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1 / 1）

说着益西伸手朝着火堆之中一点，那奄奄一息的火堆的火焰越发显得苍白，随时都要熄灭一般：“你们现在和这堆火有什么区别？被困在这冰冷的山沟之中，连饭都没得吃，或许第二天一早，便有不知道多少人再也无法站起来，被活活冻死，你们是想要这样苟延残喘到彻底熄灭，还是想要……”

益西说着那堆有气无力的火堆陡然冒起三丈高的红焰，火光冲天而起，好似一只火蛟一般，骇得高迎祥几个连忙后退。

不过他们也都是人物，在血海里面打滚多年，这也就是出其不意被骇了一跳而已，他们这些人也不是没见过道法，甚至他们的手下也有几个颇通法术神奇的修仙之士，是以对于法术他们并不陌生，看着那冲天而起的火焰，就连高迎祥都沉默下来。每个人眼中都是熊熊的火焰。

所有人都不说话，就是看着那熊熊火焰，半晌之后，一直紧紧抿着嘴唇的李自成开口了。

李自成和其他几人都不相同，他长得很秀气，甚至乍一看上去有些懦弱的样子，无论怎么看是个好欺负的家伙。

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李自成的主意很正，别人说什么他根本不会去听，他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也多与众不同，是以李自成一开口，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不同意！挖朱家祖坟这种事情，有害无益。”李自成缓缓的说道。此时那被益西激起的火焰已经开始逐渐变小。众人瞳孔之中倒影出来的熊熊火焰也缓缓变小。

高迎祥长吸了口气，眼珠微微一动，随即嘿嘿冷笑道：“就咱们这万把人，去攻打凤阳，简直就是送死，你张献忠有种愿意去，你去，我老高，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个胆略，不去！”

张献忠听到李自成和高迎祥都拒绝，眉头微微皱起，将目光投在王自用身上，王自用是场中最有地位最有威望的人，只要他同意再加上他张献忠，这分量要比李自成和高迎祥两个重得多。

干瘦的王自用眨了眨眼，看了李自成和高迎祥一眼，随即摇头叹息道：“既然迎祥和自民都不愿去，那么这件事还是再商议商议再说吧，献忠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先要熬到天亮，这附近应该有一个村子，咱们……”

张献忠突然大笑一声，将手中抓着的用来拨火的树棍狠狠地摔在火堆上，激起好大一蓬火星，张献忠冷笑道：“你们几个不愧是匪类，你们就做一辈子的匪吧，我老张知道你们三个的心思，想要叫我老张去做出头鸟，给你们争个乱世出来，啧啧，好主意，我老张出去打仗，你们跟在背后吃食儿，别以为咱爷们是傻子！”

张献忠目光灼灼的扫过王自用、李自成和高迎祥，这三人此时目光都微微有些晃动，显然是被张献忠说中了心思。

张献忠嘿嘿冷笑一声道：“不过，我老张还就做这个出头鸟了，匪类一辈子都是匪类，我老张可是要驾风乘龙的人物，和你们几个混在一起凭白的将老子的一身戾气都磨光了，你们就躲在这山沟里看着我老张去挑了老朱家的祖坟，挣个乱世出来吧！”

说着张献忠噌的站起身来，转身便回到了自己的营寨之中，益西扫视了目光各异的李自成、高迎祥还有王自用三人一眼，嘲讽的嘿嘿一笑，也随着张献忠走了。

第二天天一亮，张献忠领着自己仅余的三千多人离开了山沟，和王自用、李自成还有高迎祥的队伍彻底分开，朝着灰蒙蒙的云层后，太阳升起的地方前进。

王自用看着张献忠队伍渐渐消失的背影，不由得嘿嘿干笑两声。

而高迎祥双目目光突然变得很贼，没有最开始和张献忠吹胡子瞪眼睛的那种憨态了。

李自成又是一种模样，那就是没有模样，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看一件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甚至有种木木的感觉。

三人都是从人堆之中打滚滚出来的，这样的人物没有一个是蠢材，蠢材也没人会追随他，毕竟大家跟着你是要活命的不是要跳火坑的！更不会有什么靠着小恩小惠就能笼络住人心叫人为你送死的，连饭都吃不饱，随时都要被饿死的人是最现实的，别说小恩小惠就是大恩大惠都笼络不住他们！

