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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侬的预产期在夏天。
没有食欲,恹恹欲睡的季节。
额头的碎发被汗湿,阿侬穿着宽松的衣裙,扶着肚子,缓缓走向门口。
苦夏的日子不好受,又加上妊娠反应,她蔫蔫的像太阳下暴晒的花儿。
陆慵跟在她身后,自然地帮她穿上鞋子。
她原本小巧的脚肿的像萝卜,幸好垂着头往下看,隔着大大孕肚,也看不真切。
可就是难受。
“外面很热,不出去了好不好?”
陆慵蹲在下方,仰头温声问阿侬。
阿侬揉揉眼睛,放下手,眼睛有点红,瓮声瓮气道:“不好。”
她心情不好,控制不住自己的小脾气。
于是陆慵给她戴上小黄帽,以防有风吹,又在下巴系好带子。
收拾好,陆慵牵起阿侬的手。
“我们走吧。”
阿侬却反常地甩开陆慵的手,吸吸鼻子,慢慢吞吞走出门。
“我要一个人。”
“不要你。”
陆慵也不说话,眼里温温润润的,看着小妻子别扭又笨拙的背影,不声不响跟在她身后。
阳光透过树叶洒向地面,映出斑驳的树影。
男人步伐缓慢,跟在阿侬身后,看到她走到一家超市,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阿侬扶着肚子,小脸微红,眼睛水汪汪的。
“我想吃可爱多。”
陆慵给她买了一支,撕去外包装,放到她手里。
阿侬接过,转回去继续走。
又路过一个卖花的老奶奶,阿侬回头,陆慵走过来,买一朵,摘下阿侬的小帽子,轻轻插入阿侬乌黑浓密的鬓发。
“好看。”
陆慵侧过身子,给阿侬遮挡太阳。
老奶奶笑呵呵的,白发绾成小髻,也簪了朵鲜艳的花。
“好看。”
她布满皱纹的手又挑了朵花,亲密又温柔地摸摸阿侬的肚子,说:“这朵送给你哦。”
阿侬接过,道谢,继续往前走。
天气实在太热,阿侬进了商场,想凉快一会儿。
逛到一家女装店时,阿侬停下脚步,盯着一件裸粉色的小裙子。
裙摆绣着繁复的花纹,层层叠叠,精致又秀丽。
好想要。
阿侬又低头望望自己的肚子,还是走了进去。
“喜欢吗?”
阿侬点点头,说喜欢。
她一路慢慢走过来,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却还是有些闷着,不想搭理人。
陆慵一点也不生气,对着阿侬时,脾气总是好的吓人。
“那我们买。”
到收银台结算时,一位年轻漂亮的女生走进来,环视店内一圈,目光落在那件裙子上。
犹豫再三,她走到阿侬面前,咬着娇艳的粉唇,小声开口道:“不好意思,能打扰一下吗?”
阿侬愣了愣,不由自主看向她姣好的身材。
可真漂亮。
阿侬想。
“这件裙子是店里最后一件了,我存了一个多月的钱,这两天刚刚存够,我真的特别喜欢,能请你让给我吗?”
“我也很喜欢。”
阿侬眼睛一眨不眨,尽量不让自己往她纤细的腿看。
那个女生脸微红,却仍想再挣扎,约摸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话说出口:“您现在还怀着孕,这件裙子买了也穿不了,您说呢?”
阿侬忽然脾气上来,因为没那个女生高,只能昂着头,颇有气势,但又孩子气地反驳道:“我能穿!”
说完,又重复一遍:“我能穿!”
那女生不说话,却低下头,楚楚可怜的样子。
结算的导购小姐见场面陷入僵局,又瞥了瞥那个女生,然后对阿侬说:“您现在确实也没法穿,这个小姑娘来了好几次,为了买这件裙子,一直在存钱,也不容易,要不您就让让?”
