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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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福在麦地里走了一圈,回来道:“爹,这块地的麦子不怎么实诚啊。”

去年秋天种麦子的时候,天有点干,等了几天雨,种上之后出苗就晚,出苗率也不是很齐。有的地方都稀稀拉拉的,不过好在春天套种了棉花,也不算浪费地方。但是冬天又少了场雪,春天少了场雨,总的来说,不那么尽如人意,麦粒不怎么实诚。

老秦头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还是道:“比起前几年也算不错了,今年交了租子咱们也能多收几斗。”相比干旱的那几年收成一半都不到的时候来说,也差强人意了。

那边秦显跑过来,“爷爷,爹,村里已经贴收租子的告示了。”

老秦头哼了一声,不乐意地道:“就是干这个勤快,就算不贴,谁还敢少交一粒麦子来着?”

秦显笑道:“爷爷,咱家老实,我听人家说四外村里都有拖着不交的,也没怎么着。”

老秦头脸一沉,喝道:“好的不学,净学这些歪门邪道,又不是自己的地你能拖个鸟出来啊?到时候不租给你,看你喝西北风去?”

秦显知道每到收庄稼的时候爷爷都不痛快,他也就不再找呲,笑笑就走开,继续去麦地里给棉花锄草保墒。

每到收庄稼的时候,是老秦家欢喜的时候,却也是最沉重的时候,累死累活地把粮食收回家,却还得交为数不少的租子,有时候年景差点又没有减租的好事,那重租田一亩地的收成几乎全交租子,自己家就赚点烧火草。若急眼了加上租牲口、农具、种子的钱只怕收成全搭进去还不够交的呢?

☆、63麦收忙碌

为了防止下雨,那是要白天黑夜全天候耗在地里割麦子收麦子,直到将麦子都收到场里,打场,晒干,交租,存进大釉子缸里才算是麦收结束,可以松一口气。

所谓三秋不如一夏忙,这比春天种地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入夏麦收,雨水多起来,一个天气不好,一年的收成可能就泡汤了。

麦收,要说是虎口夺粮一点都不为过。麦收麦收,收了粮食脱层皮,打场打场,打了粮食累断肠,晒粮晒粮,晒了粮食着忙慌,收到缸里才算粮。

也就是说收麦子的时候,要看天抢时间,没日没夜地在地里割麦子往家运,还得堆在场里看着晒着,如果阴天那就紧张得都睡不着觉,赶紧把麦子堆起来然后盖上草苫子,等雨后天气好了再晒。晒干了,趁着日头毒辣的时候套上牲口,挂上碌碡(liu zhou),吆喝着牲口就开始打场脱粒。

脱粒之后,还得翻晒,晒得焦巴干,然后交租子,交完租子,自己家剩下的就要赶紧收粮入仓。

这期间若是不小心淋一场雨,那这粮食只怕就损失惨重,所以,麦收要说打拼命仗一点都不为过,好人也要累得脱层皮。

庄户人忙活了一年的,就是为了这一场麦收,若是瞎了,地租没着落,种地的时候租牲口种子农具的钱没着落,一家老小的口粮也没着落,那这家估计就陷入饥荒的漩涡里难以自拔了。

老秦家的人自然都要严阵以待,去帮工的秦业也都要请假回家,赶紧收粮。

开镰的前一天麦收之前,张氏又带着孩子们擀了一次饼,既能管饱还省粮食,送饭的时候把菜、蛋的往里一裹就行,不用顿顿都送菜,很是方便。

夜里,老秦头又把镰刀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才放进筐里。他对张氏道:“割麦子是力气活,你也去割点肥肉给大家见见油腥,每天割麦子捆麦子的一人一个鸡蛋,孩子们就两人一个,园里能吃的菜就多做了给孩子们吃,别舍不得了,种了就是为自己家吃的。”

张氏嘟囔道:“还要割肥肉?那可贵了,哪里有钱?炒菜我放点油就是。”

老秦头气道:“怎么那么犟,不割肥肉就割瘦肉,反正也得给孩子们加点油水儿,要不怎么顶得下来。”

张氏虽然心疼,可也心疼老头子,想着他要吃肉就吃肉吧,一次性多买点也便宜点,反正现在还不那么热,也不会那么容易坏,只是一想一斤肉要二十多甚至要三十个钱,真是肉疼得要死,猪肉真是贵啊!

