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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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里,她觉得有些冷,醒过来看了眼不远处的暖炉,那炭火也不怎么红,好似该添些新炭了。

正想叫人,刚巧门就开了,闲云拎着灯笼进来添炭,她怕吓着闲云,就没吱声,歪了歪头,继续睡过去了。

接下来的半夜温暖宜人,她做了个好梦,梦见珠玉还有长顺和她一起在尚食局偷吃,一边胆战心惊怕姑姑发现,一边却又大着胆子去尝那些腌菜。

清晨醒来时,唇角犹自含笑。

那是她十四岁生辰时,两个大胆的奴才拖着她一块儿造次,虽然后来被华仪姑姑发现了,每个人都罚跪了整整三个时辰,起来时腿脚麻得完全站不稳,苦不堪言,但每每回想起来,却会觉得那是进宫以来最快乐的一日。

她破天荒的没有立刻起床,只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回味着这个梦,可是不多时,就听闻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约莫是闲云来叫她了,她含笑侧过头去,却只见到素来守规矩的闲云没经过她的同意便擅自推开了门,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惊慌失色的表情。

她忽然心一沉,某个地方有些发慌。

“主子,不好了,长顺他……”话音戛然而止,闲云以从未有过的惊恐表情看着她,忽然不再说话。

几个字下来,结合对方的表情,其实已经猜得出这个消息会有多么坏,可是容真艰难地张了张嘴,仍是问了句,“长顺怎么了?”

回应她的是悲哀又简短的一句话,“长顺……没了。”

一瞬间,她如遭雷殛,完全丧失语言能力。

长顺没了?

什么叫没了?

她说得多么简单,没了!没了是什么意思?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穿好衣裳跑到院里去的,院子里果然如前一日她所想的那样披上了厚厚的银装,积雪皑皑的地上松软纯净,却静静地躺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蓝色袄子,面目清秀,眉眼温柔,她曾经想过若是他再长大些,一定会是个很漂亮的男子。

可是此刻,那个少年静静地仰卧在雪中,任温柔的雪覆盖住他的身体,好似要将他淹没其中。他饱满红润的嘴唇已经没了颜色,总是含笑望着她的眉眼也静静地闭合着,那些生动的表情好似被一夜大雪给冻住了,再也不复存在。

容真跨下台阶,然后僵硬地踩着积雪来到长顺身边,一脚深一脚浅也顾不上,任由积雪渗进绣鞋里,一阵凉意浸染了身体。

他安静的模样像是睡着了一样,温和如常,眉目间也如春风般舒雅隽秀,是那样漂亮的一个少年。

她听见送长顺回来的小太监用细细的嗓音说,“这奴才一夜都躲在廷芳斋外窥伺蒋充仪,恐怕是一不小心就冻死了。”

她听不清前面的话,唯有最后几个字十分清晰地响彻耳畔。

冻死了。

长顺冻死了。

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凌晨两点码出的章节,因为上一章很有感触,所以就接着把这章也写完了。

心情很沉重,我明明是写文给大家看,结果把自己虐到了。

标题是泣血,不知道大家能不能理解。

我去睡一觉,好好思考一下下一章容真会爆发还是沉痛。

好虐心啊= =、我再也不当后妈了。

☆、第58章.情深一

第五十八章

有那么一瞬间,容真觉得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

清晨的天空正飘着雪,而那个小太监干净地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面上身上都被积雪盖住了。

她蹲□子伸出手去,哆哆嗦嗦地想替他擦干净,可是雪一直下,擦了又有,擦了又有,好像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擦完。

指尖触到他冰冷的肌肤,冷得她发颤,猛地缩了回来,可是再伸出去时,却迟迟落不到他的面庞之上。

他死了,那个总是笑得一脸灿烂地守着她的孩子,终于再也没办法对她笑,对她说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了。

