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想起无夜看她时那若有所思的眼神,白吟惜叹了口气,一醉山庄啊一醉山庄,那里哪是什么销魂地,原来是她白吟惜的消魂地。
那么,香惠在里面,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夫人?”那小仆见白吟惜不答,轻唤了一声。
“嗯?”白吟惜回过身来,扬了下手,道,“让他进来。”
月色朦胧,水波荡漾,风儿未眠。
他踏月而来,一袭月牙白的衫子在夜风中轻轻番飞,面若桃花,笑如春风,那般轻轻浅浅,如仙子下凡。那衣衫上缀着仿若天光落下的点点晨星,柔情似水。
白吟惜一直都觉得无牙是在火海里盛放出黑色的牡丹,那样惊艳绝伦,只要一眼,便如同烙印,打在了人的心底。她从来没见过谁穿红色会比他更好看,那样的浓墨重彩,绝世无双。可没想到今天他一身的月白色,却更是别有一番风姿。
吟惜心中暗自叹息,这个男人啊……
“夫人可好。”无牙在亭外停了下脚步,温文尔雅道。
“谢谢公子惦念,吟惜很好。”白吟惜端坐,公事公办的口吻,眼角余光瞥到身旁那丫鬟低头脸红的模样,不由暗自叹了下,说:“小茉,去拿盘水果过来。”
“咦?噢,好的,夫人。”小茉小脸憋得煞红,从无牙身边经过时还偷看了他一眼,方急匆匆跑开。
白吟惜把毯子像上拉了一下,也不让他入座,只是冷然道:“我以为,我和公子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无牙脸上的笑容不变,可那双惊绝天下的双眼却掩不了里面的悲哀。他笑得更加灿烂,走到桌边,坐下,轻声道:“怎这般绝情,女人还是温柔一些好,你说呢?”
白吟惜呵呵笑起来,“怎这般多情,欢场上还是想开一些好,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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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牙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了拳,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浅笑道:“听说你遇刺了?”
白吟惜无所谓地挑了下眉,“你觉得呢?”
无牙笑道:“你这女人洪福齐天,身边护花之人甚多,要刺杀可不容易。”
“公子抬举了。”白吟惜不想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了,自从无牙出现,她就开始烦躁起来。
“于是,情之来照顾你了?”无牙像是不经意问道。
白吟惜愣了一下,掩面而笑,“瞧公子这话问的,我是情之老客人,让情之来照顾我有什么不对?”
“可是情之没有报你的名字出来。”无牙紧盯着她的双眸,说,“他擅自离开山庄,回来后问他去哪里了,他也不交代。”
白吟惜笑不出来了,情之这样做的结果,她是知道的。而且情之已经不是初犯了。可她有些不明白的是她明明已经给那主管送了财物,情之私自出来照顾她,这事大家想必也都心知肚明,情之为什么还要隐瞒这些呢?为什么非要去受罚呢?
“我们情之,被白夫人的魅力迷倒了呢。”无牙轻佻地笑道。其实这些都不是他来这里的本意,他不想说这些的,不想的!可是一看到她,他就会失去控制。
他本来只是想在自己内心已经平静下来后,出于朋友之情来看望她。他跟无夜保证过,他会努力打探出庄主要的那个东西在哪里,他会与她逢场作戏,把自己的心杀死,从此将这感情深埋。
可是为什么又搞成了这样?
白吟惜仰笑的时候,他看到了她脖子里露出来的那些深深的痕迹。他知道那是什么,他曾经也用自己的双唇在这个女人身上打下过这样的烙印!
那些记忆都似破碎了一般,仿若裂开的瓷器,每一个残缺的边角都能生生将人划伤刺痛。
牡丹弄眉春入梦2
白吟惜站起来,不想再与他说下去了,沉声道:“公子若是只为说这些话而来,便可以回去了。我不知道你们山庄的公子是不是每一个都跟你这么闲,我想我与情之如何,完全都与你无关罢。”
“怎么与我无关?”无牙也站了起来,笑容早已退去,居高临下深深地看着她。
白吟惜心下一涩,既然没有结果,就不能断个干净么?她不是不明白他眼里的挣扎,那样的纠结她也曾经感受过,甚至到如今,也一直在感受。
“红楼中人,还是有自己该守的本分,公子以为呢?”白吟惜深深吸了一口气,既然他不能当砍断情丝的那个人,就让她亲自来断吧!
无牙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曾经有人说,无牙的眼神可以勾魂摄魄。白吟惜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勾了多少次,只是不停地告诫自己,任何人的魂魄,他勾了过去,都是被遗弃的下场。一醉山庄的无牙公子不屑任何女人的永远。
世界上本也没有永远。一晌贪欢,足以。
“公子老是纠缠着吟惜,到底为什么?”白吟惜绕过他,走出亭子,淡然地说,“公子牛郎不好好做,竟也学着那些什么人来找密旨?究竟是图个升官还是发财?”