益西自以为自己是个一流的说客，他是不知道他所面对的是三个成了精般的人物，油滑得苍蝇落上去都打滑，益西除非是有佛祖的舌绽金花的本事，否则根本说不动他们。

此时这三人各有各的心思，不过有一点大致相同，那就是他们不看好张献忠之举，要是他们这上万人一起行动的话，半路上再裹挟一些流民，招揽那些被打散的残兵，凑个四五万人出来应该不是太大问题，以这样的兵力出其不意的攻打凤阳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但他张献忠有什么？就只有那么三千多人，就算叫他一路上往死了征兵，也不过凑出个万把人，这点人好干什么？打凤阳？那不是找死么？况且外面还有个曹阎王在守着，他张献忠还得先过了曹阎王那一关才成。

不过他们虽然不看好张献忠，但却都希望张献忠能够成功，真的挖断了龙脉，天下大乱，对他们来说好处可就太大了，要说他们没有野心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乞丐都做过当皇上的梦，更何况是手中有人的他们了。

另外张献忠若是真的成功了，那么他们的压力就会一下减轻，毕竟挖了崇祯的祖坟崇祯一定会玩命，那个时候恐怕就没有人再找他们的麻烦了，他们也就有了喘息的时机。

快去吧，快去吧，虽然去了必死无疑，但我们三个还是真心祝福你能够成功。

送死你去，享福我们来就成了。

被认为是去送死做出头鸟的张献忠，此时也在看着身后的成片营地，遥遥望着那三个凑在一起的身影。

不过他脸上此时却没了原先的那种怒其不争，嗔其为匪的愤怒情绪，而是露出极为狡诈的笑容，嘿嘿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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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阴谋诡计龙穴被毁

张献忠冷笑连连。

益西在他身后道：“没想到这三个家伙这么奸猾，我竟然也劝不动他们。”

张献忠闻言冷笑变成了哈哈一笑，道：“这三个家伙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劝不动他们才是正常的，你那么劝他们，他们要是跟上来才是奇怪。”

益西一愣，奇道：“要是早知道如此，我们还劝他们做什么？”

张献忠一张脸上露出阴阴的一笑，道：“不劝他们，咱们怎么走？咱们要是不声不响的离开，他们定然会生出异样来，那样，他说不定还真就跟着咱们走了。”

益西一愣，有些转不过脑子来，奇道：“咱们这么点人手，要想成就大事实在是不够，他们若是跟来岂不是更好？”

张献忠斜斜的看了益西一眼，想了想似乎觉得益西对他还有许多用处，便推心置腹的说道：“咱们现在手头上有三千军卒，即便加上那三个老家伙的七千兵卒，也不过万把人，这么点人能成什么事？干什么都不够用，而且还不是咱们做主，那王自用威望极大，什么事情都得他说了算，这样的话，要我张献忠干什么？这些人有四个头领，汇聚在一起就是一盘散沙，非但成不了事反而要坏事。”

“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一万多人的目标太大，那曹阎王追了咱们一路，为难以甩掉？还不是咱们人多目标大么，现在咱们从王自用他们之中分出来，目标就小多了，如此一来，曹阎王的目标就在王子用他们身上了，未必就能找到咱们了，况且，嘿嘿……”

说着张献忠朝着身后的一个民匪摆了下手，那民匪几步追上张献忠，一抱拳道：“张大哥叫俺？”

张献忠面上神情微微一改，开口道：“林黑子，我老张对你如何？”

这民匪浑身铁打的一般，皮肤漆黑油亮，一看就是一条猛汉，可惜肩膀上受了肩上，眼看着这一条胳膊就废了，这个结实的壮汉也算是报废掉了。

林黑子抱拳道：“张大哥待我恩重如山。”

张献忠点了点头道：“你家还有老娘一个妹妹和娃子是吧，她们还都在老家么？”

林黑子一愣，点头道：“在老家，上次路过老家的时候，大人留下了不少粮食，足够老娘妹子还有我那小二子安稳过一年了。”

张献忠点了点头道：“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办，这件事办下来你恐怕有死无生，我许你五百两银子，米面粮油够他们十年吃喝，你去不去？”

林黑子略微愣了愣，随即一咬牙恭声道：“林黑子的肩膀已经废了，没用了，活下去也是给老娘孩子添累赘，有这么一份安稳富贵又是为张大哥办事，我林黑子愿意效必死之劳！”

张献忠点了点头，这年头光靠恩情就要叫人打生打死是不现实的，尤其是林黑子这种上有老娘下有孩子的，更是无法拼命，但许了这些好处之后，这林黑子这条命他就算是彻底买下来了！

张献忠低声道：“你想办法去找曹阎王，假装被曹阎王抓住，被逼问之后你就告诉他，咱们刚才离开之处的位置。”说着张献忠看了眼还没有消失在背后的王子有那七千余人驻扎的位置。

