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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府

浓墨重彩,软红流金的房华美房间里,垂悬着昂贵的鲛珠纱,挡住了日光射入,让房间里的光线蒙昧不明,房中的雕金兽头香炉吐出淡淡白烟,弥漫着的幽沉香气,仿佛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凝滞。

有一种仿佛不似人间的黑暗幽沉,糜艳,倒似地狱灵界间某处强大妖魔的洞府。

而十丈软红覆着的包金紫檀罗汉床上懒洋洋侧卧着的美艳妖魔,一身宽松红衣,如墨乌发如水般流淌下来,盘旋在床边,床边有穿着单薄的美人躬身为凳与几,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点

更有两名美貌年少的太监在床上为他按摩着肩腿。

“千岁爷,今儿有西夏上供的瓜子,共十二个种类,您可要试试。”胜公公端了一只十二隔八宝琉璃碟对着百里青低声道。

百里青垂着长长的睫羽,没甚兴致地瞥了眼那碟子,看着胜公公小心翼翼地模样,便顺手从里面捏了几枚过来磕。

胜公公看着百里青到底动了些瓜子,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这几日千岁爷心情似不大好,连最爱的瓜子也甚少吃了,更不要说去后园子里那些夫人和公子处,真是件稀奇事。

虽然说太监不能人道,但是养着美人们,就是用来把玩的,千岁爷极精于此道,说起来,自从千岁爷认了小姐当徒弟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后园子了。

千岁爷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伺候的,自然就动辄得咎,日子不好过。

胜公公正是抱着拂尘暗自发愁之际,忽然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弓着身子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胜公公便眉头一挑,赶紧凑到百里青耳边轻道:“千岁爷,魅一传来消息,小姐回王府了。”

百里青磕瓜子的手一顿,忽然抬起魅眼森冷地睨着胜公公:“她回王府了,与本座什么关系,小胜子,莫非你是那丫头的眼线么!”

那目光阴霾得让胜公公立刻倒退两步,满头冷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千岁爷,这……。”这不是您说小姐有什么动向都要通报您的么?

但胜公公可不敢说出来,上面这位爷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有些话,只能自个儿知道就成,。

“滚!”

百里青不耐烦地冷叱一声,胜公公立刻使了个眼神,所有人都乖乖地悄无声息地——‘滚了’。

胜公公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关上门的时候,他心中暗自嘀咕,莫非小姐失宠了么?

果然,没有什么人能让千岁爷感兴趣太久,也不知道小姐的下场是什么。

胜公公摇摇头,暗自叹息,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又听见房间里头传来百里青极为好听,却阴森森的声音:“小胜子——!”

胜公公一愣,就听百里青在里面怒骂:“本座叫你滚,你就滚了,如何一点主见都没有,作死么,还不滚进来伺候本座更衣!”

胜公公望天,泪流满面。

原来小姐没有失宠,他失宠了。

……

就在这一头胜公公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有主见的滚进房间的时候。

西凉茉在邀月阁里也遇到了一件颇为纠结的事。

“母妃,你是要儿媳在嫁进来还没有半年的时候,就要做主给小王爷纳妾么?”西凉茉挑眉看向德王妃。

德王妃看着西凉茉,颇有些歉意地道:“母妃知道这事儿是有些让贞敏你为难,但是,那日李圣手的话,你也听见了,得还要等近五年,你才能怀上孩子,风儿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而且这些日子的事儿你也见了,风儿的病一直不见好,你身上又带了孝,母妃也是想着让静雨先开了脸,摆上几桌子酒,也算是冲冲喜。”

德王妃虽然话里有些歉意,但是却并没有丝毫松口退步的意思。

西凉茉顿了顿,没有说话。

她是不打算阻止司流风纳妾,但是,不说按着规矩等她一年没有怀上子嗣的时候再纳妾,就是冲着靖国公府邸的面子和她的身份,好歹这半年也该等得起吧。

如今,她过门才一个月,这就要急着给司流风纳妾,还是纳的静雨那个目中无人的丫头,这不是诚心下她的脸,来给她添堵么?

