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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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句话,太和坞和三姨娘的冷淡关系,几乎就完全被带了出来。四太太很歉疚,“这两年来,你们真是受委屈了!原以为她也就是眼皮子浅,乍然得意有点收不住了。可没想到其用心然阴毒若此!”

虽说还没搜出什么凭据,可听四太太的说话,竟是俨然已经认定了五姨娘就是元凶。蕙娘没接她的话,只是又细问,“究竟那毒,是什么毒呢,听绿松说,药力发作起来,怪可怕的……”

四太太自然也不免仔细询问她权仲白的说法。“你也太能藏得住事了,怎么一点端倪都没露出来!究竟是否已经中毒,还是没什么大妨害——”

“是没什么妨害。”蕙娘说。“这个太平方子,吃了这些年了,我早就不耐烦喝啦。平时熬来,也就是喝上一两口,就令撤下去了。权——他给我把脉以后,便同我说,要留神饮食药汤。因这话也不好直说,又怕激怒凶手,所以才要同我私室独处……”

四太太疑心尽去,至此才明白来龙去脉,她不禁连连叹气。“难怪子殷脸色如此严肃,果然是不善作伪,我说呢!想来,她从前多半已是下过一次手了。”

她想到蕙娘几乎就这样去了,也是气得银牙紧咬,倒是要比从前更精神多了。“要不是子殷给你把过脉,你早就有了提防,几乎就要为她得逞了去!恐怕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到时候你祖父要是没熬过去,家里岂不是一下就塌了天了!到时候,她过一段日子,再把我给除去了……就是老太爷熬过去了,她联合家里兄弟,温水煮青蛙的,这十几年后,这家业哪里还有子乔的份!怕不是要雀巢鸠占,全姓了麻!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熬过来了,难不成还要倒在麻海棠身上?真是笑话!”

蕙娘被母亲说得也有些后怕,她的神色渐渐更深沉了,看来,是有几分动怒。四太太看在眼里,心底也是感慨,“你也不要太傲气了!我们母女两个,全都是一个毛病——太懒!我知道你平时,连正眼都懒得看她,可你看看,你被她算了这么久,现在什么都摊开在你跟前了,你一开始还不信!她固然歹毒,可你也实在是太疏忽了一点!”

四太太平时是很少用这么重的语气数落子女的,蕙娘忙站起来,低垂着头听训。四太太看她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又有点心疼,把她拉到怀里揉搓了几下,“也是你心好,我们家里很少有这么龌蹉的事。以后出嫁了,可不能同在家一样,遇到什么事,都要多想,多看……明白了?”

两母女又说了几句话,蕙娘始终语带保留,不多加评论五姨娘。四太太看在眼里,心里也明白:她这是还没信真,根本就不相信五姨娘能做出这种事来,恐怕还是觉得五姨娘没这个本事……

好在,各处派出去的人,也都很快有了回报:二门上轮值的几个管事,里面比较熟悉五姨娘那位亲戚的,就是和他一道当班的姜管事了。据姜管事说法,太和坞那里时常是有人来和麻管事说话的,五姨娘有时候也亲自过来看兄弟,因她身份尊贵,自己都远远回避,并不清楚他们都交谈什么。

南岩轩那里也回了消息来,三姨娘一口咬定,五姨娘在承德时并没什么异样行动,就有,她也毫不知情。倒是四姨娘,据回话的人说,她吞吞吐吐地,说了些暧昧不清的话:收到了风声,五姨娘在承德时出去了好几次,和娘家兄弟见面。

这每一句话,都像是往五姨娘罪行上钉的一个钉脚,蕙娘的话也越来越少,她面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连四太太都很难看出她的思绪。不过,她自己也正心潮起伏呢——就算已经肯定,除了五姨娘不会再有别人了,到了这时候,也还是难免要动点情绪的。

最终,派向太和坞的婆子回来了——东西没搜到什么,倒是把胡养娘给带回来了。

胡养娘一进屋,就砰砰地给四太太磕头,“奴婢知罪,奴婢只是畏惧于姨娘的身份,请太太明察……”

四太太使劲长出了一口气,她坐直了身子,气势俨然,淡淡地道。“你说你知罪。”

这尊贵、淡定的调子,竟和蕙娘有几分相似。“那你倒说说看,你犯了什么罪?”

