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崔容连忙正色道:“我与王大人共历春试舞弊案,对大人的决断佩服得很。”
主簿是从七品上,算起来官阶比崔容还要低,但他却没有因此而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轻慢,语气十分谨慎。
李主簿见他知趣,便点点头,带崔容四处走动,尽心介绍起大理寺的人员及结构等基本的情况,时不时还提点一两句。
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李主簿道:“大约就是这样,崔大人也不用太过心急,慢慢就了解了。”
崔容谢过他,道自己打算先去熟悉熟悉历年卷宗,李主簿便将他带到存放卷宗的阁楼,便离开了。
李主簿没有提到衣海澜,崔容没有直接问怕引起什么误会,想着反正日子久了一定会知道——杨进提起衣海澜的时候语气轻松,想来不是什么要小心的人物,来日方长,也不必在此时多生事端。
崔容进了阁楼便惊叹不已。
阁楼有三层,每一层放置卷宗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不知道有多少。他粗粗将一层的书架走过一遍,发现里面简直包罗万象,不仅记载着开过以来大理寺办过的案件,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坊间传言、奇闻异事的记录。
崔容不知该从何看起,见阁楼内有专门的录事,便前去请教。
一问之下他才知道,原来这些卷宗看似驳杂,其实是按照地点与时间分门别类收藏的。
按照那录事所说的方法,崔容花了点时间便找到了长安城今年的卷宗。他抽出最新的一卷,发现赫然便是“春试舞弊案”,便仔细看起来。
卷宗上记录着案件的详细经过,崔容看了一会儿,竟然在里面发现了杨进提过的那个人——衣海澜。
上面说,铁证如山,但崔府小厮王二拒不认罪,于是大理寺卿王远光令少卿衣海澜询问,王二遂招。
原来,当时那个神通广大的“他”就是衣海澜。
崔容像解出了一道谜题般兴奋起来,他匆匆看完春试舞弊案的卷宗,又开始在阁楼内四处溜达,随意翻看。
谁知上到三楼,崔容却给人拦住了。一问之下他才知道,三楼的卷宗只有大理寺卿一能阅,其余人需皇上圣旨才可进入。
想来里面存放的都是隐秘的或牵扯广大的案件,崔容道过谢,转身下楼继续翻看长安城相关的卷宗。
他打算在一个月内,将长安城今年来的案子都看一遍。一来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大理寺人员和行事流程,二来知道得多了,等他自己断案的时候也好有例可循,心中有数。
如此,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崔容与其他同僚打过招呼便准备回府。
出门走了不远,他看见崔世亮,便迎上去:“三哥。”
“小容,你真的到了大理寺啊。”崔世亮说着,将他上下看了看:“这身官服穿着,看起来挺不错。”
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崔世亮简直不敢相信。
崔世卓一出生就比他们高贵,什么都是最好的,连世子位也是给他准备的,崔世亮无论如何争取,父亲都不会看他一眼,时间长了,崔世亮开始玩世不恭,其实不过是为了掩盖他心中的嫉恨罢了。
现在见崔容竟然将他求而不得的东西弃之敝履,崔世亮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不过他现在已是驸马,对这些也能看开了。这次专门来找崔容,并不是为了说上面的话。
“小容,我六月初十和公主成亲,你一定得来。”崔世亮道。
崔容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很领情地答应了。
然后崔世亮告诉崔容,他们大哥突然去了杭州,不知道去干什么。他猜测道:“是不是祖宅那边有什么事?”