还冲喜?

这是在嫌她晦气么!

西凉茉想了想,便问:“不知这主意是夫君拿的,还是母妃拿的?”

德王妃看着西凉茉似乎也没有打算让步的意思,心里便有些恼了,但她也知道司流风心里记挂着这个刚过门的小妻子,所以她微微一笑:“这是母妃的意思,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不说五年之后如何,风儿这年纪,其他王府子弟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总不能还要再等五年吧。”

西凉茉目光冷了冷,没有说话,目光只在静雨身上一掠,只见静雨羞红着脸,低头看着脚尖,倒是完全没了平日那种傲气的样子。

德王妃以为她是软化了下来,便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贞敏,你且放心,静雨是在母妃身边长大的,母妃知道她是个贤德贞静的孩子,她会谨守妾氏本分的,不管静雨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你的孩子才是嫡出的世子,不必担心,只是让静雨过来伺候你们而已,你就拿她当个使唤丫头就是了。”

使唤丫头?

西凉茉眼里掠过一丝讥讽,随后悠悠地问:“好,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儿媳自然不能拒绝,但是……。”

德王妃见西凉茉应了,心中一喜,便立刻道:“贞敏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就是了。”

西凉茉慢悠悠地吃了口茶:“既然她是母妃打发过来的通房丫头,那今后就让她住在小王爷读书用的那个院子里就是了,没事不必到邀月阁来,她不是侍妾,自然不必立规矩。”

德王妃一愣,便是静雨也已经傻了,她一急,立刻道:“少王妃,你怎么可以让奴婢当通房丫头?!”

那不是和静娘那贱人一样卑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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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悠:小茉啊,你真的小么?阿九为总是被追问年龄问题发飙了好几次了。

西凉茉:嗯,我算算,上辈子挂掉的时候,我已经是那位一号首长身边最年轻的第一秘书,大概是二十八岁,这辈子就算附身的这五年……其实吧,老牛吃嫩草的话,可能、也许、或者、还不一定谁比谁嫩,只是这个时代人太早熟了……十四岁当爹娘的人不少。

文章正文第九十五章司含玉之死

“少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静雨看着西凉茉,委屈又恼火。

德王妃脸色也显出不豫来,她颦眉道:“贞敏,你应该知道静雨跟在我身边多年,是我自小看大的,几乎是半个女儿,若说给外头的官宦人家当个主母也都不为过的,如今是母妃的私心,希望她能一直留在府邸里,所以才将她许配给风儿,知根知底的总好过外头不知底细的狐媚子,你放在身边也安心些。”

闻言,西凉茉暗嗤,正是因为是静雨这样‘知根知底’的,所以才不安心呢。

但西凉茉脸上并未曾显出恼色,她也不屑去看静雨,只轻品了茶道:“不是母妃说放在小王爷和儿媳身边做个伺候的人么,儿媳身边并不缺伺候的人,只是儿媳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自然不会阻着母妃抱孙子和拨人伺候小王爷,但是……。”

她顿了顿,淡淡地看着德王妃一笑:“母妃也该顾念着好歹儿媳也是皇家亲封的一品郡主,也是靖国公府邸的嫡出小姐,若是这过门一个月,就让夫君纳了妾,知道的说儿媳大度贤德,不知道的便要议论是否儿媳不得夫君的心,或者是做了什么惹恼了婆家,要不就是夫君是那等宠妾灭妻之倍,这等家中不睦的流言传出去,儿媳没脸,难道咱们王府就有脸了么?”

此话说得已经是颇为不客气,但是却条理井然,让德王妃瞬间哑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静雨却是个忍耐不住的,原本她满心欢喜等着做个贵妾,怎么肯只是做个如静娘那样一向被她鄙视的通房?