蕙娘瞟了母亲一眼,若有所思地咬住了下唇,却没把心思放在胡养娘的叙述上:只要她说出知罪两字,五姨娘的命运,就已经完全注定。恐怕连为自己辩护的机会都不会有,这朵盛放的海棠花,就注定要在盛年早早凋零了。

这世界就是这样,如果总有一朵花要谢,别人枯,总好过自己死。

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嗯说起来,留言又快满2k了……

☆、26变化

胡养娘能混到子乔养娘的地步,自然也不是个笨人,不用严刑拷打,她自己就竹筒倒豆子,把五姨娘平时话里带出的只言片语,明明白白地向四太太做了交待。

“姨娘这个人心很大,自己荣华富贵了还不够,总是想着要提拔娘家,”她越说头越低。“这几年,老太爷人还健壮,没退下来。她自然不会有什么举动,可平时和奴婢说起来的时候,话里话外,好几次都带出来,等老太爷过世,乔哥长大之后,她想更提拔娘家一些。令我无事的时候,也教晓乔哥和麻家亲近……”

四太太不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她自言自语,“倒也懂得千里扶脉,眼下就开始打伏笔了。”

“再有,她背地里也时常诽谤两位姑娘。”胡养娘怯生生地打量了蕙娘一眼。“尤其是对、对十三姑娘,更没好话……总觉得十三姑娘不想出嫁,还是想在家承嗣,有、有害乔哥的心思……奴婢也劝过她几句,可她说,十三姑娘性子太强,将来出嫁了,肯定还会把手插在娘家。她想……老太爷千古后,她想把三姨娘、四姨娘都打发走了,这样十三姑娘就是想多回娘家,怕也……”

五姨娘这连番盘算,倒也称得上缜密,只是盘算中竟毫不把四太太放在眼里,四太太面子上难免有些过不去,她又再哼了一声,虽未勃然作色,但不悦之意,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胡养娘使劲给主子磕头,“太太,虽说这样说是强词夺理,可五姨娘究竟也没做什么,就凭这些说话,要扳倒她难,可我告密的消息传出去,乔哥这个养娘,那就再别想当了……日常我听见她这样说话的时候,是从不曾接口的,她觉得无趣,渐渐也就不同我说,奴婢知道的也就是这些了。奴婢未能及时回禀太太,奴婢有罪……”

就是五姨娘还说了别的什么——就是和胡养娘共谋要害蕙娘呢,胡养娘肯定也不会傻到自己承认。不过,话又说回来,老太爷点名要保焦梅,为他打了包票。胡养娘是他的弟媳妇……

四太太不动声色,她点了点头,“也算你还识趣吧……暂且先带下去。”

应付过了这一波又一波的回禀,她也有几分乏了,歪在椅子上沉吟了半晌,才挤出笑脸来安慰蕙娘,“别怕,她以后再也不能害你了。所幸她自己按捺不住,知道了那消息,竟提前想要发动,要不然,这颗毒瘤,还不知要潜伏到何时去!”

蕙娘再冷静的人,随着胡养娘的回话,此时也不禁是露出怒色,她本来自己正在沉吟呢,听见母亲这么一说,倒是神色一动,“什么消息?我怎么还一点都不知道呢……”

“定下来也没有多久。”四太太犹豫了一下。“按理,应当是你祖父告诉你的,我也不好多嘴……不过,既然都传到她那里去了,可见消息已经走漏,也就不瞒着你了——你祖父预备把宜春票号的份子,给你陪嫁过权家去。”

即使以蕙娘城府,亦不禁为四太太这句话而面露骇然。她险些要站起身来,“这——”