崔容对此毫无兴趣,随口敷衍了几句。崔世亮见他不上心,只能悻悻告辞。
****
崔容本就一心想入大理寺,因此格外努力,上手也很快。不过月余,王远光便令他参与案件审理。
不过这时候崔容基本只是旁听,有什么意见和疑问,私下里再向审理的寺丞提出。
他态度谦逊,所说之言往往又在要处,因此众寺丞并不以此为忤,反而越发喜欢和他讨论。
时间不长,崔容已经和大理寺的官员们熟悉起来,也有了几名交好的同僚。
只是他一次也没有见过衣海澜,偶尔提起,其他人也不愿意多说这位少卿的事。对崔容来说,这位顶头上司之一依然是个谜。
而入了大理寺,崔容和黑衣骑打交道也越来越多。尤其是一个叫周小石的,因为经常来大理寺送消息,和崔容也比较熟悉。
崔容对于黑衣骑的恐惧心渐渐淡了,说实话,身在大理寺,有这么一个无所不知的帮手,实在是一件大幸事。
这一个多月间,还发生了一件要紧的事——武举。
崔世青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一举夺魁,成了武状元,然后如愿以偿地搬出崔府,进入神策军,做了赵将军手下的一名校尉。
一月间,众人都有了不小的变化,而崔容期盼的机会,也在这时终于出现。
第三十八章、显露锋芒(上)
长安城近日有个卖布的商户报官,说他家女儿不慎失踪,三日来寻觅不见,家人十分焦急。
衙门得知,立即派人四处寻索,还四处张贴画像,但均无所获。
几日后,有人在一处房屋内发现一具无头女尸,便立即上报大理寺。大理寺派了一位姓张的寺丞审理此案,而崔容便最为他的助手一同参与。
两人并差役、仵作等一并到发现女尸的房屋内勘察。
崔容一进门就闻到屋内弥漫着的浓重的血腥气,令他几欲作呕,紧接着他看见一具女尸仰面躺在卧房的床上,周身满是血迹,颈处倒还整齐,只是头颅却不翼而飞。
尸身下薄被皱成一团,上面一片一片的暗红,有些还溅在帷帐和地上,十分触目惊心。
崔容是头一次看见这般场面,脸色霎时发白,有些站立不稳地扶住门框。
张寺丞发觉了,十分好心地对他道:“若有不适,可去屋外避一避。”
崔容摇摇头,他即入大理寺,自然早已做好准备,只是一时还不能适应罢了。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命案上来。
很快,崔容注意到这房间内十分凌乱,并无女子之物,打开的衣箱里也全是男人的衣服,看起来不像有女人在此生活过。
张寺丞显然也发觉了,便问一旁的差役:“此处是何人所住?”
差役回答是城里的一名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人称赵二爷的。
“这人现在身在何处,带他过来。”张寺丞说。
差役又道案发之时他们就到处找这位赵二爷,到现在也没有找到。
看来这位赵二爷怕是脱不了干系。张寺丞暗中有了计较,吩咐差役继续搜查赵二爷的踪迹;同时在城里的水沟、水井等处搜寻这女尸的头颅,好确认她的身份。
过了一刻左右,仵作查看完毕,张寺丞便令差役将女尸先移到义庄存放,封了这院子并派几人仔细看守。
“如有形迹可疑之人,不论是谁,一律拿下押到大理寺。”张寺丞叮嘱完,带着崔容等人先行返回大理寺。
仵作此时方对张寺丞和崔容道:“那女尸是被利器砍去头颅,伤口干净利落,说明行凶者力气大过常人,可能会武。不过她的死因却是窒息,尸身背部还有拖拽的痕迹,想必是死后才遭人看去头颅。”
“何以见得?”张寺丞立刻问。
仵作便解释:“女尸身上尸斑颜色呈紫赤色,胸前有吐涎沫,腿上有血荫,且有便溺痕迹,这都是窒息而亡的证据。况且,下官用葱白拍碎涂抹其脖颈,见有少许黑色淤痕,虽不完整,想来正是行凶留下的痕迹,错不了。”
崔容听了,心中暗道此案必有蹊跷。
杀人后还割去起头颅,岂不是多此一举,除非是凶手想要掩盖尸身颈部的勒痕。
至于这么做的原因,很有可能是要将赵二爷的房子伪装成案发现场,从而嫁祸于他。
****
无头女尸的消息传了出去,先前报官的卖布商户前往大理寺,说这无头女尸可能便是他失踪的女儿。
前往义庄辨认后,那商户顿时晕倒在地。看来女尸的身份已经可以确定了。
两案合一,张寺丞便开堂审理,崔容坐于张寺丞左下手处。