这少王妃再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不愿意让她伺候小王爷,怕她分了小王爷的宠爱,说什么身份高贵,素有贤孝之名,也不过是个善妒的妒妇!

她咬牙道:“少王妃,您若是不愿意让静雨伺候小王爷,直说便是,又何必找上这诸多借口?”

静雨话音未落,一旁的何嬷嬷就忽然上前,毫不客气扬手就左右开弓,两个巴掌甩上了静雨清丽的脸孔。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德王妃与静雨都呆住了。

静雨捂住脸,瞬间泪水就下来了,极为委屈地看向德王妃叫道:“王妃!”

她自幼长在德王妃身边,德王妃几乎拿她当女儿一般养大,不要说弹她半个指甲壳,就是平日训斥也都极少,今日忽然被甩了两巴掌,让她简直又羞又怒。

德王妃立刻起身揽住静雨,随后端雅的面容瞬间阴霾下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何嬷嬷,但却是对西凉茉恼火地训斥:“贞敏,你手下哪里来的如此胆大妄为的贱婢,竟然敢当着本王妃的面就动手!”

西凉茉挑了下眉,没有说话,倒是何嬷嬷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手,对着德王妃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奴婢何氏,是宫里皇后娘娘身边的二品司膳女官,曾经负责宫中一众新进宫人们的宫规调教,如今是宫里指给贞敏郡主的教习嬷嬷,见过德王妃。”

这一番自我介绍,瞬间让德王妃脸孔僵硬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身边的这个气度不凡的嬷嬷居然是宫中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原本想要西凉茉责罚何嬷嬷的话,就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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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何女官,真是失敬……。”德王妃勉强露出个笑脸,顺道捏住了静雨的手心,示意她不要造次。

何嬷嬷露出个不卑不亢地笑容来:“奴婢不敢,只是方才见着王妃身边的这个婢子实在太没教养,竟然敢如此说话,冲撞主子,若是在宫里,少不得要掌嘴甚至拖进慎刑司,奴婢是想着若是这婢子日后要在小王爷身边伺候,这般不知礼数,尊卑不分,冲撞了贵人,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是两个耳光能抵消的了。”

德王妃勉力一笑:“是本王妃管教不严,倒叫嬷嬷笑话了。”

静雨被何嬷嬷贬低了一番,恼羞成怒,却被德王妃死死地捏着手心,她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恨恨地瞪着何嬷嬷和西凉茉。

何嬷嬷似察觉了她的目光,对着她冷冷一笑:“这位静雨丫头似乎很不服气呢,怎么,难道本女官说错了么?”

静雨一惊,怕何嬷嬷再上来打她,只得立刻乖乖地低下了头。

德王妃虽然恼了西凉茉的不识时务,但是却一时也奈何不得,而西凉茉竟然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尴尬一般,也不曾来打圆场,局势一时间就此僵持住。

直到西凉茉看着德王妃脸上的僵笑快维持不住了,才矜淡地道:“母妃,静雨是你身边的人,儿媳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要抬举她当个妾也不是不可以,只一件事,宫中宫女抬举成贵人也是要有个名头的,当初儿媳要抬举静娘当姨娘也是因为她怀上了孩子。等着静雨怀上了小王爷的子嗣,儿媳自然给她个院子,让她当个姨娘,也好养胎,如何?”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德王妃还要顾忌着西凉茉的身份,何况这事儿说出去也确实不好听,她便也只能应了:“也好,就这么办吧。”

“母妃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儿媳的么,若是没有一会子儿媳便到母妃的牡丹阁去探望夫君?”西凉茉不咸不淡地道。

德王妃在她这里没得脸,自然不想再呆,便道是还有公中的事要处理,准备起身离开。

看着静雨似还想说些什么,德王妃狠狠地一捏她的手心,静雨只得低头委屈又不甘愿地跟着德王妃身后离开了邀月阁。

回牡丹阁的路上,静雨一直想等着德王妃说话,但德王妃却阴沉着脸,似没有要说一句话的意思,静雨到底忍耐不住了,竟快走几步,伸出手拦在了德王妃前面,她紧紧地盯着德王妃道:“王妃,您说过要让静雨当个贵妾的,如今且不说贵妾了,静雨连个贱妾都不是,只是通房丫头,您不觉得该给静雨一个交代么!”

