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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试?”崔容重复着,眼中神色渐渐清明。

上一世,崔世卓就是参加了今年的春试,不过捞了个二甲末尾,整个崔府都欢天喜地。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他袭了世子之位。

想到此处,崔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说道:“我要参加春试。”

杨进闻言,伸手覆上他的肩膀,沉声应道:“我定会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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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惯例,春试三年一次,本次恰好就在今年四月初。

为参加此次春试,从去年秋冬起,全国各地取得解状的举子便纷纷动身,从各州县一路跋涉,赶往长安。

每到这时,长安城里的客栈人满为患,住满了参加春试的举子;少数家中殷实的,甚至会直接租下一处清净的院落,以便温习功课,静心备考。

这些各州县的精英们,十有七八准备考进士科,只有少部分会选择明经科。之所以如此,原因也很简单——新科进士所受的礼遇的尊崇,是明经科远远比不上的。

根据本朝法令,一旦进士及第,不仅全家徭役可免,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朝廷里众多地位尊贵的清要之职,大多从新科进士中选拔。就连出身的州县,也能跟着风光三年,直到被新进士取代。

与这些通过层层选拔才取得解状的举子相比,崔容无疑要幸运一些——崔怀德身上有忠义侯的爵位,他身为勋贵之后,即使只是庶子,也拥有直接参加进士科大考的资格。

他向尚书省缴纳了家状,上面详细记载了姓名、行第、生辰、年纪、籍贯、体貌特征、组上三代名讳以及宦秩等信息,还有崔怀德的公章和亲笔签名,以验明正身——这也是春试当日得入考场的凭证。

一应手续办妥,崔容便可安心准备,静待春试之日到来。不过他心中却没有那般轻松。

自重生以来,崔容一日都不曽放松,也自认对文史经哲小有所成,然而每次春试,集于京师参加进士科考试的各地举子足有两千人之众。

虽说其中有才能者无常数,但真正有幸登科的,不过百之一二,竞争何其激烈。

好在崔容对今年的进士科试题还有几分记忆,给他增加了不少胜算。

即使如此,这段日子除了安葬张氏那日,剩下的时间崔容几乎是学馆府里两头跑,整日整夜发狠背书练字,有时连饭都忘了吃。

崔容文章上差些,所幸有崔世青在,给他讲解了许多策论的技巧,也算临时抱佛脚一番。

如此,终于到了春试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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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和杜仲也要参加此次春试,不同的是,杜仲报的是明经科,而张仪和崔容一般,报的进士科。

杜仲说自己实在不喜吟诗作赋,想着明经科仅需背诵,要简单些,便选了。他的志向是入太医院,如此倒也合适。

张仪一听,苦着脸抱怨:“我也不喜吟诗作赋,奈何家里逼得紧,非让我报进士科不可。”

言语间满是对杜仲的羡慕。

三人相约一道去礼部。

按照本朝律法,参加春试的考生之间需要相互作保。一旦某个考生有舞弊、冒名等违规行为,不仅他本人当即被赶出考场,保人也会被株连,丧失此次春试的资格。

因此相互作保的考生,不是有亲姻关系,便是相互极为信任了。

崔世卓也是考生之一,他当然不可能和崔容相互作保,而是找了交好的世家子弟。

此外,作为崔府今年的头等大事,陈氏重视非常。她专门乞了上届及第进士的旧衣,压在崔世卓枕头下以图吉利;又请了相士占卜吉凶,讨了个大好的彩头,一整日乐得合不拢嘴。

崔容看在眼中,不屑一顾。

他是不信命理之说的,若是真有因果报应,怎么不见好人长寿,歹人遭殃?

第二十五章、 春试(上)

春试在尚书省南面的贡院举行。

天还没亮,崔容便已经打点妥当准备出门了。不是他太急切,春试卯正之时就正式开始,去迟一些连考场都进不去。

出了院门,却见崔世青专程起来送他,还替他准备了一大包东西。

崔容打开一看,除了文房用具,还有考试期间所需的各种小杂物,从热饭的炭火,到照明用的蜡烛。此外还有一个四层的大食盒,里面肉菜、点心、茶酒一应俱全,丰富得很。

“这……”崔容见之动容,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原本打算花银子去买贡院提供的东西凑合着用,却没料到崔世青花了这般心思。

“切莫跟我客气。”崔世青招呼宝儿把行李背上,又转头对崔容道:“小容,你此去必将金榜题名,我等你的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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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容到贡院不过卯初,但门外已经聚集了数以千计的考生,还有人断断续续往这边赶。

他原本与张仪杜仲相约,但人实在太多,崔容四下寻了好久,都没有看到两人的身影,只能先去专门的差引处报道。

此时贡院已经被禁军包围,这些军卒站得笔直,面无表情,不苟言笑,手中握着的兵器闪着锋利的光泽,让人一见便心生畏惧。

这不仅是为了杜绝春试时贡院内外传递消息,徇私舞弊,也是为了防止有人喧哗闹事,扰乱考场。

一旦发现有人敢顶风作案,禁军便将其当场拿下,夺其解状,毫不留情面地赶出贡院。

心中有鬼的考生,一见这般阵势,多半吓得两股战战,再不敢生出什么歪脑筋来。

见了这阵势,崔容心中也难免小有波澜,不过大半是因为兴奋。他将家状交给差引验看,然后全身上下都被搜检一番,这才顺利通过贡院重兵驻守的大门。

宝儿不是考生,只能在贡院外等候。

崔容独自拿了行李进去,先拜过监考的官吏,然后依照他的吩咐择席而坐。

不远处有人挥手,崔容定睛一看是张仪,便起身过去:“原来泰安兄已经先进来了,杜兄呢?”