一番询问下两人得知,原来这赵二爷先前便纠缠过商户的女儿,被商户家人一顿好打赶了出去。现在女儿失踪,又是在赵二爷房内发现了尸体,那商户便确信是赵二爷纠缠不成,杀害了自己女儿泄愤。
“这贼人定是辱我小女不成,才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求大人为草民和小女做主!”商户周达在堂上哭诉道。
张寺丞安慰周达几句,道赵二爷确实有作案动机,且现下他又潜逃了,嫌疑极大。
崔容想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张寺丞,但又觉得赵二爷是关键,等捉住他再说更有把握。
于是张寺丞请示过王远光,邀黑衣骑协助抓捕赵二爷归案。
而就在同一天,衙门又接了一件案子,有位马员外报,他家二公子和周达女儿同一日失踪了。
想到近日的无头女尸案,衙门不敢耽搁,立刻将此案报于大理寺。
张寺丞和崔容都觉得这二者之间极可能有联系,案情一下子复杂起来。
偏偏在这档口,张寺丞突发疾病,几乎下不了床。寺里一时抽不出别的人手,王远光干脆手一挥,令崔容接管此案,全权负责。
“王大人,下官……”崔容想推辞,毕竟他才入大理寺不久,年纪又轻,并不打算出这个风头。
他话才开口就被王远光打断了:“崔司直,切莫自谦,你的能力,本官还是心中有数的。”
见状,崔容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案子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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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头女尸案是崔容经手的第一个案子,他不敢怠慢,带人四处奔走,寻找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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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番审问下,崔容发现周达说了谎。
赵二爷不是长安人,早年和周达女儿定下娃娃亲。后来赵家家道中落,赵二爷生计堪忧,便到长安城投奔周达。
周达见他落拓至此,人又一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模样,自然起了悔婚的心思,一口咬定赵二爷是上门讹钱的歹人,给打了出去。
赵二爷投奔不成反受辱,心中不忿,此后遇到周家人便没有好话。
听到此处,崔容越发觉得赵二爷可能并非做下命案的真凶。
一来从他无故被悔婚也不敢告官只能讨讨嘴上便宜,就知道这人是个懦弱的性子;而来从众人描述中,赵二爷一副瘦弱身板,也没有能力干净利落地砍下一个人的脑袋。
其实先前在赵二爷屋内的时候,崔容已经看出了一些疑点。他记得那女尸衣饰整齐,并不像有人欲图不轨的样子;且赵二爷家中藏的碎银和铜钱都没有被带走,女尸身上的金手镯也还在,如果蓄意潜逃,为何不带走这些?
不过赵二爷就算不是凶手,必定也知道一些什么,他依然是此案的关键所在。
此外,马员外的反应也颇不合情理,儿子失踪多日,为何这么久才来报官?这又是另一个突破口。
可惜赵二爷住的偏僻,崔容询问其相识也无甚所获;而马家二公子据说性子孤僻,不爱与人往来,街坊邻居对其也知之甚少,只说是个和气的年轻人。
一时间,崔容无法深入,案子陷入僵局。
晚上同杨进聊起此案的时候,崔容说了这些疑点和不解之处。
这段日子以来,杨进倒还是时常来寻他,有时喝酒品茶,有时送些有趣的小玩意。
初时崔容有些不自在,毕竟他已清楚杨进的心思,而偏偏自己暂时无法回应,这么一来倒有些沾杨进便宜的样子。
但杨进形容坦荡,若崔容过多在意反而显得矫情,于是时间一长,他也放开了心结,两人之间比先前还要亲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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