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分节阅读_4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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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还不觉得,现下只感到一阵阵钝痛,八成是被撞得不轻。还是早些回客栈,找个大夫看看为好。

“既已无事,下官可先告退?”

“且慢。”牟斌突然变脸,收起笑容,肃然道,“此事关系重大,还请杨编修暂留千户所内。”

“下官正抄录年历,且需轮值弘文馆,恐有不便。”

“事急从权,还请杨编修莫怪。”

什么?

不等杨瓒想明白,两个校尉大步走进堂中,奉牟指挥使之命,直请杨瓒往诏狱小住。

“哪?”

他没听错吧?

“诏狱。”

“下官并未犯罪。”

“诚然。”牟斌点头,大方承认,“还请杨编修行个方便,本官自然也方便。”

将他无罪下狱,还要他行方便?

锦衣卫也不能这般不讲理,如此不要脸!

“杨编修请。”

校尉如两座大山,杨瓒没有丁点办法。

穿越以来,这是第二次陷入困境。想要脱困,怕比登天还难。

如此看来,见到美人并非全是好兆头。

果真是迷信要不得。

杨瓒着实想不明白,牟指挥使究竟为何变脸,还变得这么快。

既然事无转圜,杨瓒不打算继续硬抗,住就住吧。总有放出的一天……吧?

“牟指挥使,下官尚有一事。”

“杨编修请讲。”

“可否为下官请个大夫?”杨瓒苦笑道,“方才好似是伤到了。”

牟斌嘴角微抖。

这杨编修果真不是个善茬。锦衣卫指挥使在上,千户在侧,满地校尉力士,竟让人犯暴起伤人,传出去能笑掉王岳那厮的大牙!

杨瓒发誓,他绝没有讽刺之意。奈何做久了探子首领,遇事都好阴谋论。

“再者,”杨瓒自怀中取出几分名帖,道,“既然下官要在诏狱小住,这几份名帖,请指挥使帮忙送回客栈。不麻烦的话,还请遣人至三位相公和几位尚书御史府上解释,非是下官不识抬举,接下名帖却不登门,实是另有要事,他日必当面请罪。”

话落,杨瓒扶着腰,施施然和校尉去了。

牟斌立在堂上,捧着几分名帖,很有风中凌乱之感。

自国朝开立,凡官员入住诏狱,要么生无可恋,只求早死,要么破口大骂,一一问候厂卫十代祖宗。敢当面威胁锦衣卫指挥使,还让对方无话可说的芝麻官,除了杨瓒,大概找不出第二个。

顾卿丝毫不体谅上官的难处,抱拳行礼,离开千户所,亲自为杨小探花去请大夫。

诏狱也有大夫,家传绝学,治外伤手段一流。杨编修的伤,明显不在其列。

看着空荡荡的大堂,牟斌苦笑。

陛下,您可是坑臣不浅!

乾清宫内,弘治帝勉强用了小半碗清汤,再也用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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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多少再用些。这汤是奴婢亲自盯着熬的,里面有太医的方子。”

“撤了吧。”

弘治帝摆摆手。宁瑾无法,只得唤来伺候御膳的中官,将原封不动的碗碟撤下。

“牟斌可有消息送回?”

“回陛下,尚未。只东厂上禀,半个时辰前,杨编修出了大理寺,去了承天门指挥千户所。”

弘治帝微顿,难得笑了。

“好。”

“陛下?”

“无事。让扶老伴到文华殿传朕口谕,弘文馆讲习暂停,半月后再开。”

“奴婢斗胆,若是太子殿下问起?”

“若太子问起,便让他来见朕。”

“是。”

扶安领命离开之后,弘治帝撑着坐直了些,对宁瑾道:“朕写一道密旨,待朕万年之后,你亲自交给太子,颁于朝上。”

“陛下龙体渐有起色……”

“宁老伴,朕自知大限将至,总不过是这几日。能撑到今时,已是祖宗庇佑。”弘治帝道,“为朕磨墨吧。”

“奴婢遵命。”

弘治帝已有七日不上朝,朱厚照经杨瓒点播,重拾孝经,日日在内阁观政,御前问安,渐有长进。

对此,弘治帝既感欣慰,又觉不舍。

若是老天再给他十年,哪怕五年,他都能安心将社稷交与太子,安然长逝,无愧于历代先皇。

可惜啊!