“要不,买点骨头或者猪尾巴,猪下水什么的?反正也是肉。”张氏试探着道。

老秦头没好气道:“随便你吧,反正加点油水就行,割麦子那么累,总归得吃点。”一年四季,麦收就是最累的活儿,谁都每个囫囵觉睡,没有顿安稳饭吃,如果不加点营养,怎么能坚持到最后?

说完他就出去院子里,正好柳氏找他,“爹,我是不是也跟周大娘子说一下先回家收麦子,等忙完再去。”

老秦头摇头道:“人家周家姑娘冬天就出嫁,嫁妆肯定多,你还是给帮忙吧,好不容易找个活儿,不能耽误了,家里这些活儿,多你少你也那么着的,你专心给人家帮忙,别做坏了。”

柳氏在周家赚的钱,远远超过她回家帮麦收可能带来的利润,所以,老秦头还是让她去周家帮工,并不用回来参加麦收。

柳氏见他这么时候,也就同意了,那边二婶嫉妒得要命,会绣花了不起?竟然就不用忙麦收,割麦子多累啊,没日没夜地蹲在地里,虽然她不割麦子,但是也要捆麦子啊,捆麦子也累呀,头昏脑胀的,腰酸背痛的,累得都直不起腰了。

不过嫉妒归嫉妒,现在她也不敢说什么,如果说什么不好听的,被老秦头或者二贵听见都要一顿呵斥。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的,谁有时间听她的吧的吧。

“老婆子,灯笼你拾掇了没?蜡烛都备好了?”老秦头隔着窗户问张氏。

张氏道:“备好了。”

第二日天还不亮,听着外面更夫梆子响,不过是四更丑时正,老秦头就起床招呼三个儿子还有秦业先去割麦子,他点了油灯,问张氏:“灯笼在哪里?”

张氏道:“在里间的柜子上,我早就舀出来了。”

老秦头端着灯去找了一圈没看到,急了,出来低声吼道:“在哪里呢?”

张氏道:“就在那柜子上,你看不见啊?我早就舀出来了。”

老秦头气道:“夜里让你舀出来,你是不是没舀?”

张氏争辩道:“我几天前就拾掇好了,肯定在那里。”说着就起身,下地趿拉着鞋子跑过去找,结果灯笼根本不在那里,她拍着脑门,诧异道:“我明明就是找出来都糊好了的,不可能没有了。”她气呼呼地道:“谁来动了?是不是秀婷秀瑶那几个丫头?”

老秦头气得胡子都颤悠了,“你就知道赖人,你的东西,孩子们谁敢动?一定是你老糊涂自己忘了,我夜里嘱咐你嘱咐你的,你非说都拾掇好了,看,耽误事儿了吧。”

☆、64第 64 章

第二日,依旧如是,不同的就是男人们没回家睡觉,女人和孩子们比第一天还早就被张氏喊起来。秀瑶只觉得浑身散架一样,而且眼睛怎么都睁不开,根本睡不醒啊,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又倒下去,一迷糊就听见张氏在窗外吼道:“挺尸呢,还不快点!”

秀瑶一个激灵,赶紧爬起来,睡意全无。

又是一天,一天接一天,秀瑶觉得过得可真慢都有点坚持不住,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儿啊?

