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节(1 / 1)
抬头看看钟,快凌晨一点了,便想以此为借口让她停止这话题,却见她面色又渐渐缓和了下来,随后用力吸了口气,对我道:“那种感觉大概持续了十多秒,然后突然就消失了……之后,说出来有点丢脸,因为我当时是立刻就逃出了解剖室,连冷藏柜都忘了关。”
“那么那个男人呢?”
“不知道,”她摇摇头:“我没注意,实在是吓得已经忘乎所以了,所以除了逃走当时没有其它任何想法。”
原本刘晓茵想立刻逃回保安室。
谁知那时电梯不知是在运东西还是怎的,总停在一楼不往下走。
刘晓茵等不了。
她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会追来似的,于是当即改走安全通道。一口气跑到一楼,以她平生最快的速度,可是仿佛老天存心要跟她作对,到了一楼后,那扇门她怎么也推不开。随后才想起来,为了防止有外人进出,一楼安全通道的门是锁着的,她平时带着钥匙没什么问题,这一回心急慌忙地去解剖室查看,忘了把钥匙带在身边,所以她还得退下去选别处走。
这无疑是火上浇油的。
但没有别的方法,她只能原路返回,顺着楼梯走到b1楼。
她想这段时间电梯总应该是开动了,所以她打算到了b1楼后坐电梯上去。
但是怪事再次发生了,因为在她自以为是走出b1楼安全门的时候,抬头一看,却看到墙壁上写着巨大两个字:b2。她立刻退进安全门一路往上跑,跑到上一层推门而出,迎面墙上依旧巨大两个字:b2。
“鬼打墙??”听到这里我脱口而出。
刘晓茵看了我一眼:“不知道,也许吧。总之我当时觉得自己快发疯了,从没见过这么可怕并且不可思议的事。”
“那后来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我只能继续往安全门里退,再继续爬楼梯,再继续进进出出……”
“每次都是b2楼?”
“是的。那样大概重复了约莫二三十次吧,我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很傻缺,为什么不再去看看那台电梯呢?也许它已经可以使用了。于是赶紧停了下来,然后走出去,想去看看那台电梯在我折腾了那么久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结果,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
“我看到那个4号间的门开着。
b2楼的电梯和安全通道在不同的两个位置,所以要到电梯口势必经过解剖室,这让刘晓茵很是忐忑。而人的通病就是,越令自己害怕的东西,往往越会不由自主地去关注,所以她在硬着头皮从解剖室门前经过时,虽然心里提醒了自己无数遍,还是无法控制地朝那方向看了一眼。
没看到解剖室门前有任何异状,却因此而发现它隔壁的4号间门开着。
这发现让刘晓茵吃了一惊。
幸而很快她看到里面有个男人蹲着身子在翻找着什么东西,身上穿着保洁员的制服,才使她大大地松了口气。也真是奇怪,一旦身边有了其他人,之前那种极度的恐慌似乎立时就减轻了,甚至可说是消失了,她敲了敲门问他在找什么,他倒是被刘晓茵的突兀出现而吓得一跳,随后解释道,有样很旧的保洁工具找不到了,他想看看是不是会在这里。
当时也只能说刘晓茵实在是怕过了头,所以一旦情绪松懈下来,思路也就跟着松懈了不少,以致完全没有对那个人的话,乃至那个人,产生出哪怕一点点的怀疑。只是单纯地觉得能在这里看到制服穿得如此一丝不苟,甚至还戴着口罩的保洁员,实在是难得,因为在这地方做久了的那些老油条,无论制服也好,口罩也好,向来都是随便惯了的。
其它她没有产生任何怀疑,甚至没去想为什么那人在她到来后不再继续寻找他要的保洁工具,而是随着她一起出了门。她唯一在乎的是在她问起此人是否坐电梯下来时,他给的答案是肯定的。
这无疑让她松弛下来的情绪变得更加安定,所以在见他推着保洁车朝解剖室内进去时,便也一起跟了进去,一则想看看之前那个可怕的男人到底还在不在,另一则,是想顺便把刚才忘记关上的冷藏柜重新关起来。
所幸她没再见到那个男人。
他又一次消失了,跟前回一样,明明很真实地在她眼前出现过,却又很虚幻地消失了。
而冷藏柜的门和她逃走时一样敞开着,半具尸体躺在福尔马林中静静袒露在柜子外面,幸而保洁员没有留意,所以趁他在弯腰选择清洁工具时,她迅速地跑到那边将尸体推进了柜子,又以最快的速度将柜子门用力推上。
但还是被保洁员看到了。
在刘晓茵匆匆推紧冷藏柜的门后,一回头见到他倒着手里的清洁剂抬头望着她,不过关注点倒并不在它之前为什么开着,只随口问道:“怎么这具尸体放在这里的么?”
