题,他道:“说说半夏谷。”
乔青抬头:“你不是去过么?”
“唔,很久了,有十年了吧。”
宫无绝这么问,也不过是想了解了解她这些年的生活罢了。反倒一提起半夏谷,自己先郁闷起来。乔青见他神色,也好奇起来。到底什么人有这能耐,让他记了十年?十年前,她才刚到半夏谷,谷里哪个人没被她祸害过,没发现有这种奇葩啊:“你去求医?”
“是我姐姐。”
乔青点点头,倒是听说过。
鸣凤有三个人,被世人广知。一个,自然就是宫无绝的奶奶,一根拐杖走天下,在世俗界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老太君。七国七宗,谁提起这老太太不是一脸的敬畏,不过自从十年前,她便回到鸣凤,安安稳稳当起了太后娘娘。
另一个,是鸣凤的皇帝,宫无绝的父亲。他的名气却并非因为玄气高深,而是专情。一代帝王一生只有宫无绝的娘这一个女人,即便伊人已逝,偌大的鸣凤后宫中依旧空空荡荡,十几年来一直如此。而那个女子,便是因为生宫无绝难产而亡。也因为如此,鸣凤子嗣匮乏,宫无绝排行第二,上有一姐。
最后一个,便是眼前的男人了。
鸣凤太子爷,从小便戴着罗刹面具,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传闻倒是多的很,什么貌丑似鬼,还有说他是阴阳脸……本来么,这太子爷也极少出现,从来都宅在自己的太子殿里,当年他母亲又是生他难产,便渐渐多了一些不祥的传闻。再加上他见天的戴着个面具,谁知道面具底下是美是丑?
就连她都没想到,这男人哪里是貌丑不敢见人,分明英俊的过分,跑到大燕来当起了逍遥王爷。
“唔,那你本名是什么?”
“凤无绝。”
乔青吃进嘴巴里的干粮,噎的她连连咳嗽,随后又明白了过来,世人只唤他罗刹太子,名字还真没人知道。要不是因为凤是鸣凤的国姓,恐怕他连姓都懒得改了:“你干嘛自小戴着面具?”
“并非自小,而是……”他磨了磨牙:“自从半夏谷回去之后。”
“唔?”
他皱着眉头,一张俊脸瞬间黑了下来,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巨大的耻辱,堂堂鸣凤太子爷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耍了!若是旁人来问,宫无绝绝对不会回答,天知道他有多想让这一段儿从此消失。但是乔青坐在对面,咳的脸泛起红晕,一双漆黑的眸子亮晶晶地瞧着他。他鬼使神差地便道:“$,,^”
嘀嘀咕咕的三个字,乔青没听清楚。
她挑着眉梢表示疑惑,宫无绝却专心致志地望着篝火,像是坚决不愿意再说。乔青这一身反骨立即便被勾了起来,歪着头努力回忆刚才那三个字……忽然,她一愣,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阴阳脸?”
宫无绝咳嗽一声,装作没听见。
乔青已经噗一声笑趴了。
所以这男人,是不知道得罪了谷里头的什么人,暗着给他下了个恶作剧一样的毒,让他不得不戴着面具遮住一半黑一半白的脸?乔青拍着大腿哈哈大笑,险些滚到地上去。
宫无绝反倒觉得,能让她乐成这样,丢脸就丢脸吧。看乔青笑的这么欢腾,那点儿面子什么的倒也算是值了。忽然,她就见乔青笑声一噎,弓着身子连连咳嗽。像是见了鬼一样地瞪着他,连声音都磕巴了:“你你你……咳咳,你说,有人给你下了毒,弄成了阴阳脸?”
宫无绝一愣,刚才不是说了么。
乔青再问:“十年前?半夏谷的人?阴阳脸?”
本来提起这个就郁闷的男人,又开始磨牙。那张一半黑色一半白色的脸,跟着他整整三年的时间,才在某天一夜恢复了原状。整整三年啊!偏偏他从小玄气天赋奇高,竟是连什么时候被人下的毒都没发现!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那个白嫩嫩的长的极漂亮的该死的小丫头片子!
乔青望着他咬牙切齿的模样,感觉只有一个:心惊肉跳。
她看着宫无绝,想从这张脸上看出十年前的痕迹,越看越是咳的厉害。宫无绝上前给她拍背,手下的背脊极其单薄,却不似普通男子的坚韧,反倒带着点绵软的韧性。这一拍,便是心猿意马……
乔青咳的更厉害。
她起身一闪,耗子一样溜到了对面:“咳咳,你知道是谁干的么?”
“自然!”
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以他的傲气,让一个小丫头给耍了,自然是恨不得把那人挫骨扬灰的。可偏偏干出这事儿的是半夏谷,他姐姐刚在半夏谷里治好了顽疾,人家对鸣凤有恩,他总不能恩将仇报。宫无绝自认恩怨分明,该找的只有那下毒的一人,奈何他当年年纪小,半夏谷里又有个不讲理的邪中天坐镇,若是真要护着一个丫头,就连鸣凤也没有办法。
可偏偏,邪中天不止护着那丫头,连给他解了脸上这一黑一白都不肯。摇头摇的像拨浪鼓,像是对那丫头放纵又怕极。十年前的宫无绝无法,只好戴上面具过了三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他深知知道,那丫头估计是把毒下在了浴盆里,若非他那日只是在浴盆里洗了个脸,而不是全身沐浴的话,指不定那三年他是浑身上下一半黑色一半白色……
后来呢,他一方面派人去半夏谷外盯着,只要一发现那丫头的踪迹就抓起来。
可几年的时间过去,半夏谷里就像是没有这么一个人一般。
乔青眼皮子一下一下的跳,低着头暗暗吞了吞口水,可不是没有这么个人,因为那姑娘变成男人了。
乔青简直郁闷的想撞墙,见鬼的,她竟然把这一段儿给忘了个干净!若非宫无绝提起阴阳脸,她都不记得自己干出过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儿。原因呢:“唔,那姑娘为何要对你下毒?”
宫无绝狐疑:“你怎么知道是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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