林黑子眨了眨大眼，随即有些不解道：“可是那里不是咱们义军兄弟的所在么？”

张献忠目光微微一凝道：“什么义军兄弟，亲近了才是兄弟，不亲近了就是仇人！这件事不得被旁人知晓，你现在就走，快快去办吧！”

林黑子闻言一抱拳，应是而退。林黑子不怕张献忠不守承诺，张献忠对外是一个从无信义之辈，但对手下兄弟们却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说出这个五百两银子和十年的粮食用度，最终到了自己老娘妹子娃子手中的绝对是只会多不会少！

站在旁边的益西傻眼了。

都说中原人心黑手辣，满肚子坏心眼，原来他还不信，他觉得他自己也挺有坏心眼的，至少他觉得自己不比中原人差！

但是现在看来，自己跟这张献忠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和张献忠比起来他就是脑子一根筋的蛮牛！

张献忠这一招高明得很，最重要的是吸引了曹阎王的注意力，只要曹阎王去追王自用、李自成、高迎祥他们，那么他张献忠便可以安然无恙的离开这大雪山，离开陕西，甚至可以一路招摇的四处招兵买马，曹阎王在深山里面转悠着追杀王自用，就算是知道了张献忠跑了一时半会都没时间理会他，毕竟和王自用这根紫金梁比起来，张献忠只算是小鱼一条而已。

怪不得张献忠不愿意王自用他们跟着，原来他一开始就想要将王自用他们当成是一个饵，一个吸引猛虎的诱饵，可笑那王自用三人还想着叫张献忠去打头阵，他们在后面等着乘凉享福，现在看来，他们的福能不能享得到不好说，但是现在，张献忠已经将他们一脚踢进死地之中了！

高明！太高明了！中原人的脑子太好使了，一转悠就是一个阴谋，一转悠就是一个诡计，简直就不是人揍的！

在这个世界上将别人当成是傻瓜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因为你并不比别人聪明多少。

每一个傻瓜背后都藏着一个或大或小的阴谋。

……

崇祯高兴了足足一个月，一个月后，干劲十足的崇祯傻了！

莫名其妙，毫无征兆之间，凤阳被破，朱家祖坟被张献忠挖了个底儿朝天。

崇祯第一个反应就是这是假的，这不可能，我一定还没睡醒！

崇祯坐在书房之中，双眼发呆，桌子上如山般的奏折，以往都是崇祯无时无刻不顾念，无时无刻不思考的。但是此时都变成了毫无用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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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位的时候祖坟被挖，这简直旷古未闻，就是那些昏庸无比的亡国之君们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羞耻能够述说得了的了，简直是莫大的耻辱，奇耻大辱！

一个连祖坟都保不住的皇帝，活在世上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崇祯是个相当负责任，更是一个勇于担当的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即便接手的是个烂摊子，他也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他一直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将大明这个烂摊子打理得条理清楚，为大明的江山延续做出贡献，不追求大明江山千秋万世，但五百年他还是要追求的！那时候他死后见到列为祖宗时也能够挺直胸膛，现在好了，祖宗的坟墓都被挖了，还谈什么挺直腰板去见祖宗？

崇祯第二个反应就是嚎啕大哭，跑到太庙去哭，哭得死去活来，崇祯自登基之后遇到了无数困难，他没掉过一滴眼泪，这一次将这一生前半辈子和后半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哭光了，崇祯将自己关在太庙足足三天，滴水未进。

崇祯是个不可战胜的人，他总是有勇气面对一切的！每当挫折和冲击达到他的极限之后，他便会重新站起来恢复斗志，甚至斗志变得更加旺盛。

是以第三天，随着朝阳的晨曦，崇祯打开了太庙的大门，略微刺目的晨曦刺得崇祯微微眯眼，放眼朝外望去，太庙外面齐刷刷的跪着的是大明的文武百官。

皇上祖坟被挖这种事情发生了，他们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受，这不仅仅是皇帝的耻辱同时也是百官的耻辱。文武百官们虽然觉得皇上应该听文臣的话，但是却也依旧还是以大明的臣子自居的，皇上的祖坟就是他们的祖坟，被人挖了，他们也是心头愤恨不已的。