无牙面色稍变,眼中是遮不住的疑惑之色。
吟惜转过身来,见他眼中的讶异之色,笑了,“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或者……你在惊讶我是怎么知道的?”
无牙沉默。
“行了,你走吧,我倦了。”白吟惜侧过身,不看他,耳侧的发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轻轻滑过一个轻柔的弧度,美丽、桀骜,却孤独。
短短一刻的时间,无牙心中闪过千百个念头,忽然之间仿佛什么都连在了一起。
原来李钰的出现并非只是为了一件玉器,李家这样显贵世家确实不会跟他们那个庄主一样,会为了一件玉器就派出李家唯一的公子,还在白吟惜身边潜伏了那么长时间!
江湖上有人爱财,有人爱美人,然而白吟惜身边接连发生的事情,其实已经超出了江湖的范畴了!因为他心里想着庄主要的东西,便自然而然把那些刺杀、绑架白吟惜的人归结成江湖纷争,以为他们也是为了财,可现在仔细想想,那些人背后势力如此强大,难说真的是朝廷!
梁北戎、李钰,果然都是冲着所谓密旨来的,那么他们庄主呢?
一醉山庄有个规矩,就是庄主的一切命令,执行即可,不许多问——除非庄主主动告诉你。可是若是此事真与李家有关,他岂甘心就这样放过?
白吟惜见无牙久久不语,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异常,心中纳闷,问:“你在白府找的不是那个?”
“抱歉,我要先走一步。”无牙忽然说,然后握住她的肩膀,认真地说道:“吟惜,你听着,你的府内从现在起,要加强人员保持戒备!那个……秦公子?是姓秦吧,他在哪里?让他在你身边!我现在要去确认一件事,等我确认好了会过来找你,知道吗?”
白吟惜愣愣地看着他,完全摸不着头脑。他们,不是还在吵架吗?
无牙说完不等她反应过来,就飞身离开。另一边小茉端了盘水果施施然走来,走近后见只有白吟惜一个人立于荷花池边,无牙连影子都没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白吟惜见她那模样,笑了一笑,手指戳了下她的脑袋,笑道:“真没出息!”然后转身回房。
“哎,夫人,人家就是没出息嘛~”小茉手中的水果不知道往哪里放,只好追着白吟惜的步伐小跑过去。
白吟惜为图清静,白府后院的仆从很少,有也是几个老人,知道轻重,绝不会家长里短说三道四,只会低着头走自己的路。
远处,一个老嬷嬷刚点起了连廊上的灯笼,本要从走廊过去,见白吟惜来,站在侧面躬身相让,白吟惜也没在意,仍缓步走了过去,可当踏上连廊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她一时也说不上来,拧了下眉,脚步微滞,也没停下,只带着小茉继续顺着连廊向前走,走着走着,忽然想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连廊的灯笼!
这连廊上的灯笼,原本是大红色的。说起来,红色是喜气的颜色,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白吟惜觉得那样鲜艳的大红色太过妖气,大半夜的,看了反而让人心里起毛,就命人将那红色的灯笼换成了橙色,并且在灯笼上绘了描金的牡丹富贵图。
特别之处并不是那橙色的花灯笼罩,而是灯芯。这些灯芯采用的是特别订做的加粗白蜡烛加粗芯,看起来会比一般大户人家的灯笼更加明亮。而灯笼内的烛台也比一般的灯笼要高,位置刚好是牡丹图的花心,所以蜡烛的光恰能让描金的牡丹在暗夜里发出淡淡的金光。虽然大体上看来还是红色的,但光线不会因为红得太过浓烈而过于暗淡。
可是今天灯笼恰没有平日的效果,里面用的蜡烛,显然不是平日里用的特制蜡烛!
是蜡烛店送错货物了么?还是嬷嬷搞错了?
白吟惜脚步又微滞了一下,仔细地打量不远处那个嬷嬷低头躬身的模样,这个嬷嬷……
一个念头在心中霎时闪过,呼吸跟着一窒,那个嬷嬷也正好抬起头来看向她,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白吟惜甚至来不及跟小茉说一句“快跑”,就见那个“年老体弱的嬷嬷”急冲过来,她只来得及抢过小茉手里的水果盘向那嬷嬷泼去,然后拉起小茉的手转身就狂奔起来!
果盘落地的声音很醒目,小茉吓了一跳,还没搞清楚状况,刚被白吟惜拉转过身子,就觉得有一股力量把她向后拖去,然后她的身体便向后飞了起来,白吟惜抓住她手腕的手自然松了开来,接着她感到身上一阵剧痛,脑袋仿佛撞上了硬物,眼前一花,便什么都不知道,昏厥了过去。
这条连廊,一段连着内院,另一段却通向了外院。再上前几步就是连着外府的拱门。小茉被“嬷嬷”抓住甩开后,白吟惜感受到了嬷嬷的力量和速度,自知无力对抗,只好发狠向前跑,不过跨出才三步,嬷嬷就抓住了她的外衣衣襟,白吟惜早有准备,身体俯冲向前双手则向后伸展,顺势将那松散披在身上的衣衫褪下,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内里跨进了拱门!