德王妃原本就在西凉茉那里落了脸,现下心头正憋着气,不知该怎么和秦大管家交代,却不防静雨这般咄咄逼人,一副质问她的模样,气得德王妃心火一起,便一扬手“啪”地一声甩上了静雨的脸,骂道:“小蹄子,你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的么,难怪方才那何嬷嬷要教训你,还真是本王妃素日里纵容你太过了!”

静雨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德王妃,杏仁大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

其他的丫头嬷嬷们看着气氛不妙,便都乖觉地远远地退开来去。

德王妃看着静雨这幅模样,可怜得紧,到底也是她的骨肉,自小放在身边疼宠着长大,便瞬间心软了下来,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雨儿,你该体会本王妃的难处,原本若是一年后贞敏郡主没有怀上孩子,自然能名正言顺地提你当姨娘,但如今她才过门一个月,未免说不过去,本王妃也不好向靖国公府和宫里交代,你且等上一等……。”

但静雨却忽然甩开了她的手,苍白着脸冷冷地看着她:“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就是看不上我而已,我和司含玉都流着你的血,可今日若换做是她们,不要说做个妾,就算是正妻,你也会绞尽脑汁地挤下贞敏郡主,帮着司含玉坐上那个位子,而我就是出身低贱,天生就该做个伺候人的丫头,是不是?”

此言一出,让德王妃瞬间如遭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又惊惧地看着静雨,她哆嗦着唇,厉声道:“你……你说什么,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是谁!”

看着德王妃横眉竖目的模样,静雨只觉得心头一片寒凉,她捂住脸,泪眼凄然地看着德王妃,咬牙低喊:“我倒是希望这些话是假的,我静雨是造了什么孽,上辈子才有像你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娘!”

说罢,她一转身,哭泣着飞奔离开。

只余下仿佛浑身气力都像被抽干了的德王妃,德王妃愣愣地呆在原地许久,只觉得静雨的话和她厌恶的眼神让自己心如刀绞,难道自己还不够疼爱她么?

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都在为她打算么?

德王妃捂住自己的发痛的心口,颤抖着几乎站不住,身后立刻有嬷嬷上来扶住她,颤声道:“王妃,小心。”

德王妃方才如梦初醒般,瞬间脸色苍白,方才这些话竟然是在这人来人往的路上喊了出来的。

她立刻警惕地周围四处张望,发现这会子正是大中午,这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自己带着的这几个丫头嬷嬷,她的心才略微放松下来。

随后德王妃看向扶住自己的嬷嬷,冷冷地道:“你们刚才都听见什么了。”

那些嬷嬷和丫头的头都瞬间低了下去,每个人都颤抖起来,但她们还是齐齐地低声道:“奴婢们什么都没听见。”

寒风冷冷飘过,仿佛将所有的寒意都凝成了冰壳拢在了这些仆婢的身上,她们大气不敢喘,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祈求着主子的大发慈悲。

德王妃沉默了一会子,忽然缥缈地笑了笑:“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本王妃自然是知道你们忠心的,既然什么都没听见,那就是最好的,若是让本王妃听到有那不应该嚼舌根的,就休怪本王妃不讲情面。”

众仆婢这才堪堪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都流露出感激之色的,但她们没有看到的是德王妃转身的那一刻,端雅温柔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丝扭曲的狰狞。

她冷冷地看着前方的路,默道。

这些人,是一个都留不得了的。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等着德王妃领着仆婢们离开,空无一人的道上,却慢悠悠地晃出一个提着鸟笼穿着小厮服的人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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