站在这百官之前，形容枯槁的崇祯腰背依旧挺直，那单薄的臂膀擎在阳光之下，似乎能够将整个天地担起一般！

崇祯一句话都没有说，没什么可说的，该说的，他都写下来了！

旁边的太监得到崇祯的指示进了太庙，双手微微发抖的捧出一道圣旨来，说是圣旨，内中写的却不是圣旨，展开之后，映入眼帘的罪己诏三个大字！

没错，祖坟被挖，这种事情发生了，崇祯连想给自己找个替罪羊都不可能，他是老朱家的子孙，祖宗坟墓被挖暴尸荒野，那么你能怪谁？只能怪他这个子孙没当好！

崇祯怪不了别人只能罪己。

那太监尖着嗓子将罪己诏一个字一个字的宣出。

“朕以凉德，缵承大统，意与天下更新，用还祖宗之旧。不期倚任非人，遂致虏猖寇起……”崇祯没有去听，这是他一生之中最耻辱的时刻，他此刻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双目都是空洞的，不过这空洞之后隐藏着一种坚定不拔的毅力，崇祯的目光渐渐变得悠远，他越过一道道宫墙，看着遥远的天际。

祖坟已经被烧了被毁了，现在他的目光要放得长远一点，过去了已经过去了，他现在还有一堆事情要做，那挖了祖坟的流寇他绝对不能放过！崇祯的拳头在宽大的袍袖之中，紧紧攥起，指尖刺破了掌心犹未察觉。

罪己诏下完，崇祯便开始杀人了！

不杀不行，首当其冲的就是凤阳巡抚和巡按御史，然后是兵部尚书等等，总之和这件事贴边的八成都杀了。

反倒是牢狱之中那群顶着谋逆大罪的公子哥，崇祯皇帝没有想起来，或者没有去动他们，将他们彻底丢在牢中。

崇祯又重新感觉到畏首畏尾的那种感觉了，原本他觉得朝堂已经就要在他掌握之中了，内乱很快就要平息了，陕西的大旱也结束了，但是现在形势逆转了，他此刻已经不大敢去动这些公子哥了，在这个时候，崇祯不敢让天下再乱了！

一直连着两个月没有上朝的崇祯不得不重回朝堂，重回这个他差一点就能够掌握在手中的朝堂！

崇祯不知道，他面临的还有更大的问题，祖坟被刨，不光是一件丢脸的事情，还是断了朱家风水，毁了朱家龙穴。

这在百官之中几乎成了共识！

第一百五十五章名将身死常笑自荐

崇祯第一天上朝，是要弄明白自己的祖坟是怎么被张献忠挖了的！之前凤阳那边的消息还没有完全传过来，今天差不多了。

情况很简单，一切都要从一直紧追着王自用一行的曹阎王曹文诏抓了一个逃兵开始说起。

当时曹文诏正愁追丢了王自用一行，抓住了一个叫做林黑子的逃匪，自然是一番毒打拷问，这林黑子受刑不过便招了，更将王自用等人驻扎的地方说了出来，并带着曹文诏前去。

曹文诏赶到的时候，王自用等人刚走没多久，曹文诏便分兵两路一路尾随一路绕道截击。

王自用一行本来是要去找个村落屠村求食的，就算没食物有人肉也行，饿极了的他们先自爱不挑食！

这些流匪们本来就饿了好几天，再加上长期在寒冷的冰雪之中生活，一个个基本上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不说战斗力连抵抗力都没多少了。再加上毫无防备。

是以被曹文诏算计，一战大破之，王自用直接战死，高迎祥和李自成每人带着百十个手下逃之夭夭。

这是大捷，这一战杀了紫金梁，斩首四千余颗，这几乎就将整个流匪肃清了。

曹文诏大喜，又四处追击了一番，耽误了四五天的功夫，最终也没能找到高迎祥和李自成的下落，不过这两个人现在还算不上什么大鱼，跑了也就跑了，并且曹文诏手下的粮食也不多了，而且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眼瞅着又是一场大雪，继续耗下去曹文诏也耗不起，便撤兵。

曹文诏在山中转悠了十多天，此时一出来本来是报喜的，却听说十多天之前从山中跑出一股流匪，四处招兵买马，招揽难民，最开始不过是三千余人，但不过十天的时间竟然凑出了上万人来，声势浩大！

张献忠之所以能够有这样的快的速度聚集人手，还是要感谢这场大雪，大雪降下原本便没有饭食的人们立时连生路都没有了，绝望之中的人们，要想看到希望，那就得走不寻常的道路，是以张献忠打出‘开仓放粮，人人吃饱’的旗号后，所过之处刮地皮般的将人卷走。

这场大雪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缓解了旱情，但是另外一方面却使得百姓生活更加窘迫，许多活不下去的只能为了一口饭食而参加义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