她的视线落在长顺的腰畔,那里挂着一只锦囊,是前些日子找工匠琢出来的一只小木雕,他说英儿一定会喜欢,所以拿了好些值钱的东西去跟工匠换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

他不是每日都在期待着出宫去见英儿一面么?掰着指头数日子,每回提起来都是一副笑卓颜开的模样,可是如今还没见着妹妹,竟然就这么没了。

没了,没了。

没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长顺了。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叫她“容真姐姐”,然后全无防备地对她好,关心她了。

眼泪吧嗒一声落在雪地里,然后很快隐没了踪迹,在这寒冷的隆冬腊月里,容真的心也跟着没了温度。

闲云从殿里拿着油纸伞跑到她身后,一下子遮住了纷纷扬扬的白雪,可是蹲在地上的人身子很快摇晃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朝一旁倒去。

“主子!”她惊声尖叫道,顾不得撑伞,随手一扔就跪□去抱住了她,然后立马回头喊了句,“请太医!快去请太医!”

这种事情素来都是长顺办的,可如今他已没了气,值守的小太监怔了怔,这才意识到闲云叫的是自己,于是赶忙戴了帽子往外跑去。

珠玉和汀兰从殿里匆匆跑出来,见状都是大惊失色,跟着闲云一块儿把容真给抱进了屋。闲云摸了摸她的衣裳,背后都湿透了,便又去衣柜里摸索一阵,找出了干净衣裳给她换上。

她的眼眶红红的,好像在极力隐忍着,可是主子已经撑不住了,她必须冷静地撑下去。

崇武殿里,顾渊正在早朝。

郑安候在一旁,忽然从偏门来了个小太监,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郑安一下子变了颜色,侧过头去看了眼正在听大臣发言的皇帝,只压低了嗓音说,“行了,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早朝又过了好一阵子才结束,当顾渊在文武百官的恭送声里往偏殿走时,郑安终于快走几步赶了上来,轻声汇报了刚才收到的消息。

顾渊脚步一顿,随即转了个身,加快步伐,果决地朝殿外走去。

车辇朝着惜华宫去了,郑安跟在车旁,神色凝重地说着长顺之死的始末。

顾渊一直闭着眼睛,末了才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当日她央求你从尚食局带来的两个人里,是否长顺就是其中之一?”

郑安点头称是。

同一时间,车轮也停了下来,一地积雪里有两行深深的车辙,从崇武殿一直延续到惜华宫外。

顾渊忽地迟疑了片刻,竟有些不愿下车,好似一下车就会看见那个女子苍白的面容、绝望的神情,那双秋水明眸里应该还有些好似永远抹不去的雾气,叫人只要看着都觉得心里一紧。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她的家人死去时,他从宣明殿的窗户里看到的那个场景,那时候她跪在殿前,神情就是那样悲哀沉痛,好似全世界的灾难同一时间压垮了她,一时之间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心里好像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压迫着,不妨碍呼吸,却有些沉重。他又顿了顿,才掀开帘子下了车,郑安为他撑着伞,一步一步朝惜华宫走去。

殿里乱作一团,因为容真的昏迷,奴才们请太医的请太医,烧水端盆的也匆匆忙忙地来回折腾,长顺的身体就摆在院子里,一时之间没人搭理。

顾渊的脚步蓦地一滞,在长顺身边停了下来,这个太监面色苍白如纸,竟不比一地积雪弱上几分。他顶多不过十四五岁,眉目间还带着孩子的稚气,只是嘴唇发乌,浑身姿态僵硬,看样子是给活生生冻死的。

郑安一边指挥着人把尸首抬走,一边请皇帝继续往里走,“皇上这边儿走,离这些东西远点儿,免得沾了晦气。也不知底下的奴才是怎么办事的,竟把人就搁在这儿了,奴才一定重重责罚他们,竟然敢冲撞圣驾。”

顾渊也不说话,只是唇角抿得越发紧了,不待人开门,自己就推门进去,朝着寝宫的方向疾步走去。

这段时期以来容真的身子一直不好,可是这一次,因为心力交瘁、晴天霹雳,她彻彻底底地晕倒了。顾渊踏进寝宫之时,几名太医已经把好了脉,正凑在一起商量对策,见皇上来了,都忙着行礼,却被顾渊一挥手就阻止了,“免礼,容婉仪怎么样了?”

