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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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她为刚才惊心动魄的几秒钟而后怕时,却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烟味。

想起口袋里还有手电筒,马上照亮这个地狱般的空间,也不过二十多平方米大小,地下有些肮脏的积水,是否十四年前埋葬申明的那摊水?墙上有些奇怪的文字,是用坚硬物刻上去的,似有“田小麦”几个字。

最后看了一眼魔女区,背后冒出钻心的疼痛。走出舱门前,她发誓自己还会回来的。

回到夕阳下,大口深呼吸,有种死而复生的感觉。看着怪物般的破厂房,高高的烟囱摇摇欲坠,再往后是正在建造的层层高楼,如同回看前世与今生。

躲在魔女区里的人是谁?

第三部 奈何桥 第九章

2009年,圣诞节。

申援朝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寒风中白发乱起,胡子茬大半也白了,身材十分清瘦,固执而艰难地仰头,遥望楼上某个窗户。三年前的同一天,他也来过这里。

一个少年走到面前,高瘦的个子皮肤苍白,表情沉默却不呆板,想必有许多女生喜欢他,不知为何没有出去参加圣诞party。

“伯伯,请问您找谁?”

老检察官警觉地后退两步,仔细打量他一番,依稀记起这张脸:“哦,你是黄海警官的儿子?”

“是啊,您有事找他?”

其实,他是十四岁的司望。

他已摘下红领巾,升上初中二年级,完全进入了发育期,嘴上胡须日渐浓密,变声期的音色有些刺耳。他的饭量翻了两番,个头蹿得很快,差不多已跟妈妈一样高了,再过几年就会像黄海那样,

“他没接我的电话,不知道在不在家?”

“伯伯,我带你上去吧。”

他领着申援朝来到楼上,熟门熟路地按响门铃。黄海一脸没睡醒地打开房门,看来是难得轮到休息,闷在家里睡大觉。他先看到少年的脸,便牢牢抱在怀里,好像真是他的儿子,接着又看到申援朝。

“你怎么和他一起来了?”

警官的脸色立时变了,疑惑地看着老检察官。

“我刚提前退休,想来找你聊聊天。”

他不再像几年前那样执迷不悟,理智而客气地面对警察,更像老朋友登门拜访。

黄海警官把司望拉进屋子,低声问道:“小子,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没有,你就让他进来坐坐吧。”

申援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礼盒:“圣诞快乐!”

作为一个老共产党员,这是他送出的第一份圣诞礼物。

司望大方地接过礼盒:“谢谢!”

“臭小子,你干吗?”

黄海刚要痛骂他一顿,少年已飞快地拆开包装,却是一本硬壳精装书海明威的《老人与海》。

“对不起,想不出送什么礼物,正好最近在读这本书,很适合现在的心情,我想自己也是那个老渔夫,那么固执不相信命运。”

“海明威?”黄海警官皱起了眉头,“好像听说过。”

司望轻轻捅了捅他:“喂,这本书很好的,我看过,收下吧。”

“好吧。”

黄海接过礼物,顺手放到柜子上:“老申,请你相信我,警方会把凶手绳之以法,千万不要自己贸然行动!”

“你是说南明高中的特级数学教师张鸣松?半年前,这家伙买了一辆私家车,已经很难跟踪他了,但我不会放弃的。”

他注意到黄海的书架上,多了一本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他断定申明是被一个沉溺于杀人献祭的变态所害,只有了解凶手的知识与心理背景,才能准确地将其捉拿归案。申援朝年轻时很爱看书

,通过自学考试获得汉语言文学的本科文凭,但读的都是《安娜·卡列尼娜》之类世界名着,以及鲁迅、茅盾、巴金的作品,对于宗教与符号学一无所知,因此才会钻研《达·芬奇密码》。这本书在全球畅销6000万册,按照他的逻辑,百分之一的地球人都是杀人狂。

虽然,这个比例并不为高。

所有人都认为他已走火入魔,而他依旧停留在深深的执念中。

“黄警官,请不要误会,我只是来向你道谢的为了你十几年如一日,追查杀害我儿子的凶手,我替坟墓里的申明感谢你!”

