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1 / 1)
☆、138添乱的沈太医
政事堂诸公群情激愤。
当年平蒙古葛尔丹的时候,主战主和各有一半,甚至主和还隐约占了上风。若不是玄烨一心坚持。只怕朝廷发两封不咸不淡的“谴责”已是最多了。甚至还有可能对葛尔丹的举动当作没看见,吃了这个哑巴亏。
谁料到蒙古一战而捷。赢得简直该称作震撼。虽然这胜利八分依仗了火器,而不是什么邸报上写的“八旗勇武”。可是终究是胜者,这一点,足够支撑全方位,各种姿势的扬眉吐气!
朝廷上下,除了眼馋那新式武器外,潜移默化的,也挺胸抬头了。葛尔丹是什么东西?西洋是什么东西?吴三桂是什么东西?南疆又是什么东西?举目四望,简直只有咱懒得抬腿去打得,根本没有咱打不下来的!相比当年汉唐强盛时,敢喊出“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的大将,也是这等胸怀!自信,相当之自信。
因此毫无意外,看见这兵部在俄罗斯国的探子,似乎探到对方还有进犯之意,朝堂上下一半人都脸红脖子粗的立刻大喊:打!
打他个罗刹鬼!
也不看看咱大清是什么水准!蒙古铁骑都手到擒来了。他罗刹是什么玩意儿?咱们从来没认真对付他,他居然敢骚扰到咱们这里!
就是最老成持重的几个,也不过在赞同后面谨慎得补充两句:那罗刹虽然是野蛮无教化的人种,可是习惯了冰天雪地,性情只怕也有些悍勇……不可轻敌!
太子见玄烨眉头微挑,知道自家皇阿玛也有了战意。
…………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俄罗斯人或者没有在书上读过这么一句话。可是打仗能抢到土地,以及打仗是会死人的这两个道理,任何一个从猴子变成人的种族,都不会不知道。
兵凶,战危。
彼得从西欧游历回到俄罗斯。未满一年。就上下调整,准备一战。这是不错的。
不过战争的对象,并不是大清密谍想象的本国。恰恰相反,而是俄罗斯北面的国家。
当年还未从索非亚手上得到权力的彼得大帝,在读书时,就已经认识到俄罗斯的发展,不能没有海洋。
这不仅仅是自家领土有没有一个能打上活灵灵的海鱼的沙滩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出海口——进可攻退可守。不会被人在内陆四面进攻团团围困的问题。
出海口,相当关键!
彼得回到俄罗斯,才稳定了内政,就着手准备战争,其间他在游历中学习和带回的种种新式武器,都应用了进去,整个俄罗斯动员起来……
然后,他听人说南面大清有异动,似乎……在陈兵边界?
彼得立刻拍板,停下一切对北方的军事行动。调兵遣将,先戒备南面。又连夜看军事地图……
这真是好大一场乌龙。
…………
沈如是家里五口人。
除去她爹娘和她自己以外,还有一弟一妹。
那弟弟,名叫保柱的。就是当年水灾得时候她娘怀上的那个。当年遭了灾又逃难,这小子居然还安安生生儿的活下来了。只是长得有点黑瘦,沈如是第一眼看见简直不相信!她还记得自己儿时的念想儿呢——弟弟不都应该白胖白胖肉嘟嘟的,这货怎么这样!
那个妹妹善妞儿,是杨家来到淮阴后添的,今年才八岁。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里水土好,小姑娘长得极漂亮。尤其两颗小虎牙。笑起来特别甜。沈如是一见就喜欢上啦。
她爹娘两个当年从水灾后逃荒到淮泗,是同好多流民一起。所到之处,真是连草根树皮都挖出来了。好在淮泗一代的年景还好,遇上了当地一个好官,并不过分趋驰这些流民。才好容易活过了那年冬天。杨家爹身体好且年轻,先给当地大地主打长工,后来租人家的地。等到第七年头上,终于攒下一点小家底。买了两亩荒地种。家里也起了房子。这才算真正安下家了。
树挪死,人挪活。杨家爹娘在淮阴重新扎了根儿,心里唯一惦记的就是水灾走失的大女儿了。虽然当年走失的时候孩子才五六岁,而且又是在灾难中,可是杨家爹娘难免盼着,或者那孩子还好生生活在这世上的什么地方……
淮阴离太仓隔了一条大江。当年也有一起逃难出来的乡亲返回故土的。杨家爹这几年趁冬天农闲时回太仓找过几次,也托人查过消息。何曾想过,真有一日,那孩子竟果然找了回来!