如今容真在宫里的地位有目共睹,因此听着这段时间身子骨一直就不好的容婉仪又病倒了,院判大人都亲自来了。三人对视了一眼,由院判说道,“回皇上,容婉仪是痛急攻心,加之身子虚弱,因此才一口气没喘上来,堵在心口,郁结交加。”

“可有大碍?”

“好生疏导疏导,应该没有大碍。”院判迟疑道,“这些日子容婉仪也在进补,因此身子也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只要不再受刺激,心口不堵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顾渊淡淡地说,“应该?朕不要应该,容婉仪必须立刻好起来。”

声音干净利落,不带一点多余的情绪,却明明白白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三位太医都默默地低下头去,院判也禁不住出了点汗,眼下病人是因为心情沉痛才病倒的,他们这些人只能治标无法治本,还真是有些为难。

但皇上有令,他们也只能照做,当下沉声道,“臣等遵旨。”

太医走后,顾渊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是真的很痛,就连昏睡之中也眉头紧蹙,好似心中真的只有无限悲苦。

想一想,皇宫带给她的一切都似乎太沉重太沉重,自从陷入这个漩涡,她就只能身不由己,就连仰慕他的心都必须卑微地揣在怀里,不外露,不贪心。

他迟疑着伸出手去触到了她的脸,温润的肌肤如同她这个人一样,柔软美好,除却面颊有些消瘦,不若从前那般饱满。

容真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闭着眼,整个人像是一片孱弱的雪花,随时随地会融化掉。

顾渊的心里涌上一丁点怜惜,然后像是化开的蜂蜜一般蔓延开来,最后柔软地覆盖住了整颗心。

不过是个爱他敬他的女人,先后失去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可是前一次是因为她不过是个普通宫女,他没有任何理由打破自己的计划去帮她;而这一次,她却是他的女人。

上一次的痛苦对她来说已经是个非常大的打击了,如今的他只想保护她。

他朝闲云吩咐道,“叫郑安进来。”

于是郑安亦步亦趋地跑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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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太监先抬去好生安放,莫要乱动。”

郑安一愣,宫中的太监死了素来都是直接拉去葬了,怎的皇上还要他好生安放?

顾渊看了他一眼,也知道这样做与规矩不符,但仍是说,“照朕说的去做,一切等容婉仪醒了再说。”

睁开眼来时,窗外仍在飘雪。

容真费力地找回焦距,却看见上方那张略显疲惫的面容,那男人眼睛下面有一圈淡淡的淤青,眉心轻微蹙起,显露出眉宇之间那道深刻的纹路来。

她有那么一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和他保持这样亲密的姿态——顾渊坐在床上,而她枕在他的腿上,两只修长有力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肩,好像要把她就此揉进怀里。

她的眼神涣散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了意识,想起了昏倒前的最后一幕,眼神瞬间暗了下去。

长顺呢,他在哪里?

她把禁锢住自己的双臂推开,然后挣扎着坐起身来穿鞋,这点动静很快惊醒了浅眠中的顾渊,他伸手一拉,尚在穿鞋的人又重新倒入他的怀里。

“你要做什么?”带着点无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从他胸膛传来的震动。

她一动不动地任由他抱着,几乎是机械地答道,“我要去找长顺。”

没了礼节,没了理智,她像个木头人一样安安静静地对他说着“我”,好像压根不在意眼前的人是谁。

这样的人令顾渊有些怔忡,却只是抬起她的下巴打量着,然后轻而易举发现了她的隐忍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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