突然,十四岁的司望插话道:“凶手一定会被抓到的。”

“住嘴!大人们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我相信这些案子并不是孤立的,张鸣松是个连环杀人狂!”

黄海无奈地摇头:“老申,你又来了!”

申援朝指着那本《老人与海》说,“这本书也很适合你儿子看哦。我走了,再见!”

离开黄海家的路上,脑中盘旋着少年的脸,还有那双闪烁的眼睛,似乎传递某种信息?

深夜,申援朝回到家,女儿依然等着他。十四岁的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却拒绝了各种圣诞party的邀请,在家打着哈欠看恐怖片。

几天前,女儿刚过完生日,也是她的妈妈离世的忌日。

申援朝第一次得知妻子怀孕,是在1995年6月17日,那天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申明。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次午餐,妻子张罗了一大桌菜,款待他在二十五年前的私生子。他知道儿子正处于困境,但申援朝关心的不是如何帮助他,而是这个秘密有没有让别人知道。他害怕一旦在单位里传开,检察官的位置就可能不保。

而今想来,他是有多么后悔啊!

唯一能安慰的是,那天午后临别,他不知哪来的念想,居然主动拥抱了申明。

没想到,那是永别。

当他送完儿子回到家里,妻子表情复杂地告诉他:“援朝,我怀孕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申援朝不知所措,结婚十多年了,却始终没有过孩子,去医院检查过许多次,都说是女方有严重妇科病,很难怀孕。但他从未嫌弃过妻子,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上,每天都在抓贪污腐败分子,平常很少有机会回家休息。他很感激妻子能宽容自己,尤其是对于他的私生子。他没想到妻子还能怀孕,是老天恩赐给他的孩子吗?

无论如何,即便有高龄产妇的危险,妻子还是决定要把孩子生下来。

五天后,有个叫黄海的警官找到检察院,单独把申援朝叫到外面,面色冷峻地说了句:“申明死了。”

但他没有露出表情,只是默默地点头,提供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情况,像个冷血的男人面对一笔孽债。他回到检察院办公室继续工作,直到深夜只剩独自一人,才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决心要为死去的申明复仇。

半年后,女儿终于来到这个世上,她的妈妈却因产后大出血而死。

申援朝悲伤地抱着妻子的尸体,一年来的每次打击都几乎致命,哪个男人有过这样的命运?

他给女儿起名为申敏。

一个中年丧偶丧子的男人,不但要将婴儿带大,还要肩负追查杀害儿子凶手的责任。

夜深人静,女儿在婴儿床上睡着后,虽然累得筋疲力尽,申援朝还是难以入眠,经常会想起那个叫小倩的女子。

她是申明的妈妈。

申援朝是在二十岁那年认识她的,这个女孩是佣人的女儿,没读几年书就辍学了,年纪轻轻在街上卖早点。他经常从她手里买糍饭糕,看着油锅里翻滚的糍饭变得金黄,再看她那张标致的脸庞,镶嵌一双大大的眼睛,每次眨眼泛动睫毛,都会让他的心跳加快。

那年暑假,他带着她一起去苏州河边钓鱼,上大光明电影院看样板戏,在人民公园的长椅上卿卿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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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明就这样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在他出生前的几个月,申援朝离开这座城市,坐上火车前往北大荒,成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一分子。在中苏边境的荒野中,他收不到任何信件,更不可能通电话,终日蹲在雪地深处,面对江对面的苏联兵。等到第二年回城探亲,才知道小倩已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他抱起孩子就承认了,但他不能与她结婚,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秘密,否则他就会被人唾弃,丢失已在眼前的入党机会。他狠心地抛弃这对母子,重新踏上回北大荒的火车。