…………
沈如是睡了个回笼觉爬起来,被妹妹善妞滑着手指头在脸上羞:“姐姐懒死了,我都叫爹和哥哥回来吃饭,还喂了猪了呢!”
沈如是感觉这两句话的顺序有点微妙。顾不上多想,先对付这犯上的小家伙儿。她咳嗽一声:“娘说今天让我带你俩去赶集。我可突然觉得不想去了……”
杨家小妹傻眼。扭头看人:“哥哥哥哥……”
杨家爹娘和大儿子保柱都在看她姐妹掉花枪。没人插口,都在偷笑呢。杨善妞左右看不见援兵,只好扑闪着眼睛不清不愿地求她家姐姐了……
沈如是一看她那表情就先缴械了:“带你去还不成……哎,总装哭,哪一回也没真掉下点眼泪来。”
…………
沈如是回来后最初几天,一家人还有点生疏。没几日就好了不少,表现在沈如是开始被爹娘骂了。本来就是,自家姑娘,客客气气那是当作外人儿。沈如是乐得过几天被人数落操心的日子。挨骂也乐呵呵的。
只是,沈如是的头发引起了一点小分歧。
沈如是不愿意再留头。这么多年都是半光头,上次还是为了……为了西雅诺。终究又绞了去。学了一身医术,又看见天大地大,怎么能甘愿屈身在闺阁这方寸地内。而在江湖行走,男人装束毕竟方便多了。
杨家爹娘可不这么想。他们觉得沈如是既然是个闺女,就早晚有一天嫁人。就是嫁给皇帝,也没可能让她顶个月亮头,抽冷子还乱跑。沈如是声称自己是太医——他们可不信。连乡下人看病都知道找胡子最白的那个看。皇帝难道脑袋被门夹了么?让沈如是这么个小孩儿看!
一家人谈了几次,都没默契。沈如是就是留头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于是这事情被大家各有心思的拖下来了。不过目前看来,有个附属的好处,就是沈如是可以冒充“哥哥”,领着弟弟妹妹到处转。
比如今日这赶集了。
农家赶集一般都在中午。早上不热的时候得抓紧时间做农活。中午最热的时候大家才歇一歇,午后避了日头就又去了。也就是说,这时候人家还没开始呢。
杨保柱放下碗,一声没吭就跑到院子里背筐打猪草了。农家没闲人。孩子们也都是劳力。杨保柱和左邻右舍的几个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时常背这小筐儿到河的上游区。往往能抢到不错的猪草。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捡点鱼虾之类。保柱今天跟着去赶集,这是准备在临出门前,在附近转转看有没有能拾回来的猪草。
杨善妞儿把一碗粗粮糊糊倒进嘴里,也立刻起身,跑到院子里喂鸡了。这是她的活儿。杨家好年景。养了鸡养了猪。在这几年时间弄出这么个小家业来,在附近的人家中,是相当不错的了。
杨老爹起身上工去。他除了自家的两亩荒地,还租佃了别人的几亩。相当辛苦。也只有吃饭的时间能回来坐坐。
杨家娘跟着自家男人出去了。田里的事儿当家的一个人照应不过来,夫妻两个一起做,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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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如是长叹一声起身洗碗。听见爹娘出门前不放心的嘱咐:“柱子——别往远跑!善妞——出门别乱吃东西!顺妞——”
杨老爹道:“别碰灶火,上次让你碰了两天没打着!”
杨老娘道:“别进猪圈!前天你进去了,猪一天没吃东西!”
杨老爹道:“别进库房乱跑!库房里有老鼠你上次还踩着一只吓出来了!”
杨老娘道:“别给你妹妹做饭!你做的东西等他们得罪你的时候再给他们吃……”
在京城出海外把两个皇子训得像狗一样,威风八面的沈太医,此时羞愧点头:“我知道了……我就洗个碗,什么都不碰。”
杨家爹娘前脚出门,后脚听见“啪”的一声响。
碗摔了。
沈如是好想一头碰在灶台上。
没道理做个家务活,比学医还难啊!
☆、139三姐弟赶集去
沈如是回家,假假儿也算是衣锦还乡了。沈太医就是初到京城,救安王,诊宫妃,那也是在京城里被人争着奉承的主儿,从来没缺过钱是真的。
后来出海是落魄了一点,可是更落魄的还有个皇子。那皇子还不如沈如是呢,身上是一个大子儿没揣。就穿了一身衣服就上了船。跟他比起来,沈如是可真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
等到了人烟密集的地方,沈太医的作用立马凸现。西洋人也是有五脏六腑生长在天地之间的人啊。沈如是救了几个人,不仅弄回了房子产业,甚至还开始变着花样挑医术选古董了。这也不缺钱啊。
再次回到京城,沈如是变卖产业还有了跑西洋大清航线的大海船。虽然这船还没首航呢,可一开始航行,那就是滚滚财源呐!