“是的,这边保存起来比较好。”刘晓茵答。
“哦,好久没见它被用过了,算是vip级的地盘吧。”
这句话让刘晓茵不由得噗嗤一笑。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再次放松下来,她走近了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能做完清洁,但随即发觉自己怎么都想不起对方叫什么名字。
“你知道他死得很惨吧?”这时听见他又问自己,于是刘晓茵点点头。
他便耸耸肩道:“如果我是你,我今晚就不会跑到这里来,太阴了,你感觉不到么。”
刘晓茵笑笑,说:“迷信。”
他也笑了笑,虽然戴着口罩只能看到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在这里或多或少都信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你在这里见过那种东西么?”
“你说鬼?”
刘晓茵点点头。
“见是没见过,但小心点总是好的。”保洁员道。然后他转身去搞清洁了,刘晓茵随即也想离开,但突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让她不由停了脚步,朝那保洁员又仔细看了两眼。
不知怎的她突然觉着那保洁员走路的姿势有点怪。
怎么个怪法呢?就是走路似乎脚后跟总不着地,好像一直是踮着脚走的,一拖一拖,走得好像有点吃力。
于是她忍不住问:“你的脚是不是受伤了,不大方便吧好像?“
闻言保洁员不走动了,也停下了手里清洁的活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过了片刻后自言自语似的咕哝了声:“也是,好像走着是不太方便。”
边说边轻轻跺了跺脚,刘晓茵眼尖,在那瞬间蓦地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裤管内的脚踝上跳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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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闪闪的,似乎是根脚链子。
男人戴什么脚链子呢?她暗自想笑,可是笑容还没从嘴角上扬出来,却随即猛地僵硬了下来。她仿佛被虫蛰到了般迅速朝后退了步,问他:“对了,一下子想不起你名字了,你叫什么……”
他没回答,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摇摇头。
于是她再问:“你身体不舒服么?脸色好像不大好看。”
他再次摇了摇头。
但他脸色的确很不好看,之前一直没有留意,此时一旦留意,这种感觉在刘晓茵心里立刻化学反应般地醒目膨胀起来。
她从没见过有谁的脸色会是酱褐色的,除了此时静躺在冷藏柜里的那具尸体。
意识到这点她转身就走,不料走得太急完全没留意前面挡着张解剖台,当即身体嘭的下重重撞在了那床的金属支架上,又猛地朝地上直摔了下去!
倒地瞬间她看到床下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闪烁在黑色长发和白色婚纱下的一双眼。
苍白的眼球瞪得大大的,仿佛随时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却无比专注地对着刘晓茵的方向,并随着她的动作微微转动。
见状刘晓茵吓得尖叫出来。
一边将手里的电棍狠狠丢向她,一边连滚带爬朝门外冲去,可是两条腿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任她怎么用力也无法挣脱。情急之下她摸出运尸工给她的那些符使劲朝身后扔了过去,随后立刻感觉到脚上松动了下,便迅速爬起身就要朝外跑,却被门口蓦地出现的几道身影吓得再次尖叫起来。
“刘晓茵?!”这同时她听见有人大声叫她。
然后有人奔了过来,一把将企图继续朝外冲的她紧紧按住,这让她几近狂乱,一阵拳打脚踢后仍是被对方制住了,他们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使劲压住了她剧烈发抖的肩膀,并且强迫她把头抬起来。
她这才看清原来门口出现的那几道身影都穿着警服。按着她肩膀的是她馆里的同事,那几名警察则在门口站着,同她一样眼睛睁得很大,像看疯子般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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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心脏冷到麻痹的感觉是什么样的么?”说到这儿刘晓茵冷不丁问了我一句,然后也不等我回答,她用力扯了把自己的衣领,让我看她脖子上一圈青紫色的痕迹:“那就是你突然间意识到所有你以为不存在的那种可怕的东西,不仅真实地存在,而且会实质性地伤害到你。”
“是在冷藏柜那里被弄出来的??”见状我立刻问她。
她点点头:“是的,但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袭击了我。而更可怕的是,就在我同事和那些警察都聚在我身边,自以为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时候,我发现那女人竟然没跟以前那样消失掉。”
“……她还在解剖室里?”