七年后,先进党员申援朝获得了回城名额,就像被流放了七年的囚犯,终于回到父母的身边,并被安排进了检察院工作。

小倩却已死了,这个可怜的女子,为了能与孩子生存下去,被迫嫁给一个混蛋,结果被那个男人下毒害死。幸好儿子拼命叫来警察,才让凶手得以偿命。

申援朝发现这孩子越长越像自己,已被外婆送去派出所改名为申明。但他必须隐藏这个关系,否则无法留在检察院里。他每个月去看一次儿子,给孩子的外婆二十块钱,当时的月工资才四十块钱。以后生活费每年都会增加,直到申明考上大学。

后来,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人民检察官,并与出身正派的妻子结婚,成为铁面无私的检察官老申。

婚后不到一年,妻子发现了他的秘密。申援朝坦承了当年的错误,已做好离婚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她只是流了些眼泪,就再也不提这件事了。后来,当她知道自己很难怀孕,便主动要求看一眼申明,想知道丈夫的亲生儿子长什么样。她甚至提出将这个孩子接到家里来住,却被申援朝一口回绝他担心私生子的丑事让外人知道。

而今,女儿已经读到初二了。

而申明那个孩子,早已化作骨灰在地下埋葬了十四年。申援朝经常幻想再见到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仿佛已被拔光了牙齿,忍着鲜血从嘴角淌落。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若他还有来生,不管是否喝过孟婆汤,要是再见到申援朝,会不会记得这个所谓的父亲?

第三部 奈何桥 第十章

2010年,深秋夜色。

周末,尹玉来到司望家门口,依然穿着蓝色运动服,骑在运动自行车上,短短的头发像个男人。十五岁少年跑下楼来,个头已超过她了。

“哇,你小子,都开始长胡子了,越来越像大人了!”

一拳捶在司望胸口,他早有准备挺起胸膛,居然硬生生接了下来。

两年前,尹玉考入南明高中。每次考试她都是全校第一名,而她连校长的面子也不给,老师们对她也不友好。她最喜欢学校的图书馆,有一次摸上神秘小阁楼,发现许多古老的藏书。她听说这里曾是谋杀现场,有个女生被人用夹竹桃的汁液毒死,至今凶手还没抓到。她的数学老师就是张鸣松,尹玉发现了他的种种怪癖,比如爱看稀奇古怪的书,关于符号学与历史学,各种欧美与日本的推理小说,还是个疯狂的丧尸片爱好者。

司望托她帮忙寻找一个人路中岳。

他出示了公安局通缉令上的照片,尹玉看着底下的文字说:“喂,这个家伙至少背着两条人命,肯定早就跑远了吧,怎么可能还在我们学校附近?”

“直觉。”

他的表情极其认真,那双眼睛就像要烧起来,尹玉答应了这个请求。

此刻,她露出诡异的微笑:“陪我去一个地方好吗?”

两人骑着自行车,转入一条幽静的小马路。迎面是扎满篱笆的砖墙,透过黑色铁门,依稀可见老式洋房。他们把车锁在墙下,按响门铃就自动开门了。

门里是个狭窄的院子,种满各种植物,满地金黄落叶。房子只有两层楼,秋风中颇显颓废,只有进门处的台阶与雕塑,才能看出当年的尊贵与精致。

司望拉了拉尹玉的衣角说:“这是什么地方啊?”

假小子却不说话,走进一个阴冷的门厅,脚下铺着马赛克,墙上斑驳脱落,总体还算干净,没看到灰尘与蛛网。走进底楼阴暗的走廊,闻到一股腐烂气味,不是尸体的恶臭,而像放了许多年的橘子皮。一道光线从半开的门里透出,两人轻手轻脚进去,是间三面书架的屋子,地板到天花板全是书,厚厚的书脊很古老,气味就是从这发出的。

还有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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