焦家虽然原本家境殷实,但也不过是河南当地寻常富户而已,真正说起发家,还始于三四十年前,焦阁老入仕未久时,曾在山西为官。当时不要说宜春票号,就连票号这两个字,都尚且未为天下人知道。账庄还方兴未艾,正在全国推广。却是焦阁老独具慧眼,看出了票号这行当的潜力,是以将家资入股了大半,使宜春票号本钱更厚。嗣后随着宜春票号越做越大,虽然也有豪门巨鳄参股,但那不过是权钱交易利益往来分一杯羹的事,人走茶凉……同焦家这样正正经经的股东比,又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现在宜春票号做得有多大?天下有老西儿的地方,几乎就有宜春票号的分号。一年光是各商户存在柜上的银子要付的占箱费,那都是天文数字,更别说有了这么一大笔现银在手,什么生意做不得?要不是有宜春票号每年那多得吓死人的分红,焦家绝无可能在五十年之内,便突飞猛进,一路高歌地踏入大秦的最上层交际圈:在这交际圈里的人家,谁不是百年的家业,世代都有人入仕,这才慢慢经营下了这偌大的家产。焦家可就只出了一个焦阁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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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钱,要再赚钱就很容易了,就不说焦家现在的现银,多得是一家人几辈都吃用不完,就是除却票号之外,以四太太名义经营的一些生意,赚头也都丰厚。焦家现在倒也不就指着宜春票号过活,可不论如何,在过去的几十年内,票号分红,一直都是焦家最大的财源。按现在宜春票号的势头来看,这个聚宝盆,日后只会越分越多,绝不至于越来越少……就不说别的吃用穿着之物,这份嫁妆,一点都不夸张地讲,普天下,谁人能比?怕就是公主出嫁,嫁妆亦比不得一个零头了!

四太太看着蕙娘,她叹息着点了点头,“明白了吧?若是麻氏没有别的想头还好,咱们家的银子,也够她胡吃海塞十辈子了。她既然想着扶植娘家,把票号的份子给你陪出去,那不等于是在挖她的心头肉吗?为了三文钱都能闹出人命案子呢,你也不用再把她往好处想了,她想害你,多的是缘由。”

蕙娘足足怔了有半天,才慢慢地透出一口凉气来,她喃喃地道,“焦梅……”

“你祖父说了,”四太太摇了摇头。“这事不是焦梅走漏的消息,虽不知缘由,但老人家如此说,必有原因。”

她犹豫了一下,又提点女儿,“你自己心里要有想法,日后多小心他也就是了……不过,现在太和坞这个样子了,他也犯不着再胡作非为。你祖父少人使唤,忍他几年罢了,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看来,母亲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焦梅立场转换的事。对她来说,既然胡养娘摆明车马是站在五姨娘这边的,那这消息,肯定就是由焦梅往胡养娘那里透露过去的了。五姨娘也就因此有了强烈动机……难怪她二话不说,上来就认定了是五姨娘所为。

蕙娘睐了睐眼睫,又长长地透了一口凉气。

“真是太乱了。”她疲倦地说,“一时竟没了个头绪!我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毕竟年纪小,虽然经过些风雨,又哪里比得上老一辈,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四太太有心要为她梳理梳理,可有些话又不好说得太细——毕竟她上头还有个公爹呢。“你先回去歇着吧……太和坞的事,我和你祖父自然会办。”

她竟罕见地搂了搂蕙娘的肩头,将自己的真实感情泄露出了一分两分来。“你就只管安心吧,以后,这个家里再没人能害你了。”

换作从前,四太太可不会这么亲切……看来这件事,的确对谁来说,也都是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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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天,焦子乔被送到谢罗里养活,因他忽然间不见了母亲和养娘,一直哭闹个不停,后来竟有些微微发烧。四太太也没有办法,只好令胡养娘重新带罪上岗,胡养娘从此也特别小心,虽然是小少爷的养娘,但全无傲气,见了谁都低眉顺眼的。一看到乔哥两个姐姐,就令乔哥给她们行礼,“要和姐姐们多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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