阿侬手攥的紧紧的,幸好指甲修剪整齐,没什么太大痛感。
眼前的视线模糊起来,阿侬委屈的直想掉眼泪,却拼命忍住不哭。
也不敢再开口,怕一开口就是哇的一声。
阿侬也是小姑娘。
阿侬也不容易。
阿侬不想让。
“麻烦刷卡。”
陆慵插进来,站在女生和阿侬之间,高大修长的身体将阿侬护在身后。
刷完卡,一手拎着袋子,一手牵着阿侬的手,看向那女生,又冷又淡。
“纵然你有千万个不容易的理由,也不能剥夺我妻子漂亮的权利。”
领着哭唧唧的阿侬往外走,已经做妈妈的小姑娘还是委屈的不行,抓紧陆慵的手,抽抽噎噎地哭着:“我能穿的,我也能穿的。”
陆慵叹了口气,又无奈又想笑:“你知道你是谁吗?”
阿侬抹着眼泪,声音呜咽:“我是阿侬。”
是了。
你是阿侬啊。
是绝对不能被欺负的阿侬。
商场里有一面光亮的大镜子,阿侬在大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哭的好丑的女人。
长得跟自己好像啊。
怎么那么像呢。
阿侬站在那里不动,一吸鼻子,成串的眼泪珠子往下掉,放声大哭起来。
“我不漂亮了!我丑丑的,一点也不好看了,很快你就要移情别恋了!”
不用想。
这个成语又是于宜教给她的。
路过的行人往这边好奇地瞅,觉着这画面又好笑又浪漫。
男人俯下身,给妻子擦着眼泪,说你没有不漂亮,阿侬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没有一点不耐烦,反反复复安慰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变丑了,你还是好看的呢?”
是啊,凭什么呢。
阿侬觉得很不公平。
陆慵一张纸巾都被阿侬的眼泪湿透,看她哭的停不下来,几乎要背过气去,心疼的要命,却也知道她一直憋着许多天,也该发泄。
“那我也变的丑丑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
也不知道是回答变丑,还是回答不哭。
阿侬哭的眼睛湿漉漉,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奶狗,大眼睛又圆又凉,盛满了伤心泪。
又过了一会儿,阿侬声音小小的,含着浓重的鼻音,闷闷地问:“那我还是小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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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慵被这可爱的小姑娘逗笑了,指腹接住她滚烫的泪,小心翼翼,像接过阿侬温软珍贵的一生。
“你是,牙齿掉光了也是。”
阿侬瞬间止住眼泪,眼红红,脸也红红,后知后觉这么哭十分不好意思。
“不能掉光,掉光就不能吃糖了。”
陆慵笑得不行,手掌捂着眼睛,说好,不掉,一颗也不准掉。
傍晚回到家。
阿侬坐在沙发上,今天走太多路,脚又抽筋了。
陆慵扶着她肿胀的小腿,轻轻揉捏,直到缓解许多,才放下。
医院有电话打来,陆慵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夏日的晚风吹来,惬意又安静。
四周只剩下声声蝉鸣。
还有不远处阿侬的碎碎念。
“对不起,我今天讨厌你了。”
“好吧,昨天也讨厌了。”
“你太重了,我真是要装不下你了。”
她窝在沙发里,咕哝些乱七八糟的话语,声音越来越小,眼睫微阖,头磕在沙发上,睡着了。
陆慵挂掉电话,携着夏风的轻柔,惊动了阿侬发间的花。
他伸手扶正,却听阿侬梦呓似的,抱住他的手臂,牢牢枕住。
雪白秀气的眉眼,全是倦态。
怀个孩子,当真是吃大了苦头。
陆慵手放在那个隐约能感受生命的地方,甚至相信自己的话能被听到。
“收回前面的话。”
“如果你敢对妈妈不好的话,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知道吗?”
那肚子里的孩子仿佛真有感知,吓得瑟缩了一下。
呵。
还挺有灵性。
本章最感慨一句
“纵然你有千万个不容易的理由,也不能剥夺我妻子漂亮的权利。”
适用于“谁也不能剥夺每一个妈妈漂亮的权利。”
也同样适用于“谁也不能剥夺我们相爱的权利,无论同性或异性。”
世界也能如我们想象般温和柔软就好了。
大家都要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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