“没错。不过离得很远,她好像不能靠那些警察很近,所以在冷藏柜的地方站着,”一边说她一边好像有点儿激动起来,似乎语言已经无法让她感到满足,她用力让自己朝上坐直,然后摆出一种僵硬的姿势,瞪大眼睛直愣愣看着我:“看,她就这么站着,用这种样子看着我。而我的那些同事,还有那些警察,就在她面前走来走去,检查这检查那的,却没有一个人能看到她!”
说完一阵沉默,因为她呼吸太过急促,让她一度没法开口。而我也正好藉此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因为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会无缘无故见到那些东西,为什么那些东西要无缘无故地缠着她。一般来说,冤有头债有主,除非他们互相间有什么非常深刻的渊源,否则她应该见不到那种东西的,就像在那地方工作的人,以及那些警察一样。
究竟是什么导致她能见到它们,又被它们给缠着……
“我当时真他妈是怕极了,”这时刘晓茵再次开口道,“却又没办法跟他们说,因为人不太容易去相信他们眼睛看不到的东西。所以想着,在那些警察做完笔录离开后我跟他们一起离开,也许可以摆脱那东西。”
但让刘晓茵没想到的是,在她跟着她同事和警察出了解剖室后,她发现那女人竟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虽然一出门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仍是令她恐慌到不知所措。
她认出这新娘子打扮的女人就是几天前那个被火化的上吊自杀的那个人。她还深刻地记得在停尸房里第一次见到这女人尸体时的情形,还有火化前突兀看向她时的那种眼神。那回忆叫刘晓茵毛骨悚然。
但那女人被火化前明明已经闭眼了不是么?却又为什么要冤魂不散地缠着自己?
这一点刘晓茵怎么都想不通。
于是在警察离开保安室后,眼见她那些同事也要离开,她立刻叫住了他们,想跟他们说说这事和她最近碰到的这些诡异的状况。毕竟在这地方工作的人,无论谁都比她要懂得多,而且一向各种规矩也多,所以绝不会像那些警察一样完全无法沟通,不是么。
却随即发现那几人停下脚步时的神色都有点不太情愿。
一开始刘晓茵以为是彼此不熟的关系,因为他们都是夜间守夜室或火化室那边帮忙的工作人员,跟刘晓茵鲜少有交集。但就在刘晓茵想着怎么打开这话头时,他们其中一人却先行开口,指了指墙上的报警器对她道:“你应该知道它是派什么用处的吧。”
刘晓茵点点头。
“我们工作那么多年都没见它响过,但你一来它就叫了两次,你想过是什么问题么?”
“前一次说是报警器线路坏了。”刘晓茵答。
“那这一次呢?”
“警察的说法是有人恶作剧,但是……”
“但是什么?”
“我觉着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她这话让那人同其他两个互相间看了两眼,随后道:“在这里做的时间久了,都说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你看到啥了?”
“我看到……”刘晓茵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突然另一个人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似有些不耐烦地对她咕哝了句:“不要说了,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候,你不去干正经事了么?”
“我他妈没法干正事!我看到的东西太吓人了!”刘晓茵因此而怒道。“知道我看见啥了?那个上吊自杀的女人,还记得不?她家人晚上给她做超度那几天你们都在场的吧?”
“……你是说你见鬼了?”
“是啊!就在刚才还他妈的跟着我呢!”
这句话让所有人一阵沉默。
过了会儿那人扯了扯嘴角摇摇头:“你大概不知道,每个在这边做事的人做久了都会觉着自己见鬼了,小刘,你好好想想,如果刚才真有鬼跟着你,怎么我们那么多眼睛都看不见?你以为鬼那么好遇见的么?那殡仪馆真得跟阴曹地府一样了是不?”
“但我真他妈见到了!”
“那你想怎样呢?如果真怕得不想干了,得,天一亮就去找你们科长,或者现在就打电话给他,结了。”随后他又咕哝着补充了句:“所以老王说得一点没错,这工作真不适合找个女人来做。”
“妈的我当时想一拳把他那张扁脸打爆掉的心都有。”刘晓茵说到这儿愤愤地对我说了句。然后道:“你完全体会不到那是种什么样的愤怒,宝珠。明明我能看到,而且那东西还袭击了我,可是别人却因为看不到而完全不信我的话。而不信我话的这帮孙子,恰恰都是些平时规矩特别多,连走路先迈哪条腿都有讲究的孙子!真他妈的!”
她这话让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我深深理解她当时那种心情。只是我被那种愤怒所困扰的时候年纪还小,所以远不如她体会深刻,因此她所从中受到的伤害也更为深刻,但对此毫无办法,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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