就是被“放还”了回到太仓。没多久沈大夫也门庭如市依然了。还成了县太爷的座上宾……
谁料到回了自己家,居然成了个吃闲饭的!这真是,找谁说理去呀!
…………
杨家大女儿回来。杨家爹娘高兴之后,当然也问了她这几年的经历。
给人看病的经历,没甚好隐瞒的。甚至当了太医,也可以说出来让爹娘得意一下。然而与那些达官贵人交往中的种种……倒是不如不说了。想起在京城阴差阳错知道的当年水灾原因,又有党争中见识的种种,甚至大理寺听来的那些冤狱,哪怕是再西洋看见的政变呢。都徒自令人觉得心神疲惫。
沈如是甚至有点矫枉过正的想法了。她觉得,或者这世间,多大的福分就得受多大的罪。帝王家天下至尊,就不可能不被整个九州的人算计。富贵人家金银有余,就不可能没有想打秋风,坑蒙拐骗的亲戚。就是过得忒舒服了,比如天天吃山珍海味。从医家角度说,很不见得比吃萝卜白菜更养生宜人。这么看来,这福份差不多就好,不用汲汲营营,没完没了的争取啊。
所以沈大夫只跟家人说,自己攒了俩钱,并没有一进家门,就拍出二十来个金坨子晃瞎全家人的眼睛。等到弟弟娶媳妇妹妹嫁人,当然应出钱,最好置办点小产业。可是平时生活……似乎家里也没什么急着该买的东西。
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轻描淡写了,杨家爹妈只以为沈如是攒了点仨瓜俩枣的小钱。根本没人问一句那是多少——其实把村子里所有的地买回来也尽够了——还说让沈如是留着当嫁妆就好。沈如是哭笑不得。反正天长日久一家人,不愁没个合适的时候花出去。
…………
过了一会儿,天到了晌午。
杨家弟妹都等不及跑回来了。两个人四只眼睛闪啊闪得看着这当姐姐的。沈如是豪情大发。一挥手——收拾了东西就昂头领先出门去了。
那集市在五六里外。淮泗之地水道纵横。山地倒不比北方那么多。沈如是自以为是有了大见识的人了。领着弟妹一心想显示一下,到了集市上江山指点——某物何用,某某物又何用。享受了一下路人的惊诧目光。只看见弟弟十分古怪的看着她,妹妹忍不住拽了她袖子:“姐……别说话了!我们都知道。别人都以为你是乡巴佬呢……”
悲哀呀!出过海,进过京。回乡还把某扫床的小扫帚认作特殊按摩工具,洋洋洒洒评价一番的沈如是,感觉十分之悲哀。耸一耸鼻子不吱声儿了。
杨家弟妹暗中松口气。家里大姐可能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一会儿沈如是不闹腾了,他们两个各自活泼开来。保柱扭头盯人家的杂耍摊子上的猴儿。善妞看着货郎担子上的小铜镜小木梳移不开眼睛。
沈如是爽快道:“买!”
于是那叫一个皆大欢喜。
…………
中午时候,姐弟三个蹲在摊子上吃了份鸭子汤油饼。两个小的蹭得嘴油亮油亮的。沈如是起了心细捉摸。如果添点儿产业,是弄个作坊铺子呢,还是多买几亩地?这就是去过海外的人的想法了。否则本乡本土的,第一念头绝对是买田地。可是沈如是想起在京城海外看见的那些高官大族动辄家破财宝散尽——只觉得不管作坊还是土地,似乎都靠不住的样子。不做“富贵人”,也有烦恼呢。
沈如是哲学了。
这时候集市上突然起了喧闹。
有人乱糟糟的跑:“不好啦!猴子抓破人啦!”
杨家三姐弟一起回头向来处看,动作出奇的一致。
…………
大清听说俄罗斯果然在边境调兵。先前的几分怀疑顿时得到了证实!
兵部官员上面领导下面从属赞叹崇敬了:料敌于机先,大将之才呀!
不过,现在远远不是论功行赏的时候。
皇帝玄烨虽然没有表态。可是京城人,从政事堂相公们越来越忙碌,越来越晚回府的态势中已经猜出了一二。
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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