这日晌午她继续拾麦穗,只觉得头晕脑胀的,她就知道自己是中暑了。

秀容看她摇摇晃晃的,忙道:“小妹儿,你去喝口水,在树底下荫凉里歇歇。”

秀瑶却不肯,要是歇歇,二婶肯定又骂骂咧咧难听,懒得跟她磨牙,她道:“我没事。”

她话音刚落,秀容就看见她摇摇晃晃了两下,一头栽倒在麦草堆里,秀容赶紧冲过去,“爷爷,爷爷,小妹儿昏倒了。”

老秦头和秦大福赶紧去看看,老秦头道:“丫头是中暑了,快把她抱去树荫凉里喂点水。”秦大福抱起女儿去了地头的槐树底下,让秀容赶紧端水喂给秀瑶喝,又淋了一点水拍在她的脸上,掐了掐她的人中,看着秀瑶慢慢地醒过来。

秀娴抱了一抱麦草来放在地上,让秀瑶躺着凉快一下,他们则继续去忙活。

这时候秦显和秦产去借了三爷爷家的驴车来,趁着他们家歇晌的功夫把驴车借来往场里拉麦子。老秦头几个就去装车了,尽可能地多装点,毕竟不是一整天都有驴车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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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男人们都不在这边了,二婶跟三婶嘲讽道:“大房的人,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拾个麦子还昏倒,她以为她是娇娇小姐啊,没那个命,还净生那个病。娇气!”

三婶刚要说二愣子在旁边呢,结果秀娴听见了,气得还嘴道:“二娘娘,你怎么就会背后里嘀咕人?我小妹儿哪里懒了?从割麦子开始,她捡麦子比秀婷多,甚至比秀美都多,你说她懒,你也不看看到底谁懒,我捆的麦子都快有你和三娘娘俩多了,你怎么不说说?”

三婶见秀娴又把她也数落上了,赶紧道:“二嫚儿,我可没得罪你啊,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

秀娴冷笑道:“谁打翻一船谁知道呢。”秀婷昨晚就装病今天呆在家里没出来,她当然怕说了。

二婶狠狠地瞪了秀娴一眼,那日大打出手之后她就不理睬秀娴了,尤其是对柳氏问好还被无视,她就对柳氏以及大房的人不理不睬,形同陌路,不过背后里还是照旧要嚼舌头的。柳氏等人不睬她,秀娴可忍不住。

她一边捆麦子一边阴阳怪气地道:“我说有些人也真是的,人家跟你说话了吗?你凑上来有意思呀。”

秀娴不肯示弱,“那有些人背后嘀咕人有意思?你别说我妹妹,我才懒得理你呢。”

三婶赶紧对二婶道:“嫂子,别跟孩子一般见识了,我们快点干活儿吧。”早就说过别惹二愣子,她可是一点都不考虑后果和面子的,想什么就说什么,才不管什么要脸不要脸呢。

秀娴不理她们,一边干活儿去了。

等装满了一车麦子,老秦头让秦显和秦产两个孙子跟车回去看场铡麦子,他赶着驴车,又对秀容道:“你跟你二姐回家取饭吧,把瑶瑶那丫头也送回去歇一歇。”

秀容答应了就去找秀娴,姐妹两个扶着秀瑶家去了。

秀瑶几个一到家,恰好碰到柳氏从周家回来,忙上前问安。柳氏嗯了一声,看了秀瑶一眼,“病了?小脸蜡黄的。”

秀容道:“中暑了,迷昏了一下就醒了。”

柳氏摸了摸秀瑶的头,把手里的小包袱递给秀容,“走,回家吃去。”

秀容一看,里面竟然有两根鸡腿,几块烧肉,顿时口水直流,笑嘻嘻地道:“娘,有好吃的!”

柳氏笑了笑,让她们家去吃,秀容却犹豫了,“娘,家去不够吃了。”大姐是要给的,可那个秀婷也在呢,说不定嬷嬷就不给吃了呢。

柳氏道:“没事,只给你们姐妹吃就行。”

秀容还是有点犹豫,“俺嬷嬷?”

柳氏从她手里拿过来,“走,娘跟你们一起。”

到了家,张氏很惊讶大媳妇怎么回来了,吓了一跳,“大业娘,你,你怎么回来了?”家里又没出事,回来干嘛?可别是让人家撵回来了吧。

柳氏道:“没呢,晌饭没吃,带回来跟丫头们一起吃,瑶瑶今儿在地里中暑迷昏了。”

那边秀婷一听说有吃的,立刻跑过来,眼睛放光地放着柳氏手里的包袱。

张氏也看了一眼,道:“有肉?那就留着给割麦子的男人吃吧,丫头子吃了浪费。”