过了这道门,人就多了起来,就算是入夜了,还是有忙碌的仆人没有歇着,见白吟惜这么狼狈地跑来,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白吟惜气喘吁吁心神未定,冲到他们中间,这才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嬷嬷,却没有跟上来。
“夫人,您怎么了?”仆人关切地问。
白吟惜看着拱门的方向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那嬷嬷的身手,恐怕现在找人去抓也已经跑了吧?她想到就觉得心寒,如今府内有多少人是想要她的命?!
“快,你去看看,小茉还好不好!”白吟惜指着拱门的方向,对一个仆人说。
“小茉?”那人没太明白白吟惜的话,小茉还能怎么不好?
“发什么呆,快啊!”白吟惜忍不住高声吼道。
“啊?啊,是是!”那人回过神来,赶紧应了,将手上的水桶交给同伴,自己向后院跑去。
白吟惜喘息着,扶了下额头,觉得精疲力竭,她的生活为什么会变成了这样?!
白岂啊白岂,你一个平常百姓,没事藏那些东西干什么?!
她方才喘了那么一口气,便有仆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报告:“夫人,夫人!不好了,书房起火了!”
白吟惜一惊,叫道:“赶快灭火啊!”
“有,已经找人去灭火了,我跟您汇报一声,我也赶紧去了。”那人说完还没走出两步,又有仆人跑过来叫道:“夫人!东厢房着火了!”
白吟惜又是一惊,只这愣神的片刻,第三个仆人跑来,“夫人,夫人!”
“别告诉我哪里又着火了!”白吟惜尖叫了起来。
那仆人愣了一下,结巴地说:“是,是,是您的房间,起,起,起火了……”
白吟惜手扶着脑门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颤抖地说:“灭火,都去灭火……”
“是,是,夫人,我们马上都去!”那几人见白吟惜都气成了这样,哪里还敢拖拉,连本来在院子里的几人都赶紧跟了一起去!这下,内院又剩下了白吟惜一人。
四周天空隐约能看到火光,鼻尖有一些火药味,白吟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耳边也仿佛出现一些噼噼啪啪的细微响声。近日来紧张的情绪仿佛忽然得到了突破口,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克制不住在发抖,背后已经被汗水浸湿,喉咙里发出了一些类似猫叫的呻吟。她想尖叫,想手里抓住什么用力撕裂,仿佛以此来克制自己无法遏制的恐惧!
刚才被嬷嬷抓住后衣襟的时候,嬷嬷那冰凉的手指仿佛还停留在她的后颈处,干瘦形如枯焦的树枝,像魔鬼的爪子……
白吟惜深深地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再冷静,就算是魔鬼,也会有对付的办法!
她方才强自压住了惊,顺了口气,心跳又骤然加快,猛然间觉得后脑勺升腾起一股毛毛的感觉,像被阴冷的风刮过,透到心脏的冰凉!
她缓缓回过头,却见那嬷嬷,已经站在了拱门的中央,两只眼睛闪烁着精光,望着她。
牡丹弄眉春入梦3
那一夜,白府大火,烧得七零八落。
邻居们说,那是天火呢,一定是白吟惜这寡妇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惹怒了老天!又有人说,那不是天火,而是鬼火,白吟惜这寡妇定然做了对不起自己相公的事情,死去的白岂先生才回来报复她!
版本倒真是一个比一个神奇,一个比一个离奇。秦洛没功夫去理会这些,他只知道一件事,就是白吟惜不见了。白府里里外外他都找过了,江湖人常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秦洛既没有见到人又没有见到尸,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是或许她没在这场火灾中被烧死,悲的是,她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坐在白府内院的台阶上,半身靠在被烧掉了一半的柱子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火大得匪夷所思,不想也知道定是人为的,空气中至今还留有浓浓的火药味,被秋风一吹,弥散出来,得令人呕吐。
秦洛衣衫不整,脸上身上都是灰烬,一看便知是在废墟中挖了多时,而那落寞的样子自然也说明,他什么都没挖到。
梁北戎赶到白府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秦洛。他走到秦洛面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来秦洛还没注意到他,梁北戎这一走近,他猛得顺手抽出一根烧焦的树枝,向梁北戎刺去!梁北戎抬扇格挡,扇子碰到焦枝的地方散落了一层黑色的粉墨,尚来不及惋惜,秦洛打了个剑花又袭过来!
“秦公子这是何必!”梁北戎侧身闪过,脚尖点地向后退出三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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