“我也没见着他……不说这个,你考试所需之物可都备好了?”张仪问。

不等崔容回答,张仪又接着说:“家里置办的时候,我多替你备了一份,你拿去用吧,可别嫌弃。”

他一堂堂工部尚书嫡长子,将自己摆的这么低,纯粹是怕崔容不肯接受。这份好意崔容如何不知晓,也就不再推辞,承了这份情。

于是张仪从身后行李堆中拿出一个包裹,对崔容说:“这都是给你的。”

崔容目瞪口呆地看着足有半人高的巨大包裹,半晌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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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容又闭眼静坐了片刻,到了卯正之时。主考官一声令下,禁军便关闭了贡院大门,今年的春试正式开始了。

进士科一共考三场,分别是贴经、杂文和试策,只有三场都通过才能登科及第。

开始先考经贴,这也是三场中最简单的一门。

崔容打开经卷,间其中每间隔数句,就有一段被遮掩住,需要考生根据前后文补全,以考察其对典籍是否熟烂于心。

这一科崔容胸有成竹。

他从能记事起,就日日诵读各种典籍,这种程度的考试还难不住他。大约一个时辰的时间,崔容就完成了全部题目。

他左右看看,大约六七成的考生还在奋笔疾书,剩下的,或伏案休息,或起身活动筋骨,只要不离开自己的座位太远,并不算违反规则。

崔容拿出备下的茶水,略略喝了一些润喉,又看见张仪给他的一大包东西里,竟然有一个厚实的棉垫子,他顿时大喜过望。

虽然时值四月,但早晚仍有些寒冷。贡院只准备了薄薄的草垫,并不能阻隔地底的寒气,坐上一会儿就让人难受。

有了这个棉垫子,接下来的考试无疑会舒适许多,崔容立刻拿出来铺上了。

他不禁感概有个可依托的朋友是多么幸运的事——纵观考场,那些因没有门路,或身出寒门而无法准备所需物品的考生,大都冻得不得不起身四处走动来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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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崔容便向监考官吏示意自己准备开始杂文试。

杂文所试为箴铭论表一类,因为这一场并不限定题目,全由考生自拟,因此也是三场中最容易作弊的一门。

有些考生会想各种办法提前准备,甚至请人捉刀代笔,好脱颖而出,增加自己的胜算。

崔容自知诗文平平,便选了论题,打算写篇文章。

当然,这也是他提前准备好,反复反复修改过的,此时崔容只需默写在贡院统一准备的黄纸上——使用这种颜色的纸,也代表着天家赐予的殊荣。

考完经贴与杂文两场,时辰已至未初,考生可以暂时搁笔,吃饭休息,甚至可以小范围交谈一下,只是不得涉及与试题有关的内容,否则被巡廊捉住,就得赶出场去。

崔世青和张仪都替崔容准备了餐饭,后者便随意挑了些合口味的,放在自带的小铜炉上加热。

这时旁边的考生与崔容搭话:“这位小兄台,剩下的餐饭,你若不吃,可否匀一些给在下?”

崔容抬头,见是一二十来岁的青年人。那青年人虽然衣着整齐,但明显是旧棉衫,所带之物除了必不可少的文房用具,只有一块冷硬的面饼。

面饼已经被青年人啃了一半,捧在手中;主人却可怜巴巴地看着崔容……桌子上的食盒,脸上的神情十分值得玩味。

崔容愣了一下,连忙把食盒递过去:“兄台若不嫌弃,尽可取用。”

那青年道了一声谢,也不客气,接过食盒,取出里面饭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崔容看在眼中,只觉心中不是滋味。

像这样的寒门子弟,为了凑齐来长安的路费,大多是倾尽家财背水一战。若是高中自不必说,若是落第,则不知要面临怎样的前路了。

与他们相比,自己的遭遇似乎并不算最差,实在没有理由自怨自艾。

崔容获得了某种鼓励,出于感激,他又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青年。

青年咽下一大口饭,这才终于腾出空档自我介绍:“在下姓李,名玉堂,山东济南人。多谢兄台施饭之恩。”

崔容见他态度坦荡,心中不由赞赏。

时下许多读书人,学问不见有多长进,架子摆的却不低。他人好心周济,就算心里恨不得扑上去,面上非要显出不屑一顾的模样,似乎是被逼无奈才勉强接受一般。

如李玉堂这样不卑不亢,知恩图报,倒更令人有好感一些。

崔容身边物资丰富,便不吝与李玉堂分享。两人随意聊了几句,李玉堂报了暂住的地址,相约放榜之后一同庆祝。

到申初,主考宣布试策开始,两人各自归位,进行最后奋力一搏。

第二十六章 、春试(下)

试策需考生们论时事谈政事,为的是考察考生的政治见解和综合素质。这是一把双刃剑,若考生论调保守,也许会被认为见识有限;而太过犀利,又有可能不甚得罪了哪位不能得罪的人物。

这对每一个考生,都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而对此,崔容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

此次春试的题目便是刚过去不久的粮荒,崔容打算通过粮荒论述其后体现出来的吏制腐败。

承乾帝偏好耿直不阿的人,根据崔容上一世的记忆,若干年后的某届状元,就是因为观点犀利文风强硬而得到天子青睐。崔容便打算效仿此人。

而承乾帝心中对地方官员的不满也非一日之寒,所以这题目虽然是剑走偏锋,但应当有惊无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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