柳氏却道:“娘,这是我的晌饭,我没吃呢。”说着就拎进房里去,让秀瑶几个进来。

张氏气得不轻,刚想发作,却又有点发不起来,之前因为打秀瑶被柳氏吓过一次,加上后来二房打秀容又对柳氏有点亏欠,心里先怯了,后来算是受过柳氏的帮助——言明不抢当家权,所以现在想要发作,突然有点提不起气来。

秀婷却拉着她的衣服,“嬷嬷,我也要吃。”

张氏一甩手,“我忙着呢,你要是没事儿晌饭后就赶紧去地里拾麦子,你看秀瑶都累病了。”说着又去忙活着着淘洗咸菜去了,现在天热,家人干活累,得有油有盐,咸菜加点靠熟的油拌拌就两全其美。

柳氏让秀容不必关门,就在东间炕上吃她从周家带回来的晌饭,秀婷站在门口,馋得直啃手指头,恨恨地盯着秀瑶,秀容几个比她大,她不敢攀比,只能跟和她一般大的秀瑶比。

柳氏把鸡腿和烧肉拿出来分成四份,让秀芹四个丫头分了吃,秀芹就吃了一口,笑道:“我在家里,干活也不累,给妹妹吃吧。”

柳氏道:“给你就吃,谁说你在家就不累,这也是一大摊子活儿呢。娘虽然不去地里,赚了钱也是给家里,也就这口饭娘还是能自己做主的,我让你们吃,你们就吃,没什么好怕的。”

秀瑶问道:“娘,那你吃什么?”

柳氏笑着朝她们眨眨眼,几个丫头不问了,风卷残云地把自己那份肉给吃了,然后砸吧砸吧嘴巴,意犹未尽,真香啊。

秀婷又馋又气,大娘以前有东西都是主动给她吃的,而且每次都比秀瑶,可自从分荷包那次就不给了,太气人了,她想了想转身就跑出去。

而柳氏看这女儿们吃完了就又去周家帮工,秀瑶几个草草吃了晌饭,又给地里干活的家人送饭去。

有三爷爷家的驴车帮忙,拉了两次麦子,老秦头几个就不用往场里推能省很大的力气和时间。晌饭后,秦显和秦产就在场里铡麦子,其他人继续忙着收割。

秀瑶因为晌饭后允许在家里多休息一下,她也闲不住,就溜出去割了一些柳条和野草,编了好几顶插着野花的草帽子,分别给二姐三姐还有秀丽。

另外她还给大哥还有二哥、秦产也编了不插花的草帽,家里草帽和斗笠只有四顶,在爷爷和爹还有两个叔叔头上呢,哥哥们自然就没得戴。

有了草帽子,起码能遮一下毒辣的日头,不至于暴晒在日头底下中暑。

大家都很喜欢,只是二婶那些没有的又在后面嘟囔,秀瑶明知道也不理睬,哼,都打成那样了,她还给她们编草帽子,她得多贱啊!就不给你们编,干气猴!

夜里男人们照旧在地里割麦子,女人们捆麦子到掌灯时分回家。

秀婷自然又伙同了秀美秀娟三个跟二婶三婶告状,说大娘带回来肉不给她吃,就给秀瑶几个吃。二婶有心要闹一场,又被三婶拦着,“二嫂,你别跟大房一般见识,我早就说过大嫂不是良善人,你别惹她,她现在是香饽饽呢,咱娘都不敢惹她,你可别去触霉头,咱们慢慢地跟她算。”

老秦家一种租种了差不多三十几亩麦地,一家老老小小地都出动忙活麦收,就单单收回场里也需要个十来天。老秦头一直怕下雨,所以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忙得团团转,除了夜里睡一小会儿,匆忙吃三顿饭,他几乎都不休息。他不休息,男人们自然都跟着不休息,一个个都累得不像样儿。

秀瑶几个更是,几天下来就干瘦干瘦的,秀娴肌肤黑一点,如今更是黑瘦黑瘦,秀容白一些,又加上不怕热死地捂着手巾,脸上倒是没怎么晒黑,不过却也捂出了痱子,整天痒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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