只盼杨瓒莫要辜负他的期望,能辅佐太子,扛鼎江山,成就一代明君贤臣。

悬腕黄绢,手指枯瘦,落下的字仍苍劲有力。

“敕翰林院编修杨瓒,睟面盎背,昂霄耸壑,班行秀出,博学宏才。有古贤之风,踔绝之能。讲习太子,日日兢兢,仁言利溥,实为庙堂伟器之才。

古云,厚栋任重,为君者当任人唯贤,拔犀擢象。

朕效先祖,选才任能,不拘年少。

擢迁杨瓒翰林侍读,授奉训大夫,兼领左谕德,讲习弘文馆。”

一道圣旨不过寥寥百余字,弘治帝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方才书就。

“用敕命之宝。”

“是。”

宁瑾送上宝印,弘治帝亲自拿起,重重按在绢上。

七品至从五品,品秩堪谓飞升,甚至超过了当年的李东阳。

黄绢灿目,红印昭然。

宁瑾不由感叹杨瓒的圣眷之隆。

跟在弘治帝身边多年,他几乎可以断定,敕令发下之日,既是杨小探花一飞冲天之时。

第三十二章 诏狱

明时的诏狱也称锦衣狱,由北镇抚司掌理,锦衣卫和东西两厂抓捕的犯官,多数都关押于此。

洪武朝的开国功臣,九成以上在金陵诏狱缅怀过人生。

永乐朝的大才子解缙,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都是有名的狱中住户。

后经仁宗、宣宗、英宗、代宗、宪宗五朝,锦衣卫的地位不断发生变化,或为天子宠信,张扬跋扈不可一世;或被东厂压制,失却往日威风,只能老老实实做天子仪仗。

诏狱的作用始终未变。

凡朝中官员,被捉拿下刑部大牢,总有喊冤的机会。接到锦衣卫驾帖,被下诏狱,除非天子开恩,遇到大赦,休想重见天日。

论理,如此知名的地方,该阴森恐怖,令人脊背胜寒才对。

可杨瓒在牢房前琢磨许久,直到被狱卒请进单间,关门落锁,仍很难相信,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狱”。

三面土墙,一面木栏,符合传说中的布局,却和铁狱铜笼相距太远。

囚室内桌椅板凳俱全,靠墙还有一张木榻,枕褥比客栈不差多少。杨瓒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如果以上勉强能算作“标配”,桌上一壶温茶,两碟点心,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是坐牢?

没和他开玩笑?

四下里看看,杨瓒离开木栏,走到墙角的一只藤箱前,神情更显得奇怪。

无论怎么看,这都像是书箱。

掀开箱盖,果然,左手边两摞经史子集,右手边一叠游记话本。

关押文官的牢房放书箱,该说锦衣卫富有创造力,还是牟斌的脑袋被门夹了?

箱盖合上,杨瓒愈发对探索牢房起了兴趣。

凑近墙面,摩挲着斑驳的刻痕,多是之前“狱友”留下的诗词遗言。仔细观察,多数还有落款和年月。

“永乐十九年,宣德四年,天顺元年,天顺三年,天顺七年,成化三年,成化五年,成化八年……”

沿着墙面一一数过,杨瓒发现,天顺和成化年间狱友最多,弘治年间最少。

最近的一篇,是在弘治十二年。

留诗的不是旁人,正是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两次上言弹劾寿宁侯的户部郎中李梦阳。

回想在客栈里经历的那场口角,杨瓒不由得轻笑。

这也算是另类的缘分?他是不是也该写点什么,以供后来者参考?

仔细想想,还是免了。

他不善做诗,写出来也是贻笑大方。最多离开时留下行字:翰林院编修杨瓒到此一游。至于后来者会怎么想,会不会笑话杨小探花没有诗才……管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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